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温软打了个呵欠,慢慢滑到桌子上,将头枕在胳膊上。
她半眯着眼看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和他说话:
“可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暮折恨恨的咬了咬牙,“过几年就不是了!”
“噗嗤——”
她笑的直拍桌子,软绵绵的嘲讽他,“过几年你才多大?不也还是小孩子吗?”
暮折:……
他忽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黑漆漆的眸子里盛满执拗。
“我会长大的,然后……”
模糊的视线里,暮折的嘴一张一合。
温软醉意上涌,听不清他的声音,控制不住的犯困。
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口中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倒头就睡。
四周有刹那的安静。
似乎有落花拂过她的脸颊,带了点暖意,柔柔的、短暂的停留了一瞬。
她小声嘟囔了几句,沉沉睡去。
暮折听的分明,她说的是——
“阿折,不要走。”
他拉住她的一根手指,小声回道:
“我不走。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
“你们要走?!”
“嗯,阿折的病好了,我们该回家了。”
一晃眼,来蓬莱洲已经几个月了。
温软还惦记着栖霞渊的房子,和暮折一合计,还是决定回去。
“不要啊,你们走了我一个人在岛上多凄惨啊!”
林浣哀嚎着抱住温软的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诱惑她:
“就留下来嘛,大不了我的岛分你一半!和我一起当地主不香嘛?”
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温软小小的心动了一下。
当地主什么的,听起来就很舒服的样子……
可是——
“暮折还得去上学。”
她努力克制诱惑,蹲下身子拍拍林浣的头。
“他还小,得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才行。”
“呜呜呜,为了一个男人,你居然抛弃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林浣抹了把眼泪,忿忿的站了起来,跳着脚道:
“我要和你绝交!”
温软揉了揉被她吵的嗡嗡响的耳朵,无奈道:
“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林浣瞬间冷静,“我不。”
她傲娇的一扭头,“我、就、不。”
温软:……
这人怎么突然就这么欠打了?
“算了,你走吧。”林浣叹了口气,“原是我不配,留不住妹妹的心。”
温软:拳头硬了。
“我们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等暮折放假了,我们还会来找你的。”
“不用了。”林浣摇摇头,“接下来几年我要封闭蓬莱洲,你们来了也进不来。”
“为什么?”温软不解。
“我穿过来的时候魂魄受了点伤。”她轻描淡写道,“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沉睡几年。”
“好吧。”
温软看了眼蹲在沙滩上等她的暮折。
他不知道在做什么,哪怕等了这么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等你醒过来了,我们就来找你。”
“好。”
来时的鸾鸟识途,已经自己飞回了妖界。
因此,他们需要御剑返回修仙界。
不过这几个月以来,温软都在教导暮折修炼。
他天赋极高,更是剑骨天成,只是稍加指点,就成功筑基。
御剑之术甚至用的比她还要熟练。
“嗐,天才不就是拿来让我等凡人仰望的吗?”——林浣如是点评道。
“阿折,走啦。”温软脚步轻快,拍了拍暮折的肩膀,“你在干嘛?”
暮折拍拍袍角的沙子,慢吞吞的站起来,将紧握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给你看个东西。”
温软伸手去接,好奇道:
“是什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 啊呀,我摔倒了
他的手缓缓张开。
“啪嗒”一声,一枚小巧精致的贝壳跌落她的手心。
“送给你。”他道。
温软愣了一下,低头认真端详着贝壳,心里一颤,眸中情绪莫名。
“谢谢你,我很喜欢。”
“现在只是贝壳,但是以后……”暮折抿了抿嘴,“我会送你最大最漂亮的珍珠!”
“嗯,我知道。”
她将贝壳妥善收进储物袋,朝他露出浅浅梨涡,轻声细语道:
“不管是贝壳还是珍珠,我都很喜欢。”
因为是你送的。
一蓝一白两道剑光亮起,从蓬莱洲的上空朝海与天交际的东方飞去。
那是一条回修仙界的近路,不必经过妖界与十万大山。
林浣独自现在沙滩上,手搭在眉心,努力仰头,视线一直追着那两道剑光。
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中。
她缓缓放下手,静静的发了会儿呆,正要转身离开时,余光中瞥见沙滩上搁浅的那艘木舟。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回想起了初见那一天,自己和温软的对话。
“哪怕你如今逆天而行救了他,也改不了他不得好死的结局。”
“而你,恐怕自身也将难保,下场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就算这样,你也要救他吗?”
那时的温软是怎么回答的呢?
蓝衣少女跪在她的脚边,背挺得很直,几缕沾了血的发丝黏在脸颊,眸中仿佛燃了团火。
她说:
“暮折是我违抗天命,也想长长久久在一起的人。”
……
数年时光过去,又一个春天到来。
院子里的桃树终于开花了。
温软为桃树浇完水,在春季特有的、明亮却不灼热的日光中,仰头去数头顶的花枝。
这棵桃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开出的花并不是寻常的浅粉。
它红的刺目,红的耀眼,似乎用最上等的朱砂染过一遍,是动人心魄的美。
积攒了几年的养分,在这个春天,它终于痛痛快快的开了花。
枝桠似乎都承载不起那些娇嫩花瓣的重量,微微垂了下来,在和煦春风中触了触树下女孩的脸。
温软数了一阵,实在数不出来,干脆放弃,一屁股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看来秋天有很多桃子吃了,也不知道这个品种的桃子甜不甜。
要是不甜就白种这么久了,只能砍了当柴火用。”
话音刚落,桃树受了惊吓似的抖了抖,无数花瓣漱漱掉落。
温软被浇了一身的桃花雨,香的打了个喷嚏。
她摇摇头,抖掉头发上的花瓣,又将衣襟上的尽数敛了起来,捧在手里。
一个不好的猜测在心中慢慢成行。
“该不会……”温软仔细研究着手里的花瓣,不敢置信道:
“你是一棵……观赏性桃树……吧?”
桃树安静如鸡。
温软:……
所以这么多年的期待,终究是错付了吗?
果然那还是砍掉好了。
她有点头疼,正要吹散手里的花瓣,忽地心神一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股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是从斜后方的书房中传来的,似乎是害怕被发现,极为克制与小心。
温软翘起唇角,微侧了脸,去看那洞开的窗户。
白衣少年立在窗后书案前,优美的侧脸被阳光镀上金边,如墨的眉眼也少了几分冷意。
他看起来约摸十六七岁,身量清瘦修长,肤色极白,执画笔的手骨节分明。
此时他正端凝着她,眸色深深。
“阿折。”
温软唤了他一声,注意到他面前摊开的画卷,好奇道:
“你在画什么?”
不等他回答,她看了看掌心,又看了看头顶遮天蔽日的、云霞一般的桃花,恍然大悟。
“过了这么久才开一次花,是该画下来。”
暮折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低头落下最后一笔。
画中,艳如朱砂似的桃树下,蓝衣姑娘笑颜如花。
“你别一天天的老关在屋子里。”
树下,温软吹散了手里的桃花,拍了拍手,兴高采烈的对他说道:
“咱们去放风筝吧!”
窗内的暮折换了只笔,手腕悬在画上空白的位置上。
他徐徐写下一行诗,表情柔和的不像话,口中的话语却很无情:
“不去。”
“为什么呀?”温软丧丧的抱着树转圈圈,“放风筝多好玩。”
暮折眉头都未曾动一下,淡声道:
“我不想当猴子。”
温软:……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的,“那还不是你太受欢迎了。”
搬到栖霞渊已经七年了,暮折也从小豆芽长成了少年郎。
并且颜值略有些逆天。
每次出门都能荣获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的注目礼。
更有甚者,尾随他一路,只为了和他说一句话。
他烦不胜烦,除了去学堂外,干脆连门都极少出了。
于是,学堂里的女学生数量翻了十倍。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看起来笨笨的女孩子摔倒在他面前,娇弱又无助的看着他:
“啊呀,我摔倒了。”
嗯,现在他已经发展到连学堂也不去了。
反正教的全会,考的全对。
“那你也不能老在书房待着,我又不指望你去考个状元。”
温软跟个树懒似的抱着桃树,半张脸藏在树后,语重心长道:
“花开的这么好看,你要是不过来夸一夸它,万一它不高兴了,明年不开了怎么办?快出来快出来。”
暮折半侧嘴角隐晦的翘起,极力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淡声问她:
“你想我到你身边去?”
温软露出的半张脸上是灿烂的笑,她没有丝毫犹豫,嗓音又脆又快:
“对呀。”
暮折用力抿抿嘴角,试图把上扬的弧度悄悄压下。
他搁下笔,掩饰性的低咳一声,不大自然的开口: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勉为其难出来陪你坐坐。”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想和你拉个手
“到底是哪个环节不对,怎么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眉眼矜贵的少年端坐在石凳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温软幽幽怨怨的靠在树上,看着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暮折额角一跳,唰地抬眼瞧她,语气有几分危险。
“你说什么?”
温软叹了口气,一撩裙摆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孩子长大了,也不爱笑了,整天都冷冰冰的。”
那杯茶还未来得及递到嘴边,就让人劈手夺了去。
温软愣愣的看着仰头一口气喝干杯中茶的暮折。
他“啪”地一声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揩去嘴角溢出的水迹,用力捉住她的手腕。
温软:“?”
暮折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眸子里却藏着晦暗的光,“还要我在提醒你几遍?”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温软:“……”
她当然知道暮折已经不是小孩了。
他如今的个子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一同出门时,再也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是姐弟。
更重要的是,他的情绪不像从前那般写在脸上,总是藏在心里,叫人猜不透。
她有一点不安。
她很害怕,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会就这样被打破。
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长大后的暮折。
从前他是个小孩子,她便心无旁骛的陪在他身边,一心想给他最好的生活。
现在他长大了,她的位置就显得有些尴尬。
说是亲人,又没有血缘关系。
说是朋友,又比这距离近了些。
说是……
她打了个小小的激灵,立刻阻止自己思绪的发散。
就算她是为了暮折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可这和暮折没有关系。
他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嗯?”少年刻意压低的声音自耳畔传来,“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温软回过神,发现暮折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旁边。
他仍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松不紧,指节白的刺眼。
两人距离很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透过接触的衣衫传过来。
“没、没什么。”她咽了口口水,不敢去看他的脸,讪讪的笑了笑,“长大了也挺好的,哈哈。”
说完,她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可对方非但不放,反而加了几分力气。
“你这是做什么?”她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暮折一脸云淡风轻,“想和你拉个手而已。”
温软:“?”
他的手一寸寸向下,停在她的指尖,不动声色的弯起眉梢。
“我想和你牵手,阿软。”
温软:“……”
她觉得有点热。
于是她“唰”地站起身,慌忙抬手扇了扇风,自言自语的走出花荫。
“中午了啊,该做饭了。”
走了没几步,袖子被人拉住。
她回头,对上暮折强忍笑意的脸。
他故意拖长语调,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的、脸、红、了。”
温软:“……谢谢提醒。”
暮折一本正经道:“所以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
温软用力咳嗽一声,试图用这个动用缓解胸腔里擂鼓似的心跳。
然而,在暮折的灼灼视线下,心跳的速度不但没有降下来,反而又快了几分。
淦,怎么关键时刻不争气!
温软咬了咬后槽牙,眼一闭心一横,“你——”
“嘎——”
一道难听的鸟叫从上空传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原本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
暮折脸色瞬间黑下去,温软如获大赦,感激的抬起头。
那一声叫的比一声难听的鸟其实是一只纸鹤。
叠的歪歪扭扭的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