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几口气,声线放柔:“我没有凶你。”
温岁装听不见。
他挨得近了些,跟她胳膊靠胳膊,身上的香水味沾染到了温岁的衣服,“我也想写。”
温岁抱着木牌往旁边走,和男人保持普通的社交距离。
她看着祁鹤提笔虔诚地写字,头顶红飘带温柔。她侧身将自己手里的红带放了回去。
许愿木牌只字未写,温岁挂了上去。
她不求和他的姻缘。
树立在杳杳钟声里,和永恒的岁月同寿。
清香袅袅,它迎接来往的男男女女,埋种下修行的因和果。
温岁仰头注视良久,望叶片与红带间泄露下的天光,望迷蒙的彩色的光圈。
她往回走。
祁鹤跑上来和她并肩,他摊开手掌,手心里安静地躺着两枚同心锁。
他解释:“挂红绳的人都会送,我替你拿了一个。”
温岁想说不要,见他异常宝贝地攥牢它们,说:“我求了…和你……我知道你不想听。”
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话语里有了患得患失的意味,“但是,我会好好带着它的。”
另一只同心锁递到温岁的眼前,他含着期待地开口:“你,要吗?”
温岁看着他,看着他眼里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没有很快回答,她在盯着他思考。
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好啊。”女孩拇指扫过他的手掌,将那枚锁捏在手里。
他似乎惊喜于她的回应,眼睛亮亮的,反复磨搓着锁上的花纹。
温岁走下台阶,浅浅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
祁鹤先她一步走在前面,还沉浸在她给予的曙光中。
女孩走过小桥。
“扑通”一声,湖面激荡起一圈圈的水纹,向外扩散,扩散,最终再无波澜。
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轻松地经过。
有东西沉到了湖底,永不见天日。
它会生锈、腐烂,化成土灰。
连带那份祈愿,死在一场骗局里。
——
褚遥是晚上八点的飞机,考虑到温岁的身子不方便,她断然拒绝了接机,一个定位直奔温岁租住的公寓。
一进门,她就累得瘫倒,扑进温岁香香软软的大床。
温岁才写完学校小组作业要提交的报告,褚遥就拉她一起躺在床上。
“喂,你现在不能久坐的知不知道。”不满地数落。
温岁惬意地陷进被垫,伸了个懒腰,“我知道的,我就刚刚写报告坐了一会儿。”
见她还是半信半疑,温岁从抽屉里取出近几个月的孕检报告,翻给她看:“怎么样?放心了吧,孩子她干妈。”
褚遥撇嘴:“行吧行吧,欸给我摸摸宝宝有没有动。”
“不明显的,过一个月就会有明显胎动。”温岁被她摸得咯咯笑。
她俩一齐笑,笑完褚遥又有些忧心:“那你生下来,咱们别的先不说,这个资金方面……还有,孩子的爸……”
她紧张地瞅温岁。
“资金不是问题,到时候我不会缺,温家祁家都会给。”
瞧她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褚遥是真不想泼她凉水,“温家?你妈你姐两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顶多给你点抚恤金吧,而且要是知道你生了祁家的孙子,早上赶着给卖了。还有祁家,你不会要让祁鹤知道这个孩子吧。”
“不可能。祁鹤早就以为孩子已经流掉了,这个孩子只能跟我姓温,不会跟他姓祁,他不配有。”温岁道,“至于让他们两家怎么在对孩子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交出我应有的财产,我自有办法。”
褚遥:“那你俩离婚财产应该平分了吧。”
温岁点头:“都在国内银行,不过那些哪够。”
几千万欸,几千万的孩子本欸。
褚遥腹诽,不愧是资本家的女儿。
“预产期在明年一二月,学业完成我就回国分娩。”温岁已基本规划好,“然后结束掉英国这边的课程,芝娅总部明年也要搬回国了,我们组预备先和回廊燕合作……”
“停停停打住打住,商业机密我听不得听不得。”其实是褚遥听不懂,她听这些学习啊工作啊就头疼,“反正你现在怀着宝宝,而且月份也慢慢大起来了,累了就不要硬扛,多休息。”
温岁乖宝宝地嗯嗯两声。
“你来英国住哪儿呀,要不住我这里吧。”
“不用不用,我订了酒店,两三天就回去了。”
两三天听着也不大像旅游吧,温岁存疑道:“我记得你来英国旅游都快旅游吐了,上次还说打死不来。”
“这不你在嘛,哈哈。”褚遥心虚地不敢看她。
不过温岁软磨硬泡(严刑拷打)有番功夫,褚遥很快就架不住了,乖乖招来:“我那个…出了点儿事,来躲躲。”
轮到温岁不淡定了,“什么?你……犯法了?”
“逃税?抢劫?杀人?你不会吧你,不行不行,我得大义灭亲……那你还逃出国?遥遥你太糊涂了,你逃不了一辈子的呀,快点快点,现在自首来得及,我们进去好好做人啊。”
她含泪按下报警电话,多亏褚遥眼疾手快夺下,“不是不是!!不是犯法,其实就是躲人吧。”
仇家放高利贷的小三原配!
温岁颅内骨碌碌又冒出许多可能,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痛心疾首。
为避免她再天马行空地多想,褚遥决定直接说:“我跟裴凌序之间出了点事,就那个……”
她做了个难以言说、懂得都懂的表情。
但温岁是真不懂啊。
裴凌序就是她的青梅竹马,也就是上回打视频电话里敲门声很有特色那男生。
“你俩这么多年不是打来打去,互相看不顺眼吗,能出什么事?”温岁正经人思考,合理推测:“你们打架你把他胳膊卸了?”
推测的不是不无根据,可惜离题。
褚遥垂头丧气地支吾:“我跟他酒后乱事了,所以我得跑啊,这我俩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温岁多反应了五秒,才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
“我主动的,我有罪,我非常后悔。”回想起那晚的绯色场景,她羞愧地捂脸,“我就是渣男,拔那啥无情的渣男,他每天追着我要我对他负责。”
温岁不是没见过他俩的相处模式,的确现在这个情况很棘手。
“那他喜欢你吗?”
“我哪知道。”
“你喜欢他吗?”
“……我哪知道。”
褚遥悲伤地埋进被子里。
“先躲一阵子吧,等我可以接受了,可以面对他了。我一定!给他一个交代!”
裴凌序真像一个小弃妇,温岁在心中感叹:“不过你没看他发朋友圈吗?”
褚遥声音闷闷的:“我拉黑了。”
温岁拍了拍女孩的肩,略带同情:“他昨天说来英国了耶。”
“………”
“!!!!”
褚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找手机,火烧屁股。
“救命救命,改航班啊改航班啊。”
不过她到底没改成,因为种种不可抗力原因,只能悲怆地拖着行李去酒店,祈祷千万千万不要偶遇。
学校这个学期的课程再过一个月就基本结课了,温岁已经事先准备好了作业,避免突发情况发生带来的措手不及。
她这个月其实有点累,偶尔会感觉身子发虚。
温岁打算出门的时候,突然有点头晕。
她靠着墙边慢慢地坐下来,脸色微微发白,眩晕的症状不减。
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她一只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摸进包里找电话。
她还没摸到,门“咔哒”打开,李云佟刚巧从外面回来,看见她坐在地上。
“你,你怎么了?”
她扶温岁去沙发那边坐下,温岁头晕的症状一点点好转,李云佟在手机上约车:“我送你去医院,给你挂号。”
“挂妇产科。”
“什么?”李云佟没听清,但也可以说是听清了但肯定觉得是听错。
“妇产科。”温岁冷静地重复一遍,“我怀孕五个月。”
李云佟来不及惊讶,视线堪堪扫过她还算平坦的小腹,她很少回来,而且温岁也很少穿显身材的衣服,她真的没看出来。
几乎是飞速送人到最近的综合医院。
检查很多,包括唐氏筛查,李云佟让温岁好好等着,她去缴费跑腿。
然后扶着她一起进妇产科。
钟姒拎着包走进医院时,以为看错。
但温岁的模样属佼佼者行列,且很难撞脸,她看见女孩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长凳,第一反应是四下张望附近寻找有没有祁鹤。
没有,并没有,她略微安心。
兴许是感冒发烧来的医院,钟姒没有多想,正欲扭头离开,另一边一个马尾辫女生拿着大大小小的检查和缴费单走过来。
她们交流了几句,马尾辫女生扶着温岁,往电梯走。
钟姒不是个好奇心泛滥的人,不过对温岁的事情还真有些好奇。
她趁两人上了电梯,才悄悄过去看变动的楼层数字。
三层。
钟姒等下一班电梯也去了三层。
楼层导航显示这一层的科室,左转妇产科,右转内分泌诊疗和综合骨科创伤骨科。
钟姒站在分界区,心中隐隐升起种令人悸动的预感。
她想右转去内分泌诊疗,但双脚却不受控制地转向左边。
不会的吧,她想,温岁不是流掉了吗。
当时圈子里的人基本都知道,温岁跟祁鹤离婚了,孩子也自己打掉了。
为此,祁鹤难受的不是一星半点,她和那帮朋友那段时间根本见不着他,更叫不动他。
温岁销声匿迹,他也是。
但眼睛告诉钟姒,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钟姒。
马尾辫女生和温岁出现在了左转的通道。
温岁,走进了妇产科。
第28章 肘杀/
Chapter 28
钟姒退后几步, 背撞到了墙柱,她不敢相信。
于是大着胆子再靠近去,直到看清科室名以及挂着的主治医师的介绍。
她只停留了一会儿, 便茫然地往回走。
脑中蓦然蹦出无数条可能, 她混沌地按电梯。
如果真的怀了, 钟姒回忆着温岁的小腹。
月份不会大,她并没有显怀。
那就只可能是——
最近才怀的孕!
不会是祁鹤,祁鹤才来的英国,她踩着高跟鞋手中纸巾越绞越紧。
对!她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一个人。
那天在蝶恋设计峰会,温岁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举止亲密,甚至还拥抱。
温岁说不定怀的是他的。想到这里, 钟姒微微一笑。
祁鹤绝对不会和她复婚了,他不会要一个二手的。
女人坐进车里, 拿出手机想编辑短信, 但临门一脚按下发送前, 她全部删除。
算了, 不着急告诉祁鹤。
她踩下油门,红色的轿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医院。
温岁被骂得灰头土脸地走出大厅。她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蔫蔫地卷起报告单。
“我早说让你不要那么拼, 那些个设计草图都快淹到我卧室来了。”李云佟撑开伞, “好了听医生的话哈。不然孕晚期有你罪受的。”
温岁忧伤地点头:“还好只是稍微有点累着了。”她翻看遍塑料袋里的药瓶。
“你回公寓吗?”李云佟问她, “之前不知道你居然怀孕,还来帮我解围……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从今天开始我不去喝酒了,我得好好照顾你。”
她大有一副从良老父亲的样子, 目光坚定,温岁受宠若惊地摆手,她其实不大喜欢人家侍候自己:“不用不用,不用特意照顾我,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你早点回家,不要老去喝酒就好了。”
李云佟的目光更加炯炯,坚定地捧起温岁双手,“我一定能做到!为了你的宝宝。”
温岁:“……”
怎么她说出来就怪怪的。女孩欲哭无泪。
就像狂立flag的深情男主说“我一定会为了你和宝宝,努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