想来离了神坛,便受了寂北不少照顾,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算是还了那千金的锦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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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甘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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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禁卫后方,安如儿正在查探军中情形,却瞧见寂北和凛礼朝着自己赶来。
看那神情似是有极为紧迫的事,可这两人不待在战场,来后方做甚?
“可是前方人手不够,要调派兵力?”安如儿试探问道。
寂北略略扫过这些人,都不算是眼熟,“倒也不是,此次袭击我们的乃是甘漠海的沙蝎。本殿下回来,是为了取那妖丹,以做退兵之用。”
在后方的大多是安家派来的人,但也不排除其中会混入王城眼线。
安如儿却是不解,“妖丹?表兄何时拿了妖族的妖丹?”
这妖丹虽说有助于修炼,但妖气充沛,旁人要想吸收其中的力量只怕要脱层皮,除非是不要命了,寻常修炼之人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自然是军中有人得到后,特地献给本殿下的。”
寂北和凛礼对视一眼,随即将一位肩处绑着绸带的男子用法术禁锢在半空,“你也太心急了,连妖气都藏不住了!”
那男子挣扎着,愣是没有张口,可寂北却从他手背上露出的一点图腾,瞧出了是王后的人。
“你还真是余眠王后的好狗啊,事到如今还再替她遮掩,还是你有自信能从本殿下手中安然无恙的离开?”
寂北不由分说,直接卸了那人一只胳膊,疼的他嗷嗷大叫。
禁卫一向知道二殿下不喜一问三不知,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可凛礼却是一惊,虽知王族争斗不死不休,但亲眼所见,远比书中描述的更加无奈。
这人是寂北敌人的爪牙没错,但也是受人差遣的棋子。凛礼自知她不该在这时生出过多的同情之心,但却还是转过了身。
“你若是肯说出妖丹的下落,本殿下,可以给你个新身份,留你一命,如何?”
寂北察觉到凛礼的不适,想来是神女仁慈,不愿见这严刑逼供的场景。其实他今日所行之事,已比往常收敛,否则也不会还同这眼线谈条件。
见那男子有些许心动,寂北乘胜追击,“如今你的身份和来历已被这么多人知晓,余眠必然不会放过你,倒不如从本殿下这里换得一线生机。”
“二殿下......此话当真?”
他深知王后为人,虽为死侍,但若能摆脱这身份,也是难得的机会。
“若是假的,你也不会还有气在这说话。”
寂北将他放下,随即命人按住。
“我只是奉命偷取妖丹,但那妖族之物,也不是我这样修为薄弱的人可以带走的。”他顿了顿,缓了两口气,“但王后只要求将沙蝎引来军中。我便提取了妖气带在身上,将那妖丹扔进了甘漠海的海沙中,来混淆视听。”
这海沙隐藏妖气,沙蝎寻不到妖丹,自会朝着妖气更甚的龙源禁卫袭来,别人也不会想到这妖丹依旧留在甘漠海,更不会与远在王城的王后扯上关系。
寂北阴着脸,挑起了事端,还能满手干干净净,父王可真是寻了位有能耐的王后。“来人,先把他压往后方,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视,待本殿下回来后,再做打算。”
“是。”那人被二位禁卫押解着前往军中深处。
安如儿似是不悦,龙渊二殿下,竟也会心软?
“表兄你是要带凛礼一起去吗?”
安如儿看了眼不时被抬来的伤兵,“放心吧,这里有我和问英。”
“三日,我必归来。”
寂北想到,或许不该带着凛礼,“你同安如儿待在军账,甘漠海变幻莫测,又是无人之境,定会有危险。”
凛礼收了给他的法术,那一点白金色的光骤然消散,“还是一起吧,二殿下会需要我的,何况我说不定能助你更快的寻到妖丹。”
她向安如儿保证,“龙渊禁卫的二殿下会平安归来的。”
“好啊,那便拜托你了。”
安如儿会心一笑,她知此番寂北亲自前往,军中少不得有人抱有微词,凛礼陪着,也好让寂北不至于孤身犯险,也算是给了禁卫一颗定心丸。“表兄,你若是三日不归,我便奏请沉王,将这龙渊禁卫夺了。”
“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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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北带着凛礼一起御剑飞入漫漫沙漠之中。
甘漠海形成于混沌时期,相传是被人间抛弃之处。只是这处地界,如今确实安静的诡异。
这平静的金色沙子之下,埋葬了无数试图一探甘漠海的枯骨。耳边传来的呜咽之声,正是来自白骨与沙子的相互侵蚀。
寂北收回惊海,人到此地,法力会消耗的格外快,如今他们还需先找到海沙,只是妖丹的妖气被覆盖,一时间,竟也无从寻起。
强行施展法术,或许是个法子,只是到时若是遇上危险,也不知还有没有力量反击。
凛礼汇聚于指尖一点沙蝎妖气,“这个说不定可以替我们引路。”当初沙蝎将妖气留于自己体内,想来也是用作此用。
他们不是妖族,还需借助妖本身的力量才行。
“那沙蝎为何要将妖气给你?”
寂北敏锐地察觉到凛礼似有事情在回避,“莫不是你也同它们达成了什么交易吗?”
她神色有些慌张,视线也极不自然地飘向远处,“可能是不放心我们能寻到妖丹吧,此举也很是稳妥。”
凛礼自是准备了说辞,可寂北问的太过突然,她竟不知从何开口。
“是......吗?”
寂北显然是不信,但只要凛礼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他也不会过多追究。
她是神女,不是他的囚徒。
凛礼做了准备,已然不是一开始心虚的模样,十分严肃地瞧着寂北,“正是!你看,我说能帮你的,”她带着寂北沿着妖气的方向走去,“很快就能找到藏匿妖丹的海沙了。”
被她牵着衣袖,寂北颇为不习惯,按理说他这假装的“情场老手”何时只是被姑娘牵个衣袖就如此别扭了。
或许说,是遇见凛礼后,他便开始不安,这种奇怪的心境不曾平复,反而愈加严重。这神女的手段当真了得,竟让他也开始不似以往平静。
想来回去后是该问问英借本话本子看看其中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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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日,凛礼便牵了他半日,踩着细沙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入了心间。前头偶尔传来她的关心细语,“小心脚下,莫要被沙中景象迷了眼。”
寂北暗下决心,定要舍弃这种莫名的情绪,这只会牵绊住他争储的手脚。
白皙的手指指向不远处,在烈日之下,尤其清晰。凛礼发觉那妖气感应到了妖丹所在,“就在那三丈之内,我们找到了。”
她回头看向寂北,一滴下巴处的汗水滴落于手背,却在弹指间化为一道白烟。
“这次多亏你了。”
想到凛礼自小便是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酷暑难耐,愧疚之情油然而生,神女跟在他身边,似是一天好日子都没经历过。
朱墨色的法力汇聚于三丈外,平静的沙面上,力量似旋涡般流淌不息,平地之上竟冒出一道水柱!目光所及之处,俨然是一片绿洲,刚才的枯败死寂早已不见,此时却换了方天地。
绿茵甘泉之内,开出繁花万千,可那三丈外却依旧是沙石无际。
“妖丹便是在此处吗?”寂北查探了半天,这绿树草木之间竟都有妖丹的气息,“看来要找一番了。”
凛礼抚过一片绿叶,“这妖丹藏于水柱之中,唯有等水柱降下才可取出。”
这些草木开了神智,想来是妖族,而他们却也愿意相告,必是与沙蝎有些关联。
寂北凌厉的眉梢一挑,“凛礼真是时刻都在给我惊喜,连这甘漠海的草木都能交谈。”
“因为我看得见他们的灵魂。”
凛礼却有些不大高兴,若不是这能力,想必天神也不会留她性命,“神官说,我的眼睛很特别,可以得见有神智的人或物的灵魂。且妙的是,只有得天神眷顾的人才有此能力,而我似是生来便有了,约摸着是天神的疏漏。”
能看见灵魂并不是什么好事,那些亡魂,执念,一直纠缠在她身侧,若非修炼了这些年,想来是日日夜夜都无法避开。
难不成神女是因这缘由,才悲天悯人的吗?
寂北不明白,凛礼似乎不愿意有这能力。
他施展法术,试图将这水柱降下,却发现自己的法力在顷刻间被化解,“甘漠海当真奇妙,只是这水柱如此难弄,时间又紧,少不得要用蛮力了。”
凛礼无意间却察觉到了另一股妖气在悄然靠近,地面的草木猛然间疯长,凛礼一把将寂北推开,“先别急,有情况。”
眼看着碧草卷起绿波,一只挥动彩翼的雀鸟从中飞出,绕着寂北与凛礼竟唱起了歌谣。这声音婉转悠扬,雀鸟翩翩起舞,带起清新的水汽,让人无比安心。
凛礼借着那些藤蔓,试图将这雀鸟控制,“二殿下,这是蜃鸟,会迷惑人的意识,你快凝神静气!”凛礼即刻回头,却发现寂北已是神情恍惚,眼神迷离,那脚下也开始绵软,随即昏倒在地。
“二殿下!”
一张结界将他护住,眼下只盼着他能早日醒来。
难怪那死侍要将妖丹藏匿于此处,定是想着寂北若是前来,也会掉入这蜃鸟的幻境之中。
想出此等后手,寂北他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啊,那高居王后宝座的母后,何至于非要赶尽杀绝,还好自己一道跟来,若是寂北独自一人,最后定是尸骨无存。
可蜃鸟见凛礼并没有着它的道,口中唱出的歌谣更是刺耳。这鸟也曾是灵兽,只因顽劣,才被天神驱逐,如今看来,似有一腔怨气。
凛礼调出寂北腰间玉珏中的水月灵气,想以同族之力限制蜃鸟的速度。
它有些生气,挥动羽翼间带起风沙阵阵,这海沙中的沙具有妖气,更是助长了蜃鸟的气焰,凛礼飞身而起,试图将它抓住,可惜这鸟飞的极快,又淘气,愣是将凛礼戏耍了一番。
眼看它继续嚣张,凛礼也是不服气,如今走了半日,好不容易才寻到妖丹,可不能因它之故,得不偿失。
“你听着,我可是费了不少血才来了此地,你若是不想失了这一身漂亮的翎羽,便乖一些。”
凛礼想到,神官的那只金乌神鸟也是顽劣,寻昼总用这招威胁它,效果奇佳。想来鸟类一族都极为看重自己的羽毛,如此说来,此招对付蜃鸟也是管用。
她从怀中掏出一根闪着猩红光热的翎羽,“你把同我一道来的人带出意识幻境,我便把这根神鸟的尾羽给你。”
这还是当初寻昼担心她至人间遇见危险,偷偷给的。
但神坛何其安逸,自是用不到,如今用在此处,倒是极为合适。得了同族的尾羽,它便可以消磨妖气,还可替它挡下一道天雷劫。
蜃鸟自是无比欢喜,随即化为人身,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唯有脑袋正中的绚丽之羽有些特别。
“有这宝贝,你也不早拿出来!”
蜃鸟吐了吐舌头,一把抢过,验验货,“确实是神鸟的尾羽。好吧,看在你如此懂事的份上,我便收下了。”他将尾羽往自己的腰间一插,倒是有些突兀。
凛礼弹了弹他的脑门,“那还不解咒?”
蜃鸟为难道,“这个嘛,须得靠他自己走出来了,要不然你多喊两声就好了。”
“把东西还我!”
“别别别,那带他去水柱下吧。你们不是想要那妖丹吗,正好等他醒来时,水柱也便降了。”
蜃鸟身形一闪,随即化成真身,将寂北身侧的妖气打散,“如今幻境已解,全看他自己的意识够不够强了。要想醒来,短择一两天,多则三五年吧。不过要是他意识被消弭殆尽,可就没救了。”
凛礼趁他说话间,早已用法力催动周遭灵气,待他一飞,便被紧紧绑住,“你最好祈祷他赶紧醒过来,不然你也等着被困三五年吧!”
真当自己是傻子吗?
若是就此放他离开,寂北一旦醒不过来,她又该找谁说理去。
蜃鸟自知挣脱不开神女的束缚,倒也不再挣扎,“哼!沙蝎要的血可不少,你说不定比那小子先玩完!”
虽说得了尾羽确实不亏,但这神女也太不近人情。
凛礼也不理他,慢慢将寂北带至不远处的水柱之下,看着日落西沉,一日之期已过,他可要快些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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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意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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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记忆犹如镜中的倒影,无数经历过的片段也向着寂北走来。他此刻正站在晴朗的夏日炎阳之下,满目却是母妃离世的素缟。
那些形形色色,各怀鬼胎的人真是惹人生厌。
寂北对于这种带着目的,与不还好意的目光太熟悉了,龙渊王城内,皆是利欲熏心的算计。
母妃常因向往自由,不与众人为伍而沦为他人可以随意欺凌的对象。寂北那时曾问过母妃,为何不争一争,或许这日子便会不同。
可那位安安静静的贤淑女子,却只是淡淡地笑着,凝望着龙渊城外。
她说,“嫁与沉王都已是身不由己,更遑论勾心斗角。”
母妃是安家送来王城的贵女,因姿容绝世,如皎皎明月夜,才得了沉王青睐。
寂北不明白父王对母妃究竟是何用心,许是宠爱?
母妃独得了盼云居这龙渊最华丽的宫苑,红了多少人的眼,就连着寂北也因母妃的宠势,不必送往王后宫中抚养,得以承欢膝下。
可他却从未有过欢乐,母妃,不喜欢他。
再说那王后,口蜜腹剑,明里暗里都瞧不上寂北母子,却又不得不装的大度。母妃时常说王后活的可怜,寂北反驳道,“身居王后之位,得了权势,有何可怜?”
“是哦,是哦,她好歹得到了心中所愿。”母妃又是极羡慕她,可话里话外却满是讥讽。
寂北明白,母妃这恃宠而骄都是装出来的。
她一点也不在意父王,就像不在意自己一样。
母妃,安皎皎,是一个只爱自己的女子。
沉王于她而言也不是高兴时哄两下,不高兴时随意甩脸子的玩意儿罢了。就连送寂北入军营,她也是没有半点犹豫。
唯一一句温情的话,大概是,“你若真有一天得了权利,便把母妃放了吧。”
母妃,她厌恶着龙渊的一切,甚至她的孩子。
每年的凛冬节,寂北总是一个人过,繁闹之下,他竟会羡慕躺在王后怀中撒娇的大哥。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母子亲情。
沉王给予他偶尔的关心,也不过是惹了母妃生气,想来寂北处,探听她的近况。
全龙渊的人都不会想到,杀伐果决的沉王,会在母妃面前哭泣,哀求着她施舍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