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折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拉了拉温软的衣袖,“我们快走吧。”
“好。”
……
出了黑暗森林,又走了一阵,才渐渐看到王都青丘的影子。
这一路上涂山阮那张小嘴都在不停的叭叭,都不用温软套话,自己就把底细全抖了出了。
据他所说,安良是妖界的大皇子,身份尊贵不已。
温软觉得有点棘手。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安良的家岂不是皇庭?
她带着暮折堂而皇之的进妖族老窝,这样真的好吗?
“你们不用怕。”似乎是看出来她的迟疑,安良解释道,“我家只有母亲在,除了她以外,别的妖都不敢管我。”
温软心下微定,“不过为什么你表弟都化形了,你还是狐狸的模样啊?”
安良不说话了。
涂山阮也沉默了下去。
气氛瞬间凝滞下去。
温软深感不妙,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踩到了他们的雷区,忙道:
“我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安良轻轻摇了摇头,“我其实生下来就能化形。”
温软:“我懂,你只是想要保持本真对吧?”
“才不是!”
涂山阮似乎憋了一肚子话,又怂怂的不太敢说,只含糊道:
“表哥长得像妖皇陛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呜呜呜,她打我
因为长得像爸爸,所以就不能化成人形,一直以来只能以妖族形态生活。
这个逻辑,温软不理解,十分不理解。
她满头问号,实在想不明白,那位妖后到底在想什么。
太阳落山的时候,皇庭终于出现在眼前。
两侧值守的士兵见了涂山阮怀里的安良,齐齐行礼。
“殿下回来了。”
温软仔细打量着他们的表情,见他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眉头微蹙。
看来安良被赶出去找爹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一路走到安良的寝殿,几乎横穿了大半个皇庭。
这里和温软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冷清到了极点,几乎只有寥寥几个侍女。
她们穿着素色宫装,侍立在道路两旁,连头也不敢抬,更别说对温软两人的身份生疑。
“母亲可在宫中?”
安良小心翼翼的问了她们一句。
侍女们抖了一下,“回殿下,娘娘已经歇息了。您,最好还是不要去请安为好。”
安良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好,知道了。”
温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也对这对母子的关系,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看来妖界的皇子,过的也没有普罗大众认知里的光鲜亮丽。
这时,安良看了眼天色,对温软说道:
“你们在这里住一晚吧,明日一早我就去给你们安排鸾车。”
温软感受着暮折掌心微凉的体温,抿了抿唇,“不了,时间耽误不得,我们连夜就走。”
“……那好吧。”安良没有多做挽留,“我这就去安排。”
涂山阮抱着安良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横了暮折一眼。
“幼稚。”对于他的行为,暮折做出如下点评。
温软随口道:“其实你有时候这么幼稚一下也挺好。”
她在花木葳蕤的庭院中转了两圈,最后坐到樱花树下的石凳上,笑眯眯的对他招了招手。
“过来坐。”
“好——”
话音未落,暮折又想起她说的话,本要抬起的脚硬生生的刹住,背起手望向天际。
“我就不。”
温软:……
让你幼稚,没让你欠揍。
她好气又好笑,“过来,不然我揍你了。”
暮折小小的翘起嘴角,很快又将它压下,故意板着脸走过去。
“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不累?”
“不累。”暮折想也不想,“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走再远的路我也不累。”
温软笑了笑,摸摸他的额头,还是不放心。
她将他按在旁边的凳子上,灵力慢慢探进他的身体中,嘴边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
和前面无数次的结果一样,他的五脏六腑,正在一点点衰败。
哪怕有她的灵力支撑,生机仍在缓慢流逝。
她心下一沉,面上却分毫不显,捏了把暮折的脸,语调轻快:
“情况不错,说不定还不等我们到蓬莱洲,你就自己好了。”
暮折没有错过方才她一瞬间的凝重。
“嗯,我也觉得自己快好了。”他不愿打破现在宁和的气氛,努力配合着她微笑。
笑着笑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复又惶恐的拉住温软的衣角。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啊?”
听到这句话,温软怔了怔,脑海中无端闪过一个带着酒香的傍晚。
半醉的她被少年抱在怀里,眼睫上尚且挂着泪,满心的忐忑与不安,最终都化为一句——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啊?”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她的?
朦胧的夕阳中,温软徐徐弯起双眼,眸底倒映着黄昏日落时的余晖,柔和的不像话。
“你不麻烦,你很可爱。”
暮折认真凝着她,半晌,忽然低低的抽泣一声。
“我果然还是不想死。”
……
太阳完全落了山,光线越来越暗,夜色如水般笼罩而下。
安良还是没有回来。
温软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正坐立不安时,涂山阮哭着跑了回来。
他脸上还挂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哭的比在黑暗森林还要惨十倍,哭声差点把屋顶都掀了。
“停停停。”
温软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只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破了,声音下意识的跟着拔高: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先把话说明白再哭!还有你这个巴掌印怎么回事?”
“呜呜呜……”涂山阮凄凄惨惨的捂着脸,“姨、姨母打的我!”
温软忙道:“是为了什么打你?安良呢?!”
涂山阮说话抽抽噎噎的,一卡一顿,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了个大概。
“表哥……鸾车……他被姨母带走了,姨母打了我……也在打他……他要被打死了!”
他用力擦了擦眼睛,一脸无助的看着温软,“你去救救表哥、好好不好?”
温软面色凝重,心知安良是为了她才会出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
可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
她抿了抿嘴,“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暮折拉住她的衣袖“我也要去。”
“不行,危险。”她语气尽量放轻松,安抚道,“我很快就回来。”
“……”暮折垂着眼松开手,“好。”
自己现在只是个累赘,除了拖累她,一无是处。
温软匆匆走了。
涂山阮还在哭,并一边哭一边试图在暮折这里寻求安慰。
暮折侧过脸看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平静的如同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
“你要是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把你烧成一把灰。”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簇火焰在他指尖燃起,点亮了他深邃黝黑的眼瞳。
涂山阮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用力捂住嘴,惊恐的看着暮折,后背的寒毛在一瞬间直直立起来。
这个人族的气息……好可怕。
第二百一十四章 拳头硬了
温软不知道妖后的寝宫在哪里,只能搜索着安良的气息,一路躲避着巡夜的侍卫向东而去。
安良的气息断在一座华丽的宫殿里。
里面一反常态的安静,她没有丝毫迟疑,轻手轻脚翻过墙头,直奔某处黑黝黝的小房间。
小房间上了锁,里面没有点灯,黑咕隆咚的,有低低的哀鸣飘出门缝。
温软小心的扒着门看了看,用气音问道:
“是安良吗?”
那声音顿了顿,与之替代的是含着浓重鼻音的少年音:
“温软?你怎么来了”
这声音和在林子里听到的有些不同,温软无暇顾及,一心救他出来。
“你等等,我马上把锁打开。”
里面的安良却着急了,“不用,你快走!万一我母亲发现你了就……”
话音刚落,小房间的门“唰”地一下打开。
庭院中种了高大的灯笼树,光芒柔和而明亮,驱散房中黑暗。
她得以看清里面的陈设。
很简单,简单到除四面墙,什么都没有。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穿紫衣的小小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那么大,容貌精致,一双狐狸眼泛着微红。
此刻,他看着站在光里的温软,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温软确定眼前的少年就是安良后,才放心的走了过去,看清他的一瞬间,低低吸了口凉气。
安良满身都是伤,像是鞭子抽的,又像是利器划过,地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这哪里像是母亲对儿子的管教。
分明是对待犯人。
她回忆起初见时他身上的伤,眉羽向下一压,沉声道:
“你的脚也是你母亲打的?”
安良嗫嚅了一会儿,声音低不可闻,“母亲她……不是故意的。”
温软险些气笑了,“你真的是她亲生的吗?这么狠的手都能下。”
“我自然是母亲的骨肉。”他努力的为那个人找着借口,“母亲只是心情不好,她,她也很可怜。”
温软梗了一下,碍于他还小,只能将一肚子的脏话憋了回去。
“我送你回去。”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扶起他,“你怎么突然化成人形了?”
安良走的一瘸一拐,额头都是冷汗,艰难的开口回道:
“母亲……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让我化成人形……”
温软:……
她拳头硬了,真的硬了。
一股怒火从胸腔里燃起,越烧越旺,她差点脱口骂人。
安良或许不懂他母亲这么做的意义。
温软却明白。
因为孩子长得像渣爹,所以涂山氏就拿他出气,把他打的半死不活。
而安良还在傻傻的维护她。
“父皇总是不回家,母亲也很可怜。”
“我真是……”温软用力做着深呼吸,“不明白。”
男人的错不去找男人算账,反而迁怒自己孩子。
这个涂山氏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那棵灯笼树下。
潺潺光影下,温软忽然偏过头去看安良,表情凝重,欲言又止。
安良心里一紧,有些惊惶无措,“怎么了?”
温软只是问道:
“安良,你痛不痛?”
听到这句话,他动作一僵,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停下,脑海中有瞬间的茫然。
忽然,一直以来被他刻意忽略的委屈,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生生逼出了眼泪。
他吸了吸鼻子,小小声的回答她的问题。
“痛。”
很痛,痛的快要死了。
可是那是他的母亲,父亲已经抛弃了她。
他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所以连眼泪都要咽下去。
说来好笑,他总共只哭了两回。
可两回,都让身边这人给撞上了。
真巧。
温软看着个头只到她肩膀的小小少年,见他无声无息的落着眼泪,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揉了揉额角,“要不我——”
“阿良。”
一道温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温软剩下的话。
温软明显感觉到,安良的身体抖了抖。
她瞬间明白身后那人是谁,如临大敌的转过身。
开的如火如荼的蔷薇花架下,独自站着身穿白衣的女人,她披散着长发,容颜秀美,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就是安良的生母,涂山氏。
安良嗓音有些颤抖,“母亲。”
“阿良,你要到哪里去?”涂山氏好像没看到温软似的,笑着对他招手,“快到母亲这里来。”
他的视线落在她另一只手上,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她的另一只手,赫然握着一把反射着寒光的长剑。
见安良迟迟没有动作,她脸色猛地一沉,看着他的目光阴森冷郁。
“你又不听话了。”
安良白着脸后退一步,“母亲……”
温软此时无比肯定,这个涂山氏,精神不太正常。
她面无表情的把安良往身后一扯,冷笑着看向涂山氏。
“你还想让他怎么听话?自己走过去让你砍?”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会赔给你的
涂山氏仿佛这时才注意到温软的存在,
“你是谁?!”
“我是谁?”温软嗤笑一声,“我是路见不平的好心人。”
涂山氏轻而易举就看穿了她的真实身份,神情瞬间扭曲,满脸阴鸷。
“人族?”
温软动也不动,嘲讽道:“人族又怎样?你也不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她停顿了一下,瞥了颤栗的安良一眼,才又说道:
“错不在安良身上,你这样对待他,他也会难过。”
“你懂什么?!”涂山氏的声音尖利,刺得温软耳膜微微泛疼,“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对,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软轻声道:
“可我看见的,是安良的伤口和眼泪。哪怕你这样对待他,他对你这个母亲,也没有半句怨言。”
“都怪你们这些卑贱的人族!如果不是你们,他怎么会抛弃我们母子俩……”
涂山氏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神情越发凄厉,手中长剑寒芒一闪,直冲温软两人而来。
毕竟是妖后,哪怕神志不清,实力也远超常人。
温软脸色一变,立刻护着安良飞身后退。
“唰——”
疾风刮过,高大的灯笼树“咔嚓”一声,拦腰而断。
“你没事吧?”
站稳后,温软第一时间去看安良,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所幸他除了脸色不太好外,没别的问题。
“我没事……”安良惶恐的抓住她的袖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