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北一脚踩在那画卷之上,有些不甘,“很眼熟吧,可我不是他。眼下也没什么好再纠结的,要不是凛礼你的千年修为,我只怕也不能维持意识,这还要多亏了你的好意,不然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昆吾了。”
他带着挑衅,突然想看看凛礼会不会对他动手。
“昆吾寂北死了,你为何偏要揪着他不放?”
“是你揪着他不放!”
寂北双手紧紧抓住凛礼的胳膊,像是再抓住救命稻草,“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凛礼对他太狠心了,心里连一点位置都不愿意给他。“他骗了你那么多事,你都可以原谅他,为何怎么都不能接受我的存在?”
凛礼看着寂北在她面前声嘶力竭,他千年前也曾这般难过吗?
“可你也骗了我很多事。”
他愣了愣,看来洛商还是时常来给凛礼送消息,“你是指缚灵录,还是明峥?亦或是即将认输的浮生山?”
他不在乎凛礼知道他的野心和手段。
“所有。你不让我离开这里,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拿回缚灵录后,不被人夺去吗?”凛礼不想再为了这事同他吵架,“至于明峥,无论他想如何,在离离没转世前,我都不能让他死的这么快。”
他扰乱了人间,杀了太多无辜的人,可眼下缚灵录还是在他手上,不能先对他动手。
寂北却是冷冷地看着她,“所以谁都比我重要。哪怕你我签了喜帖,你还是不肯留下。”
他如今陷入了一个死角,凛礼自知与寂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你和离离,人间众生都是我应该保护的,缚灵录也只是一件法器,你不需有如此深的执念。”
凛礼是神女,兼爱众生,可寂北却是贪心,只想成为她心里的唯一。
“是你想护的人太多,才不懂我的无奈。”
寂北轻轻合上了门,他已将婚期延迟。只要凛礼点头,根本不需要挑什么日子。眼下他们只缺个婚礼,但签了喜帖一事,凛礼也不能回头了。
两人又是不欢而散,这几日见面皆是吵架收尾,凛礼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她于寂北而言是过去的人,他本就应该顺遂地度过这一世,却还是被自己搞砸了。
昆吾回不来是事实,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如今的寂北代替过去的那人,只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现下虽说寂北体内的魔气还算是安稳,但寻昼这般心急的人,定是等不下去了。如今唯有逃出去这一条路,寻昼时常递来的消息也次次说着明峥,看来是要去浮生山寻他一趟。
“凛礼,凛礼。”
微弱的声音从窗缝中传来,凛礼悄悄挪近,却见一小朵海棠,那是时盈儿的灵气!
“你怎么做到的?此处被下了结界,很是危险。”
她将四周都查探一番,确认没有寂北的眼线才放下了心。
那花说道,“是尺素来找我帮忙的。她说你身陷险境,需要缚灵录的灵气,这才找到了我。你放心,是从上阳关偷偷拿的,别人都不知道。”
离离的死和凛礼如今的处境皆与千舒城脱不开关系,如今她既有能弥补的机会,自当尽力,“这花心里的力量,可以助你恢复法力,到时你若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凛礼伸手接纳了缚灵录的力量,体内的神性也被调动,虽没了千年修为,但却是恢复了一千六百年前身为神女时的力量。
“很管用,多谢。只是我此番所行之事太过凶险,你还是赶紧离开为好。”用着传音术,时盈儿必然就在不远处,若是让天狱的人发现,岂不是给时盈儿带来麻烦?
“往下看。”
那头却是尺素的声音。
凛礼推开窗,四下寂静,唯有那两位明媚的姑娘朝着她挥手,她们竟不顾世人的目光来帮自己。
“什么人?”守卫即刻发现了她二人的行踪。
她心下一紧,这下真的说不清了,看来只能三个人一起跑了。
时盈儿施展灵气,勉强开了一条路,“凛礼,快下来!”
瞧着她认真的模样,凛礼心中却是一暖,“你们先让开,我马上......”
“你要去哪里?”
寂北气喘吁吁地跑上了楼,身后是百里宴和沈司洲。一听到时盈儿来此,他就该多留个心眼,千舒城里还残留着缚灵录的力量。那本就是天神的法器,凛礼只需一点就可以逃离这里。
此刻的凛礼一只脚已是踩在了窗框之上,冬日的风张狂地吹动着她的裙摆,成了这长欢楼内最洒脱的风景。她竟觉得惬意,想了无数告别的场景,未曾想是这样的大张旗鼓。寂北很慌张,可他若是愿意同自己好好解释,也不至于吵了这么多次。
凛礼都快忘了温柔的寂北是何模样。
寂北伸出手,“这里太高了,你快进来!”
他试探着走进一步,却见凛礼难得的笑颜。
“不管如何,我都要救你啊。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别让我担心。”她扔出一片鳞甲,身后豁然展开无数碎片。
凛礼纵身跃下,没有一丝犹豫,差点要触及地面时,她被那鳞甲接住,随即飞至时盈儿与尺素面前,“走吗?”如今留她们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走!”
两人对视一眼,本就是为了同凛礼成为共犯,何必再计较这些。
寂北扼住窗沿,狠狠说道,“去浮生山!”
--------------------
第114章 对峙
======================
乘着鳞甲行至浮生山,昔日辉煌繁茂的浮生山,如今已是没了生气。
天狱的捉妖师将四周围住,不许任何人出入。
好在尺素有令牌,假借主君之名混了进去。眼下寂北还需些时间才能赶来,倒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慕容山主。”凛礼朝着牌坊外喊道,“我来见明峥!”
绣着睡莲的门帘被轻轻掀起,那位风姿绰约的美人,皆是愁色,“商老板说你能救明峥,快随我进来。”
她引着三人入了住所,水红的纱帐已是布了两层灰。而那帘子后,明峥面容呆滞地坐着,雷无异在一旁守候。瞧见凛礼,雷无异却并没有惊讶,只是自嘲了一番,“费尽心机,你却还活着。”
“可你快死了。”雷无异靠着傀儡活到现在,不过还有三天。
“离离呢?”
明峥听到离离的名字才有了反应,昔日仙风道骨的明峥天师,此刻形容枯槁,“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花了三十年,一切皆空,弄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却依旧没能把离离带回来,你是不是很高兴?”
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缚灵录也被他随手扔至一边,“天神法器,竟连器灵都不能由我选择吗?”
慕容倩黛看他这样,委实心疼,“明峥,你只是太累了,我会帮你处理好的。可她好像除了安慰,什么也做不了。
凛礼随手拿过缚灵录,离离的灵魂已经完整,只是做再多,都是徒劳,她早就死在了三十年前,“万宝斋的商老板身为神官寻昼,其实一直都在利用你,死去的人无法复生。明峥,你被骗了。”
他晃晃悠悠地起身,却突然上前,眼白充血,死死掐住了凛礼的脖子,咬着后槽牙,眼中的憎恨誓要把眼前的人撕碎,“胡说!我可以让离离回来的,你这个帮凶有什么资格说我!”
时盈儿和尺素急忙上前将他们分开。
凛礼咳了两声,却是红了眼眶,“我是帮凶,那你拿了缚灵录,还不是连离离的身体都护不住!”
灵魂入体,只限于还有生气的生灵,可离离早就死了,如何能容纳游离人间的灵魂。“为了你不切实际的梦,害了多少人。”
“他们都是活该!这世间没有无辜之人,我只是还人间一个公道!”
他又哭又笑,活像一只鬼。
尺素皱了皱眉,“既然缚灵录拿到了,我们就走吧,和他多说没有任何意义。”也就凛礼好心能忍他到现在,如今看来主君想杀他也不无道理。
“神女,求你救救他!”慕容山主拉着凛礼,不愿松手,“我从商老板那里知道了你的身份,天神之境的神女绮,所以你一定有法子救明峥的。”
她知道离离对明峥重要,可明峥不知道,他对慕容倩黛有多重要。
凛礼收回了自己的衣袖,眼前这个人的目光,她在离离眼中也曾见过。明知是白费心思,还要如此吗?“他滥用时间禁术,满手沾血,我最多给他个痛快。”
她看向即将动手的雷无异,却是限制住他的行动,“你以为能打得过我吗?”
“我知道不行,但你不能伤害明峥!”
“算了,你也没几天日子了。我懒得动手。”
凛礼叹了口气,收回了法术,“明峥,商老板拿了离离的转世轮回,我要去取回来。离离这辈子已经结束了,可她还会有来生,但你......不会了。”
明峥的瞳孔一缩,他和离离再也不会相遇,再也不能相伴。
凛礼试探了一番他的力量,寻昼竟将魔气也藏入了明峥的体内,“我会先帮你压制住不属于你的力量,但你要知道,离离轮回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她愿意留他多活几天,无非是看在昔日的相识之意。
“小心些商老板。离离丢了转世轮回,是为了救你。”她不喜欢明峥,当初说她不接受现实,如今明峥也没好到哪里。
“真的,没办法了吗?”
慕容倩黛不死心。
“路是他选的,后果也该他自己承担。”凛礼散了这屋中的曼陀罗香,“你还有浮生山,该看开些才是。他现下被我封了力量,少不得要你费心了。”
慕容山主的手无力垂下,鬓边的一朵芙蓉花也掉落,哀悼着无疾而终的心意,“我知道。麻烦神女了。”
屋外的脚步着急。
“山主!天狱让我们交人!说是不让三位......姑娘出去,就荡平浮生山。”
小厮扑通一声,直接跪下,“姑娘,我们已被困良久,还请高抬贵手。”
“快起来,这事既因我们而起必然会还浮生山安宁。”凛礼避开明峥,给了慕容倩黛缚灵录的灵气,“照顾好自己。”
三人走出房间,时盈儿问道,“凛礼你要抛下我们,自己去找神官了吗?”也是,如今离了天狱,只需回千舒城,她就不必顾及他人的威胁。
“我们既然跟了你出来,不办完事,你可赶不走。”尺素从身后取出一把短剑,“用我当人质,阿宴自会拖住主君。凛礼,我知道了龙渊的过往,就当是还你千年前的舍命相救。”
她将短刀递给凛礼,手心温热。
“连累你们了。”
原想着让她二人就此离开,想不到她们竟都看出了自己的意图,“接下来我要去天河古国,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能有人陪着她自然高兴,可这事与她们无关,不应搅乱她们的平静。
尺素慢慢靠近,将那短剑抵在脖间,“凛礼,你如今不是一个人。我是为了龙渊的恩情,盈儿想必也是为了当初上阳关一事。凡事可以试着依靠别人,你不必逞强,能作为被神女爱着的众生,我们很知足。所以这次,也轮到我们好好关爱神女了。”
“不错,我如今修为大涨,能保护好自己,何况能与志趣相投的女孩子一起冒险,不必受那规矩,是值得庆幸的事。”
时盈儿抱了抱凛礼,柔声说道,“千舒城欠了你很多,总要有人来还。”
凛礼点了点头,她就是因为这些美好的人,才舍不下这个人间,“好,我们一起。”
——
浮生山外围,百里宴急得团团转,虽说他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尺素竟把千舒城时家的人都叫上了。
这不是逼着寂北低头嘛!
沈司洲却极为淡定地摇着折扇,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美景,百里宴瞧他这事不关己的样子,十分恼火,一把将他折扇抢过,“你怎么都不急的!参与这事的可还有你未婚妻,别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原以为你回了天狱能长些脑子,如今看来是我高估了。”沈司洲敲了下百里宴的头,“寂北如此,不就是为了让凛礼姑娘不得不跟他回去吗?以浮生山作为筹码,即可缚灵录和美人兼得,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百里宴一把将那扇子还给他,“本大爷自然是担心素儿!什么法器,什么天下,哪有素儿重要,她修为不高,也不知有没有受苦。”
哎,若知今日的局面,他肯定要多教尺素一些法术。
沈司洲忍不住失声一笑,“玉姑娘必然是不会苦的,如今苦的可是我们几个。”
“少胡说!”
“够了!”
寂北着实是烦躁,凛礼这次竟还带着别人一起跑了,“凛礼来此,必是为了缚灵录,也省的我再费功夫。等她们出来,即刻把明峥解决了,我不想再瞧见他。”因他惹出了多少事,要不是他取出缚灵录,凛礼怎会想起千年前的事。
沈司洲拍了拍他的肩,苦口婆心劝导着,“其实你要是同凛礼姑娘到个歉,服个软,何至于弄成现在这局面。还有你这头发,干脆改名叫黑夜寂北吧。”
他也是才从百里宴口中套出了话,不成想寂北与凛礼却是前世便有的缘分。
“你别听沈司洲瞎说。不过本大爷也觉得你确实该认个错,凛礼向来心软又好说话,肯定原谅你,再说你们之间又不是深仇大恨,怎么就一个两个的都认着死理不放。”
百里宴也是深表同情,像他和素儿那般郎情妾意,多好!
这些人就是想不开!
寂北抬眼看向了一处山头,“你不是很会说大道理吗?眼下我看你怎么解决。”
“还不是小菜一碟......喂!你别冲动,赶紧把剑放下!”
他一回头,正想敷衍,谁知竟看到凛礼拿着短剑架到了尺素脖子上,吓得他不敢再多言。
沈司洲摇了摇头,“凛礼姑娘你这是何故?有话好说。”他知凛礼不会动手,可百里宴却是如今最大的隐患。这主意一看就是尺素出的,按着凛礼不麻烦人的性子,是断不会想出这威胁人的举动。
“缚灵录已经回到我手上了,你们还不赶紧从浮生山离开,不然......尺素就没命了。”
她这说辞实在拙劣,虽说已经心中练习过几次,可这真说出口,竟还是有些不习惯。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会下手,简直毫无威慑力。
寂北啧了两声,眼中早已没了耐心,“玩够了没?赶紧跟我回去。”
好在他不曾教过凛礼这个,眼下她的演技倒像是来侮辱他的。
“别!”
百里宴莫名其妙地跳出,“那么大一把剑,素儿肯定吓坏了。”他对着凛礼嘱咐道,“我们马上走,你手别抖。”
尺素和时盈儿默契一对视,鳞甲用完一次便失了法力,好在提前备好了车马,眼下只等那些人离开,他们便可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