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萍扯着嘴角, 不咸不淡地说:“小伙子, 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妈妈跟我的关系有多好?”
“是吗?”
林衍川淡淡一笑:“没听家母提过。”
“……”方萍噎了一下,又问:“你妈妈电话多少?我要打电话问问她, 她的儿子怎么回事?这么喜欢参合别人的家事。”
林衍川面不改色:“您不是跟我母亲关系很好吗?怎么连我母亲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呢?”
“……”
方萍瞪着面前这个比汪十安还要高半截头的年轻人, 亏得小时候长得白白净净,浓眉大眼的,自己还抱过他, 怎么长大了这么惹人嫌。
林衍川又将话题扯回来:“阿姨,您找委托律师了吗?”
兜了一圈又回来了,方萍啧啧嘴, 不耐烦地说:“没找没找, 你们到底想干嘛?”
苏姚站在林衍川身后, 始终未说话。
林衍川说:“虽然我们并不是来抢房子,但今天来, 确实是为了跟您商量这个房子的事。”
方萍狐疑地看着两人,视线最终落在自己女儿身上。
说不过林衍川,她便把气撒在能撒的人身上:“死丫头,你还真敢来跟我争房子?你个白眼狼,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你还请个律师来对付我。你个小贱人,为了请他帮你争房子,你贱兮兮的让他睡,还住进人家家里……”
苏姚蹙眉,这些年她听惯了方萍口无遮拦,但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想必也是汪十安跟她说的这些话。
骂她可以,但牵扯到林衍川,苏姚便有点忍不了了。她刚想怼回去,又再次想起林衍川的叮嘱,硬生生便又憋了回去。
林衍川却沉了脸,语气冷淡地打断她:“阿姨请谨言慎行,否则,我的当事人可以告你诽谤。”
方萍徒然住声。
汪十安忌惮林衍川,因为他是律师。方萍亦如是。
她的后半生过得浑浑噩噩,在底层摸爬谋生,对律师这种与法律关联的精英人士都比较忌讳。
正在僵持之时,里屋房门打开,一个男人扶着墙缓慢走出来。
“小萍啊……”
是汪十安。
他赤.裸着膀子,上半身裹着纱布,脸上也有明显的多处淤青,伤势新鲜,瞧着像刚被打的,还被打得挺严重,走路都摇摇晃晃需要扶着墙。
苏姚不由想到昨天晚上目睹群殴的巷子,就在这附近。
被打的那个该不会就是汪十安吧……
如果真是,幸好自己听从了林衍川的话,没有选择报警,要是把这人直接打死了该多好。
方萍见他走出来,紧张地上去扶他:“哎呀,你出来做什么?医生让你好好养着。”
“没事。”汪十安说:“我怕你应付不来。”
苏姚眼尾浮上一抹讥讽。
汪十安不发疯的时候,可就是这样会装好人、好丈夫,所以方萍才永远被他拿捏,永远摆脱不了他。
刚开始她甚至想过,也许方萍是想找另一个苏伟。后来才明白,方萍就是喜欢汪十安,她吃他这一套。
林衍川领着苏姚进屋,看着汪十安的神情更冷冽了几分。
“两位……”
他刚开口,汪十安便抢声道:“姓林的,你不必说了,说什么我们也要守住这房子。”
“是吗?”林衍川挑眉:“你们守得住?”
汪十安冷笑。
那笑里依旧带着些猖狂,只是脸上的伤尚且肿胀,肌肉僵硬,显得他的神情更为狰狞。
“别以为我们一点法律都不懂。这是小萍死去前夫留下的房子,小萍具有继承权,现在也是在小萍的名下,真要争夺房子,你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方萍给汪十安倒了一杯水放下,附和了一句:“就是就是。”
林衍川轻笑,似在笑汪十安傻。
汪十安好歹在国企上过十几年班,也是个文化人,还在牢里呆了几年,的确是懂点法律的。
但看样子并不多。
“阿姨,这位先生可以代表你的意见吗?”林衍川问。
方萍看了眼沙发上的汪十安:“当然,我们已经结婚领证了。按理说这房子也有他的一份。”
听两人已经领证,苏姚的手握了握,心里再生悲凉——
还真是着急呢,才复合几日?她才离家了几日?居然就已经领证了。
林衍川却不惊讶,依旧微笑道:“那您误会了。这房子是您的婚前财产,即便是结婚了,与这位先生也毫无关系。”
方萍愣了下,似没怎么听懂。
汪十安接过话茬:“无所谓,谁图这个破房子?”
林衍川又说:“那就跟两位说说,这个房子在苏先生死后,按照房屋继承法应该如何继承……”
苏伟和方萍结婚多年,房子已经属于两人的共同财产,在没有协议的情况下,默认各一半。
苏伟死后,真正的遗产只有他占有的这百分之五十。方萍作为配偶,也享有这百分之五十一半的继承权。
换句话说,这个房子只有四分之一是苏姚的。
“正如汪先生所说,如果真要打官司,我们不一定有胜算。”林衍川职业氏的笑容,继续说道:“但是法网不外乎人情,两位既已结婚,而我的当事人和汪先生又是八年前那场强.奸案的直接关联人,法官自然是要考虑三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是否还合适。”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当事人若提出分家,法官自然是会支持的。”
林衍川语气缓缓,字正腔圆,听得面前的两位中年人表情呆愣。
“那么接下来就只会有三种结果,一是两位从我的当事人手里买下那四分之一的份额,二是我的当事人向两位买下四分之三的份额,三是卖掉房子,按份额分钱。”
同样听得一愣一愣的,自然还有苏姚。
不过她比他们更快明白的是,先前林衍川一直没有来处理房子的事,不仅仅是因为太忙没时间,还因为他也在等。
一般情况下,法官是不会支持一方父母还在世,且只有一套房子居住的情况下分家。所以苏姚主张从方萍手里夺走房子,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就要寻一个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就是汪十安。
相比前者,法官更不可能支持一个强.奸未遂的罪犯成为受害者的继父,并居住在一起。
林衍川等的,就是汪十安和方萍领证结婚。
“我建议两位不必如此折腾,不如与我当事人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该如何处理这个房子。”
方萍听不太懂其中道理,但汪十安能听懂。
他盯着林衍川看了许久 ,最终仍咬牙坚持:“这房子我们不卖,也不买!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父母从儿女手上买回自己的房子?天底下哪里又有这样忤逆不道的事,儿女逼着父母流落街头?”
他用以道德绑架的方式,逼着苏姚妥协。
可法,从来都压了道德一头。
林衍川见招破招:“说的有道理。可天底下又何来这样的事,母亲和企图强.奸自己女儿的男人结婚呢?”
方萍神情一愣,看了看始终沉默的苏姚,怒意爬上眼底。
刚准备破口大骂,又听林衍川说:“两位不必这么着急做决定,可以考虑几日,我们过几天再来。”
林衍川领着苏姚往外走:“再见。”
身后传来汪十安的冷哼:“不必来了,我们的决定不会改变。”
林衍川闻声顿步,回头微微一笑:“那可不一定。”
他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定两位过几日便会主动来找我们。”
-
一场谈判,苏姚见识到了林衍川的厉害。
她不懂法,但她上网查阅过,如果真要争夺这个房子,她是没有多大胜算的。
这需要一位特别厉害的律师,所以她当时首先想到的就是林衍川。
只是没想到他如此轻松就搞定一切,好像这原本就是一个胜算很大的案子。
“林衍川。”苏姚看着专心开车男人,唤了一声。
“嗯?”
苏姚由衷说道:“昨天晚上你说在越乘也很厉害,我还以为你在臭屁。”
“……”
苏姚继续说:“现在看来,你是真的很厉害,配得上越乘给你的待遇。”
林衍川轻笑:“今天我做的事,越乘随便一个律师都能做到。”
苏姚啊了一声,大开眼界。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很厉害。”她说:“越乘的律师都很厉害,可你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 。”
言毕,目光瞥见旁边一条路,苏姚忙说:“诶诶诶,我们走这条路吧?我带你走。”
林衍川扯了扯嘴角:“苏姚,就算你再怎么拍马屁,我也不会让你开车的。”
苏姚:“……”
眼见着已经走过她说的那条路,她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想说带你看风景的,那条路现在应该开了很多樱花……”
林衍川:“……”
第21章 (小修)
·21
去怡安小区谈判回来后, 房子的事情似乎又停摆了。
林衍川依旧进入疯狂工作状态,而苏姚还是无所事事,整日在臣晟苑到处晃悠。期间倒是试图又找过那只受伤的奶猫咪, 但再也不敢踏进后院的二期工地一步了。
林衍川家一百多平米的空间, 在苏姚每天的打扫中,保持着前所未有的干净, 明净透亮,一尘不染。
每天例行的打扫结束后, 她就会陷入长时间的无聊中。
一日在网上冲浪时,刷到了一条摄影比赛的视频, 由著名工作室TY和电视台联名举办, 获奖者奖励丰厚, 足有十万元整。
想起张瑶总也念叨着缺钱, 就把该视频转发给她。
自从上次拒绝张瑶去阁木拍摄后, 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苏姚便借此理由, 主动给张瑶打了个电话示好。
“你看到我发给你的视频了吗?”她问张瑶。
张瑶语气淡淡:“没有。”
“那你看看。”
张瑶默了两秒:“一会儿看吧。”
苏姚感受到了她语气里明显的冷淡, 有些悻悻然。她绞尽脑汁地又扯了个话题:“阁木这几天怎么样?”
张瑶笑了一声:“你关心吗?”
“……”苏姚意识到,张瑶是真的生气了。
她张张嘴,试图再哄哄:“瑶瑶, 我……”
“不说了。”张瑶打断她:“我还在忙。”
言毕,张瑶兀自挂了电话。
苏姚听着听筒里机械般的嘟嘟声,心里有些难受, 毕竟张瑶还是头一次对她这般态度。
她想着把汪十安和老房子的事解决后, 就去找张瑶负荆请罪。
但也因为张瑶的态度, 苏姚对这两件事也有点着急了。
晚上她做了佛跳墙,等林衍川下班回来, 便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了半天。
“有话说?”林衍川问。
苏姚嗯了一声,杵着下颌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能自由啊?”
林衍川说:“再等等。”
“等什么呢?”苏姚时常觉得林衍川葫芦里卖着很厉害的药,但是她看不懂。
林衍川从锅里夹出一块鲍鱼,细嚼慢咽吃着。
微微一笑:“苏姚,你很聪明。”
他说:“动动你的脑袋。”
“……”好吧,她挺急的,但他并不着急。
其实苏姚知道,林衍川等的是汪十安和方萍主动找上门。
有时候一件事的成败,往往看的就是谁的忍耐力很强。在谈判桌上,按耐不住的那一方往往更着急,手里的筹码也更少,所以求人者姿态低。
即便苏姚认为那两人主动的可能性很低,因为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
但她依旧相信林衍川的判断,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是他判断错误的,
然而这一天的到来,却并没有等很久。
那天是周日。
林衍川前一天在越乘加班,回来时已是半夜,苏姚在房间里睡得很沉,一点感觉都没有。
早上起床后才发现他的鞋放在玄关,卧室门紧闭,难得没有在六点就起床。
苏姚吃完早饭便拿着相机去楼下拍摄。
晃眼一个多小时后回来,林衍川已经起床,正在阳台上打电话。进屋时两人对视了一眼,苏姚便走进厨房看见她留下的早餐还原封不动。
苏姚干脆又热了一下,再端回到餐桌。
“……好,就这样。”林衍川边挂电话边走进来,拖着凳子坐下,问她:“去哪儿了?”
“楼下。”
苏姚坐在他对面,拿着相机翻阅着刚才拍的照片。
“臣晟苑这些花花草草长得还真不错。”她将相机递给林衍川:“你看拍得是不是还挺不错?”
林衍川刚接到手里,苏姚的手机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