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前的凡朝太子元启明，定会此举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会感到不安恐惧。
但他真的做出来，似乎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甚至有几许如释重负之感。
元启明想，将食盒递给陆望云，为了防止她误会，还特意说明，“不是上次那一盒。这是昨日，我让钱济业捎带的，除了芍药春，还有你之前喜欢吃的几种果子蜜饯。”
陆望云正在气头上，她实在无法理解元启明的脑回路——究竟是什么魔鬼，才会特意、反复勾起听众的兴趣，却不说明白！
这不纯纯犯贱吗？
“不吃！”
陆望云果断拒绝，单手推开食盒，揪起小呆的脖颈，再强硬地掰开鹅爪，丢到元启明怀里。
“和上次一样，你留给小师弟吃吧！带着你的呆头鹅走，我醉了，困了，要睡了！”
“给，江少虞吃？”
元启明愣在原地，怎么又提起江少虞了？
元启明不理解，但他敏锐地意识到，陆望云可能，又生气了。
回想起上次吵架时，陆望云夹枪带棒的言辞，元启明浑身不自在，却又忍不住，自虐般，小心翼翼地，偷瞄陆望云的背影。
小师妹为何会这样？
她最近情绪如此反复，莫非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遇到什么问题了？
元启明想，正犹豫要不要问问陆望云到底遇到了什么难题。
就见陆望云跨过门槛，转身面朝他，理所当然道，“对啊，薛阿姨不是说要他好好修养吗？”
“我的提议有什么问题吗？师兄！”
元启明沉默，清亮干净的凤眼平白染上几分复杂情绪。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分明是个极美的深秋夜景。
可他凝视着陆望云平静到近乎冷漠的面庞，竟只感到苦涩难言，恍惚中生出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元启明嘴唇翕张，面皮紧绷，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堪堪维持平日里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形象。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同他玉白色的皮肤相融生辉，而那纯白的白色弟子服外衣，在两种绝色相衬下，竟也显得矜贵出尘起来。
元启明的确，生了一副好容貌。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陆望云更来气，只恨自己是个没出息的颜控，这种时刻，居然还觉得月下看美人，真的更好看。
“当然，你自己吃也没关系。”
反正你从不在意旁人的想法和意见。
“睡了，夜安。”
陆望云咬牙道，腔调异常冷淡。
陆望云拉下门后的保护结界。
结界升起流光的瞬间，她果断关门插销，徒留元启明一人举着食盒，对着倏然关闭的木门发愣。
小师妹启动梦仙苑的结界，将他关在门外，为什么？
这是小师妹搬进梦仙苑三年来，第一次，主动，将他隔绝在结界之外。
他做错什么了吗？
还是，又说错话了？
明明都说清楚了，每一句都合情合理啊。
第28章 第 28 章
“师妹为何这样？”
元启明不理解。
被迫回到元启明怀里的小呆更不理解。
爸爸不是说, 顶着两个啾啾的姐姐，是全门派脾气最好的人类吗？
为什么！
为什么她听得懂鹅鹅的话，却还要把我扔给可怕的“拔毛怪”？
难道是因为鹅鹅追着她咬过一次？
“嘎——”
姐姐，鹅鹅我错了, 我真的知错了, 救, 救救我, 我不要变成秃鹅啊！
小呆发出绝望的嘶吼。
元启明回神，低头看一眼痛苦嘶鸣的大白鹅，顿时百感交集, 深觉万物有灵。
他轻轻抚摸小呆的脖颈，手下白鹅身躯一僵，悲伤嘶鸣的更加响亮了。
“莫要难过了，师妹没有不喜欢你。”
小呆仰天长叹, 渣爹误我。
我小呆就是一只鹅, 也能看出来, 姐姐不喜欢的明明是你啊！
正常生物谁会喜欢一只拔毛怪啊？
元启明见状，剑眉轻蹙, 他抱起重达二十斤的大白鹅, 轻声安慰, “师妹只是喝醉了, 不是真的生气, 明日她酒醒了就好了，你不必介怀。”
小呆：“？？？”
这像话吗？
你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你自己听呢？
“我们回去吧。不可再鸣叫, 会打扰师妹休息，她很容易做噩梦的。”
捏住小呆扁阔的鹅喙, 元启明御剑起势。
被捏住命脉的小呆瞬间乖巧闭嘴，窝在元启明怀里动都不敢动，可怜的鹅脑子倒是兀自转动起来，开始琢磨出路。
傻鹅都能看出来，要想摆脱秃鹅的命运，只能求助两个啾啾的姐姐。
但要怎么让啾啾姐姐消气呢？
难道真要摧眉折腰事权贵，使鹅不得开心颜吗？
或者……
小呆圆滚滚的鹅眼转动，盯紧元启明高挺笔直的鼻梁，忽然间，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干脆找机会出卖拔毛怪，投诚啾啾姐姐好了。
*
烦人的鹅叫声终于停歇。
陆望云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准备就寝。
许是骤然安静下来的梦仙苑太过寂静，宿舍区自带的结界甚至阻隔了深秋萧瑟的夜风。
也有可能是几个月的特训生活，让陆望云的身体暂时适应了以修代眠的作息。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姿换了七八种，没唤醒几分睡意，被法术压下的酒意倒是再度上涌，扰得她头脑昏沉，思绪纷乱，思来想去，还是想知道元启明的未尽之言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该死的挂哥，为什么说话只说一半？”
午夜子时，陆望云两眼鳏鳏，盯着浅蓝色的帐顶，夹着裹成一团的被子，翻了个身，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会牵扯到江少虞和半步金丹？他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和白衣仙人有关呢？救命，好在意，好想知道。”
“帮我问问，101，快帮我问问天道，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知道江少虞和元启明的全部消息，101，101……”
陆望云神志不清，发疯地叫了渣系统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望云静默片刻，忽然发现，小小的梦仙苑寂静极了，她的声音传到院中，甚至都没有回音。
慢吞吞睁开双眼，陆望云低声感慨，“天天唧唧歪歪，我还以为它是电话客服，会24小时在线呢。”
“谁家客服一个人干24小时不休息啊？！他们都是轮班的好吗？”
感受到陆望云的怨气，心愿101姗姗来迟，抱怨道，“你不能因为我是AI就压榨我，宿主的逻辑，资本家听了都得落泪。”
陆望云瘫在床上，麻木反驳，“资本家会不会落泪我不知道，但我他爹的要哭了。”
“你又怎么了？上次我走之前，你不是还斗志满满的吗？”
陆望云苦着脸，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一遍，又着重讲述江少虞体内的异常灵气和元启明的未尽之言。
“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乔迁典礼和仙盟会议的时候，你记得上线帮我遮掩。现在，你就快帮我查查，江少虞到底是何方神圣，以及元启明那挂哥到底是不是我的任务对象？”
“我真的懒得搭理他了。平等地讨厌每个说话只说一半的人！”
101举手赞同，“吊人胃口的行为最讨厌了，还不如不说！不过，宿主你果然，只有涉及到任务的时候，才特别有好奇心。”
陆望云无语，“……你要不要看看我还有几天好活？”
“确实，有求生欲是好事。”
101快速认错，一面在世界公开数据库中翻找江少虞的相关信息，一面和陆望云闲聊。
“我就是觉得奇怪，宿主和宿主之间的差距为什么那么大？你们人类又不像我们系统一族，出生起就有核心程序和基础设定。找到了！”
“他好惨啊，但很不一般。”
“怎么说？是凡间过来的吗？我之前从没在修仙界听说过他，对了，他也是个大美人，感觉和挂哥不相上下，可惜没见过他穿白衣的样子。”
“就，起点男主待遇？”
系统迟疑，“你们的世界上半开放的，我只能查询到部分公开的数据。结果显示，他是修仙界隐世符修家族的少主，天赋修为一般，区区筑基期，还都是资源堆出来的，但……”
陆望云惊讶，“不可能啊，江少虞马上金丹期了，这也算一般？”
系统继续往下说，“那是之前。半月前，他刚遭遇灭门之祸，不知为何，可能是全家祭天，法力无边？他好像突破了原生天赋限制，要成为绝世天才了，还被沧澜派掌门白孤山收为关门弟子。”
系统惊喜总结，“宿主，这人和你一样诶。”
陆望云挑眉，“也是个孤儿？”
“不是，是最后那句，突破原生天赋限制。你的空灵根，应该也是死而复生之后，才觉醒的。”
系统说，“这个江少虞，说不定才是天道宠儿呢，纯纯复仇大男主流。”
“等等等，你让我捋捋。”
隐世家族，顶级美貌，废柴体质，灭门开局，上山修道，逆天改命，天才大师兄，早死小师姐……
“焯，原来我拿的是白月光剧本啊？”
陆望云恍然大悟，“如果江少虞就是任务对象，我向他努力报恩，他却因为灭门之仇性情大变，一直不为所动，导致我任务失败。后来，我死在他身前，耗尽最后一口气，向他说明一切，成为推动男主角黑化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不是很有道理？”
陆望云继续胡说八道，“挂哥呢，就是妥妥垫脚石男配。什么不世出的天才，都是拿来给全家祭天的杰克苏秒的，这种剧情我看的多了。”
心愿系统101：“……”
“说不定，你只是个剧情前期的恶毒女炮灰呢。”
系统弱弱反驳，“听你说的，我觉得杰克苏，啊不，江少虞好像挺讨厌你的，或许你就是他弄死的第一个女反派。”
陆望云：“……我竟无法反驳？”
“不过，宿主说的情况应该不成立。你们的世界没有固定好的未来，不属于文艺作品衍生的小世界。”
系统摊手，正色道，“有工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么完成任务吧。”
“我觉得，江少虞还真有可能是你的任务对象。我无法查询他的具体信息，估计和挂哥一样，受天道保护，或者，他就是和天下气运息息相关。”
陆望云点头，思虑道，“何寒洲、二师兄等人的支线任务，我暂时没机会刷。今天，我又借着医仙的名义，提出要好好照顾江少虞，倒是有机会，也有理由先单刷他。”
“是呀，”系统补充说，“江少虞又不会管着你，你和他搞好关系，他还能给你打掩护，你趁机去排除名单上的人。”
“那我明天就去照顾他！”
照顾？
像你前两年照顾挂哥那种照顾吗？
系统闭目，不愿替元启明回想糟心的大院回忆。
它小声道，“那咱还是不必强求照顾病号了，主打一个陪伴送礼就够了。”
陆望云：“……你说的对，他毕竟是病号。”
可不能被我折腾死了。
“哦。”
系统真诚提醒，“你也别有了西家忘东家，别对元启明太冷淡啊，我还没排除挂哥呢。”
陆望云惊讶，“你说什么呢？挂哥脸在江山在，我对着那张脸，怎么冷淡的起来？我又不瞎。”
系统一通搜索，放出电子鹅叫。
“嘎——嘎嘎——”
瞎！你瞎！
陆望云：“……”
这日子没法过了，散伙散伙，赶紧散伙。
*
陆望云决定单刷江少虞时，元启明正在失眠。
比起失眠，说根本没想睡过，或许更合适点？
自打从梦仙苑回来，元启明就这样左手抱鹅，右手揽食盒，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目光涣散，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小呆从刚开始的忐忑不安，熬到此时的波澜不惊，也就过了一个半时辰。
小呆窝在元启明怀里，乖巧又无奈。
鹅鹅真是不懂，不就是被啾啾姐姐拒绝了一次吗？
有必要坐到半夜吗？
前两天也是。
找个人、道个歉，多大点事，有必要纠结到拔我的鹅毛做选择吗？
拔来拔去，不还是没听鹅毛的指示，巴巴地抱着我到处跑？
小呆不满地动了动鹅掌，暗戳戳踩元启明两脚。
“究竟是为什么？”
元启明喃喃自语，大手落在小呆翅膀上，无意识地轻轻抚摸，“师妹为什么会这样呢？”
小呆瞬间偃旗息鼓，在元启明手下缩成鹌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