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老婆了。”她说。
有位进大牢的女士曾经讲过,祁鹤喝醉像某大型犬。
温岁觉得前面应该再加个形容词。
黏人无赖的大型犬。
男人撇嘴:“不听。”
“……”
温岁磨了磨牙,问缪弈:“他就这样吗?”
后者沉痛地点头。
“既然不听那我也管不了。”温岁作势要走,祁鹤撒开酒瓶子拉住她:“我听。老婆的话我都听。”
温岁扒开他的爪子,“你在电话里说他喝酒还吃药?”
“有吗?没有!你听错了。”缪弈嘿嘿地笑,眼神闪躲。
祁鹤趁他们说话,又偷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被温岁发现,直接扬手打翻。
“要不要命了。”
他委委屈屈地听她数落,给缪弈看得佩服死。
实权,这才是实权。
你祁鹤也有当乌龟的一天,我就该录下来。
“那个,鹤哥麻烦你了,他毛现在可顺。”缪弈可有眼力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我先走了。”
祁鹤朝他挥挥手,说拜拜。
温岁抱手往门外走,他就乖乖跟上来,就走她后边一点点,两人一高一矮。
前面是红绿灯,温岁还在琢磨导航该怎么走,人流一动她就低头看手机跟着走。
猝不及防,身边的男人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温岁下意识要挣开,他就握得越紧,一本正经地看着女孩说:“我带你过红绿灯。”
他这副“老实”的样子……
温岁偏过头:“我还不至于让醉鬼带我过马路。”
话说完就到了路对面,祁鹤不舍地松开手,“老婆,过马路不可以看手机。”
“……”她有些羞愧,嘴硬:“我知道了,还有,我不是你老婆。”
“不听。”
温岁无语了。
她一路沉默,离导航上的终点越来越近,过完最后一个红绿灯,温岁心说总算能甩掉赖皮狗了,回头看见祁鹤拿着个小药瓶。
不是治疗伤口的,看着像长期贴身携带的,温岁心一紧:“什么东西。”
“啊?”他赶紧把药瓶包起来不给她看。
“你少借着喝醉装傻。”
祁鹤伤心地压下嘴角,声音低低的:“我刚才吃了一颗了。”
“不会是头孢吧。”温岁问他,“你配着吃你要上西天的。”
他摇头,手指比了个数字:“我吃很久了。想你就吃,可是你都不想我,你只有我出车祸的时候想我。”
“我要是再多出几次车祸就好了,你就会天天回来看我对不对。”
满嘴胡话。
“你胡说八道什么!”
祁鹤不说了。
温岁有些生气,他现在疯起来连这种念头都会有吗,“你敢故意出事我一辈子都不会见你,你那么喜欢被撞的半死不活吗。”
“不要。”他声音很急,怕极地牵她的手,“不要一辈子不见我,别不要我。”
“可是你跟他有女儿了,你不会要我了。”
温岁的心重重地一颤。
她嗓音在发抖。
“你说…谁有女儿?”
他说岁岁。
温岁猛地放开他的手,一脸惊诧。
“你怎么会知道。”
这句话他没听见,他喝完酒就会断片,因此今晚发生的一切祁鹤大多数都不会记得,也不会记得那些他憋在心里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告诉温岁。
“我也想有女儿。”男人苦涩道,“我也想有跟你生的女儿,我好羡慕……”
“好羡慕江随。”
祁鹤羡慕过别人吗,没有。
但他现在是真真正正地羡慕,羡慕得发狂。
温岁眼睛有点酸。
“你怀孕的时候,我就在想会是儿子还是女儿,儿子像我不好,我嘴巴贱,会惹你生气,女儿好,像你,乖乖的当你的小棉袄。”祁鹤看着她,单只眼倏地就流下眼泪,“我去了母婴用品店,买了蓝色的和粉色的宝宝衣服,那个时候张存澜还笑我,你才怀孕两个月买这些还太早,买回去也是吃灰。”
“确实吃灰。可我也真的想买。我从没做过爸爸,我好想……做我们孩子的爸爸。我知道我不配,对不起。”
“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承认自己动心,我不承认离不开你,是我太狂妄。”
“别说了。”温岁微仰起头使劲眨着眼,声音有些呜咽,“你闭嘴。”
走到了祁鹤家楼下,温岁让他自己上去。
祁鹤往前走,没几步又转身跑回来,眼睛依旧很亮。
他小心翼翼的,“真的…没可能……”
男人紧张地吞咽口水:“没可能是我的女儿吗?”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温岁透过他眼底,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也是这般憧憬向往。
因此第二天祁鹤酒醒,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她的那句话。
疼痛地镌刻进心底。
温岁说是,没有可能。
我的确有女儿。
她亲口说。
——
四月,swui遇到了些经营麻烦,合作伙伴突然撤资。
温岁收到消息时,人还在苏湾培训新一批汉服模特,马不停蹄赶回睿州。
人还没到,闻啾就欣喜地报好消息,说摆平了。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温岁都感到奇怪。
也许运气好吧上天都眷顾,不过的确给她省了不少事,可以多陪陪眠眠。
远在minteton总部的张存澜深谙其中奥秘。
老板曾说过一句名言,我就是她的刀。
这句话他得裱起来。
“祁总,下午三点还是?”
祁鹤看了眼腕表,合上报表:“嗯。”
下午三点,黑色布加迪准时停在向日葵希望幼儿园门口。
“老样子。”他松了松领结,“就在这儿看吧。”
张存澜看着一个个欢蹦乱跳跑出来的小萝卜们,答好。
不多时,温颂眠背着小书包走出来。
祁鹤眉眼温柔,头靠在车窗就这样静静地看。
张存澜叹了口气。
今天,是妈妈来接她。
温颂眠等在校门,她四处张望,看见妈妈了!
温岁站在不起眼的馄饨铺旁,并没有走过来,眼睛在盯着某处。
小颂眠顺着妈妈的视线望去。
是一辆黑色布加迪。
女孩不认车,但认得车标,她几乎每天放学都能看见。
两分钟,妈妈还是没有走过来。
祁鹤看了眼时间,皱眉:“江随怎么还没来接她。”
温颂眠看看妈妈又看看车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装肚子痛地蹲下身。
余光里妈妈立马朝她走来,但车子里的人比妈妈还快。
是上次那个帅气叔叔。
祁鹤跑到她身边,担忧问:“肚子疼吗?”
“叔叔,好巧呀。”小姑娘鬼点子成功,冲他露出小牙。
“恰巧路过。”男人欲盖弥彰,他抱起眠眠,“叔叔带你去看医生?”
眠眠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皱了皱鼻子:“我不疼,我就是饿啦。”
帅气叔叔笑起来也好看,跟妈妈一样好看,“叔叔请你吃东西好不好?想吃什么随便说,叔叔都给你买。”
“冰激凌!”
祁鹤刮了刮女孩鼻子,“不可以哦。”
温颂眠抱住他脖子,明显感到他一僵,“好不好嘛,叔叔给眠眠买,眠眠问妈妈要钱养叔叔。”
撒起娇来真有一套,不知道跟谁学的。“不行,妈妈知道会说你的。”
温颂眠在衣兜子里掏啊掏,掏出两张十元钞票,郑重地放在祁鹤手心,傲娇道:“这都收买不了你吗。”
二十元收买祁氏控股总裁,古往今来第一人。
祁鹤被她逗笑,忍不住捏女孩的小脸蛋。
“嗷呜,我要跟妈妈告状!”
男人笑容淡了淡:“不要告叔叔的状,妈妈会讨厌叔叔的。”
好吧,温颂眠蹭了蹭他的脸:“我大慈悲发,不告叔叔状了。”
这成语,祁鹤无奈地摇头笑。
路的对面,温岁并没有过去打扰。
等她回神,才发现自己居然也在跟着笑。
为渺小的幸福微笑。
她赶紧刻意地拽下嘴角,不再看他们。
温颂眠骗完吃的,寻了个由头让祁鹤先走了,她跑到妈妈腿边,要抱。
“妈妈,你怎么不过来呀。”
温岁边掸着小姑娘裙子上沾染的灰尘,“妈妈看你们相处得挺好的,那位叔叔…第一次来吗?”
“不是呀,他天天都在。我跟江爸爸回家的时候他才走。”颂眠说,“但只有今天他下车了。”
温岁没说话。
“那眠眠喜欢那个叔叔吗?”
“喜欢喜欢。”她眼里盛放着雀跃的光,“因为叔叔好看!”
“你,肤浅。”
听不懂。温颂眠啃手指:“叔叔对我很好,还有呀——”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跟叔叔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妈妈落下眼。
“嗯。”她很久很久才说,“我们眠眠遗传了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
也还好有她,三年,温岁都对着这双眼睛。
的确很难忘掉了。
——
四月中旬是温岁的生日。
不过她很少过了。
江随记得,说那天要带全家去吃好吃的,给温颂眠高兴坏了,眼巴巴地掰指头数日子。
选的餐厅在郊外,是古色古香的红木餐厅。
其实就是木头刷红漆,装/逼格。
温颂眠觉得好壮观,小孩子知道什么呀,撒欢地跑来跑去。
“慢点跑。”江随提醒她。
温岁点好菜,颂眠也跑累了轻车熟路地钻进妈妈怀里,小脑袋搁在妈妈胸上,“妈妈,生日快乐。”
温岁亲了亲她,含笑问江随,“你教她的呀?”
一大一小对了个眼色。
“岁岁,生日快乐。”江随从桌底变出一束花,侍应生瞅准时机推上来蛋糕,“希望你天天开心。”
温岁笑着接过,“谢谢。”
小鬼精灵特会渲染气氛,啪啪啪地鼓掌。
鼓完掌,她就忍不住瞟蛋糕,“妈妈我可以吃了吗?”
温岁给她切了一小块,哄她慢慢吃,颂眠吃得像只花猫,嘴边都是白花花的奶油,温岁就边给她擦。
身旁有顾客经过,艳羡道:“好温馨的一家三口。”
菜都上完,颂眠跑到了江随那里想玩手机,正好,她玩手机就不会乌拉乌拉地乱蹿,江随和温岁就有了二人时间。
“岁岁,这几年我也没怎么陪你。”他说,“这次给你过生日也准备得仓促,你别介意。”
“江老师,我怎么会介意,我真的很感谢你。这几年帮我接眠眠,照顾眠眠。”温岁给他敬酒,“其实你完全不用这么做的。”
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没关系,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忙嘛,我也很喜欢眠眠,就当我弥补上他的父爱。”
温岁眸色顿黯。
中途她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隐约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很快,味道越来越浓,扩散得越来越快。
“着火了!!”
不知是谁喊。
温岁立马打开门往座位上跑去。
明火蔓延的速度很快,不知道源头在哪里,还有浓厚的白烟,温岁一边咳嗽一边挥舞手臂驱散,但位子上并没有江随和眠眠。
应该已经逃出去了。
她趁火更大前跑出餐厅,果真看见了江随。
“眠眠呢?”
江随猛地回头。
“不好,跑丢了。”
第40章 吐血/
Chapter 40
眠眠。
温岁没有犹豫地就要冲回去, 被老板几个人拉住:“你干什么去啊,要是落下什么财物就算了,火太大了, 煤气随时会爆炸, 老子整个家当垫里头都随便它了。”
“我女儿在里面啊!”她近乎失控地喊, 几人一愣,她甩开他们的手,而灼烈的热浪袭面,烤得皮肤炙烫。
她最怕火。
那是无法突破的梦魇。
但是,她不能让两个亲人都死在火里。
“岁岁我进去。”江随拉住她。
老板他们正在调动人用灭火器救火,不过效果杯水车薪, 消防车救护车来需要时间,温岁等不了。
“等等等等, 有防水布我找找,披着这个进去安全点。”他们慌慌张张地找啊找, 越到关键时候就是找不到。
火蹿上房梁, 木头被烧得噼啪响, 摇摇欲坠。江随还没来得及进去, 一道黑影迅而猛地踹开窗户,翻身进去。
速度太快,谁都没看清是何人, 老板吓得哇哇叫:“不要命啦!你们你们!跟我去灭火啊救人啊!”
“进不去了!路都烧堵死了!”
这句话无疑是最大的噩耗, 所有能进的入口都是火, 江随迫不得已折返。
而温岁最后的心理防线击溃,往昔的画面和眼前交叠, 创伤性的回忆再度折磨身心,她痛苦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