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按照命定的轨迹相遇,相知,相爱。
在十万大山,他的残魂如愿以偿的与暮折汇合,告诉了暮折过去发生的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暮折好像又变回了陌离。
可这远远不够。
他要的,不仅仅是这样。
只有借助天罚的力量,才能取出暮折体内的神骨。
于是有了这场期待已久的死亡。
“阿软,我要让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左右你的命运。”
只要将神骨放进她的体内,在斩生剑的帮助下,她定能打开神界之门,飞升为神。
“从此以后,你将凌驾于众生之上,万古独尊。”
陌离凝视着温软,点漆般的眸子宛如一汪深潭,潭水沉静深邃,倒映着女孩苍白的脸。
他说,“这一世,换你成神,我做你的剑灵。”
温软沉默了很久,张张嘴,又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所以这一切,果然是陌离早就计划好的。
可如果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那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过去几百年的回忆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部浮现,熙熙攘攘的挤满了脑海,让她头脑发胀。
自己根本不是穿书,折腾了那么久,也不过如同一只蚂蚁一般,在名为命运的轮盘上前行。
甚至还在暗自窃喜,自己能够改变命运。
真可笑。
陌离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凝着她,眉目温柔,掌心托着的神骨莹润似玉。
缓了好一会儿,温软终于收回了飘散的思绪,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头脑仍是昏昏沉沉,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一般坚定,“我不接受。”
陌离怔住片刻,似乎没想过她会是这个回答,“为什么?只要你成神,就再也不受任何束缚……”
顿了顿,他眸中划过一丝明了,“你舍不得两个孩子对吗?”
“他们也是我的孩子,我会想办法将他们一同带走……”
“与他们无关。”
温软打断他接下来的话,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望着陌离熟悉的容貌,嘲讽般扯了扯嘴角,加重了语气:
“你一厢情愿的安排了这样的结局给我,却从来没想过,这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
陌离脸色黯然,语气艰涩,“可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结局。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像当年那样……”
“我不是你的剑灵,我只是温软。”
温软第二次打断他的话,缓缓收敛了嘴边的笑意,直到面无表情。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只要阿折。”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也曾后悔过
“……”
陌离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好似一株正在枯死的植物,没有半点生机。
“阿软,他只是我的一部分。”他仍在试图说服她,“正因为我对你的爱,才产生了他。”
“对于你来说可能是这样。”温软眸底浮起一层细碎的水光,“可对我来说,暮折就是暮折,也只是暮折。”
“不管你们长的再像,血脉羁绊再怎么深厚,也绝不是同一个人。”
陌离满眼绝望,“所以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和我在一起了,是吗?”
温软用力擦了擦眼睛,低声乞求道:
“你能把阿折还给我吗?”
……
陌离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良久,他轻笑一声,眼角眉梢尽是嘲弄的意味,“你知道吗?我也曾后悔过。”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曾暗中指使齐行之,让你和暮折分开。”
温软一怔,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沉默着听下去。
“那时我已经知道暮折和你这一世不可能圆满。”陌离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愿见到你伤心难过,想要让你及时止损。”
“可你们两个人实在是太难分开了,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
“我便想着,罢了,既然他注定要死,不如让他死的有价值些。”
“我以为,我能代替他陪着你。”
陌离握紧了手中的神骨,薄唇勾起自嘲的弧度,“可原来,那也只是我以为而已。”
温软正要说什么,却骤然间心痛如绞。
她用力捂住心口,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好难过……
眼眶控制不住的酸涩,继而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怎么会这么难过……
她几乎能够听到,此时此刻,自己的灵魂正在大声哭泣。
仿佛要替眼前这个男人把所有的不甘、委屈、悲伤通通发泄出来。
那是……剑灵。
她魂魄里残存的剑灵的意识,正在为陌离哭泣。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全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脱力的蹲下身子,双手缓缓捂住脸。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继续恨陌离了。
暮折身上发生的所有一切苦难,源头都来自于她啊。
无尽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千斤坠一般,坠着她往下沉去。
好累。
爱怎么样就怎样吧。
她没有力气再折腾下去了。
她只想回去抱抱两个孩子。
良久,温软擦干眼泪,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她没有管满脸悲伤的陌离,也没有管地上的斩生剑,跌跌撞撞朝着来时的那扇门走去。
已经消散了一半的中年男人大惊失色,“你去哪里?!你不做天道了?!”
温软恍若未闻,头也不回的跨过那扇门,从九重天一跃而下。
“呼啦啦”一声,之前中年男人消失的部分瞬间出现,他身上的气息再度重回巅峰。
下岗失败的中年男人:……
他哀嚎一声,“不带这么玩的啊!”
说完,他想起了什么,满怀希望的看向站在原地的陌离,“你想做天道吗?”
陌离没理他,失魂落魄般俯身拾起地上的斩生剑,轻轻抚摸了着剑身。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斩生剑嗡嗡直响,小心翼翼的蹭着他的手。
陌离抱着剑默默了许久,转身走了。
中年男人看着空空如也的纯白空间,眼角抽了抽,面如死灰。
“所以说,我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来当这劳什子天道啊……”
……
温软一路御风回了魔域。
天光大亮,魔域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一切都是从前的模样。
反倒是她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无休阁里。
紫姬和林浣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
林浣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问道:
“不是,你怎么又回来了?”
“孩子们呢?”温软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我想看看他们。”
林浣见她脸色难看,眉头皱的更紧,道:
“已经派人去叫他们了。”
紫姬见温软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也不敢多问,试图说着别的来缓解气氛。
“几个月不见,孩子们都很想你……”
“几个月?”温软喃喃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紫姬一愣,“你不知道?”
“……知道了。”
看来九重天之上和修仙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温软没有过多纠结,端坐在椅子上出神,眼神落到虚空中,渐渐涣散。
紫姬和林浣安静站在一边,忧心忡忡的望着她。
室内一时落针可闻。
“阿娘!”
“阿娘!”
直到两声清脆的童音传来,才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温软回过神,眯着眼去看门口。
在那里,两道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跑进来。
白嫩嫩的小女孩跑的飞快,“砰”地一下冲进她怀里,八爪鱼一样缠着她。
“阿娘,你这次闭关闭的真久,我都要想死你了。”温柚嘟着嘴,“下次不许这样了!”
温软搂紧了怀里柔软的小家伙,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小声笑了笑。
“嗯,阿娘再也不会闭关了。”
后面的紫姬脸色瞬间变了,正想说什么,被林浣用力一拉衣袖。
她转头看林浣,后者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紫姬抿抿嘴,终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温柠跑的稍慢了些,手上还抱着一束香气馥郁的花。
他的脸从油绿的枝叶和雪白的花瓣中挤出来,看着温软笑的见牙不见眼。
“阿娘,送给你!”
温软垂眼凝着那熟悉的花,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是,什么?”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世人爱明月,吾独爱阿软
“茉莉花呀!”
温柠得意的扬起眉,想也不想的脱口出出:
“这是我在沧澜水榭的抽屉里找到的种子,只用了几个月就全种出来了,好大一片呢!”
等到噼里啪啦一通话说完了,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好,当即缩了缩脖子。
他心虚道:
“阿娘,我不是故意进沧澜水榭的……”
温软神情有些恍惚,久久没有说话。
在很久以前,她好像,也种过花。
——暮折曾给了她一包种子,可由于种种原因,她没能见到它们盛开的模样。
竟然是茉莉花么。
原来早在那么久的从前,他就知道自己喜欢茉莉了啊。
她弯腰接过那一束开的热烈的花儿,好似冬天冻得麻木的旅人一般,鼻尖通红,眼神没了焦距。
温柠没发觉她的异样,见她没有责怪自己擅自闯进沧澜水榭,悄悄松了口气。
他眼珠一转,又想起一件事来,忙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对了,阿娘你看——”
说着,他一点点打开握住的小拳头,露出掌心躺着的纸条。
“这是我在那包种子的最底下发现的,藏的可深了!而且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他将纸条塞进温软的手里,满怀期待的看着她,“阿娘你快看看写的是什么!”
纸条折的很整齐,在时间的洪流冲刷下微微泛黄。
温软把花递给小女儿抱着,缓缓展开它,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
洒了碎金的纸面上,是她所熟悉的少年铁画银钩般的字迹。
她双眼勉强聚焦,昏昏沉沉的看下去。
薄薄的一张纸上,只写了三行字。
【世人甚爱明月,吾独爱阿软。
吾心如深渊幽隙,唯她可明。】
写到这里,笔锋停了停,后面的字迹无端柔和下去:
【吾妻阿软,是个比白色月光还要美丽的女子。】
……
那是很遥远的从前了,黑衣少年沾了满身疏离的月光走进沧澜水榭,送给女孩一包花种。
他面上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心底却在不动声色的期待着。
他的阿软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大抵会很高兴的笑吧?
那她就不会再想着离开他了吧?
他如此忐忑,如此惴惴不安,却又如此胆怯。
甚至连当面说一句情话的勇气都没有,一心期盼着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
这封情书穿过时间的洪流,度过百年孤寂,终于辗转来到了那个如同白色月光的女子手里。
在一百年后的今天,她默默阅完全文,却没有如同他预料的那般笑出来。
离开的那个人,也并不是她。
温软有些喘不上气。
她紧紧捏住泛黄陈旧的纸页,指尖在上面压出细细的褶皱,像是年老之人脸上的皱纹。
可她和暮折,没有白头到老的机会了。
温软耳中响起绵长刺耳的轰鸣,眼前一阵发黑,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将信纸用力按在胸前,蜷缩成小小一团。
朦胧的视线中,她看到紫姬和林浣脸色“唰”地苍白,温柠和温柚大哭着来扶她,小嘴一张一合不断说些什么。
那束茉莉花也掉到了地上。
雪白的花,浓绿的叶,香气馥郁尚且带着几分俏。
一切都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她大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它,嘴唇无声嗫嚅。
怎么办啊阿折,我们再也没有白头到老的机会了。
茉莉花缱绻的香味里多了一点咸涩。
那是悲伤的味道。
在一片慌乱的室内,她捂住心口薄薄的一页纸,泪如雨下。
……
温软病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她烧到浑身滚烫意识不清,每天躺在床上,不知今夕何夕。
林浣每天变着法的给她灌药,很长一段时间里,魔域的空气都是苦的。
偶尔有清醒的时候,她总听见两个孩子趴在床边,一边哭一边叫她,“阿娘!”
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半睁着眼凝望着帐顶,眸子里空落落的,弥漫着化不开的雾气。
后来林浣就不准他们两个常过来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她听到林浣摔碗的骂声,很响。
“你能不能振作起来?!当初是谁劝我不要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看看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骂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换成了呜咽。
“温软,你得的是心病,我治不好。”
“算我求你,忘了暮折吧。”
温软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侧了侧头,那双满是血丝的眼定定望着林浣,哑着嗓子吐出两个字。
“绝不。”
林浣什么也没说,抹着眼泪转头去煎药了。
温软咳了两声,意识又开始模糊,眼皮一点点阖上。
朦胧中,她好像听见了沧澜水榭屋檐下的铃响。
叮叮当当的,清脆又悦耳。
该是起风了。
倏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她滚烫的脸颊。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你要去哪儿呀?
温软眼皮费力掀开一条缝儿。
模糊的天光里,隐约有个人站在床边,正弯腰抚摸着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