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我当时谁呢,原来是白瑛的保镖啊!”
说罢,他朝着路知寻一步一步逼近。
看到危险从自己身上转移,护士们立刻低下头来发起了消息,请求着帮助。
路知寻丝毫没有感到畏惧,他迎着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仍不忘调侃道:“一把年纪了,干嘛找年轻小姑娘的麻烦?”
白瑛父亲原本就看路知寻不爽,如今受他这么一激更是怒上心头,伸出手直接朝着他的肩膀就是用力一推。
好在路知寻早已预料到了他的反应,这一下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他反手拍开了白瑛父亲的手,哪知对方一个重心不稳,竟摇摇晃晃地摔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啤酒瓶倾斜在身上,淡黄色的液体顺着手臂缓缓下流,原本雪白的地板也沾染上了污渍。
明明是他先动的手,如今在众人面前出了洋相,白瑛父亲便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了路知寻身上,他挣扎着起身,指着路知寻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臭小子,我好歹也是你马子的爹,你最好给我客气一点。”
听到这句,一旁围观的病人和家属们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既然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路知寻也没什么好顾及的,既然他不要脸面,那自己自然也不会客气。
他看着白瑛父亲穿着粗气的模样,轻笑一声:“既然是父亲就要尽好做父亲的责任,整天问女儿要钱算什么?”
“我把她拉扯到这么大,问她要点钱怎么了?”即便是如此强词夺理的话,白瑛的父亲仍然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仿佛自己毫无过错似的。
路知寻自然是不会退让半步,咄咄逼人地向他逼近:“要点钱?十万是一点钱吗?”
此话如同一颗投入深海的炸弹一般,仅短短一瞬,平静的海面瞬间扬起百米巨浪。
众人的议论声更加密集了,甚至不再是低语,而是清晰到连语气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哪有这样当爹的?要钱要到医院来了。”
“我看他这幅样子,肯定也不是第一次了。”
“喝得醉醺醺的,什么样子,也不嫌丢人。”
眼看着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愤怒,白瑛父亲原本蜡黄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他用酒瓶指着路知寻,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挺牛啊,挺能说会道的,我今天不想跟你废话,你把白瑛给我叫出来。”
路知寻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
白瑛父亲也不是善茬,怎么会因为路知寻的一句“不可能”就轻易放弃,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迈着步子就欲往病房里走去。
路知寻用身体挡在门口,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比白瑛父亲高上一个头不止,其实从体型上对方完全不占优势,要不是那晚自己没有做好准备,也不至于被他推下楼梯。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路知寻的目光更加凌冽了起来。
不管身前的矮小男人怎么移动着身子,路知寻宛如一座大山般屹立不倒。
但这样的对峙毫无意义,他逐渐感到不耐烦起来,便伸出手,将白瑛父亲甩了出去。
再一次被推倒在地上,白瑛父亲简直怒不可遏,他刚想起身,便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按住了肩膀。
他抬起头,只见两位穿着蓝色制服的高大男人出现在自己身侧,正低着头注视着自己。
下一秒,他便被其中一人单手拎了起来,如同一只小鸡一般。
即便如此,他还是垂死挣扎着:“你们干什么?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但保安哪会理会这些,他们二人互相点了点头,便架着白瑛父亲走了出去。
虽然人已经越走越远,而他的声音却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白瑛,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闹剧暂时告一段落,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开,但路知寻却始终放心不下来。
他望着再次回归寂静的走廊和护士们埋进前台的脑袋,一切似乎都仿佛没发生过一般,如台风过境后的海面一般,将废墟通通沉入了海底。
他转身走进病房,却看到白瑛一动不动地贴在靠近门口的墙上,空洞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惧和迷茫。
白瑛只比路知寻多走过两年的人生光景,虽然她比大多数人都坚强,却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普通人。
会对不确定的未来感到恐惧,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不知所措,难过时也想找个肩膀依靠。
或许是为了不让钟爱芬看到门口发生的一切,白瑛已经将病床周围的帘子拉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小世界。
而白瑛和路知寻,正站在外头,一言不发地互相凝视着。
看着白瑛微微湿润的眼眶,路知寻正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她柔软的脑袋就靠了上来。
轻柔的花香在路知寻的鼻尖萦绕着,他抬起头,将手掌轻轻地抚上她的头顶,如同安抚一只小猫一般,温柔地摩挲着。
路知寻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块,这种如同跑完八百米后衣物紧贴着皮肤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路知寻却甘之若饴。
事实上,他此时确实有种运动完之后心脏快要跳出身体的兴奋感。
他想,白瑛肯定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掷地有声的心跳。
*
从医院出来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路知寻摸了摸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感觉路边的每一家饭店里传来的香味都是对他灵魂的极限挑战。
他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白瑛的背影,却又觉得自己的饥饿根本不值一提。
听说,人在哭过之后会觉得更饿,一想到这里,路知寻便追上了白瑛的步伐,将脸凑到她面前问道:“师姐,你饿吗?我们要不要随便吃点?”
像是在等待着路知寻的邀请似的,白瑛踩着他的最后一个音节回答道:“好啊。”
路知寻环视了一圈周围,最终选定了一家充满烟火气的大排档。
虽然是偏见,但他总是认为顾客越多的店食物美味的概率总是会大一点,却也因此踩过不少雷。
白瑛跟着路知寻走到一张干净的桌子前坐下,忍不住感叹道:“以前读书的时候,好像经常来这种店吃饭。”
路知寻一边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一边回答道:“毕竟学校附近也没什么像样的饭店。”
那时候,在充斥着油渍的店内吃着饭,说着根本没有主题的废话,这种根本算不上浪漫的回忆,如今回想起来却也带着些青春的美好气息。
但人终究要长大,有些问题也必须要解决。
等到点完菜后,白瑛才仿佛有正经事要说一般坐直了身体。
“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听到她如今严肃的语气,路知寻也挺直了脊背回答道:“当然可以。”
白瑛犹豫片刻,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说:“之前你不是说有个同学是律师......”
虽然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路知寻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便立刻打开微信将联系方式推了过去。
他表现得比本人更加主动积极,似乎巴不得立刻把这件事推上日程。
伴随着手机的提示音响起,白瑛原本紧绷的脸瞬间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也太快了吧。”
大排档的优点之一就是上菜速度飞快,在谈话之间,桌上已经摆上了三道菜。
刚出锅的菜还散发着热气,在缓缓腾空的白色烟雾中,对方的脸都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透过迷雾,路知寻的眼神在白瑛的脸上跳跃着,逐渐游移到她纤长的脖颈和雪白的锁骨。
“腾”地一声,塑料椅子往后位移了几厘米。
路知寻猛地站起身,走到身后的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
望着啤酒瓶外侧渗出的点滴水雾,如同路知寻此刻湿漉漉的心一般,在闷热的初夏夜里七上八下地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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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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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寻的酒量算不上好,只能说比起白瑛的一杯倒还是拿得出手的。
此时一阵绯红已悄悄爬上他的脸颊,整个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他正想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却在指尖触碰到玻璃的光滑前被白瑛一把拦下。
只见她将杯子放在自己胸前,随后仰着脑袋喝了下去。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三杯啤酒下肚,路知寻终于敢抬起头正视白瑛的目光。
路知寻还没来得及阻止,清澈的啤酒已经滑入了她的胃里。
“咣”的一声,已经见底的玻璃杯被重重地锤在桌面,白瑛的眼里充斥着委屈和愤怒。
路知寻有些惊愕地微微张开嘴唇,问道:“师姐,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在以往的聚会上,每逢喝酒,白瑛则是能推就推,没想到今天竟然主动喝起酒来,足以见得她的心情有多烦闷。
不过话说回来,摊上这样一个父亲,不烦闷才比较奇怪吧。
即使玻璃杯已经被放在了桌上,但白瑛的手却仍然紧紧握住被杯子,眼眶通红地瞪着路知寻:“我都还没喝呢,你自己倒喝上了。”
啤酒花发酵的香浓酒气弥漫在四周,喧闹的环境中,身后传来几位中年大叔爽朗的笑声。
白瑛果然不胜酒力,原本坚定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路知寻将啤酒瓶往自己这里扒拉了一下,以免她再伸手去拿。
白瑛的双手在桌子上摸索了一番,在发现啤酒瓶消失之后瞬间耍起了小脾气。
她将手伸到路知寻身前,撒着娇说道:“你把酒给我。”
路知寻立马将酒瓶放在自己脚上,假装没听懂的样子转着眼睛:“什么酒?这里没有酒啊。”
白瑛寻找了一番,确实没有发现酒瓶的踪迹,只好将上半身全都扑在桌面上,下巴抵着餐布,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连你也欺负我......”
如此稀有的表情此时出现在路知寻的面前,他强忍着想要掏出手机拍照的念头,用颤抖的手抚上了她因为静电而有些炸毛的脑袋。
“我怎么可能欺负你。”他歪着头,看着白瑛粉红的比较,声音低沉又温柔。
“那你把酒给我。”似乎今晚就非要跟酒过不去似的,白瑛的执念仍然没有消失。
像是为了阻止她开口似的,路知寻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她的嘴唇。
白瑛低下眼看了一眼自己被路知寻捏成鸭子嘴的双唇,只好借着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以示抗议。
路知寻觉得她这幅样子实在可爱,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又不会喝酒,干嘛非要喝呢?”
即便白瑛不回答,路知寻也知道。
在她消失的那三年,无数个昏昏沉沉的夜里,他又何尝不是抱着酒瓶直到天亮。
借酒消愁,虽然明知没有任何用处,但即使是片刻,能有那么一瞬感觉到她仿佛就在眼前,仿佛伸出手就能拥抱住她。
有那么一瞬就够了。
如今,白瑛就坐在路知寻对面,环抱着手臂发出轻微的鼾声。
上一秒还撒着娇,下一秒却进入了梦乡。
路知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身体伏到和白瑛同一角度,专心地观察着她的睡颜。
这不是路知寻第一次看到白瑛醉酒的模样,虽然每一次她都会一秒入睡,但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这与平时截然相反的模样非常珍贵。
按照以往的经验,白瑛并不会很快醒来。
来往的顾客换了一批又一批,路知寻仍然扒拉着仅剩无几的饭菜,时不时撇过眼观察着白瑛的举动。
约莫十一点,他终于起身将白瑛的手臂一把拉起,搭在自己的肩上。
顺滑的长发顺着路知寻的肩膀垂下,引得他的皮肤有些发痒。
因呼吸而均匀的吐息聚集在他的喉结处,转过头,她的睫毛正乖巧地趴在眼皮上,小巧的嘴唇微微颤动,不知道此刻正梦着什么。
路知寻本想打车,却怕白瑛因晕车而呕吐,便只好作罢。
昏暗的路灯下,温热的暖风里,他就这样拖动着疲惫的步伐,驮着白瑛往前走去。
*
小区门口的路灯因年久失修而不规律地闪烁着,加上高高悬挂于顶端的蜘蛛网,倒颇有一股古早鬼片的味道。
白瑛平日里算不上迷信,当画室里的同学们围在一起讨论着当下流行的塔罗牌时,只有她一个人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动如山。
路知寻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加入,她却移开了投向这边的目光。
等到人群散开,路知寻才走到白瑛面前,语气轻快地说道:“师姐,我觉得小唐算的好准,她连我小时候腿被自行车卷进去都能算出来。”
白瑛不以为然地回道:“十个小朋友最起码有八个被卷进去过,这有什么难猜的。”
“可是,她还说我下次期末考肯定能及格。”像是拼命证明着什么似的,路知寻的语气中暴露出明显的急迫。
白瑛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说:“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相信这些。”
路知寻有些急了,差点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可是大家都觉得很准!”
试图用群体来佐证自身行为的正确,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无可奈何。
但是路知寻确实非常希望小唐的塔罗是准确的,因为她说,他喜欢的人也正关注着自己。
白瑛无视了路知寻眼中的渴望,只淡淡说了句:“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去做就行了。”
这场和塔罗有关的对话就在此处戛然而止。
后来路知寻才知道,白瑛也曾找过小唐算过塔罗,至于算了些什么就属于个人隐私,他不得而知。
说着不迷信的人,却也好奇着未知的将来,比任何人都怕黑。
路知寻看了眼趴在自己肩头沉睡的白瑛,开玩笑似的说道:“要是真的有鬼就好玩了。”
不知是出于本能反应还是她根本没睡着,原本一动不动的白瑛突然扬起脑袋回了句:“闭嘴,不许说这种吓人的话。”
说完,她的脑袋又重重地垂了下去。
路知寻倒觉得那一刻她是被鬼附身了,那副又可笑又可爱的模样哪怕回过头来想想仍觉得非常迷人。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路知寻早已将白瑛的门牌号熟记于心。
走到四楼后,他下意识地却摸自己口袋里的钥匙,拿出钥匙后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家的门锁。
虽然不知道白瑛还能不能再被鬼附身一次,路知寻还是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师姐,钥匙在哪?”
白瑛嘟囔了几句人类无法用大脑识别的语言,随后又呼呼大睡起来。
路知寻叹了口气,只好用仅剩的一只手去探寻着白瑛衣服上的口袋。
摸了半天仍然没有成果,他只好放下软绵绵的白瑛,两个人坐在门口的地垫上,靠着大门等待着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