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我们别担心,还有就是很抱歉没法来看你的演出,希望你能演奏得开心。”
徐浥影还是不放心,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换上礼裙,而手机交给了池绥。
江透看了眼时间,“你呢就好好比赛,别乱七八糟地想一通,要记住,你现在代表的不光是徐浥影这个名字,还有我们乐团的荣誉。”
徐浥影嘴巴答应,实际上回到座位后还魂不守舍了将近半小时,临近她的节目,才调节好情绪。
演奏一结束,徐浥影就给池绥发消息,让他在剧院门口等她一小会,她有话要跟他说。
中途徐浥影却被人拉住攀谈了会,紧接着结束完表演已经换上常服的郑知一也出现了,同人介绍她的身份。
一来一去,耽误不少时间,见到池绥,已经是四十分钟后。
剧院对面是个小花园,路边有排椅,两个人就坐在那,等来来往往的人消停了一阵,徐浥影才鼓起勇气开口:“其实我有两件事情没告诉你。”
她突然沉默下来,池绥也不催促,以半跪的姿势在她身前,替她处理脚后跟渗出血的磨痕,擦拭伤口的力道和幅度格外轻柔,偶尔抬头迎上她闪烁的眸光,一面安安静静等着她的后续。
隔了一会,徐浥影接上:“你哥找我不是为了那事。”
“猜到了。”他声线拖得散漫,像完全没放在心上。
徐浥影有预感他不会相信自己那套站不住脚的说辞,她好奇的只是他为什么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种迷惑纠缠了她整整一周,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心虚,“我也没想着要瞒你,就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和你说。”
听上去挺像渣男言论,但却是她的心里话。
情侣之间是该留下彼此的独立空间,但这两件事不同,话题中心人物都围绕着池绥。
与其让它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时刻威胁着自己和他的生命安全,还不如寻个契机将它放在两个人都能看见的天底下。
开诚布公地谈一番,共同化解危机。
沉吟过后,徐浥影决定从叶宁开始说起,“在你哥找我之前,叶宁也来找我了。”
她刻意一顿,看向池绥,他的脸被阴影笼罩,显得沉黯又冰冷。
果然,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那道坎一直没过去,他还是那个在游乐园里整整一天都在等叶宁回来的男孩,只有叶宁才会牵动他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她找你做什么?”
“要钱。”
池绥却在这时笑出声,情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徐浥影看得莫名其妙,转而听见他说:“还以为这么多年没见,她会比以前更有出息,没想到,反而把骨子里的清高劲都给磨没了。”
让他放松下来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庆幸她要的只是钱,要是谈情,那可就太伤感情了,哪怕他们之间早就没了亲情。
“你给她了?”池绥问。
徐浥影摇头说没有,“虽然我不缺钱,但也不想这么便宜了她。”
池绥又笑,哄小孩子一样,“做得好。”
徐浥影自满地哼了声,提起另一个人,“至于你哥,他想让我劝劝你,多想想自己的未来。”
——别再一门心思往我身上钻了。
后半句话她没说,但池绥猜到了,毕竟池郁白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话。
“你的意思呢?”他问。
都聊到这话题上,他还是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慷慨得过分。
“我觉得他说的挺对。”徐浥影没再看他,低头看着腕上陈旧的手链,认真说,“那天你在模拟法庭上的表现,我到现在一点细节都没忘记。”
尤其是那会心脏快跳出喉咙的感觉。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非要说的话,那时候我应该是在仰望你。”
她很庆幸,她喜欢上的人,以及喜欢了她这么多年的男生如此耀眼。
“我是个慕强主义者,比起纯粹的喜欢,我对你还有一种迷恋,迷恋你的强大,迷恋你的光芒,所以,我不想用徐浥影或者徐小呆这两个名字困住你,我希望在你发光发亮的时候,我能一直仰望你,同样,你也是。”
池绥眼睫敛了敛。
“你听上去可能会觉得玄乎,但我刚才在演奏的时候,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你的注视,你觉得那会的我足够迷人吗?”
显而易见的答案,池绥伸手捏捏她的脸,“徐小呆,我不是一直为你着迷着?更别提在你最迷人的时候。”
徐浥影眼睛笑弯成月牙状,“那等到我演奏的时候,就换你来仰望我。”
在遇到池绥之前,徐浥影一直以为,爱情是一段不相上下的你来我往,建立在平等互惠的关系上,你爱我,我也会给你相应回馈,如果有一方处于卑微地位,这段关系会慢慢变得扭曲,时间一久,天平失衡,不求回报的爱跟着崩塌。
和池绥在一起后,某天她忽然意识到寻常的爱恋公式不适合套用在他们身上。
她想得到他仰望自己时沉醉的神情,同样她也万般享受着仰望他时的快乐。
高高在上也无妨,只要我还能触及到你,我就会努力跟上你的节奏。
一段美好的爱情,需要进步,而不是固步自封、自我感动式的原地踏步。
徐浥影轻声说:“池绥,以后我们能不能互相仰望对方?”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他神色平静,黑沉沉的眸子被灯光染亮,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
不太喜形于色的人,揣测他内心的行踪太困难,在难捱的沉默里,徐浥影心脏砰砰直跳,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抱膝蹲在马路牙子上。
“你不答应,我就表演原地撒泼了啊,让你丢脸。”
说完,她都觉得自己幼稚,开云霄飞车时没把自己羞到,现在倒脸红耳热的,快要在对面意味不明的注视下抬不起头。
池绥跟上前,但还是没搭腔,靠在灯柱上。
徐浥影不知想到什么,没忍住笑了声。
他抬眼,跟着笑了,一面又问她笑什么。
徐浥影笑自己联想到了乱七八糟的画面,“你现在这样子,要是再抬个腿,特别像小狗倚在电线杆旁撒尿。”
池绥:“……”
池绥学着她的样子,突然蹲下,他个子大,以至于那画面看上去格外滑稽,不输给小狗倚电线杆撒尿的一幕。
搭配上扭扭捏捏话腔,“徐小呆,你男朋友生气了。”
徐浥影憋着笑,一副不管不顾由他撒泼的姿态,先起身,“不走了?那我先走了,你晚上就住着吧,画地为床好了。”
池绥笑,他这几天没睡好,眼下用淡淡的青紫,仰头的时候,被光模糊化,颓废感没那么重,“谁说不走了,手给我。”
等她照做,他起身借力,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风轻柔地钻进两个人身体的空隙中,许久徐浥影听见他说:“你的想法和心愿我都知道了,我会努力做到,在我仰望你的同时,让你疯狂地迷恋着我。”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下周三晚上正文完结~
第52章 52
郑知一在国立大剧院有三场演出, 徐浥影和她的合奏只占其中一场的一个节目,分量很轻,饶是如此, 郑知一那边还是做了礼数,不仅给她开了长达一周的总统套房,还预留了几张未来两场的vip听众席。
徐浥影把这些票分给乐团那些人和池绥,自己留下一张。
去酒店的路上,徐浥影正在为明天该穿什么去偶像演唱会现场发愁, 计划赶不上变化,郑知一托经纪人发来一条消息:【知一很喜欢今晚和你的演奏, 打算在明天再加演一场合奏,现在托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徐浥影自然没有推脱的理由,相反内心无比雀跃,这句话就相当于在告诉她,郑知一认可了她的小提琴。
徐浥影干脆利落地回道:【我非常乐意。】
没多久, 郑知一本人也发来消息:【关于合奏的曲子, 你有什么想法吗?】
突然要她说, 一时半会也想不出答案, 徐浥影回:【你晚上有空吗?有的话,我们一起讨论看看。】
郑知一:【有的……方便我去你套房吗?】
徐浥影没有多想就敲下:【当然。】
发完消息没几秒, 车停在酒店门口, 徐浥影迟钝地反应过来,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池绥说自己大概率得和别的女人待在一起一个晚上。
池绥从后视镜捕捉到她一言难尽的表情,“干了什么亏心事?”
徐浥影默了两秒:“我出轨了。”
“?”
“不过你放心, 是和女人。”
“……”
“郑知一?”
徐浥影惊叹他一猜即中的本领, “你怎么知道?”
“你身边除了她也就只剩下段灼女朋友, 不过她这会正和段灼处在热恋期, 你要让她跟你出轨,还没我和段灼搞在一起的可能性大。”
徐浥影脑袋弹出一个硕大的问号,气咻咻地卡住他脖子,“你真和段灼有一腿?”
池绥声音都被挤到变形,一面不忘将脏水泼到段灼身上,“他这人不洗澡,别说跟他有一腿,光站在他旁边我都受不了那臭气熏天的味,更何况——”
池绥忽然凑近,距离近到眼里只能容下她一个人,巧妙地选择了沉默,当然这时候开口反倒容易弄巧成拙,会说话的眼睛昭示了一切。
徐浥影心脏被击中,数不清第几次突然失去主动权,只能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我今晚要和她待在一起,你怎么办?”
她不避不让地观察着池绥的反应,意外发现他脸上不见半分即将独守空闺的失望,语气也是轻描淡写的:“我去另外开个房间。”
确实也只能这样。
毕竟金屋藏娇这行为,她脸皮再厚也做不出。
池绥扬了扬手机,“有什么需要手机联系我。”
徐浥影觉得自己又行了,挑衅般地抬起眉梢,“到时候练琴练累了,能有特殊服务吗?”
池绥没说有也没骂她做梦呢,而是曲指轻轻敲了下她额头,丢下四个字:“好好练琴。”
徐浥影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到嘴的鸭子飞了。
到酒店房间后,徐浥影又给何夕打了几通电话,这几次不再是“已关机”的提示,进入耳膜的是漫长的嘟声。
徐浥影没再打过去,点进微信,问池绥住哪个房间。
臭狗:【你的楼下。】
YYX:【在我下面啊。】
臭狗:【?】
臭狗:【又开始了?】
YYX:【我可没别的意思,污者见污。】
半分钟后,池绥发过来新消息,徐浥影没时间查看,郑知一就敲响了她的房门。
最后敲定的合奏曲目是皮亚佐拉的《天使之死》。
两个人事先没有练习过,但琴声意外契合。
中场休息时,凑在一起闲谈了几句,聊到徐浥影这几年的空窗期时,郑知一没有和业界其他人一样,对她长达三年半的沉寂表示惋惜和遗憾,而是说:“你只是累了,暂时放慢了脚步,并不代表你已经停下,被曾经的对手远远甩在身后,再无反超的机会。你只要有心,一切都有可能。”
挺官方的话腔,但她的表情格外认真,徐浥影听得心头一暖。
郑知一:“其实,比起之前,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拉奏出的曲子,这和技巧没有关系,仅仅从感觉出发,听上去很舒服,是能让人身心愉悦的音乐。”
徐浥影点头肯定她的感受。
出意外前的那段时间,她被边婕的掌控欲包裹得密不透风,压抑的心声无处释放,最终只能全部表现在自己的琴音里。
这样的音乐,她并不喜欢。
半夜三点,两个人才结束练习,郑知一回到自己房间,徐浥影简单洗漱后上床,很快睡了过去。
窗外蒙蒙亮的时候,她被来电铃声吵醒,浑浑噩噩间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闭着眼睛摁下接听键。
何夕低哑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对不起,现在才给你回电话。”
何夕也不想打扰到她睡觉,可只有这个点,她才有机会偷偷摸摸拿回自己手机。
徐浥影意识还迷糊,魂不守舍地嗯了声,反应过来已经是半分钟后的事,她猛地睁开眼,等适合微弱的壁灯光线后,才垂眸看向来电显示,确实是何夕,“出什么事了?”
何夕默了两秒,突然说:“和我爸没关系。”
这话落在徐浥影耳朵里,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一时没忍住冷冷笑了声。
何夕知道她这声嘲弄是对着何舜华的,可不知怎么,自己心里先升起寄颜无所的羞愧感。
仿佛看穿了对方的想法,徐浥影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同她谈论起这个话题,“做错事情的人不是你,你羞愧什么?”
这一嗓子后,整个人差不多已经清醒,因睡眠不足的脑袋在隐隐作痛,“我都知道的,或者该说,我们都知道的……虽然我没什么立场对你和何舜华之间的扭曲亲情指手画脚,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何夕,你得替自己想想,不说要活得没心没肺,至少自私点。不要每次何舜华伤害了你之后,你的第一反应是反思自己有没有做错,然后又替他掩盖。他那压根就不是爱,只是单纯的暴力。”
徐浥影还想说什么,何夕沉沉打断:“这次他没有打我,只是关了我禁闭。”
“他这次又在发什么疯?”徐浥影语气还是冷硬。
何夕就把门禁这事和她说了,又怕对方会因此内疚,于是多补充了句:“那场音乐会我一早就听说了,就算你那时候没有邀请我,我也会偷偷溜出去看的。”
何夕至今没想明白,那天她究竟哪来的胆子,敢和何舜华立下的规矩对抗。
事实证明,她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将那万分之一的概率压在何舜华身上——赌他心情好,会放过自己一次。
徐浥影彻底清醒,攥紧手机坐在床头默了好半会,才出声:“你现在还好吗?”
得到一句故作轻松的答案:“我没事,你别担心我,要真有事我会报警的……明天的演奏,你要继续加油。”
通话终止,屏幕由亮变暗,徐浥影放下手机,将脸埋进被子,许久才睡过去。
第二天的合奏被排到最后一个节目,结束后,徐浥影去独立休息室换下礼服,离开的路上,遇到池绥。
池绥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言笑晏晏地看着她,忽然张开双臂,指示性十足。
徐浥影很没形象地冲他奔去,两个人黏糊了好一阵,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浸在阴影里,看不清脸,池绥从她身上的礼裙推断出这人是谁。
徐浥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脏突地一噔。
在偶像面前,好像做什么事都是不合时宜的,手脚也不知道该放在哪,尴尬到不知所措,心里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旁若无人般大胆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