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你干啥呢?你不劝,你还撺掇?”
周莽:“这并不危险。乔慎能控制好力度和方向的。”
乔慎暗吃一惊,但很快点头:“是的。周老师我跟你再练几次。”说着和周莽比划起来。
导演和麦子也没辙了,毕竟是为了拍摄效果,他俩只能同意。
站在布置成“家”的棚里,乔慎开始回忆父亲。
他见过父亲暴怒的样子,对象不是他,而是电话另一端的神秘女人。
作者有话说:
今晚,就请大家吃烧烤吧!呼呼~
第36章 陶南屿:本章无我
◎“魏乐枫”把她掼倒在地,抬腿踢向她的腹部!◎
那是瞿雁住进精神病院之后的事情。乔慎六七岁的时候, 听见乔坚毅在庭院里用一种非常陌生的口吻说话。
“最后一次警告,你知道忤逆我会有什么后果。”他背对儿子,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声音, 冷静且冷酷。
手机里传出女人的哭声。乔坚毅挂了电话。
乔慎开始在意, 他害怕将有另一场针对自己的事故滋生。他越是观察,越是捕捉到乔坚毅在各个角落里隐晦的言辞与通话。有时候是甜蜜的,但更多时候, 父亲在发怒。冷冰冰的声音,石头一样结实的句子,即便是不懂句中意义的乔慎,偷听时也感到背脊发冷。
这是不能告诉母亲的秘密。但乔慎后来发现, 宋知云早就知道一切。在吃饭的时候、全家人一块儿玩的时候,会让乔坚毅离开座位到一旁接听的, 就是这种带着秘密的电话。宋知云一张脸会迅速变冷,目光追上乔坚毅背影。她毫不示弱, 笔直盯着乔坚毅消失的方向, 直到乔坚毅收线走回来。
父母之间无声地交换目光。太小的时候乔慎难以察觉那些激烈冲撞的眼神有什么深意。
“你知道什么是‘贱人’吗?”说话做事从来都体面优雅的宋知云,在乔坚毅又一次离座接电话的时候忽然问乔慎。
年幼的乔慎一口生日蛋糕才塞进嘴里,怔怔看母亲。
宋知云化了美丽的妆, 做了好看的发型, 切蛋糕之前一家三口还拍了和美幸福的合影。但问出这句话的宋知云狞然如困兽:“你爸这样的,就叫作贱人。”
仿佛开启了某种不可说的开关,宋知云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频密地跟乔慎倾吐乔坚毅的种种不好。在母亲的口述中, 乔慎了解了另一个面目可憎的父亲。乔坚毅会抱他、亲他, 像以往一样和他玩, 但乔慎难以再跟他亲昵起来。靠近乔坚毅的时候, 宋知云圆睁的眼睛会浮现在乔慎面前,他不止一次被母亲的表情吓哭。
乔坚毅还是知道了宋知云做的事。他指着宋知云,完整地喊她的名字,这是一种威胁。父母谈了什么,乔慎听不清楚,只晓得书房里关着两头暴怒的野兽。
门再度被打开时,乔坚毅脸上带着抓痕,宋知云头发凌乱。
宋知云匆匆抱起乔慎,低语:“我们回姥爷家。”
乔坚毅追出来厉声道:“你恨我可以,你别毁了孩子!”
场记板脆响。乔慎睁开眼睛。
门也恰在此时被敲响。
“魏乐枫”开门,外头站着被雨淋湿的“瞿雁”。
他并无让她进屋的打算,手撑在门框上,问得不耐烦:“做什么?”
两人此前刚经历一场争执。“魏乐枫”又跟一同拍戏的女演员传出绯闻,不是跟女一一块儿野外观星,就是跟女二结伴同游,他跟哪个更配成为热议话题。“瞿雁”受够他在电话里的狡辩,直接找上门来。
“瞿雁”直截了当:“我怀孕了。”
“魏乐枫”面上表情巨变,那仿佛见了鬼的神情令人畏惧。走廊尽头有人开门走动,他忙把“瞿雁”拉进屋子里。
“是我的?”他问。
“瞿雁”满脸难以置信,最后只能冷笑一声。
“你打算怎么处理?”“魏乐枫”压抑着心中焦灼,他跟城中富商的女儿正在来往,那是他必须紧紧抓住的机会。
“处理?”“瞿雁”反问,“你又打算怎么处理?说出来,详细点儿,我好跟你的新女朋友讲讲。对了,前后有三个,哪个才是……”
那带着讥诮与蔑视的语气,很像宋知云谈论乔坚毅的口吻。
乔慎忽然失控。
他忘了这里应该是一记耳光,竟失声大吼:“闭嘴!”手猛地一挥,把池幸狠狠推开。
这不是开拍前他们讨论过的位置,池幸在桌子边上磕了一下,跌坐到沙发上。
导演立刻喊停。
乔慎一时还未从情绪中恢复,他抬头时看到墙上镜子,骤然想起的是父亲的脸。
池幸起身,幸好没有受伤。她活动了手脚,看向乔慎。乔慎深深低头:“对不起。”
池幸却非常欣喜:“刚刚的情绪是对的!”
乔慎:“什么?”
池幸:“情绪对了,时间不对。循序渐进,但你一下冲得太猛了。”
麦子和编剧孙莱也走了过来,导演喊:“暂停十五分钟!”
乔慎跟着他们走到一旁。
“魏乐枫是什么样的人?”麦子问,“乔慎,你再说一遍。”
乔慎脱口而出:“狡猾,卑……”
“不不不,换个角度。”孙莱接话,“用正面的词汇来形容他。”
乔慎怔住片刻,心头忽然雪亮。
“他非常聪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顿了顿,换一种说法,“为了达到目标,会精明地抓住一切机会。他同时很圆滑,接人待物、言行举止都相当得体。这跟他的家庭有关。他虽然出身普通,但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他从小就是所有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多,就越渴望上等人的生活,他不仅善于抓住机会,也善于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比如他自己。”
乔慎越说越流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魏乐枫”——或者说“乔坚毅”。那曾经堆积成憎恨的印象,只要稍稍反过来,便是浓厚赞美。
“我认为他最聪颖的一点是,他非常明确自己想要什么,也因此非常清楚必须丢弃什么。很少有人像他这样敏锐,更别说像他一样果断。凡是阻碍他的,他都能推开。他完全坚信自己是对的,从未有过丝毫迷茫和犹豫。”
麦子和孙莱交换眼色,池幸摸着下巴点头。导演倒是惊奇:“哦?你设定他为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可以,这个更有意思。”
麦子忽然问:“你认为他爱瞿雁吗?或者他爱姜颖、sunny和小文吗?”后面几位都是“魏乐枫”传过绯闻的女角色。
乔慎垂眼思考。他想起许多细节,纷纷乱乱的,雪片一样覆盖他。
“爱。”他答,“但这些爱总要分先后和轻重。瞿雁是他最爱的女人,一是因为相识很早,二是因为瞿雁死了。他怀念她,所以会保留瞿雁的遗物;但不会让遗物牵绊自己的脚步。他收藏遗物,但并不会常常拿出来回忆。回忆对他来说就是绊脚绳,他得跃过去,不能中陷阱。”
“‘遗物’!这想法特别好!”池幸眼睛亮晶晶的,“被抛弃的感情也是一种‘遗物’,魏乐枫确实很像会保留遗物的类型,毕竟遗物也许能让他获益,年老了写写瞿雁和自己的回忆录,应该也能卖钱吧?”她压低声音,学魏乐枫的口吻说话,末了转向乔慎,“你已经把魏乐枫这个人物想得很透了,接下来一定没问题。”
麦子听完这一切,点点头。导演击掌:“那,再来一次吧!”
补妆时池幸跟乔慎说:“之前一起讨论人物的时候,我和麦子都觉得,你好像很讨厌魏乐枫。不,‘讨厌’太轻了,你有点恨他。”
被她说中,乔慎无法应答。
“但今天听你夸他,或者说用第三者眼光看他,我又觉得你很了解他。”池幸思索,“他简直像你的熟人。”
“确实有参考。”乔慎把话题糊弄过去,“别看我这样,我也会观察生活。”
他心中忽然一动,拍拍池幸肩膀,在她耳边说了些话。
再开拍,他顺利完成扇“瞿雁”耳光的情节。
“瞿雁”跌在沙发上,捂着面颊瞪他,漂亮眼睛里噙着泪,还有满溢的不甘与憎恨。
她从未用这种目光注视过恋人,“魏乐枫”在她不掩饰的怨恨里愣住了。心头羞愧懊悔,他连忙蹲在地上握住“瞿雁”的手,轻声地、温柔地道歉。但这轻飘飘的歉意无法让“瞿雁”谅解。
他开始扇自己耳光。
这是之前讨论过,但被麦子否决的设计。麦子认为“魏乐枫”是个极其爱惜自己容貌的男人,绝不舍得伤害那张英俊的脸。
他和导演在监视器后皱眉,导演抬手要喊停,被麦子按住了手背。
乔慎和池幸的表演并未停止。
特写镜头里,“魏乐枫”凝视“瞿雁”的目光确实充满悔意。“瞿雁”毫不动摇,心灰意冷得仿佛在看一场荒诞笑剧,嘴角甚至浮起冷漠的笑意。
五个耳光、八个耳光、十二个耳光……“魏乐枫”拷打自己的动作渐渐缓了,慢了。他停手,鼓着通红的两颊。这毫不留手的自我摧残是他的杀手锏,他认定“瞿雁”仍爱自己,因此不可能眼见他把自己打得嘴角流血也毫不动容。但“瞿雁”自始至终,只坐在沙发看他。
总共十五个耳光,宣告了“魏乐枫”情感的变化。他盯紧“瞿雁”,面无表情,唇角蜿蜒的血迹像毒蛇的信子。
“继续打啊。”“瞿雁”说,“你不是喜欢打吗?”
场边的孙莱吃惊地抓紧了剧本。、
剧本中确实有这句台词,但应该出现在“魏乐枫”扇了“瞿雁”一耳光之后,是“瞿雁”在震愕、吃痛和悲伤中自暴自弃的逼问。
台词不变,却由于乔慎加入的自扇耳光生成了另一种更复杂有趣的意味。
她激动得咬住手指,无声地冲麦子比划:这个可以!
麦子紧盯监视器,只竖了个大拇指。
接下来的台词由“魏乐枫”说出,原本是饱含悔意的“你还想让我怎么做”,隐藏“我什么都愿意”的潜台词。
但乔慎两颊通红,目光里再无半分温柔。他硬梆梆扔出这句话,悔恨变作质问。
“瞿雁”冷笑说出“真会演”后,“魏乐枫”的表情变得可怖,他站起身,等待“瞿雁”的下一句话。
“你能演,我也能演。我明天就开记者招待会,把我跟你的关系告诉所有人。”“瞿雁”也站了起来,瞪圆眼睛,“我还要宣布和你分手,我跟你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但我会自己生下……”
她扎起来的长发忽然被狠狠抓住,“魏乐枫”把她掼倒在地,抬腿踢向她的腹部!
场边的周莽瞬间站起——抓头发、倒地的动作和角度都是对的,但原本没有踢肚子的情节!
导演和麦子都忘了喊停,同时站起,吼道:“乔慎!”
池幸——不,是“瞿雁”,她在即将受到伤害的一瞬间保护住自己的腹部,凄厉地尖叫。
那一脚并未踢中肚子。“魏乐枫”收了力。他经常拍戏,太懂得这么表演这样一出暴力戏码。
“瞿雁”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不停颤抖。“魏乐枫”用脚尖轻轻在她侧腹推了推。这动作让“瞿雁”像被电击一样尖叫、后退。她从见到“魏乐枫”开始一直绷着自己的情绪,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落一滴泪,现在却哭得浑身战栗。
“魏乐枫”不再把她的腹部当作目标,而是踩了踩她的头。他转身面对镜头,抓抓头发,调整疼痛的口腔,然后从桌上抓起方才没喝完的罐装啤酒灌了一口。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她试图起身,“魏乐枫”坐回沙发,顺手抚摸她披散的长发。
池幸因畏惧而颤抖的肩膀实在太像自然反应。她不敢动弹,因为身后男人仍轻柔地捋着她的长发。发丝缠在“魏乐枫”的手指上,他一声轻叹。
最后这句台词是剧本上没有的。乔慎非常温柔,也充满了无奈:“你听话,好吗?”
“……停!停!!!”导演大喊。
乔慎松开头发,把池幸搀扶起来。池幸看他,还是有些怯怯,好一会儿才指着导演:“去看看拍得怎么样?”
麦子激动得满脸通红:“这个设计更好,是你俩讨论出来的?踢肚子这一招太牛了,太绝了!”
趁着他们讨论,周莽悄悄走到池幸身边。池幸用眼神安慰他不必担心,转身加入了讨论。孙莱也认为这样的修改会更符合人物情绪的变化,本来这场戏里出彩的是虽然不甘但也不屈的“瞿雁”,但乔慎加的这一个细节,令在剧本里也是镶边角色的“魏乐枫”,瞬间血肉丰满。
麦子手舞足蹈:“乔慎,完美的乔慎!老好人乔慎!我的妈呀,我的天呐,你怎么想得出这招?啊?你怎么想得出来?你生过孩子?还是你打过女人?对不起对不起,我口无遮拦,但这也太‘魏乐枫’了!”
他欢喜得胡言乱语,把手搭在乔慎肩膀,揽住乔慎的脖子。
乔慎登时僵住了身体。恰好此时,池幸回头说:“瞿雁很爱她的孩子,这样设计,我觉得很好、很棒!”
在许多兴奋的鼓励中,那缠在他脖子上的,铁爪一样的手松开了。
他想起自己失声呼唤的那句“妈妈”。在这声咒语里,杀人的凶器变回母亲的手。
乔慎急切地喘气。他仍因为恐惧而窜起鸡皮疙瘩,但这恐惧,他能忍受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了,周莽在本文的角色实际是【池幸的挂件】!
莽子:可以,很好,我乐意(对作者竖起大拇指)
第37章 乔慎:没有女朋友
◎“我准备带你走,离开ComeTO。”◎
之后这一天的拍摄都很顺利。乔慎仿佛打通任督二脉, 不仅完美完成了自己的戏份,并且给“魏乐枫”提供了许多有意思的细节。麦子和孙莱和他讨论得热火朝天。结束拍摄后几个人在片场里吃盒饭,讨论明日的拍摄计划。
或许因为气氛太好了, 连池幸、周莽也端着盒饭坐过来, 他感到一种被包围的安全。
麦子又伸手揽住乔慎肩膀,碰到了乔慎脖子。“乔慎还是挺有脑子的。”他一兴奋,说话就毫不顾忌,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个花瓶。”
乔慎把他的手挪开:“别碰我脖子。”
众人看他。他又说一遍:“我……我很害怕别人碰我的脖子。小时候我被人袭击过,掐着这里,人差点没了。”
麦子火速缩手:“现在也一直害怕?”
乔慎:“非常害怕。但我在克服。”
他粗略说了五岁时遭遇的事情,没讲明瞿雁名字, 但隐晦提及,对方是父亲的婚外恋人。大家伙儿露出理解与叹息, 有的宽慰,有的逗乐:“那你女朋友抱你的时候咋办?”
“没有女朋友。”乔慎想想强调, “现在没有。”
池幸边吃饭边看他, 眯起眼睛。她见过陶南屿。因为朋友在找表姐,所以专程把朋友带到本应保密的剧组,这不是乔慎这样以谨慎、完美为宗旨的男人轻易会做的事情。她眼神流露一些了然, 乔慎与她对上眼, 也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