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贺时舟便意识到了她在意的点。
毕竟一直以来，白柠防备心算是挺重，特别注重隐私，之前就因为兼职主播这事儿戴了相当一长段时间的口罩和帽子。
其实除却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普罗大众很少会把身边的人跟所谓的网红给联系在一起，所以在贺时舟看来，她之前遮天蔽日的行为显得有一丝丝多余，其效果跟现在如出一辙。
“就算我看你，也没多大影响。”贺时舟说。
白柠冷哼一声。
“比如说曾斯文。”贺时舟开始举例论证，“你认为凭他的觉悟和洞察力，就算我多看你几眼，他能在你和主播之间找出什么共同点？”
白柠还真被他堵得没话说。
就曾斯文这悟性，估计最多能看出他俩都是女的吧。
白柠砸吧一下嘴，决定不提曾斯文，还是选择另一个有难度系数的:“那刘禹呢？刘禹万一看出来了呢？”
她原本以为贺时舟又会找一些论据来反驳她，结果没想到这回预判失误。
贺时舟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刘禹？不需要这次，他早就怀疑了。”
白柠：“？”
白柠的表情略显僵硬。
“有好几次，他都想旁敲侧击地问我。”贺时舟不急不缓地说，“但都欲言又止，最后没问出来。”
一是因为证据不充分，二是有其他顾虑，所以刘禹一直把这秘密藏在心头，但压着总归是暂时性的选择，指不定哪天他就爆发了。
白柠无声地往后靠，背脊骨抵着椅背，思绪一下便飘出去很远。
印象中，刘禹是直播间里的活跃分子，大概率是对她那个虚拟身份很有兴趣，所以难免会注意到很多普通观众不太关心的细节。
也不知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蹊跷。
“行吧。”白柠也懒得挣扎了，她想来想去，都觉得刘禹对自己没啥实质性的威胁，可能是因为贺时舟的缘故，所以她对刘禹非常放心，“猜到就猜到吧，无所谓。”
贺时舟看她一秒变脸，并有摆烂的嫌疑，立马追问：“不管了？”
白柠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刘禹是你的好兄弟，穿着一条裤衩长大的，这事交给你来负责，没问题吧？”
贺时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沉默片刻，忽而笑出声：“你还挺会甩锅。”
白柠耸耸肩，对他的抨击不以为意，准备拿起笔继续整专题复习。
“下次你直播时。”贺时舟忽然出声。
白柠动作一顿，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
“刘禹肯定会守在屏幕前。”贺时舟说。
白柠歪头：“然后？”
“然后我准备跟他一起。”贺时舟神色笃定，“应对突发状况。”
…
白柠没搞清楚贺时舟口中的“突发状况”到底是指什么，问他时，这人又讳莫如深，卖关子卖到了一流境界，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一番博弈下来，她也懒得问了。
到时候知道就到时候知道吧，反正她也不稀罕提前知道答案。
不过正如刘禹所说，直播在最近两天就会恢复，因为她下晚自习就接到了公司负责人的电话。
负责人玩的流程很陈旧，先是逮着她天南地北地寒暄了一通，然后发现她总有把一个平常话题给活生生聊死的天赋，所以电话打到最后，把人家都打自闭了。
白柠丝毫不觉自己有什么问题，还客气地问了一句：“之前那位负责人交接工作时，没告诉你我的臭脾气吗？”
负责人：“……”
新上任的负责人叫小李，是一个刚从大学校园步入社会的小年轻，心中攒着一股子热情，打算用充沛的精力在职场中无私耕耘。
所以她告诫自己，如果一个主播分在了自己的手下，那一定得用人文主义情怀去关爱对方，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建立起稳固的关系！
直到分到白柠之前，她都是这样想的。
但她万万没想到，在直播行业这种需要面对广大消费者的环境中，竟然还存在着白柠这种捂不化的冰块。
小李职场初次碰壁，心头有些委屈：“可是，就算这样，我也没冒犯你啊，我就是单纯问问……”
白柠：“……”
怎么还哭起来了？
小李作为玻璃心，又是付出型人格，别人只要一拒绝她的好意，她便会下意识地自我否定，否着否着就破防了。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寻思我才接手，想跟你关系更近一点，多了解一点，以后的工作，工作才更顺畅啊……”小李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大堆，音节都是破的。
白柠听了个大概，在耐心即将泯灭之前，她压着性子说道：“是这样的，我理解你的意思，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个人更喜欢有效率的沟通方式。”
小李瞬间被噎了一下，缓了老半天才问：“你是说……”
“以后不用扯那些没什么意义的事。”白柠说，“有事说事，就这样。”
小李迷迷糊糊听懂了对方的需求，但脆弱的心灵还是有点儿隐隐作痛：“好的，我知道了，我明白了，那我就先挂了……”
白柠：“……”
白柠：“你挂什么挂？你还没说正事吧？”
这位朋友通篇都在寒暄，执意于废话文学，这会儿被她提醒了一波，在线emo了一会儿，怎么就突然要挂了？？
小李：“……对哦。”
小李用最快的速度调整了心态，开始切入主题，把要紧的事儿给白柠通报了一遍。
简而意之，公司经过升级后，由新任的CEO接手管理，至于这位CEO，据说是一个学霸型的海归，在管理投资这方面极具能力，所以这次，他要亲自甄选一下几位头部主播的作品质量，从而判断直播间的生命力。
“然后您的直播安排在明天晚上的八点，有问题吗？”小李直接宣布，“反正CEO说他明天八点要准时看到你在直播间工作。”
白柠：“……”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有问题？
白柠想了想，说：“没问题。”
大不了翘个晚自习。
她作为学习区的扛把子，还是有必要担当起相应的flag。
所以之前公司所说的内部升级极有可能只是个障眼法，真正发生的应该是管理层动荡吧。
现在升级完毕，CEO也换了，她之前的负责人也换了，可能没换的只有他们这些一线主播了吧。
哦，不一定。
白柠眯了眯眼。
这个所谓的CEO说了，他要来亲自甄选有生命力的人选，也就是能给公司创造利益的吧，那换个说法便是……他们不养闲人。
“看来……”白柠喃喃道，“还有失业的风险呢。”
也不知道那CEO是何方神圣。
…
市内某星级酒店。
各方大佬齐聚一堂，从.政的从商的都打扮得西装革履，在金碧辉煌的大厅来回穿梭。
这是酒店最大的宴会厅，能容纳几百张圆桌，中间横亘着一条通道，上边儿铺着红地毯，一直延伸到正前方的舞台。
大厅窗明几净，每一张桌子上都放着相应的铭牌，上边儿标注着出席嘉宾的名字。
贺川也在嘉宾之列，像这种国内的盛宴，贺家老爷子基本派他来处理。
所以自从回国后，贺川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陀螺，被各种繁琐的会议抽来抽去，都不带停的。
不过平心而论，这次的规模是最大的。
“诶，今天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吗？”贺川随手从侍者托盘里拿过两只酒杯，轻车熟路地递了一只给旁边的陌生人，“我看阵仗挺大的，来，请您喝酒。”
对方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社会经验再足，也难逃贺川的自来熟。
男人乐呵呵地道了谢，随即说：“你不知道啊？宋翊回来了，还接手了国内最大的直播公司。”
第104章 我也没指望你记得我
宋翊？
贺川认真在脑中过了一遍这个名字。
好像在哪里听过，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他这该死的脑子仿佛出了点故障，愣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时何地与这名字打过照面。
由于他努力回忆时，表情过于严肃，因此引起了眼前这位中年大叔的注意。
中年大叔以为贺川是觉得宋翊过于优秀，心里有点儿不平衡才摆出这幅表情，于是立马宽慰道：“贺少爷，你不必太往心里去，你们擅长的领域不相同。”
贺川愣了愣，茫然地看向他。
大叔还在灌心灵鸡汤：“我知道啊，现在豪门世家的少爷们也开始内卷了，特别是圈子里还杀出了一匹白手起家的黑马，而这匹黑马便是宋翊，你们现在看到宋翊，难免会有心理压力，毕竟他太年轻了，又是靠自己一路打拼出来的。”
贺川：“？”
你在说什么？
“贺少爷，在我眼里，你也是特别优秀的。”中年大叔眼里写满了慈爱，像极了高三那年，班主任鼓励他的模样。
贺川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抓住了一个关键点：“大叔……你……认识我？”
大叔脸色一僵，仿佛受到了暴击。
想想也是，他都在那儿借题发挥八百年了，而这小子现在才后知后觉地问他一句——你是不是认识我？
逗他玩儿呢？？
再说了，这红枫市哪有不认识贺家两个少爷的？？
贺川见大叔的表情跟生吞了一坨排泄物似的，顿时反思自己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合适。
想来想去，他找到了症结点，并立马给出了对策：“大哥，你是不是认识我？”
“大哥”脸上的肉都被他问候松弛了。
这位中年人最终还是扛不住贺川的糖衣炮弹，端着酒杯就走，临走前还咕哝了两句：“怎么回事？这贺家的少爷难不成脑子不好使？”
他的音量极小，奈何贺川听力超常。
一字不漏听完的贺川：“……”
什么人啊，他叫他“哥”，他却说他脑子不好使？？
贺川转身，正想跟他刚两句，却见底下一水人就只有他还站着。
其余大佬都根据名字各就各位，而他却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左顾右盼。
众所周知，当别人都坐着，而只有自己站着时，那么自己便是那吸引目光的焦点，就比如这会儿，贺川一人独揽全场人的目光，好不社死。
而且更加社死的是他的样貌被放大在了舞台两侧的LED屏幕上。
全场人都能看到他懵逼的表情。
贺川：“……”
累了，重开吧。
…
“诶！贺家的大少爷！贺川先生！”舞台上，主持人正拿着一个话筒，以一种无比和善的目光看着他，“为什么您还站着呢？”
贺川：“……”
卧槽？所以这主持人也认识他？
他有那么出名吗？
贺川心想如果再继续站下去估计得被贴上“二逼”的标签，于是他立马快速寻找自己的名字，最终在第一排的正中央看到了自己的大名。
接着，他就跟走星光大道似的，在全体人员“关爱”的目光下落了座。
贺川：“……”
这辈子都没这么拉风过。
“好的！我们的贺少爷已经落座了！”主持人万分激动，激情慷慨地喊起了麦，“那么就进入我们今天的主题！”
于是，现场便响起了音乐，那场面，跟非诚勿扰男嘉宾出场的bgm有得一拼。
贺川只觉音响师审美有问题，并不适地蹙起了眉头。
他这轻微的举动又引起了旁边另一位中年大叔的注意，于是这位中年大叔也凑过来搭讪：“贺少爷，你刚才怎么一直在路中间站着呢？”
贺川一怔，似乎是没想到现在尬聊界已经这么尬了，连这种问题都要拿出来再次询问。
“你的名字在宴席的最中央，这是你们贺家专属的位置。”中年大叔还在尬聊，“所以你一开始就可以坐过来，何必在那里站半天呢？”
贺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是这样的，我在办公室坐太久，腰椎间盘有点突出，所以我想多站一会儿缓一下。”
说完，贺川便在想，这理由也太扯淡了，久经沙场的老年人应该不会信吧？
结果这个念头还没热乎，就听得中年大叔悲戚道——
“我也有这个老毛病啊——贺少爷年纪轻轻就得了此等顽疾，那确实得多加注意。”
贺川：“……”
“回头我把我常看的医生、常吃的药都介绍给你。”
贺川：“……”
大可不必，谢谢。
…
贺川实在受不了这些中年人，于是只得把注意力投向舞台。
这会儿，背景音乐已经走完了，主持人拿着话筒准备发声。
“今天这场盛宴，是我们年轻的CEO——宋翊先生为红枫市的各位筹办的！”主持人又陷入了激动的情绪中，“大家都知道，宋翊先生才回国，在国外的他已经混得风生水起，可他执意要回到自己的国家，也执意要跟红枫市的各位联手合作、共同发展！”
宋翊筹办的？
贺川一下便抓到了重点。
这玩意儿真不是什么鸿门宴？？
不过……
贺川又转头看了下整个会场，发现排场的确很大，应该是把红枫市上流圈子里的人物都请了个遍。
还真是大手笔，不知道真人长什么样。
“那么现在，就请我们今天的男主角——宋翊先生为大家说两句吧！”
主持人引荐完毕，底下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贺川坐在正中央，没辙，只得跟着一起鼓掌。
十秒后，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便登上了舞台。
远远望去，这人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倒三角身材，并且气质儒雅高贵，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十足的气场。
当他在舞台正中央站定时，屏幕上便投射出他棱角分明的俊脸。
他的五官相当优越，明明是俊秀斯文的长相，但总感觉眼底压着一丝野性，尤其他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更增添了几分书香味道。
狗日的，这种人绝对是典型的逼王。
贺川一秒定性。
而且他敢打包票，这货绝对没有近视，那副眼镜只是起装饰作用的。
不过，贺川打量着打量着，莫名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至于怎么个眼熟法，他又说不上来。
…
宋翊接过主持人的话筒，简单介绍了几句，接着便开始说自己回来的打算和举办这次宴会的用心。
总之，这人说话时像个翩翩君子，有点儿中世纪绅士的味道，一个眼神，一个语气，都透着印刻在骨子里的修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