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多也是烦恼啊。”佟佳露笑着说,“累吧?”
温年微笑着看佟佳露,佟佳露立马笑不出来,忍着没摸脑袋,嘟囔:“少了更烦恼。”
杨晓桃憋笑,心说可有人治治佟佳露。
她问温年:“你是不是该去集合换衣服了?”
温年看看时间:“还有一会儿。”
之前订的服装原本昨天就该送来,但物流公司那边出了状况,最快只能今天送。
郭老师听到这个消息后差点儿没背过气。
为了节省时间,郭老师早上天不亮就来了体育馆,把衣服按照号码分好,还贴上学生名字,也是相当敬业了。
温年和杨晓桃、佟佳露在体育馆附近的林荫道继续聊天。
金鑫和孔家奇朝这边走来。
孔家奇的保温杯是他的真爱,做到了能不离手不离手,就是来参加运动会,他也得给保温杯套个网格袋子拎过来。
“听说你报了铅球啊。”金鑫叼着棒棒糖对佟佳露说,“悠着点儿,就你那劲儿,别给裁判当场砸去世了。”
佟佳露呵呵:“这话说的。我那么爱你,就是砸也得先砸你啊,炕炕。”
这话说完,温年瞧见金鑫脸色歘地一变。
杨晓桃适时充当解释机:“据说金鑫七岁还尿炕,所以小名儿炕炕。”
“谁七岁还尿炕?啊?谁七岁尿炕了!我……”
路过的同学看过来,金鑫那张小白脸罕见地出现红色。
他点点佟佳露:“你就给我造谣吧你!”
金鑫拉着孔家奇走人,孔家奇做了个领导阅兵的手势,说:“同学们辛苦了。待会儿比赛加油。”
只有佟佳露冲他挥挥手。
金鑫嫌弃道:“逼逼什么逼逼?赶紧给我走,都特么看我呢!”
这两人一走,杨晓桃就和佟佳露说:“你俩关系还这么好。”
“跟我混大的。”佟佳露手一摆,“不是我罩着他,他早不知道折哪个旮旯了,还有机会天天梳他那两缕黄毛?”
温年听这意思,断定南甜巷子的这两位也有渊源。
佟佳露和金鑫幼儿园就认识了,两家的妈妈还是好朋友。
金鑫小时候体弱多病,是个病秧子,没人带他玩,他就找佟佳露求玩耍、求保护。
佟佳露一面嫌弃金鑫这个弱鸡,一面为他操着老母亲般的心,两人相爱相杀,到了高中又分到一个班。
温年现在一听这些人和事就觉得有趣。
在她以前的学校里,每个同学都是个体,有私交的一般也是涉及利益牵扯,很少有真心朋友。
温年还想再听听这些事,不过时间到了,她得去换衣服了。
杨晓桃说:“我去卫生间,露露咱们跟温年一块儿过去吧。”
三人在体院馆的休息室外分开。
温年进门,上来就听程璐在喊。
“你说不是你搞的鬼,你怎么证明?”程璐指着冯思怡,“有人看见你之前在休息室鬼鬼祟祟!”
冯思怡喊道:“我只是来拿东西。你上衣为什么会破个洞,我完全不知道!”
程璐不信,咬定就是冯思怡干的。
两人争执不下,有同学劝她们先顾一会儿的开场舞,不然老师来了肯定挨批。
冯思怡红着眼把眼泪憋回去,过去拿衣服准备去换。
温年一个旁观者也不好说些什么,找到标着自己名字的衣服和鞋,也准备去换。
休息室人太多,她没那么豪迈因为都是女生就可以脱衣服,所以打算去卫生间的格子间换。
但拿那么东西也是麻烦,温年想换了鞋再过去。
周围没有富余座位,都被同学占着。
温年走到墙边,先脱了自己的鞋,然后扶着墙换学校发的鞋。
她一只脚伸进去,随即,休息室爆出尖叫。
所有人都定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就见温年跌坐在地上,一只手盖在自己的脚上。
有几个人围过来问怎么了?
门口,想要进来和温年打招呼先走的佟佳露也冲了进来。
佟佳露蹲在温年身边,就见温年额头上一层细汗,嘴上一点儿血色没有,整个人还在轻微发抖。
“怎么了?”佟佳露紧张道,“怎么了啊?”
温年疼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说:“鞋里,鞋里有钉子。”
现场瞬间噤声。
几秒后,大家说起来:鞋里怎么会有钉子?扎脚心里不得疼死?温年怎么这么倒霉?
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吵得佟佳露脑袋嗡嗡。
她抓抓头,嚎了一嗓子杨晓桃。
杨晓桃正在外面拍照玩呢,听了跑进来,也吓傻了。
佟佳露说:“快!快叫马老师来!”
“啊!是!我这就去!”杨晓桃把相机扔给佟佳露。
温年很感谢杨晓桃和佟佳露。
但她这会儿疼得说不出话来,这种疼太难形容,她还害怕,不知道待会儿治疗时要受什么罪。
杨晓桃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往看台跑。
因为肢体不是很协调,她看见陈迒,也没能及时躲开,撞了人家一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
旁边有同学见了,说:“干嘛跑这么快?”
杨晓桃反问:“你们看见马老师了吗?”
“马老师还没来呢,好像……”
“咱班温年出事了!”
陈迒一顿。
他一把抓住还要跑的杨晓桃,沉声问:“温年在哪儿?”
短短一会儿工夫,温年的衣服被汗水打湿。
佟佳露一直陪她,但也不能替她疼,在那儿干着急,只会干巴巴地说没事,一点儿作用没有。
大家围着她们,也不谁起头说了句:“好端端的,为什么温年的鞋里会有钉子?厂商的失误吗?”
其他人也纳闷这个。
程璐忽然说:“今天好多男生等着看温年亮相吧?这下可好,温年跳不了了。谁最高兴呢?”
闻言,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了一个名字。
冯思怡忍无可忍,喊道:“程璐!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诶,我说是你了吗?”程璐笑的得意,“你这么急着对号入座,怕是心里有鬼,不打自招吧!”
饶是冯思怡再文静,听了这话也冲过要打程璐。
两人在队里都有自己的朋友,顿时自成了两派互骂互打,还有一派中立,在那儿劝架。
温年被她们吵得脑袋要爆炸。
佟佳露也烦死了,喊着停止,但半分用没有。
就在温年以为自己快要昏了的时候,休息室的吵闹声消失了。
她看过去,就见陈迒穿过这些人走了过来。
在一群穿着红裙子的少女中间,他面冷如冰,像个误入百花的煞神,不用说一个字,就震得其他人不敢言语。
陈迒在温年身边蹲下,看了眼她的脚,轻声问:“能稍微动动吗?”
温年鼻酸,摇头:“我不敢。”
她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就埋在她的血肉里,怕一动就会疼。
“那不动。”
陈迒说完,小心翼翼地将温年抱了起来。
之前温年总说他手劲儿大,臂力强,这一抱,她彻底领会了他有多么沉稳可靠。
刚才种种的不安和恐惧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
陈迒抱着温年,和她说:“别怕,不会有事。”
第18章 小城故事
郭老师忙完赶去休息室。
这次运动会有省里教育局的领导来视察, 校长很重视,特意找她谈话,让她务必把开场表演搞好, 把一中的精神面貌展现出来。
郭老师自认为经过反反复复彩排,开场舞一定能给学校挣脸。
可等她一开门对上屋子里十几双茫然的眼睛, 有什么东西在坍塌。
舞蹈队队长说温年跳不了了。
什么叫跳不了了?
郭老师一脸懵逼, 马令芳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怎么管的学生?”马令芳上来就质问, “居然能出这种事!”
郭老师二脸懵逼:“什么我怎么管学生?你们班的温年……”
马令芳打断她, 口如机关.枪一般说了大体情况。
她素来严肃冷面, 但极其护犊子,不能允许自己的学生吃亏:“我现在去看看温年的情况,这事你必须有个交代!”
陈迒抱着温年赶到校医务室。
佟佳露和杨晓桃一路跟着, 大气不敢喘。
校医是一个医学院毕业不久的年轻男生,见这么多人来,忙问怎么了?
陈迒将温年轻放在单床上, 佟佳露说:“钉子!钉子在鞋里, 然后一穿鞋……”
校医脚趾抠抠地, 光听着他都疼。
但好歹也是正规医学院毕业的,有专业素养, 听了情况, 校医戴上手套消好毒,去查看情况。
“同学, 得脱了鞋我才能检查。”校医说, “你别动啊。”
温年缩了下脖子。
副班长这时带着生活委员也来了, 是马令芳让过来的。
马令芳的女儿昨晚一夜高烧没退, 一早她就送孩子去医院看病, 现在在来的路上。
“有我们能帮忙的吗?”副班长问, “马老师马上就来。”
温年顾不上道谢,她的注意力都在鞋上。
脱鞋,如果钉子黏在鞋底上,那脱的时候岂不是从脚心直接拔出去?
温年抖了抖。
校医也看出她很害怕,正常。
为求稳妥,校医说:“来个人按住这位同学,别让她动。”
这话是对着佟佳露说的。
可佟佳露平时再佟姐,那也是个姐,更别提杨晓桃和副班长她们,都害怕,怕按不住。
就在这些人犹豫时,陈迒站出来:“我来。”
温年看向他,他垂着眼眸,两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说:“别怕,就一下。”
温年咬着唇,点头。
校医解开了鞋带,温年想闭眼,但闭了又加倍了恐惧,可睁着也怕。
她就定定地看着校医,看得校医心里发毛。
校医一个是紧张自己手法不行,一个是女生身边的这个男生,看着不言不语,但气场极大,往女生身后一站,有种他今天要是治不好就会血溅医务室的感觉。
现在的孩子啊,惹不起。
校医稳稳心神,在所有人注视下脱了鞋。
是一颗大头钉。
万幸,钉子没黏在鞋底。
不幸,钉子直直扎进脚心里,鲜血已经染红白袜。
副班长她们倒吸一口气,不约而同都在做脚趾抓地动作。
校医随即再来剪开袜子。
随着这个动作完成,温年的脚露出来,在场的人又都倒吸一口气。
但这次,不是因为疼。
而是因为温年的脚长得十分……丑,尤其大脚骨那里,畸形一般。
感受到大家的视线,温年的羞耻感一时之间超过脚底的疼痛。
她蜷缩起脚趾,不想治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就算是疼死,她也不要别人用这样的眼光看自己。
温年忍着眼泪,准备下床。
这时,陈迒上前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迒对副班长说:“麻烦去校门对面的超市买一双袜子和拖鞋来。”
“啊?什么?”
副班长呆愣愣的,除了不明白为什么要买袜子买拖鞋,也愣陈迒居然和她说话了?还说了这么多字。
“喂,你们好了没?”有同学急匆匆跑进来,“点名了。主任看咱班少好多人,在那儿一直数落班长,你们赶紧回去啊!”
校医一听,也说:“对,你们都回去吧。留一个人就行。”
陈迒站着没动,那就只能其他人动。
佟佳露已经明白陈迒为什么买那些东西,说:“我和副班去买。”
然后又看向温年,继续:“你给我坚强点儿!扎个钉子怎么了?练舞练的脚变形都能忍,一个钉子过不去?”
杨晓桃也说:“温年,你别怕。你配合校医,不会有事的。”
一股暖流涌进温年心里。
她没想到看着大大咧咧的佟佳露会为她找面子,而杨晓桃始终那么挺她。
“谢谢你们。”
她们一走,医务室空下来。
校医准备拔钉子要用的工具,陈迒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
温年自然是听不见。
她盯着自己的丑脚,扎钉子时那么疼都没想哭,这会儿想哭。
也不知道是因为丢人了,还是因为过去的那些回忆。
“温年。”
听陈迒叫她,她下意识想把脚藏起来,一动又扯了下,脚心传来刺痛。
陈迒眉头轻蹙,走过来站到中间,背对着温年的脚,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他平时就面无表情显得很沉重,这会儿还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仿佛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搞得人心里慌慌的。
可温年猜不到是什么事,问他:“怎么了?”
“你的头发。”
她的头发?
校医带着工具过来,蹲在温年脚边,嘱咐:“别动啊,同学。”
这就开始了?
她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呢!
温年有点儿顾不来。
一面怕疼,一面又担忧陈迒的话。
在她想说等等时,陈迒和校医已经交换完眼神。
陈迒指着温年的脑袋说:“你这里的头发秃了。”
“!!!!!”
温年差点一蹦三尺高!
她可以去挤公交车,可以一辈子吃食堂的饭,但她不能秃!她的头发必须永远茂密!
“你骗我!我……”
也就是这个时候,温年张口,校医看准时机,拔出了钉子。
温年只觉得脚心痒了一下下,然后听到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脚心脱离。
她都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本能扭头看去,就被一双手捂住了眼睛。
陈迒看着溅出来的一点血,对校医点点头。
“是、是拔完了吗?”温年问。
她看不见,却没有未知带来的恐惧。
眼前被掌心烘得暖暖的,清淡的雪松香缭绕在鼻尖,她听到头顶传来那人的声音:“没事了。”
校医快速处理好伤口,为求保险,建议去医院再看看。
温年向校医道谢。
她还能感觉到疼痛,但好太多了。
其实最难的部分过去之后,就会发现有些疼痛并没有那么深,只是因为恐惧的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