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感热恋——姜厌辞【完结】
时间:2023-05-26 23:05:59

  池绥眉心很快拧了下,悄无声息地说牵住徐浥影的手,朝向边婕时的脸上带了点笑容,“聊聊吧,边女士。”
  徐浥影知道,他这声“邀请”是把她择出去了,也就是说,他想和边婕说的那些她不适合听到。
  不适合听到的事,通通逃不开血淋淋的现实。
  可能是酒精开始上头,听到这话后,徐浥影咄咄逼人时叫嚣的气焰被压下几分,猛地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
  她缓慢抽出手,朝卡座那一指,“先回去了。”
  一脱离以边婕为中心,向外延伸三米的圆圈后,徐浥影顿觉神清气爽,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恢复如初,江透远远瞧见她,给她腾出位置后朝她招了招手。
  那架势,像有话要说,徐浥影走过去,江透压着音量问:“你妈怎么会在这?”
  江透刚才去后门抽了几根烟,是在回来的路上撞见的边婕,虽然没看到他们争执的场面,但也能想象出他们一碰面会发生什么,毕竟这对母女的脾性就摆在那里,都不是好惹的。
  “这还不好猜?”
  刚才上楼时,不经意间,徐浥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距离隔得有些远,那张脸在流光里忽明忽暗,只能辨出模模糊糊的轮廓。
  但凭那矫揉造作的气质能认出,是赵雪如。
  显然这事也是边婕的小耳朵赵雪如向边婕告的密。
  自己和赵雪如之间的恩恩怨怨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当然她也懒得解释,干脆说了假话,“不知道,没准在我手机里装了GPS。”
  江透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以前一直觉得我姐管我管得严,跟你妈一对比,小儿科了。”
  他一副了不得的口吻,徐浥影却觉得没什么,她好奇的是,自己不是已经被边婕视为弃子放逐了吗,怎么现在又来管束她了?边婕到底想干什么?
  江透接下来要说的事,误打误撞告诉了她真相,“听说林先其准备离开你妈那乐团了。”
  这事徐浥影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不免诧异,“合同没谈拢?”
  “蓝茵的合同都是两年一谈,林先其加入蓝茵也就半年,怎么会因为这个?”
  沉默片刻,徐浥影问:“合同期内离开,他这是打算毁约?”
  据她所知,蓝茵的毁约金可不便宜。
  “据小道消息称,有其他乐团想挖林先其,还主动提出要替他交付违约金,对面开出的待遇也不比蓝茵差,林先其会心动也在常理之中。”
  徐浥影倒认为江透的分析漏掉了最为关键的一点,林先其当初会加入蓝茵,最大的目的是为了羞辱她,达成目的后,在某个节点突然意识到自己将未来压在了一个荒谬的理由上,未免太过愚蠢,幡然醒悟。
  从前,他是为了打败她而坚持的小提琴,现在他是为了自己离开的蓝茵。
  这些徐浥影没说,她淡淡哦了声,“林先其要走了,蓝茵没了首席,怪不得边婕会重新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敢情我还成了林先其的备胎。”
  江透被她的说法逗笑,侧目扫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发沉,及时止住了笑,“那你怎么想的?打算向恶势力妥协?”
  徐浥影觉得他问了句废话,“她掌控了我这么多年,是时候轮到我选择自己的人生了。”
  倒是江橙那边,她不敢笃定江橙会不会为了她得罪边婕。
  徐浥影眯着眼说:“你记得在你姐面前多夸我几句,让她千万别放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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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ve house的第二轮演唱开始,一片喧哗,连无人问津的角落也没能幸免。
  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池绥主动提出去附近找处安静的环境聊聊。
  周围全是类似的夜店,能坐的相对安静的地方只有一公里外的罗森,边婕没有口头答应也没有拒绝池绥的提议,下巴轻轻一抬,朝远处指去。
  街对面是住宅区,靠近马路牙子的地方有长长的一片矮丛,路灯暗了几盏,衬得那处环境格外幽森。
  两个人是站着打开的话题,边婕问:“你是小池总池郁白的弟弟?”
  这名字还是她偶然一次从正在同下属商讨项目进程的高敬口中听到的。
  池绥淡淡应道:“是。”
  边婕刻薄地笑了声,“亏你能看得上她。”
  池绥面不改色,夹腔带棍地回呛,“看不上她的人要么是眼瞎,要么就是睁眼瞎。”
  边婕没被他的话呛到,兀自点了根烟,“你知不知道她的情况?要是还不知道,我劝你赶紧离开,别自讨苦吃,她是个不祥的人,跟在她屁股后面没有好下场。”
  池绥没应答,只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示意她把话说明白些。
  边婕不确定他这是在同她装傻充愣,还是真不知情,但她没有要和他浪费时间的打算,开门见山地说:“她失忆过两次,一次是在八岁,还有一次是在十岁,大脑遭受重击,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两次失忆都和变了一个人一样。”
  池绥终于开口:“第一次失忆因为什么?”
  边婕没料到他的关注点在这,沉默许久才说:“因为一个苹果。”
  “苹果?”
  边婕重复,“一个苹果。”
  池绥定定看她,手指敲击膝盖的动作不自觉也停下了。
  边婕用听不出情绪的嗓音说:“被我当时的丈夫,打到失忆的。”
  徐严第一次动手是在徐浥影六岁生日那天,那时候徐严已经破产,别墅也被抵押出去,换了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单间。
  娇生惯养长大的徐浥影无法接受这种转变,哭闹撒泼成了她每日的功课,
  最开始那会,徐严还是个好父亲,都会耐着性子答应她各种无理取闹的要求,拿出所剩无几、仅够满足温饱的积蓄给她买玩具,带她去吃好吃的,哄她开心。
  那会遇上经济危机,大公司裁员,无数的小公司被时代的浪潮吞没,在工作上接二连三的碰壁、生活中能把人逼到绝路的茶米油盐,足够让徐严心里的怨怼盖过身为一家之主的责任与使命感。
  他开始酗酒,一喝醉,嘴里吐出来的全是难听的话,骂边婕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骂徐浥影是甩都甩不开的米虫,迟早有一天,他要掐死他们。
  但在清醒的时候,他还是个温柔的丈夫、慈爱的父亲。
  两个月后,徐浥影生日,她哭嚷着要橱窗里最新款的洋娃娃。
  徐严不胜其烦,一巴掌甩了过去。
  徐浥影被打懵了,甚至忘记了哭,直到徐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将她揽进怀里,“爸爸错了,爸爸不该打你的,我的宝贝,疼不疼?”
  自责将徐严那颗脆弱的心脏占据得满满当当,后来那两年,他都安安分分的,偶尔一次发作在他带徐浥影去游乐园那天,然而真正爆发是在那年的平安夜。
  回到家后的徐浥影没收到苹果,有些失望。
  长达两年的贫穷生活,骄纵的性子被磨没了,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试探,她揪了揪坐在一旁喝酒的徐严衣摆,“爸爸,浥浥今天有苹果吗?”
  “什么苹果?”
  “平安夜的苹果。”
  徐严打了声嗝,一脸醉态地撩起眼皮,视线转了一圈,敷衍地朝餐桌上指去,“自己拿去。”
  徐浥影的神情在看见那颗已经蛀掉一半的苹果后,由欣喜转为失落,她没再说什么,低垂着脑袋哦了声。
  徐严眯起眼质问:“你要的都我给你了,你不感恩,这是什么反应?”
  徐浥影没说话。
  徐严当她不识好歹,勃然大怒,一改往日温和的慈父形象,用桌上的苹果充当武器,毫无征兆地朝徐浥影砸过去。
  徐浥影被吓住了,根本来不及躲,苹果不偏不倚地砸在前额,疼痛在恐惧面前不值一提,她甚至忘了哭,只呆呆看着徐严。
  懵懂又无辜的一双眼将徐严刚涌上来的那点愧疚感逼退得无影无踪。
  他几乎是飞奔过去,捞起摔到凹陷的苹果一下又一下地往她身上砸。
  动静很大,公寓却只有一点面积,声响无处遁形,边婕慌忙从卧室跑了出来。
  徐严那前所未有的狠戾劲,吓的她全身血液倒流,凝固在脚上,一步也迈不开,喉咙也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半会卡在喉咙的气才顺了,也有力气叫喊,然而一直到徐浥影气息孱弱地倒在地上,她也没有说过一个字,更别提上前阻拦。
  后来她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为什么没有出手阻止,是怕徐严的棍棒会落在自己头上吗?如果只是那样,又为什么不肯高声呼救?
  边婕敛神后说:“那天醒来后,她什么也不记得了,性子也完全变了一个人,胆小怕事。”
  大概是恐惧刻进心里去了,徐浥影一看见徐严就发抖,从八岁到十岁那几年,徐严就像被开启怨气释放的按钮,从未停止过打骂,偶尔也会出在边婕身上,但边婕没有想过报警,她没有工作,没有生活的底气,或许她才是依附在徐严身上的寄生虫,她只能选择服从。
  边婕:“十岁又发生了一件事,逃跑的过程中被车撞了,失去记忆,醒来后又变了个人。”
  池绥问:“徐严就是那天死的?”
  边婕眼睫一颤,像在疑惑他为什么会知道,“为了追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颈椎死的。”
  她很抗拒这个话题,没再多说,“十岁后的她,性子更像第一次失忆前。”
  一开始,边婕并未多想,直到有天深夜,她听见徐浥影起床的动静,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最后从抽屉里摸出创可贴,往自己不存在的伤口上贴去。
  医生告诉边婕,这不是普通的梦游,后来的种种迹象和咨询也表明,徐浥影存在人格分裂,她的身体里住着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人格分裂传出去可不好听,尤其是她这种身份的人……你还不如趁早就离开,免得到时候给你们家也带来难听的传闻。”
  池绥笑了声,点头又摇头,嗓音里带点嘲讽的意思,“我是懂你的意思,但不懂你这么提醒我的初衷——”
  他微妙的一顿,留下足够大可以让对方揣测自己现在所思所想的空间。
  就在边婕脸色快要绷不住时,池绥才淡淡地接上,“究竟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守护自己现在拥有的名声和地位?她在你眼里,应该说她们在你眼里,根本算不上你女儿,只是你恨不得抹杀的耻辱。”
  说到最后,池绥竟也分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究竟是边婕,还是他的亲生母亲叶宁。
  边婕唇线绷得停直,勉强挤出一句:“她有人格分裂的事,你早就知道?”
  “知道。”
  “那她呢,这事你有没有和她说过?”
  池绥把问题丢回去:“她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这些残忍的事实,她没必要知道,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
  边婕听懂他的意思,见该说的话差不多都说了,掐了今天的第四支烟,走之前又警告了句:“守好你的嘴巴。”
  池绥听到后轻笑出声。
  都到这份上,她想的依旧不是该如何帮助自己女儿摆脱过去阴影的折磨,而是继续遮遮掩掩,就为了顾全那点低廉的体面,“边总监”这光鲜亮丽的皮就这么值得她留恋?
  这声嘲讽感十足的笑并未让边婕觉得难堪,她头也不回地上了辆的士,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依旧刺耳。
  这天晚上,边婕破天荒地住在家里,高敬应酬完,已经是晚上十点,进门先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气,桌上放着一瓶喝去大半的白舌兰。
  高敬不知道她突然在发哪门子疯,却也不打算问,以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笔直地从她身后经过,片刻听见一道沁寒的女嗓,“你们都看上她什么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反问,让高敬心里一阵反感,他停下脚步,撑在扶手处,扭头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倒是想问问你,明明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你为什么非得把她当成对手、不争出个高低输赢就不肯罢休的敌人?”
  是啊为什么?
  之前所有想不通的答案在她脑子里断断续续的记忆连成串的那瞬间,全都出现了。
  徐严意外身亡那天,发生的一切,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她看见徐严压在一截瘦小的身躯上,他们的女儿在拼命地挣扎。
  在实质性的伤害落下前,她终于挣脱开他的暴力,惨白着一张脸逃了出去。
  就像她六岁那年,徐严的幡然醒悟,在听见门闩被拉开的声响后,徐严再一次回过神,哭着道歉,结果踩空楼梯,摔了下去。
  复苏的不仅是记忆,还有当时的心境,边婕定在原地,她开始困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不是他的女儿吗?十岁的身体是如何勾起一个人的邪念?
  自己明明也在,为什么他对她没有了欲?为什么整整两年,他都没有抱过她,吻过她了?
  人会嫉妒自己亲生女儿吗?
  以前的边婕,只会觉得这问题荒唐。
  现在她有了肯定答案。
  她嫉妒她的女儿有超过自己的乐感天赋,嫉妒她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自己前二十年无法得到的东西,嫉妒她当年不过十岁,就有了魅惑人心的能力,而那人,还是自己的丈夫。
  她的嫉妒暗无天日地滋长着,多到恨不得亲手毁了她。
  可偏偏,她现在拥有的荣誉和自豪感有一半都是她给的——她做不到彻底毁了她。
第57章 57
  和边婕的谈话称不上愉快, 但也算就某个双方都在乎的话题暂时达成了统一,池绥沿着马路牙子走了段路,去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 还没来得及喝,收到徐浥影发来的消息,说局已经散了,自己现在正在live house门口,要他快点回来, 他们一起回家。
  最后一个字看得池绥微微晃神,他回了个好, 脸从屏幕上挪开,窗玻璃倒映出他疏懒的神色。
  稍顿后,他将唇角往上一挑,无波无澜的水面多了些生机,成功盖住几分倦怠。
  这家live house人气旺, 这个点在外排队的人还是不少, 低头玩手机或和同行之人闲聊的居多, 池绥在那热闹的氛围里捕捉到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有人过来搭讪,她也只是冷着一张脸, 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直到遥遥对上另一张脸, 那双淡漠的眼一下子亮了,她几乎是跑着过去的,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 然后探出半截脑袋, 借着灯光去寻他的脸, “你眼睛怎么红了?”
  她的嗓音被他结结实实的拥抱围堵, 显得又闷又沉,听上去她才像那个快哭了的人。
  “是边婕把你骂哭了,还是你被气哭了?”
  “就凭她那张嘴能把我骂哭?”池绥松开她,看了眼手表,“我们原定三十分钟内结束谈话,到现在也只过去十八分钟,你猜为什么?”
  徐浥影疑惑的眼神递过去。
  池绥的牛皮张口就吹,“她有预感再聊下去,能被我聊哭,所以赶在那之前夹着尾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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