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假话来一套一套的,面不改色,还真给祁鹤唬进去了,他信了。
于是温岁又敷衍了几句他的关心,然后挂了电话,没多久就有转账消息。
褚遥悄咪咪一瞅,好家伙,下巴惊掉,个十百千万十万……
“我靠!你纯把他当ATM取款机啊。”
“不然呢。”温岁看着大笔汇款无动于衷,“可以去商场了。”
爱钱不爱人,她还真有本事,褚遥抽了抽嘴角:“行,我说他转钱还真利索。”
温岁不置可否。
那边祁鹤给她转完钱,还停留在微信的聊天界面,思忖着再发什么消息,一通电话打进来。
是缪弈,他前些天才到的英国,跟几个公子哥一起名为考察,实为消遣。
他喊祁鹤来不来喝酒,祁鹤并没有多高兴致。
“就你和我。”缪弈说,“给兄弟个面子,我分手了,心里难受。”
祁鹤说可以。
到了酒馆,缪弈一个劲地闷头干,看起来为情所伤还蛮严重,祁鹤没喝多少,他今晚有点头疼。
“鹤啊,”缪弈醉醺醺地喊他,“你当初…嗝…你当初离婚的时候喝过吗。”
“喝过。”他没隐瞒,“但我喝不醉。”
“少装了,”缪弈笑他,“哪有人千杯不醉的,你肯定没喝多少,没喝到最疼的地方。”
祁鹤眸光稍黯,轻声:“是么。”
缪弈不说是不是,他端着冰山杯,澄黄的酒液在里头晃啊晃,风情弄人。
“我还挺喜欢,挺喜欢那个护士小姐姐的,就那个去照顾过温岁的那个。”
“但她说我们不合适,我说我们哪里不合适,她就说不爱我了,这怎么爱不爱的说出来就那么简单呢。”
“鹤啊,你说到底怎样才算爱呢。”
他越说越心痛,眼眶开始红:“我带她出去玩,我给她买好多贵的包包,她还是说感觉不到我爱她,可我应该挺爱她的吧。”
头顶的光束冷清地打在面前男人身上,从眼到鼻到唇,矜傲散漫,他靠在吧台,出神地回忆着什么。
酒馆的唱片还在唱,经典老歌醇醇流淌,是品不完的美酒,看不透的岁月,有人在歌里老去,有人在歌里新生。
祁鹤很少抽烟,偶尔烟瘾犯了就嚼糖,但他总是随身携带一个火机,他说他喜欢听擦着火的声音。
那簇火苗孤寂地摇曳,他说——
爱的前缀不能用应该。
喜欢是定数,而不是约量。
酒里的倒影慢慢变成了她,变成了那个女孩。
“什么才算爱。”祁鹤喃喃。
身边的缪弈已经开始掉眼泪,掉得那么凶,他问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算了,你没谈过恋爱。”
祁鹤没反驳,但后来他说他知道。
“我见过的。”他望着酒杯,望着逐渐消融的冰块,沉沉又浮浮,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眼睛亮亮的很好看,一直一直望着你,正大光明的偷偷的都有。会做小礼物,会巴不得每分每秒都给你发消息,会撒娇,会乖乖地……”
“等我回家。”
“尽管本心含蓄内敛,她的眸子里永远都缀着最赤诚的心意,我见过的,那样的眼神只为我一个人……我早该知道的。”
“但现在,她会给别人,不会给我了。”
不甘,懊悔,痛苦交织在一起,构成最烈最苦的酒。
有的人,错过不再来。
祁鹤越发感觉呼吸难捱,眼睛又酸又涩。
醉倒的缪弈趴在桌上,无意识地嘟囔,别分手、复合几个词翻来覆去地念叨。
面前的酒杯有了重影,琼浆在光影下昳丽,祁鹤又多喝了几杯,头脑酸胀仍然想着无意义的麻痹。
他伏在缪弈的耳边说:“我跟她复合了,我是她男朋友……”
好多好多年,他第一次有点发醉,不着调地说话,“江随不是她男朋友,我才是。”
缪弈脸埋在臂弯里,摇头。
“温岁不喜欢你啦。”
说谎。他无力地后靠,说谎。
她会回你消息吗?不会。
她看你的眼神还有温度吗?没有。
她还会因你开心而开心,因你难过而难过吗?不会。
她连见都懒得见你,任务般的见你,相处。
她在你身上图谋钱和乐趣,唯独不图你的爱。
她说复合很轻松,她吊着你一口气。
祁鹤不是蠢人。
但他一遍遍地否决,一遍遍地做方案。
做一个他最想要的方案。
他的眼神依旧清明。
那些话缪弈没能听到,或许只有酒、音乐、火机才能见证。
他蒙住了脸。
声音飘散在风里。
“我喜欢温岁。”
“我离不开她了。”
——
温岁不知道祁鹤去喝酒,她跟褚遥在逛街买衣服。
走累了就歇会儿,两人一人一杯热奶一份甜品,温岁吃的很快,她胃口渐长,于是又多点了一份。
孕妇需要控糖,她也不敢多吃太多,吃得差不多说先去上个卫生间。
再回来,一切都大变样,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个男人,和褚遥面对面。
女孩见到温岁过来,宛如救星降临,急惶惶要站起来拉着她跑,被男人一个眼神警告。
温岁问他你是谁。
“你好。”他极有涵养地自我介绍,“我叫裴凌序。”
他长得挺有少年感,鼻尖有一粒小痣,穿着松垮垮的运动卫衣,似乎年纪还小。
这个名字挺耳熟,温岁恍然大悟:“噢~遥遥的竹马呀。”
她又后知后觉想起两人现在说不清的难搞关系,“你来?找她负责?”
裴凌序眼弯弯,算是承认。
温岁立马暗戳戳捅褚遥的腰,咕涌咕涌地让她给自己挤个位子,“喂,你荼毒高中生啊。”
“我呸!他长的嫩好不好。”褚遥扭捏道,“也就比我小一岁,不算老牛吃嫩草吧。”
温岁无言以对,“那你打算怎么办。”
“见招拆招。”她比了个杀头的手势,“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褚遥装模作样地清咳几声。
理不直气也壮:“你要我怎么负责。”
裴凌序就说了四个字。
“回国,结婚。”
“不行!”褚遥一口拒绝,“我从小就立誓,绝不和你这种狗……咳咳,是够,绝不和你这种够帅的人在一起,我自卑。”
裴凌序微笑脸:“网名美女遥dj,你好意思说这话?”
褚遥老脸一红,想也不想就搬出第二招温岁,“我闺蜜她不同意!你知道的我闺蜜脑,不被我们岁岁祝福的婚姻我宁可不要!”
温岁懵。
“她对你颇有怨言啊,”褚遥一把鼻涕一把泪,“成绩比我好赚得比我多,样样压我一头,难保结婚之后我也被你压啊,作为好闺蜜,岁岁很担心我的婚后处境啊,所以不行。”
我好像没说过这些话。温岁快速眨眼。
“啊对对。”她觑着褚遥扭曲的表情。
“压是会压的。”男人一脸正经。
作为曾经有过某生活的人,温岁比褚遥先听懂,但后者立马炸毛:“我就说吧!小人!我褚遥绝对不可能一辈子活在你的光辉下!”
五秒后,她安静了,从耳根红到脖子。
“我不跟你说了。”褚遥拉起温岁就要走。
裴凌序彬彬有礼地起身拦住她们,标志的绅士笑:“我送你们回去。”
“不需要。”
“需要。”温岁狗腿道,“我累,我要坐车。”
“……”
褚遥还是心疼好闺蜜的,尤其是怀宝宝的好闺蜜,她心疼得不得了,她要心疼两份,只能一脸悲壮地挽着温岁的手,跟在裴凌序后面。
离商场的停车场还有几步路,褚遥说尿急。
“你跑了怎么办。”裴凌序问她。
褚遥指指温岁:“我把岁岁押给你,我真的尿急,跑了我是狗。”
行,信你一次。
裴凌序和温岁站在一起等她回来。
不过不说话太尴尬了,反正温岁觉得,等了两分钟褚遥还没来,她出于寒暄地问裴凌序:“你,晚上也住酒店吗?”
“嗯。”他答:“住她楼上。”
……藏的真好。
“遥遥不知道吧。”
“知道早跑了。”
温岁心说也是,“你还挺执着的。”
男人挑眉:“嗯,她跟我……所以我要对她负责,我要娶她回家结婚。”
声音也挺有青春气的,说吃嫩草还真不过分,有这么个竹马弟弟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温岁这么想着,裴凌序突然盯着她目光一凝。
他盯得认真,盯啊盯都快成斗鸡眼,温岁有点害怕和疑惑,她不敢回头,颤巍巍问他:“我身后…来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裴凌序认真道,伸手拈了一下女孩鼻梁,吹掉,“有睫毛。”
啊哈哈哈真细心。
温岁礼貌说谢谢。
没多久,褚遥就回来了。
三个人往地下车库右侧走,裴凌序的车停在那里,走着走着,褚遥猛地停下脚步,她拽住在看手机邮件的温岁。
“那是祁鹤吗?”
温岁听到这个名字还有点恍惚,抬头。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倚着台黑色轿车,模样颓废,他的手心里还攥着彩色糖纸的糖果,目光深沉地打过来。
褚遥先替她心惊:“你是不是跟他说今天不出门的。”
温岁没什么表情,“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只是在经过时,他忽然出声。
“岁岁。”
声音好哑。
温岁施舍他一眼,“祁总什么事?”
他也没说别的,比如你为什么骗我说你不来逛街,比如你不是说我们复合了吗。他摊开手心,花花绿绿的糖果很可爱,“吃糖吗?”
“戒糖。”
他自嘲地笑,盯着她,狼似的:“你不如说戒我。”
说完,他慢慢走过来。
褚遥拦在温岁面前,警惕地瞪他:“你要干什么。”
“没关系。”温岁说,“你们先走吧。”
巨大的阴影投落,重重包裹住她,温岁没有仰起头看他,他走近后她闻到一股酒味。
旋即厌恶地后退:“喝了酒的话就离我远点。”
他果真就立在原地,不再靠近。
“岁岁。”他叫她,“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酒驾会被抓去蹲大牢。”温岁出于道德提醒他。
但男人又走近来,好像离她远点就受不了,温岁不喜欢他身上的酒气,可他执拗地去牵她的手,剩余的糖果都塞进女孩手里。
“我吃了很多糖,没有酒味了,你不要……不喜欢我。”
记得钟姒说过,祁鹤很少喝醉,如果醉了的话就会像小狗,很黏人很幼稚。
他现在有点像。
温岁抽出手,糖果哗啦啦撒了一地,他心疼地弯下腰去捡,温岁转头就走。
没走几步,祁鹤从身后抱住她,她走不了。
“岁岁,”他贴着女孩的耳呢喃,喷出的热气酥酥地挠,“我到底是你的小三还是小四还是小五。”
莫名其妙,温岁侧过脸避开他咬耳朵的动作。
“发什么疯?玩患得患失那一套么。”
“我就是患得患失!”他陡然提高音量,“刚刚那男的对你干什么。”
神经病。真是神经病。
温岁解释都不想解释,“我是不是说过复合可以,你不要来插手我的私生活。”
他狠狠地咬着牙,咯咯响。
“祁鹤,你以前不是这样么。我什么都管不到你,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管我。”
没错,和温岁结婚后的一年,祁鹤从没有跟她报备过行程,她会来管他,但管不到,也没有力气管,祁鹤不听她的,依旧自顾自地随心所欲地生活。
她一次次狼狈地回去,家宴找不到他,女孩顶着压力去和颜母说,得到颜母的低看,认为她没有能力,拴不牢自己丈夫的心。
现在,换给了他。他没有资格过问温岁身边出现的人,发生的事,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忍受心底的酸楚,和当年的温岁一样。
祁鹤没办法反驳,抱着女孩的手像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缓缓滑落到她的肚子,将触碰的一秒被她狠心地推开。
“受不了就说,受不了我们就断。”
第31章 初雪/
Chapter 31
受不了就断。
不知是不是温岁的错觉, 那双拥抱着自己的手臂在轻微地颤抖,明明肌肉线条流畅,青脉贲张, 同她纤瘦的身躯相比有如巨爪钳钩, 可现在仿佛轻轻一碰即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