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远处的少年身子似乎僵了一下。
她望着那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第22章 出府
东方初晴。
慕真推开门，见仆妇丫鬟门已经忙碌起来，虽然尽量轻手轻脚，但难免还是发出了些声音来。
慕真转身走入内房，只见帘账内，慕以婳依然平躺在锦织的卧榻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没有醒来的迹象。
慕真担忧地皱了皱眉，小姐平日里卯时过半就醒来了，而现在已经到辰时了。
难道是因为昨日去了婳园，思虑过重，所以小姐被困于梦中了？
慕真迟疑地望着慕以婳，抬脚走上前，正准备将其唤醒。
正在这时，慕以婳蓦然睁开双眼。
慕真一惊，接着一喜，却见慕以婳愣愣地望着帐顶。
“小姐？”她忍不住轻轻唤道。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慕以婳坐起身子，掀开被子走下榻。
慕真忙服侍慕以婳穿上襦裙，套上罩衫。
梳洗完毕，慕以婳起身走到屋外，任凭早上的日光洒在她的身上。
竟然梦到往事了。
慕以婳自嘲地笑了笑，也许那个时间他们之间的情谊虽然不深，但是真挚，而若干年后他们的再次见面却牵涉了太多的朝堂因素，掺杂了太多的虚情假意。
或许，如果她不是丞相的女儿，他也不会封她为皇后，而没有皇后这个位置，她也不会嫁给他。
“小姐，早膳送来了。”慕真说道。
慕以婳嗯了声，坐在食案前用膳。
用完膳，慕真唤仆妇收拾碗碟。
待仆妇离去，慕以婳说道：“收拾下东西，过会我们出府一趟。”
慕真忙应了声。
难道是去酒楼见郡王？
如同上一次那样，慕以婳戴上了幂蓠，慕真打点了一下跟门前的守卫，两人便顺利出府。
慕以婳喃喃说道：“这样出门也未免麻烦了点。”
以前在丞相府的时候她以自己的姻缘换取出府的自由，现在定是不行了。
两人迈步向前，一直沿着这条街，又拐了好几个弯，便在一处停下。
慕真抬头看了看面前规格极大的医馆，牌匾上刻着“云济堂”。
云济堂她在郡王府时便听说过，是京城里最大的医馆了，原本的名字是“永安堂”，后来开不下去被人买了下来，就有了如今的云济堂。
忽然，她顿了顿，这里似乎十分眼熟……
她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了什么，一瞬间她就想起来，这附近就是当初小姐买下自己的地方，也是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地方。
她回过神，跟着慕以婳迈步其中。
医馆的第一层是药房，此时有很多人在里面抓药，慕以婳走向一个药童。
“可否带我们见一下掌事？”慕以婳开口问道。
药童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戴着幂蓠瞧不见样貌，但以他多年养成的眼色来看，她身上的衣衫布料却明显是极好的，甚至连后面的丫鬟身上的布料也很好。
慕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扔给药童，药童掂了掂，露出讨好的笑容。
“掌事在三楼。”药童边上楼边哈腰说道。
走到三楼，他们又走了一会儿，药童站在一个门前，敲了几下。
“掌事，有一位姑娘要见你。”
第23章 云济堂
见掌事脸色沉沉，药童忙低下头。
正是因为掌事脾气不怎么好，他刚刚才十分犹豫，不过……他隔着袖子摸了摸钱袋，嘿嘿一下，大不了被训斥一顿罢了，反正也不会损失什么。
掌事瞪了那药童一眼，看向药童身后戴着幂蓠的女子。
“你们是……”他迟疑开口。
慕以婳微微一笑，虽然隔着幂蓠他看不到自己的神色。
“林掌事，令妻的身子可还好？”
掌事一愣，妻子多年前的确是生了一场怪病，但早已痊愈，没有多少人知道，而这面前的女子怎会知晓？
慕以婳掀开幂蓠，露出姣好的面容，微微一笑，“多年不见。”
掌事愣愣地看着面前女子陌生的面孔，熟悉的笑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东家！”
慕以婳点头，“是我。”
听到慕以婳的承认，掌事眼中慢慢涌出泪水，忽然跪下，俯身施大礼，“东家你终于回来了。”
泪如雨下。
药童在旁边已经看呆了过去，这位姑娘怎么就成为他们的东家了？
慕以婳将管事扶起，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管事忙摇头，“帮东家管理医馆，哪里能说辛苦，当年若不是您治好了贱内，买下这个医馆，还允许鄙人仍做管事，我林老二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两人隔着几案相对而坐，谈了医馆多年来的运行。
说得差不多了，管事犹豫了下，问道：“东家，你的脸……”
慕以婳淡淡一笑，说道：“遭了意外，师父将我的脸修复，却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管事怔怔地点了点头，东家的医术高超，那她的师父更不用说了。
慕以婳问道：“后院的宅子可有人住？”
管事忙摇头，“给东家留着呢，这些年来我派人天天打扫，很是干净，东家可是要住下？”
慕以婳点头嗯了一声。
管事忙道：“那我即刻命人收拾些东西进去。”
“这事不急，”慕以婳说道，“过几个月我才会搬进去。”
两人又相谈许久，慕以婳起身告别。
管事忙躬身施礼，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这些年的收入我令人给东家送来？”
慕以婳摇了摇头，说道：“这也不急，等我搬来那个宅子再说吧。”
管事忙应了声是。
待慕以婳离去，药童问道：“那真的是东家吗？”
管事肯定地点头，或许刚开始不相信，但是刚刚那一席谈话却让他立刻深信不疑，这个女子的确就是东家。
回府的路上。
慕真好奇地看着前面的女子，“小姐，那个医馆是你什么时候买的呀？”
慕以婳说道：“东夏一百一十四年七月初二。”
这不正是小姐买下她的那天？
慕真又说道：“小姐为何放心让那个管事暂时掌管医馆？”
云济堂那么大的医馆，每个月的收入肯定不少，人心叵测，谁知道那个管事有没有面对这么大笔钱有没有贪恋？
慕以婳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初见他对妻子情深义重，想也是个有信义的人。”
她顿了顿，微微一笑，“而且云济堂的房契我放在宁州那儿了。”
慕真一愣，忙拍了拍头，怎么到小姐身边后，自己反而变蠢了？
第24章 问责
没过多久，两人便看到了将军府，门前的两个守卫正在伸着脖子四处张望，见到她们，两人忙走上前欣喜地说道：“我的姑奶奶哎，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慕真走上前，挡住了慕以婳，竖眉喝道。
守卫退开几步，忙道：“刚刚夫人差人去大小姐院子里，却没有找到人，夫人传我们问话，这才知道大小姐出府，正在发怒呢。”
说罢，他庆幸道：“还好二小姐心地好，为我们说清，这才免了一罚。”
慕真皱眉，夫人找小姐何事？
她看向慕以婳，只见慕以婳摘掉幂蓠，面色淡然，抬脚迈进府中。
慕真摇头笑了笑，随便跟守卫附和几句，便跟着慕以婳进府。
怪不得小姐要出府住，这里确实也忒烦了点。
慕以婳先回水涟阁换了身襦裙，便去琳琅阁向黎夫人报平安。
琳琅阁内。
厅房内黎夫人面色铁青坐在案旁的玫瑰椅上，旁边黎玉纷嘴角带着一丝得意，还好自己最近派人时时盯着那个院子，没想到她竟然带着一个丫鬟偷偷出府了，真是太好了！
她伸手拿着案上碟子里的点心放进嘴里，听到黎玉涟偷偷出府的消息，她立刻差人去城里有名的酒楼买了这个甜点，就是以此为理由邀黎玉涟过来。
她越想越得意，等到父亲母亲厌恶你了，便想办法赶你出府，看你没有了将军府嫡长女的身份，还怎么勾引彧哥哥！
另一旁的黎玉漪两手放在膝上，不安地攥紧袖子，她瞥了眼母亲的神色，终究是不敢说什么。
毕竟闺阁小姐擅自出府，还不带护卫，确实不太妥当。
早已下朝的黎锋从内房里走出来，说道：“这件事还是算了吧，下次出府让她多带几个护卫，再让仆妇陪着便是了。”
黎夫人瞪眼，“女儿家就不应该出府，凡事自有仆妇下人去做，这件事你别管。”
黎锋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进入内房耳不听为静。
空气凝滞间，只见慕以婳款款进门，似乎没有感觉到异常的气氛，向黎夫人屈膝施礼，便准备在一旁找个坐几坐着。
“等一下。”黎夫人忍了忍，缓缓地说道，“涟儿，你可知道你做错什么了？”
慕以婳似乎一愣，面露疑惑之色，“母亲，发生什么了？”
黎夫人起身蓦地将案上的茶碗扔出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廊下的仆妇丫鬟忙退后几步。
慕以婳似乎吓了一跳，浑身颤了一下，跪在地上，慕真也连忙跟着跪下。
黎玉纷偷偷捂嘴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黎夫人竖眉问道：“说，你出府干什么了？”
慕以婳战战栗栗，“我，我……”
慕真忍不住想着，小姐演得也太逼真了，若不是知道是假的，她一定会忍不住跪下求情。
黎夫人见到她畏怯的样子更生气，怒声道：“你可知道如果让外人知道将军府的嫡长女偷偷出府，会对府里的名誉造成多大伤害，对你两个妹妹将来的婚嫁又有多大危害？”
第25章 解释
黎玉漪忙劝道：“长姐，你快告诉母亲你去哪儿了，母亲会原谅你的。”
她和三妹都知道母亲虽然表面上和善，但实际上脾气比父亲还要暴躁，最不喜欢磨磨唧唧，行事畏怯的人，而长姐去年才回来，定是不知道的。
黎玉纷撇了撇嘴，她们能有什么好理由？估计是去哪个酒楼吃饭了，或者贪图玩乐，在街上闲逛，反正无论什么原因母亲都会生气。
真不知道她这么想的，女儿家在家读书绣花，偶尔去参加一些女儿家的诗会、赏花会便可，在出嫁之前也多陪陪父亲母亲，行行孝道，偏偏她却不守规矩，出去败坏黎家女儿的名声。
慕真忽然叩首道：“夫人，小姐是去……”
“住嘴！”慕以婳急声呵斥道。
黎夫人看着慕以婳身后跪着的丫鬟，喝道：“你说。”
黎玉纷又忍不住笑了，黎玉涟啊黎玉涟，亏你往日自命不凡，现在连你的刚亲自挑选的丫鬟都背叛你了。
耳边慕真的声音响起，“小姐前几日听说少爷十月便要回来，但是路途遥远，小姐担心少爷路上安危，这几日心里一直记挂着此事，又听说城西的法善寺极为灵验，便今日找了机会偷偷溜了出去。”
黎玉纷眉头一皱，忽然不安起来。
黎夫人闻言表情软化下来，“真的？”
慕真叩首，“夫人若不信，可差人去法善寺询问。”
安静的厅房内，只听到慕以婳低低的呜咽声。
黎夫人忙扶起慕以婳，“唉，若是为旭儿祈福，告诉母亲便是，为何要瞒着？”
慕真嗫嚅道：“女儿听说母亲和妹妹们前些日子便已经为兄长祈福过了，女儿愧疚不已，上次的丫鬟事情已是麻烦了母亲，这次不敢再叨扰了。”
黎夫人面色闪过一抹尴尬和愧疚，前些日子她确实领着漪儿和纷儿去法善寺为旭儿祈福，而且把涟儿给忘了。
说来都是她的错，同样是十月怀胎身上掉下的肉，因为长女自小不在府中，她总是下意识地待另外两个亲近些，有时候甚至会忘了自己还有一个长女。
黎玉漪浅浅一笑，让开位置。
黎夫人扶着慕以婳坐下，拉着她的手，说道：“这次是母亲的错，没有好好将事情问明白就对你大声呵斥，一定把你吓坏了。”
慕以婳忙含泪摇头。
黎夫人暗自叹了一口气，涟儿这个软弱的性格其实也是因为她自幼不在父亲母亲身边，缺乏管教所致，也怪不了她。
她又肃然道：“日后你再不可独自出去了，今日有人认出你的身份了吗？”
慕以婳忙摇了摇头，说道：“女儿一直戴着幂蓠，不敢辱没了黎府的名声。”
黎夫人松了一口气，说道：“以后切不可独自出去了，知道吗？”
慕以婳含泪点点头。
气氛变得缓和起来。
黎玉漪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出大事。
黎玉纷暗暗咬牙，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忽然，慕以婳指着案上的那碟点心，笑着问道：“这是醉香楼的点心？”
黎夫人笑着点头，“你知道？”
慕以婳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之前成朗表哥送给纷儿一大包，纷儿给我们姐妹每人送了些，我不爱吃，又不想浪费美食，便差人还给了纷儿。”
她笑着看向黎玉纷，“纷儿，我说的对吧？”
第26章 王成朗
黎玉纷浑身一凉。
几个月前成朗表哥确实来过一次，因为他一向最喜欢自己，除了给姊妹三人都带了一些胭脂水粉之外，另外还带给她许多点心。因为吃多了腻歪，便差人给那个女人和二姐送去了一些，之后好像那个女人的确是还回来了，不过她当时哪里在意了，只是啐了一口不识好歹。
她对着母亲看过来的目光，勉强地笑了笑，“我倒是忘了这件事，早知道换一家酒楼了。”
黎玉漪抿唇，她想为纷儿说几句话，但是她也知道纷儿差点害得长姐被母亲重罚。她心里也是知道母亲对长姐虽然好，但是不自知地会有些薄情，若是刚刚那事换了她和三妹，一定只是随便训斥几句。
黎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涟儿刚刚那番话让她立刻就明白了其中诸事，她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勾心斗角，所以嫁过来提前要求黎锋不能纳妾。
看来今日过后自己不能再过度宠溺纷儿了，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哪天真的闹出什么事就后悔莫及了。
她看向低着头的幺女，“你今后少去让下人去买那些点心，吃多了腻的慌，府里点心蜜饯也多的是。”
黎玉纷小声应了声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