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
话落,他转念又问:“他现在在哪儿?”
“刚离开不久,醒来不打一声招呼的就走了。”孙太一说此话时还有些许怨怪,不过他并不是那种救人图报的人,所以他坐在榻凳上,将宋子钦扶起:“宋小公子,你也不必在意此事,老夫救人向来不分彼此,仅凭赤心。不过拿他试验了一下我新研究的医术,也算救有所尝。”
“咳咳……”宋子钦借着孙太一的力道坐了起来,勉强笑了下,艰难抱拳颔首:“还未谢过孙太医相救。”
孙太一:“出门在外,难免有不测之时,宋小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当年在太医署你与晏阳公主曾帮助过老夫许多,老夫如今虽出了宫,但依旧还感念着当时二位的恩情呢。”
宋子钦听到她的名字,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转瞬落寞,望着窗外呢喃道:“晏阳……”
*
启巍一路歪歪倒倒的向东,此刻他蓬头垢面,须发打结,衣衫破烂,身体似乎由于多日来的未沐浴,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路过的行人皆对他侧目,指点远离,他一个回头,神色阴鸷犀利,那些人连忙不敢再看。
不过他倒是在人走远后,低头闻了下自己的袖衣。
顿时脸色不大好看。
路过一处农院时,他透过腐朽有缝隙的木门往院里望了下,发现里面正晾晒着些许衣物。
见院中没人,他直接翻墙跃了进去,收了一身男主人的衣服和一个斗笠,正准备离开。
忽然间,他闻到了那偏屋的灶房里飘出来的蒸红薯香味,他转头看去,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一动,咽了咽口水。
农户家似乎很穷,到处破烂不堪,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犹豫了瞬,还是忍住了想要以玉偷食的冲动。
就在他要翻墙离开时,院里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一条瘦骨嶙峋的黑犬,它见到陌生人闯入,跟着就疯狂吠叫起来。
启巍现在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光是方才爬墙翻进来就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力气,现在他准备拉过院里的一些木筐和斗箕,打算用来借力垫脚。
“汪汪汪――!”
“闭嘴!”启巍回头不耐烦的朝它吼道。
黑犬以为自己被挑衅,更是站在他的不远处费力的疯狂吠叫。
启巍无奈,只能捡起地上的石头一下击中它,若是放在往常,他这么一击,那黑犬肯定就一命呜呼了。
只是他现在的情况是缠绵病榻数月,要不是他意志力顽强,恐怕根本不能一醒过来就支撑着自己跑到这里。
“嗷……”那狗没被打死,但它吃疼的开始惨叫呜咽。
很快,“嘭――”的一声,院门被人推开,一个三四十岁的黄脸妇女见到正爬墙到一半的他,不管不顾的抄起地上的扫帚就开始破口大骂的追上去打:“好啊,你个臭不要脸的死叫花子,竟敢爬墙偷老娘家的狗!小黑!给我咬死他!真是反了天了,没王法了啊,来人啊……”
“汪――!!!”那狗见到自己的主人,瞬间觉得自己有了底气,方才只能双方对峙,如今得令,它瞬间勇猛无敌的朝启巍冲了过去,以报方才被打之仇。
启巍见此,连忙落荒而逃,可惜最后的关头还是被跳起的狗头咬了屁股一下。
“呃嗯――”
掉下去时又不小心把胳膊给摔脱臼了。
他没管,只能咬牙坚持抱着偷来的衣服往前跑,越过林子,一路跑到了人迹罕见的溪边。
他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喘气,然后用农户的衣服缠着脱臼的手,咬牙一拉,“咔嚓”,脱臼的手复原了。
跟着他忍着伸手动了动,方才拿起地上的衣物去溪里洗沐。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启巍,何时这般落破过?
今时往昔之仇,皇京、晏阳?他启巍一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初春的溪水很凉,他下水时不禁咬牙打颤,但无法,他自己都忍受不了身上的气味,只能坚持洗沐。
洗完,他又在岸边摘了几节杨柳枝头和一些薄荷叶,用来清理牙齿。
随后他取出缝在旧衣里侧的防水布袋,又摘了些许野果垫肚。
渴了就喝溪水,饿了就吃野果,累了就幕天席地……
等他这般一路走到坤州,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
他此行是抄的小道,不然走官道,从桐州渔道府到坤州起码还有一个月。
坤州此处的州守傅生痕乃是启襄的过命之交,启襄曾对他有大恩,启巍准备先去投奔他,然后再上京。
至于手中握着的太子妃信笺和朝臣罪证,他不准备先暴露出来。
于是便见他入城就伪装了下,然后直接去了一个针线铺。
第27章
而远在朝堂的李计民,此刻正为陈留和北狄的事发愁。
很多年前,李计民便让高沐恩实施了一个代号叫“清君”的计划,悄悄给这两国分别派送了两名卧底。
为了计划的保密性,两名卧底皆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如今他们早已身居他国高位。
此次居然同时传回暗信,这天下之势恐怕是要变了。
李计民让高沐恩布控下去,陈留、北狄二国的边境,务必要做到来者必查。
李计民在做这些的时候,太子李室正在盘问太子妃。
“长孙锦兕,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平日里孤可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此番你竟敢私用东宫的烫金纸传信去桐州!”李室将大理寺查到的一些事章狠狠的甩在了桌上,向来沉稳自重的他此次动了怒:“好在如今这信笺不知所踪,大理寺少卿徐景元没有找到证据。否则,你我便是连坐,孤这东宫可就要易主了!”
“那又如何?”锦衣罗玉的清丽少女淡声,她始终耷拉着眼眸,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又如何?”李室简直气笑了,他忽的挺身而起,走向她,接着一把挑捏起她的下巴,冷声:“长孙锦兕,别以为孤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只要你还是这大汤的太子妃一日,你就得给孤好好守着太子妃的规矩!”
“太子殿下呢?”长孙锦兕颇为不耐烦的拨开他的手,似朝似讽的笑道:“自大婚以来,太子夜夜宿在枕书居,臣妾倒也想问问,那幅画好看么?”
“你……”李室眼里忽的滑过一丝慌乱,他是大汤仪表堂堂、张弛有度的矜贵太子,任何一点儿德行有失都会让那些个死死盯着东宫的肱骨臣子上折声讨。
而后李室眯了下眼,唇角微勾:“太子妃是何时发现那幅画的?”
“容臣妾想想啊,该怎么回答太子殿下的问题。”长孙锦兕似笑非笑:“大抵,是在我们大婚的洞房花烛夜,亦或是晏阳公主出嫁的那天夜里,再或是得知晏阳公主遇刺……”
“够了!”李室沉下脸:“此事不关晏阳皇妹的事,希望太子妃谨记!”
“是吗?”长孙锦兕笑笑:“太子殿下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说是便是吧。”
听到她类似阴阳怪气的话,李室十分不悦:“长孙锦兕,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孤的太子妃,孤在,你在,孤亡,你亡。更不要说你心心念念牵挂的那个人,如今生死难料,父皇已经下令让那些寻找的人回京,没有孤,你便什么都做不了!”
长孙锦兕终于抬眼看了眼他,只是很快,她又死气沉沉的垂下眸,似自我说服道:“他还活着。”
“你……!”李室见她如此,有些恼羞成怒,他看着她,忽然道:“太子妃,孤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你我的婚事皆是身不由己,若得一日孤掌权了,便想个万全的法子放你出宫可好?”
长孙锦兕闻言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光辉,只是在她问出想问的话之前,她很快又暗淡了下去,说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妾权当没听到。”
她上前替李室奉了杯茶:“今日太子殿下特意抽出时间来见我,臣妾感念。臣妾想,太子殿下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私用东宫的烫金纸是臣妾不对,臣妾今夜便会修书一封给父亲,让他暗中出面摆平此事,绝不会牵连到太子头上。”
“……”李室端过茶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留
司淡回去后,先去见了南荣离周――这位曾经的战神王爷,如今不良于行的陈留摄政王。
他是陈留先帝――南荣赤耳最小的胞弟,自十五岁起便征战沙场,累经十一年,今年才不过二十有八。
司淡这位“箭神”,便是出自他南荣离周一手建立起的黑骑卫。
在陈留,但凡有点本事的,不管男女,不管老少,无不万分钦佩他们这位英俊朗逸又骁勇善战的战神王爷。
毕竟如今的皇帝南荣慕信,年不过十六,正是个半大孩子,朝野上下一切事宜,皆由南荣离周一人做主。
可谓能一手遮天的权臣也不为过。
不过,长公主南荣女英一派就不这么认为了。南荣女英乃是南荣慕信一母同胞的长姐,今年二十有五,却迟迟云英未嫁。
她倒是有一个很欣赏的人――保皇派陆寻浅,此人也算厉害,最开始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不过一个穷酸的文人小子,短短几年间,他就身居高位,竟做到了保皇派之首,和摄政王一派的重臣们平起平坐,不甘为伍。
“王爷,对不起,属下失手了。”司淡向轮椅上身着黑金长袍的男人单膝抱拳,神色十分敬畏。
男人此刻坐在月色下,正用一方帕子仔细擦拭着手里的那把剑――寒鹰剑,直至锃亮无比。
司淡精神紧绷的等了好半响,他才沉声开口:“知道了,下去吧。”
“是。”司淡听命,赶紧离开。
他知道男人这是不悦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恐怕今晚又有些人要睡不着了。
北狄
皇帝北堂啸缠绵病榻数年,他将一切事宜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北堂鸿打理。
不过北堂鸿此人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他酷爱女权,代监国这几年,北狄上下改旧换新,全然一变,竟隐隐有像前朝――大代皇朝发展的趋势。
世人皆知,大代皇朝乃以女为尊,只是后来被权臣勾结,灭了国,天下由此四分五裂。
这才有了他们后来的大汤、西合、陈留、北狄等国。
北堂啸于某日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太子,行事已然偏颇,便及时听取了亲信的建议,收养了个擅长作战的义子――郑起,目的是让他与北堂鸿相互制衡。
另外,北堂啸又给自己的女儿北堂厌指定了一门亲事,人选无意外,还是这郑起。
说来郑起此人,本是乡野间一个背着弓箭打猎的穷酸小子,一日北堂啸出宫打猎,路上遇刺,又被恶狼所扑,幸得郑起出手相救。
后来北堂厌无意中瞥见了他,见他生得俊朗不凡,孔武有力,便一见倾心,非闹着北堂啸把他留在宫中做一个禁军侍卫。
这样一来,她便可以随时见到他了。
北堂啸自来宠爱北堂厌这个女儿,很快就应允了。
只是没想到,就是这无意之举,也让他在太子北堂鸿将要颠覆国之社稷时派上了用场,收他作为义子,与之抗衡。
郑起由此身居高位,也算一飞冲天。
第28章
李明髯隽艘桓雒危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光景晦暗,四方屠戮,血染长椅,她坐在那四方共主的上位间,看着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背对着她渐渐远去……
她发疯似的朝他大喊,那人却一刻未停。
她想要抬脚去追,可许多人拉着拜服在她的裙下,说要对她俯首称臣,可转头这些人就变得阴冷不恭,其中一人面上挂着怪异的笑,向她献来恭贺礼物。
李明鞔蚩一看,竟是……一颗她熟悉的人头?!!!
“啊?――!”她从噩梦里惊醒,冷汗连连。
有人走进来问她:“公主?怎么了?”
李明髯眼看去,就见大帐帘子被人掀开,进来一个侍女,她说着一口流利的汤国话。
“……你是?”李明骶梦ハ缫簦莫名感到一分亲切和安稳。
“奴婢名唤秋醒,从前曾伺候过抚安公主殿下,幸而得她赐汤国名讳。”秋醒年纪约莫三十,中等之姿,眉眼弯弯,她向李明餍辛艘桓霰冉媳曜嫉奶拦宫礼,含笑:“公主,婆下王子专程命奴婢这段时间伺候在您身旁。”
“婆下王子?”李明魑⑽⒎从α怂玻她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个人,便道:“咳……是你们王子救了我?”
看来韩是还真说的没错,往南走果然会遇到西合婆下他们。
只是她临走前,卫烈正和韩是在打杀决斗,也不知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说来,两人都没有错,只是分守不同阵营,各自为主罢了。唉,希望他们都能好好活下来。
李明飨氲酱耍望着帐帘缝隙外的青绿草地,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秋醒注意到她咳嗽,忙从旁边的毡桌倒了杯水,递给她:“是的,公主,婆下王子救起您时,您正发高热惊厥,后来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才醒。”
“多谢……”李明鹘庸水,喝了一口,又听得她的话,不由惊讶:“一天一夜?”
“是的。”秋醒点头,取回水杯放回毡桌上。
李明饔幸凰康S牵都过去这么久了,王庭、西合汝真还有雪染她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你们王子现在在哪儿?”李明鞲辖粑省
秋醒回道:“他和山娥小姐一早便去王庭唁丧了。”
李明鳎骸耙丫过去了?那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暂时还没有。”秋醒看出她的想法,说道:“公主,婆下王子临走前吩咐说,您一个人晕厥在大漠腹地,定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让您醒来后就在此好好休养,无须操心其他的事,他自会替您解决,毕竟按大汤之礼来说,您是他的亲表姐。”
“呃,是吗,多谢。”李明髀苑笱艿牡阃贰
她想了下,在秋醒即将掀开帘子出去给她端吃的时,她突然问:“秋醒,你知道这里离王庭有多远吗?”
“骑马须得半个时辰。”
*
“驾――!”李明骱颓镄压渤艘黄铮她坐在秋醒身后,紧紧抱住秋醒的腰身。
秋醒不觉好笑,问她:“公主可是害怕?”
马速很快,驰骋疆场,周边的绿影一片片掠过,李明鞲本无法仔细看清周遭的景致。
“是,我曾从马上摔下去过!”李明鞔蠓匠腥稀
秋醒道:“公主不必害怕,当年抚安公主驭马北上阿史时,奴婢还跟您一般大,是她教会了奴婢如何驾驭这些草原上的奔驰烈马。只要没人故意招惹它们,马儿一般都很温顺,是不会暴起伤人的。”
“你说的确实不错,当年就是有人私下给那马儿动了手脚。”李明鞯:“不过没关系,以后骑马的事我会再去试着尝试。”
说到底,她确实觉得这个时代,没有飞机和车去哪里都不方便,若是回回去哪里都靠坐马车,势必需要用到一大帮子人,还不如自己骑马来的更方便快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