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里浸透着一抹轻讽。
这几年,他都抽着以前看都不看一眼的烟。买完这包烟,他的身上就只剩下不到一百元,还能坚持两日饭钱。
他想起早上方萍跟他说,她那里没钱了,但是低保补贴还要半个月。
她说她不想再去卖了。和他复合后,她就再也没去卖过。
汪十安蹲在路边,盯着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神采飞扬。
只有他,像只落魄的丧家犬。
拜谁所赐呢?
那个小贱人居然还敢到处勾引野男人。
他还得想办法养活她那恬不知耻的母亲。
烟雾缭绕,汪十安的眼尾有着不服输的阴狠。
早晚得让小贱人屈服自己!
早晚收拾掉那个死律师!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见对面几个熟悉面孔的男人走了过来。汪十安赶紧站起来,陪着笑脸打了声招呼:“呦,羌哥这是去哪儿啊?”
李羌是钱老板的人,专门负责帮钱老板催款。钱老板有几次缺人手,汪十安就跟着李羌去收过款,所以清楚知道,这人身手了得,还特别有手段。
汪十安有幸目睹他收拾过几个老赖,可谓是心狠手辣,花样百出,轻易就把人推向了绝望,却不让人死掉。
说实话,他在牢里几乎没对手,但面对李羌还是要忌惮几分,生出怵意。
李羌看着他,神情淡漠。身后几个小弟立刻将汪十安围住。
汪十安愣住:“羌哥,这是什么意思?”
李羌将他嘴里未尽的烟抽出来,淡声说道:“我不去哪儿”
他吸了一口汪十安的烟,说:“老汪,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第19章
·19
一次购物, 让苏姚知道了越乘事务所的福利待遇有多好。
每逢年过节,越乘就会依据职工级别,在中心广场购买充值卡作为职工福利。
苏姚问林衍川, 越乘会给他充值多少?
林衍川拿出七八张充值卡递给她:“不清楚, 你去查查看?”
苏姚到咨询台查询后吓一跳,小节日一般充值一两万, 像国庆节春节这种大节日都是五万。
随便一张就是她几个月的开销。
“你们事务所太大方了!”苏姚捧着这些充值卡,感觉手都沉甸甸的。她疑惑地问:“你一个普通律师都给那么多福利, 要是合伙人的话……”
林衍川纠正她:“我享受的就是合伙人的待遇。”
苏姚啊了一声。
林衍川挑眉,嘴角略显得意:“知道为什么吗?”
苏姚猜测:“因为怕你跳槽。”
林衍川轻笑, 夸奖了一句:“小骗子还挺聪明。”
他解释说:“不出意外的话, 未来我会是越乘最年轻的合伙人。”
“厉害!”
这让苏姚有点好奇他的年收入了, 不过随便问这种问题, 实在有些唐突。
两人走到女装区, 林衍川停下了脚步,他用眼神示意她:“去吧, 我在这里等你。”
苏姚捏着他的购物卡, 手心有点发烫。
她盯着他看了一阵,然后笑了笑:“好,我很快。”
林衍川依靠在护栏上, 神情柔和:“不着急。”
苏姚将购物卡放进包里,两步一回头地看他,脸上洋溢着笑容, 却让人生出一种怜惜, 好似怕他扔下她跑掉的样子。
这令林衍川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白毛狗。
是杨教授从外面捡回来的, 每每带它出门,都害怕他们会将它丢下, 总也是这样几步一回头,往前跑跑又跑回来。
后来那条小狗寿终就寝,算是在他家度过了一个安稳的晚年。
苏姚的确很快就回来了,不过与林衍川预想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大包小包,手里只拎着两只袋子就朝他走来。
“买完了?”他惊讶问。
苏姚坦然:“买完了。”
林衍川看着她,觉得这可真是一个傻姑娘,十几万的购物卡给她,就买了两样东西。
“那购物卡里的钱,我基本用不着。”他解释说:“早点刷完更好,否则越累越多。”
苏姚神情俏皮,笑容狡黠:“林大律师想多啦,我不是在帮你省钱哦,是因为我背上的伤还没好呢,不方便试衣服。”
她将购物卡一张张塞进他的衣服包里:“否则这种好事,我当然要狠狠把握机会。”
林衍川任由她将卡还回来。
逐渐深入了解她后,他已经能依靠直觉判断,她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其实小骗子的骗术并不高明。
辉腾从中心广场驶出时,比预计的时间要早很多。
走出两个路口,苏姚发现林衍川并没有往臣晟苑的方向去。疑惑地问:“我们要去哪儿呢?”
林衍川目视前方,淡淡回答:“难得我有时间,再带你去逛逛。”
“去哪儿?”苏姚又问。
林衍川笑:“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苏姚也笑:“又不值几个钱。”
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路灯明亮如昼,辉腾穿越过繁华夜生活区,灯光闪烁,坠入夜色,却盖不住人们蓬乱的情绪,和无尽的发泄。
车厢内气氛凝结得很莫名其妙。苏姚那一声笑后,林衍川沉默了。
她的表情也随之微敛,望着车窗不再说话。
林衍川带着苏姚到了维也纳音乐广场,今晚正好有节奏喷泉,广场内人特别多,周围各种小摊贩也都来赚红利。
但苏姚却有点紧张。
因为这里离怡安小区很近,她不免担心会碰见汪十安。
八点半时,音乐准时奏响,泉水喷涌,洋洋洒洒冲上天,引来广场人群的欢呼。
苏姚警惕地环顾着周围,每一个与汪十安身形相像的人,都会引起她的应激反应。
喷泉往他们这边洒过来,人流也跟着涌来。
人挤人之间,林衍川抬起手,将她僵硬的肩膀搂了一下,护在自己的羽翼范围内。
“别东张西望的。”林衍川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好好观赏。”
苏姚抬头看他,五光十色的彩灯映在他脸上,神色自若,目光随着喷泉流转。他很高大,带给苏姚无尽的安全感。
是啊,有他在呢。
不必害怕。
音乐喷泉持续了四十分钟落幕了,人流散去,两人随在后面走出了广场。
他们刚来的时候,周围停车位都停满了,最终绕了一圈,停在了近一公里远的停车场内,然后走回到广场的。
两人此时也只能慢悠悠地往停车场走去,一前一后,隔着半步的距离。
老城区的路灯布局比较稀疏,许多地方光线昏暗,临近半夜,也比较安静。
路径一条巷口,苏姚隐约听见一些嘈杂的动静。
她往旁边巷子望去,只见深处有几个人影,一个男人蹲着,嘴里叼着一支烟,旁边另外几个男人站着围成圈,不时伴随着砸打和男人隐忍闷哼的声音。
林衍川见她停住,回头问:“在看什么?”
苏姚盯着巷子:“里面好像在群殴。”
林衍川顺着她的方向望过去,于暗光处,与蹲在地上的男人视线相对。
他微微眯眼,视线停滞了几秒。
“要不要报警啊?”苏姚觉得地上那人好像被打得挺严重。
林衍川敛眸,淡声道:“别多管闲事。”
“哦……”苏姚听着那里面的动静,都觉得自己身上也开始发痛。
忽而,眼前一黑。
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眼睛上,顺势带着她往前继续走。
“还看。”林衍川柔和的声音说:“不觉得血腥?”
苏姚瞬间温顺,将他的手掌拿开:“又看不清。”
林衍川顺势便搂着她,手臂搭在她肩上:“少看点这些。”
苏姚抿了抿唇:“……哦。”
“嗯。”林衍川垂眸看她的头顶,轻笑了一声:“还挺乖。”
驱车回到臣晟苑,时间已经很晚了。
苏姚早上醒得早,中午又没有休息,出去玩了一晚上,此时更是困得不行。
她拿着刚买回来的睡衣走进卫生间,洗漱完后呼唤林衍川帮她擦药。
因为护理得当,伤势比以往任何一次愈合得都快,不仅结痂了,痛感也减少了很多。
“看样子,过两天就不用上药了。”林衍川说。
苏姚应了一声,接着便打了个哈欠。
“困了?”
“嗯。”
林衍川帮她擦完药,将药膏的盖子拧上,规整地放进了一个小抽屉中。
“那就早点睡。”他说:“明天早上与我一起去一趟怡安小区。”
“啊?”苏姚的瞌睡瞬间醒了半分。
林衍川见她反应过度,料想这几日她应该都想开口问他房子的进展,却一直忍着没问出口。
他笑了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
“早点睡,养足精神。”他说:“明天可不像今晚这样轻松。”
-
天明之前,苏姚还是做了个梦。
这次梦见了苏伟。
十八年前,赛车在国内尚未盛行,训练场地不大,条件也比较艰苦,教练的水平也一般。
苏伟为了能参加国际比赛,拼命训练,不断挑战自我。那时候的方萍离不开他,所以无论在哪儿训练,她便跟去哪儿。
如果不在仁市,苏姚就被寄养在亲戚家里,寒暑假的时候,再去找父母。
这个时候,她就能见到在赛场上的苏伟了。
永远穿着银白色的战服,带着一顶白色的头盔,坐进一辆黑色的战车里。
当发动机的声音轰然响起,车子便犹如一道看不清的影子冲了出去,在赛场上极速驰骋,飞跃奔跑,每一个弯道都不断刺激着所有人的肾上腺素。
苏姚坐在观众席,看着激动的方萍冲到最前方不断加油打气。
那时候的方萍,被苏伟照顾得很好。
不是公主,却胜似公主,不仅从不工作,也从不做家务。
总穿着条白色的裙子,梳着精致的长辫子,站在台上为她心爱的丈夫呐喊。
明亮动人,脸上洋溢的都是幸福,好看得不得了。
那时候的方萍,深爱她的丈夫,也无比依赖于她的丈夫。于她而言,场上那个带领着所有人享受激情速度的男人,是她的整片天。
然而,随着轰然一声。
黑色的赛车侧翻,连翻几个滚,滚下了山崖。
方萍盯着大屏幕,呆滞了几秒,伴随着场上的哗然声,她才渐渐回神——
她的天,塌了。
从那时起,苏姚美好的童年和苏伟的生命一样,也随着几辆赛车的碰撞爆炸,在那场汹汹火焰中,被燃烧殆尽。
苏姚醒来,是被林衍川敲门声吵醒的。
梦境与现实纠缠的几秒,她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门口的林衍川等不及打开了门,见她盯着天花板出神,卸了口气。
“睡昏头了?”
苏姚坐起身来,怔怔看着他,意识渐渐回归:“嗯……”
林衍川手里拿着药走到床边:“趴着。”
苏姚乖乖照做,神色愣愣,直到两人出门,思绪才恢复了正常。
辉腾再次停在怡安小区外,林衍川熄了火,侧脸看了眼苏姚,叮嘱道:“等会儿你别说话,我会处理一切,明白吗?”
苏姚点头:“明白。”
两人走上楼,再次走过那条长长的走廊,依旧一前一后。
不过和苏姚邀请林衍川的那天雨夜不同。
这一次,是林衍川走在了她前面。
第20章
·20
离开怡安小区不过几日, 再次回到这里,苏姚居然觉得有点紧张。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但她选择相信面前这个男人。
到了门口, 林衍川抬手在锈迹斑驳的铁门上敲了两下。不多时, 里面便传来脚步声,咔哒一下拉开了门。
方萍看着门口的两人, 怔了怔,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厨房里听见的对话, 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她身子向后靠在门上,抱手看着两人。
林衍川以礼示人:“阿姨你好。”
“怎么?”方萍斜睨着苏姚:“回来抢房子啊?”
苏姚谨记林衍川最后的叮嘱, 没有开口说话。
林衍川接过话茬:“不能说是抢。”
“只能说我的当事人是在维护自身权益。”他往里看了一眼, 屋内似乎比上次更乱了:“请问阿姨请委托律师了吗?如果有的话, 阿姨可以通知他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