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已激动地流下泪来。
她用帕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转过身子,看着寂静的厅堂,不由得暗暗后悔。今日她这般失了仪态,这副样子被这些年轻人回去一说,必然要被那些大臣耻笑了。
想了想,她走上前几步,朝着跪着的女子轻柔地说道:“你起来吧,你什么都没错,是本宫错怪你了,想要什么告诉本宫,本宫定满足你。”
她面带笑容,温柔亲和。
她一定要把这个局面挽回来,这个女子想要什么,她都会尽力满足她。
一直低下头的女子缓缓起身,抬起头来,露出释然一笑,“臣女就知道臣女没有做错任何事,殿下一定不会惩罚臣女。”
她直直地望着平乐长公主,虽然她嘴角露出笑容,声音欢喜轻快,透着女儿家的天真娇憨,但是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却似乎没有半点感情。
平乐长公主望着面前女子的眼睛,只觉得那似乎是一潭深渊,看着看着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给卷进去。
寒气似乎从她的脚底冒上头顶。
“皇姐,本宫没有做错任何事,上天一定不会像这样惩罚本宫的,是不是?”
女子看向自己,神情哀伤。
她强忍住低下头的冲动,挤出一丝笑,“是啊,皇后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这一切都是人祸,大皇子命中有此一劫,怎么避都比不过的。”
女子望着她,“可是,如果是有人故意要害他呢?”
她微笑着望着她,眼眸黑白分明。
“殿下!”
平乐长公主一怔,想要转身看是谁在叫她,却忽然感觉到鼻下一凉,伸手一摸,却发现手上满是血。
血……
她忍不住想到当年她听闻消息,便立即坐上马车赶到华辰殿,却看到殿中只有皇帝和黎锋二人,走上前仔细看去,却发现他怀里抱着的女子腹上满是鲜红色的血。
第49章 薨逝
血啊,是血啊!
哈哈哈!
所有人面色惊惧地看着厅堂内癫狂而笑的女子。
平乐长公主展开手臂,癫狂的脸色忽然一变,“噗”的一声吐出一大片血来。
嬷嬷猛地走上前扶住软倒的平乐长公主,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放到她的鼻下,面色忽然一变。
“殿下!”
厅堂内顿时又乱成一团,尖叫声脚步声纷杂,早就站在一旁的太医连忙走上前。
嬷嬷任由太医接过平乐长公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童撒娇般地抱着她的腿。画面一变,眼前刚刚及笄的女子笑吟吟地向她走过来。
嬷嬷稳了稳身子,耳边似乎响起女子的低泣声。
“嬷嬷,她为什么不放过我……”
她怔了怔,眼泪从她满是皱纹沟壑的脸上划过。
这对殿下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她笑了一下,忽然脸色一沉,看向几步远处正看向这边的女子。
那也轮不到她来结束殿下的生命!
她伸手拔出一旁侍卫腰侧的剑,猛地向慕以婳砍去。
下去陪殿下吧!
慕以婳微微一笑,看着面前的老人面色一滞,倒地而去。
傅宁州拔出剑,扫了扫袖子,对着慕以婳无奈一笑,“血喷到我衣裳上了。”
慕以婳指着他的脸,说道:“脸上也有。”
傅宁州用手摸了摸脸,说道:“还真是。”
慕以婳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锦帕递给他。
傅宁州接过看了看,见锦帕边角上绣着一个“涟”字,他笑了笑,“我不喜欢这个字。”
他这样说着,一面却把它小心地叠起来放到怀中。
“谢谢。”慕以婳说道。
“我们是朋友。”傅宁州说道。
他只是在平乐长公主面前随便提了下办诗会建议而已。
想到这里,他忽然问道:“是画?”
慕以婳嗯了一声。
傅宁州嘀咕道:“那也有好多年了,怪不得她的性格变得这么古怪。”
慕以婳问道:“你舍得吗?”
傅宁州看了看被地上簇拥着的平乐长公主,笑道:“小时候她很多次差点杀了我。”
她爱他的父亲,所以对他这个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恨之入骨,即使自从父亲死后,她对他极好,那又如何?
慕以婳点了点头,看了看乱纷纷的四周,说道:“你回去换衣裳吧。”
傅宁州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慕以婳移开视线,看着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接连有人跪下。
她笑了笑,理了理衣裳缓缓跪下。
不出片刻,平乐长公主薨逝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御书房内。
祁墨一向漠然的脸上更加阴沉,他缓缓说道:“长姐薨逝了?”
内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回陛下,是!”
祁墨喃喃道:“长姐死了,什么时候轮到我呢?”
他抬起那双冰冷的眸子,“为何会忽然薨逝?”
与此同时,京城里各府出现着同样的画面。
黎夫人面色惨白,“怎么又是她?”
“她是我们的女儿。”黎锋眉头一蹙,“而且,这件事也怪不得涟儿,谁知道那个女人为何会忽然犯病!”
他顿了顿,看向四周,一旁的仆妇小厮忙低下头。
第50章 闻名
黎夫人仍不放心,她用帕子拭了拭泪,哑声问道:“真的没事吗?”
黎锋点了点头,“当时所有人都看见涟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起头来而已,平乐长公主却忽然癫狂大笑,接着便在所有人的眼前倒地。”
他扶着案子,接着说道:“之后太医都诊断了是因为长期郁结于心,即使今日不发作,明日,后日,迟早会发作。”
他忽然笑了笑,“若涟儿是小官小吏的女儿,即使并没有做错也难逃一死,但是,她是我的女儿。”
只要他一直尊君忠义,收敛权势,除非是大错,陛下都会保下,毕竟无论哪国的皇帝都不会介意多一个忠心护国的臣子。
反之……
他微微一笑。
黎夫人怔怔看着窗外。
“原来是这样。”
祁墨若有所思,只是因为看到那张纸上的诗,所以被惊吓而亡?
内侍小心翼翼地抬头,“那位女子还在长公主府,是否要……”
祁墨摆了摆手,“放她走吧。”
内侍领命便要下去。
“等一下。”祁墨忽然喊住他。
内侍忙站住。
祁墨说道:“那张纸还在吗?”
内侍怔了怔才回道:“那张纸被长公主倒地之前撕碎了。”
祁墨嗯了一声,便转身进去内室。
内侍忙急忙碎步而去。
“长公主看见那个女子面色一变,仿佛看到了什么神魔鬼煞似的,慌忙后退之际又忽然癫狂大笑,最后咳了一声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
茶肆内,桌上一人说得眉飞色舞,仿佛亲眼看到似的。
旁边的一个桌子旁坐着两个人。
小厮低声说道:“公子,他们说的那个人好像便是公子一个月前救下的那个女子。”
身着素色布衫的男子握着茶碗淡淡说道:“此事与我们无关,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吧。”
他轻轻抿了抿茶水。
小厮忙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邻桌那人又忽然低声说道:“有人说这是慕皇后回来找她了……”
男子握着茶碗的手蓦然一顿。
“公子……”小厮小心翼翼地看着目无表情的男子。
“走吧。”男子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小厮忙放了几个铜版放在桌上,起身跟了上去。
旁边桌旁众人随意扫了一眼,便继续聊着刚刚的话题。
“为什么这么说?”有人好奇地问道。
刚刚那人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听说当年慕皇后生的大皇子就是被平乐长公主害死的,而且慕皇后的遗体当年莫名失踪——”
旁边桌上有人猛地拍了拍桌子。
众人回头,只见是一个身着深色衣裳的中年男子竖眉瞪着他们。
众人都是有眼色的,见这人虽然服饰低调,但衣衫质地一眼就能发觉是极好的,便慌忙散去。
“大人,只是一些嘴碎的刁民罢了。”管家说道。
刘渊皱眉,“这件事竟传得这么快了吗?”
管家说道:“这是百姓最爱的便是这鬼神异事,自然传得便快了。”
刘渊转眼问道:“那个女子是谁?”
管家躬身回道:“是黎大将军的嫡长女黎玉涟,听说从小因为身子弱被送往别的地方养,去年才接回来。”
刘渊缓缓重复道:“黎玉涟……”
第51章 结束
天色渐渐昏暗,落日的余晖将整个院子缓缓笼罩。
长公主的遗体早就被带走,那些翰林们也早已离去,但是长公主府里来自京城各府的年轻男女皆不敢离去,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黎玉漪缓缓揉了揉膝盖,刚刚众人跪了一个时辰,虽然已经起身好久,但还是有些酸痛。
一旁的黎玉纷嘟囔道:“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走啊……”
黎玉漪瞪了她一眼,“别说了,若是让别人听见,我们一定走不了!”
黎玉纷忙看了看四周,低下头来。
都怪那个女人!
黎玉漪忍不住微微侧头看向另一旁。
慕以婳端坐于四足凳上,身子坐得笔直,面上神情淡然,似乎心情没有为现在的局势所动,仿佛没有看见四周不少人在打量着她。
黎玉漪撇眼看了看四周,长公主府里的侍卫婢女们也牢牢地盯着慕以婳,似乎怕她会跑了似的。
难道长姐不怕吗?
如果这些人不让她走怎么办?
如果不让长姐走的话……
黎玉漪打了个寒战,连忙坐直身子。
慕真说道:“小姐,我给你揉一下腿吧?”
到长公主府之前,小姐让她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出声,她记住了,所以刚刚那么激烈的情况下,她一直安静地站在座位旁。
无数次她想冲上前去,但她咬紧牙关拼命忍住了。
慕以婳摇了摇头,看向门口。
明先生站在门口,望着门外,不时地回头朝某个方向看去,却与那个女子的目光对上。
其实也没有对上,她并没有看他,一直直视着门外,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她也知道宫里会派人下来吗?
明先生忍不住想道。
其实他早就可以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留下来,想亲眼看见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廊外响起。
众人眼睛一亮,明先生忍不住上前一步。
一个小厮跑过来,对明先生说道:“宫里来人了。”
明先生心里一紧,要结束了!
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向那个女子,却发现她不再朝这里看过来,正握着茶碗喝着茶水。
没过多久,一个内侍由几个下人领着走过来,明先生忙走上前。
厅堂内众人皆看向门口,见那个人与明先生睡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众人虽然不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眼下他们为什么会被拘禁在这里,但皆忍不住屏住呼吸。
傅彧朝慕以婳看去,忍不住攥紧了放在身前的手。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再让她一人面对。
明先生转过身子,呼出一口气,说道:“大家都回去吧。”
厅房里立即响起嘈杂的说话声,皆带着欢喜。
傅彧松了一口气,松开紧攥着的手。
“我们也走吧。”
看着接连离开的人,黎玉漪笑着说道。
慕以婳点了点头,起身跟着众人朝外走去。
“黎小姐。”明先生叫住了她。
慕以婳转身看着他。
“你那字是怎么练成的?”明先生问道。
慕以婳笑了笑,“想必明先生已经知道我幼时因为身子原因在别居度过。”
明先生点了点头,刚刚他已经向别人打听过了。
第52章 回府
他对此有些意外,既然被送往别居养了,说明当时这个女子的身子的确很细弱,换一种难听的说法,其实将军府当年本来应该是要将她放弃了。
而且,他忍不住看向慕以婳。
他也见过类似的官家小姐或是公子因为病重被送往别的地方调养,但那些人或是死了,或是性格极其软弱。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礼仪体态比之公主也毫不为过,最重要是她的性格看起来也不像那种娇滴滴的女子。
慕以婳说道:“就是在那儿练的。”
明先生一怔,脱口问道:“什么?”
“就是在那里的那么多年,因为在卧榻上无聊,便让丫鬟送来纸笔,每日一醒来除了吃饭洗漱便是练字。”慕以婳说道。
“就是这样?”明先生有些诧异。
就这么简单?
慕以婳笑了笑,“这样还不够吗?”
明先生默然。
慕以婳施礼告退,向不远处面色担忧的黎玉漪和一旁不耐烦的黎玉纷走去。
“长姐,他说了什么?”黎玉漪问道,带着几分好奇。
慕以婳微笑着说道:“他问我如何练得那笔字的。”
黎玉漪问道:“那长姐你是怎么练成那么好看的字的?”
回来这一年,她竟然不知道长姐的字写得那么好!
黎玉纷也忍不住看向慕以婳。
慕以婳含笑说道:“我在梦里练的,每晚写一张纸的字,自然就变好看了。”
黎玉漪一愣,直到慕以婳向前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
长姐竟然戏弄她!
虽然面色气恼,但心里却忍不住欢喜,长姐明明回来一年多了,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觉得她们是一家人。
她面上带着笑容,忙跟了上去。
黎玉纷愣愣地看着黎玉漪的背影,有些失落。
为什么连二姐都喜欢她了……
只因为是长姐?
她抿了抿嘴跟了上去。
几人出了府,王成朗早已在马车旁等着他们,众人踏上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慕以婳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忽然一顿。
黎玉漪疑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