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文就倚在水边，放松了身心，思绪迟缓。顾灵飞银铃般的笑声回响在山洞之内格外清晰，引来她嘴角含笑。
等到顾灵飞玩得累了，浮在水面打起哈切，寒文知道是时候回去了。池水虽好，可也不能长久地泡在里面。
“走，我们回去了。下一次你想要再来泡温泉，我们再来就好了。”
时光流转，黄盛终于步入练气一层，闭关炼制法器的黄显月成功拿着晋升为上品法器的鹂首剑从静室走出来，又回到了宗主的宝座上，李意也痛快地将所有宗门事务交还给了黄显月，没有半点栈恋，转头就开始了闭关。
李意早已练气圆满，只待黄显月出关就要尝试筑基。
黄显月极为重视此事，甚至将自己闭关炼器的静室都让给了李意。
顾灵飞看着李意紧紧关闭的房门，心中不免有艳羡之意，筑基啊，若是李意师兄成功筑基，宗门之内就又要再添加一位筑基修士了。她却是想起一事，也不知道李意筑基成功之后还会不会继续挤在后山这座青竹小院内。
但对于顾灵飞而言，最为重要的还不是李意的筑基与去向，而是她在忍耐了半年之久后，终于可以动用灵气了。
一得到允准，顾灵飞开心得直接蹦了起来。这半年，她不能动用灵气，四肢虚弱乏力，丹田空空如也，唯有每日吃饭的时候能够从饭食之中得到些滋补，聊胜于无地补充一点灵气，却又无法炼化，只能看着灵气又从体内很快溢散。
渴水的人站在河边还不准喝水，这合理吗？
不合理。
这过分吗？
很过分。
顾灵飞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但是从今天之后，这些不合理与过分都消失了，她顾灵飞可以开始修炼了。
顾灵飞盘腿坐在床上，慢慢平复激动的心情，呼吸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长，心神放空之后，灵气便已经在她的感知之中。
更妙的是，黄显月出关之后就将寒文调回了自己身边，顾灵飞身边的眼线终于消失了。
“这段时间，灵飞怎么样？”黄显月不经意间问起寒文。
寒文在她身后小心地为她梳着发髻，轻身回答，“娘娘，三小姐甚为恭敬，言行举止无有不敬之处，心性活泼，未曾存有怨恨，待奴婢也很是亲近。”
“嗯。”黄显月应了一声，似乎也是在说服自己，“我宗没有顶级法宝镇压宗门，威慑内外，我若是不够强，水月宗都会被人拆吃入腹。我也护不住这满宗上下两千余弟子。”
“鹂首剑有了鸿鹄凤血提升品阶，此次返炉祭练之后，已经有了上等法器的品阶，金丹修士也是用得上的。”黄显月越说越坚定，“我前路未明，金丹难成，等到她成就金丹之后我也该垂垂老矣，那时候将鹂首剑传给她，也不枉她受这一番苦难。”
寒文温言安慰道，“娘娘，三小姐理解您的苦心的。”
顾灵飞不理解，一点也不理解。
灵气顺着经脉，如同往昔一样到达丹田。丹田之内灵根如旧，灵根之下的云海却是云雾稀薄，只有淡淡的一层三五朵云雾聚在一起，露出云海之下与四周一模一样空寂黑暗。
灵气一入丹田，灌入灵根之中，灵根喷出一阵喷泉，冲上丹田上空，化为漂浮的云朵，只待降下灵雨就可以将灵气化为顾灵飞自己的。到此时为止，一切都和往昔一样。
但灵气化雨这一步却出了岔子。
丹田之内的上空云雾弥漫，落下的灵气之雨却是稀稀落落，不过几个呼吸就将这一次修炼引来的灵气耗尽。
怎么会？
顾灵飞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丹田，怎么才只有这么一点灵气？
往日她一次周天运转就可以将云海填满，习惯了快速的修行速度再体悟到如此慢如蜗牛的速度，顾灵飞不能接受。
周天再度运转，云海稍微弥补了些。四次周天之后，顾灵飞的丹田云海才填满。
慢了四倍？
她魔怔地看着自己的丹田与双手，这就是她失去凤血之后要付出的代价吗？
是因为没有了凤血还是因为失去了部分根基？
黄盛说他自己要运转三次周天才能将云海补充完全，这是中品灵根的普遍速度。
顾灵飞以前只需要一个周天，是有凤血的加持之下才能有着超越普通中品灵根的速度，但是现在，她很确定自己的灵根品阶并没有跌落中品，那就是自己的身体在根本上的亏损拖慢了她的修行。
顾灵飞开始思考那一句“三十岁前成就筑基往后的道路就不会有影响”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她三十岁前不能筑基，那么是她以后再也不能筑基成功还是她会耗尽寿元很快死去？
身体上的亏损，损的是长久修持下去的潜力还是活着的寿命？
以往寒文总在她身边，这些事她都不敢想，生怕自己在她面前露出疑惑而引来黄显月不满。此时可以想了，却发现自己想不明白。
她对医术的涉猎只限于了解药材药性的入门地步，真要她下评判做诊断却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就不会。
顾灵飞猛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疑惑抛在脑后，将所有还未浮现却将要浮现的不该有思想与情绪全部都忘记掉。
筑基，至少在筑基之前。黄显月就是她最敬爱的师父，寒文就是这大弥峰上与她最要好的姐姐。
“寒文姐姐，”顾灵飞眼角垂泪，哭着跑到了端着茶碗的寒文怀里。
“怎么了？灵飞？”寒文看向顾灵飞。
“我……”顾灵飞抽泣道，“我修行没有以前那么快了。以前只要一个周天就可以填满丹田云海，现在却需要三个周天才能填满。黄盛师兄都比我快。寒文姐姐，我该怎么办？”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眼眶微红。
寒文放下心来，四个周天，看来还好。她道，“娘娘不是已经为你发了两倍的弟子俸禄吗？内门弟子每月有灵石二十块，纳气丹五枚。十枚纳气丹，每月还有一枚聚气丹，你若觉得修行缓慢了就用大药修炼。”
“丹药？”顾灵飞望向寒文，迟疑道，“可是师兄说丹药服用太多了会有丹毒堆积在体内，影响以后修行。”
寒文安慰她：“你师兄李意二十七岁拜入娘娘门下，修行至今四十余载，也是服用过许多丹药才走到今日的地步。可见，只要常常清理丹毒，偶尔服用些丹药也算不得什么。”
她见顾灵飞还在迟疑，“天下修士这么多，谁没有服用过丹药呢？”
“好吧。”顾灵飞嘟着嘴，“那我就不打扰寒文姐姐做事情了。”
青竹小院内，黄盛还在修行，他甚至都不知道顾灵飞跑出去了一趟。
顾灵飞回到房间仰躺在床上，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在自己上嘴唇处，真的要用丹药修炼吗？
师兄明明服用过丹药，但是还特意叮嘱他们不要服用丹药，此间的厉害之处师兄必然深有体会。就这么服用丹药，她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
顾灵飞摸出双鱼玉佩，在手心打转。
试一试，利用这枚玉佩修炼能不能提高一点她的修行速度。她不求与取血之前一样，能够赶上中品灵根的大致速度就差不多了。
顾灵飞左手指尖朝右，掌心向下，右手指尖朝左，掌心向上，双手一合将双鱼玉佩合在掌心内。灵气顺着掌心注入双鱼玉佩内，引发双鱼玉佩共鸣。
双鱼玉佩共鸣一起，灵气流转更为快速，周天运转比之前快了近乎三分之一的时间。
灵雨照旧稀稀落落地落下，并无什么改变。
顾灵飞不忧反喜，这条路是行得通的。
四次周天之后，效果初显。顾灵飞只用了三次周天运转都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将云海填满。
灵气运转速度一旦提高，即使灵雨的数量不比以往，她也可以有着比黄盛更快的修行速度。
而且，她还有最后一个手段没有用，那就是她学会的道文书写。
如果不是到了生死的绝境，顾灵飞绝不会暴露自己会使用道文的事情。哪怕是对道文力量的尝试，她也不会试上一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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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破壳
“如何了？”她明明是奉命来此检查顾灵飞的修行进度, 却在顾灵飞面前没有表现半点，关怀备至，亲切至极。
顾灵飞抱住寒文的腰肢, 面上露出执拗之色，“寒文姐姐, 我想试一试不用丹药, 万一我可以呢？”
寒文面有难色, “灵飞, 你根基受损, 不服用丹药怎么能在三十岁前筑基？三十岁后你如果不能筑基，会有性命之忧的。”
顾灵飞咬了下嘴唇，沉思片刻后道, “寒文姐姐，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寒文将此事通禀给黄显月后，黄显月沉默片刻, “你将事情的厉害关系与她明说一遍, 如果她还要坚持就随她去吧。”
黄显月心道, 顾灵飞年少气盛，看不上中下品的丹药, 想要尝试就让她试一试, 过个一二年，她晓得修行路上的艰难也就懂了丹药的可贵之处。
寒文将此事再给顾灵飞分析了一遍, “你可要想清楚啊。”
顾灵飞当即就朝着望月殿的方向跪下, 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多谢师父成全。”
从这一天开始, 顾灵飞不服用丹药的事情就在望月殿前过了明路。
为何她不说个谎骗一骗黄显月主仆二人？
用没用丹药, 这件事情是骗不了人的。中下品的丹药携带丹毒, 长久服用必然会在经脉内积累显现出来堆积的污垢，顾灵飞说自己服用了丹药，黄显月一探查她的经脉这个谎言就会不戳而破。
回到房间之后，顾灵飞心想，这么一直处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她想要做点什么太难。若是能搬出去，她行事也会方便很多。
顾灵飞却也只是想一想。
大弥峰是整个水月宗灵气最为浓郁之处，是水月宗第一等的修行之地。她的修行已经很慢了，再换一个灵气次等浓郁的地方，只会继续拖累顾灵飞的修行。
财侣法地，这重要性的排位却是要换一换的，法地侣财才是正经。
这天顾灵飞又在屋中修行采集紫气，双鱼玉佩照旧握在她手中，加速她的修行。周天运转之后，顾灵飞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房间角落的一枚蛋。
这枚青冠海燕蛋是谭冠林在新年相聚之时送与她的见面礼，据说青冠海燕品质不凡，破壳之后便有练气期的实力，不惧风雨，飞行速度极快。
顾灵飞修行之时感知到青冠海燕蛋异动，它应该是要破壳了。
十几块灵石堆积出的孵化法阵上，干燥的松柏枝条搭建出一个小窝，正中间就放置着这枚青冠海鸟蛋。鸟窝之下的阵盘一直维持鸟窝的温度，确保没有雌鸟孵化的青冠海燕能够顺利破壳。
青冠海鸟蛋左摇右荒，碾压着松柏枝条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赶忙下来，凑在鸟蛋之前，将自己的灵气稳稳地输入鸟蛋之中，帮助青冠海燕幼鸟破壳。
这枚青冠海燕蛋如果没有被人捕捉走，它现在应该在自己的母亲的注视下独自努力闯过出生之后的第一道关口，破壳。
如果青冠海燕不能闯过这一关，它就会被憋死在蛋壳之内，然后被自己的母亲啄破蛋壳，吞吃掉补充孵蛋的消耗。青冠海燕从不溺爱孩子，从出生之时就要靠自己。而那些不够强壮的，则是同类的食物。
但是它现在被人捉住了，出于人类最大利益的考量，身为主人的人类们当然不会坐看青冠海燕憋死在蛋壳内。在破壳之时输入灵气给青冠海燕就可以让青冠海燕百分百破壳。
并且谭冠林告诉她，在破壳之时为青冠海燕输入灵气，能够让青冠海燕最快地熟悉主人的灵气，在未来的磨合之中更有默契，也可以让输入灵气的人成为青冠海燕破壳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人，加深青冠海燕对灵气输入者的好感。
所以，输入灵气这一步一定要亲力亲为，不然你的妖兽可能就变成别人的了。
顾灵飞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按照谭冠林师兄所指导的那样，缓慢的，稳定的，持续地输入灵气。
她修为还是太浅，练气二层接近练气三层，坚持了大半天之后，顾灵飞灵气已经消耗了大半，累得满头大汗。
但这都是值得的。
青冠海燕蛋壳内部异动不断传来，顾灵飞感知之中，这个小家伙正在不断地用它那小小的灰白嫩喙不断啄击蛋壳顶部。
顾灵飞将自己的鼓励之意以神识传递过去，感受到来自她的鼓舞，小家伙更加用力了。
她没有传去固定含义的文字，而是选择了传递情绪这样直白而简单的法子。这个天下绝大多数的妖物都是不通人语，没有智慧的兽类，只是因为有了不同于普通兽类可以吸纳灵气，因此与兽类相区别，划分为了“妖兽”。
蛋壳顶部不断被鸟喙冲击，持续不断的灵气输入给了幼鸟极大的支持。
终于，在又过去许久之后，青冠海燕幼鸟终于破壳而出。
它很小很小，脑袋大的海鸟蛋，破壳之后只有顾灵飞两只手掌那么大。嫩黄的毛发沾染着蛋液，湿漉漉地搭在幼鸟粉红的皮肤上，脖子短短的，脑袋小小的，。眼睛还没完全长成，一读青黑的眼珠子被半透明的眼皮包在里面，却在破壳的第一时间就睁了开来，好奇地望向顾灵飞。
黑色的瞳孔倒映出顾灵飞脸庞，顾灵飞也看向它，眼睛里是它的倒映。
顾灵飞收回搭在蛋壳上的手，捧起青冠海燕幼鸟，半点没有嫌弃幼鸟身上湿漉漉的蛋液与并不好看的嫩黄毛发。
“小家伙，我叫顾灵飞，你叫什么名字啊？”顾灵飞自顾自的问，换来幼鸟几声鸣叫，“你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一个，以后你就叫‘青雏’怎么样？”
小家伙感受到顾灵飞的善意，低下头贴在顾灵飞的掌心，轻轻啄了下，蹭得她满手的湿滑蛋液。
“啧~”
“啧~”
小家伙的叫声细碎而又软糯，一声一声，也不知道在和顾灵飞说些什么。
顾灵飞听不懂青雏的话，一手捧着青雏一手捡起地上的蛋壳，“来，青雏，先把蛋壳吃掉。别的青冠海燕都会吃掉蛋壳的。”
青雏一看见凑到嘴巴的蛋壳，张开嘴就咬了上去。血脉之内的本能告诉它，这个东西一定要吃掉。
青雏咬得费劲儿，她再拿下一片蛋壳的时候，用手将蛋壳捏成芝麻大点的碎片，堆在手掌心，方便青雏更好的食用。
青雏的小嘴巴一下又一下地戳在她掌心，并不痛，带着痒意但还可以忍耐。
顾灵飞看着青雏吃完蛋壳，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脸上带着发自真心的浅笑，并不明媚，却让人觉得温暖。
吃完蛋壳后，青雏蹭蹭了顾灵飞手心，眼皮子开始打架，张嘴打了个哈切，翅膀一翻躺在顾灵飞手心就睡了过去，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朝天一起一伏。
顾灵飞轻轻一笑，将青雏放在枕边，复又归于修行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