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适应了，还是这股香气有镇痛的作用？
陆望云不解，她也没有问，怕再牵动小公主心底的隐痛。
江少虞取出礼盒，退至原位，刚想问陆望云哪一个是她说的云雾酥，就见陆望云两眼圆睁，目光涣散，俨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江少虞问，“小师姐，你在想什么？”
“想你。”
陆望云脱口而出，转眼看见江少虞呆愣无措的表情。
她如遭雷击，连忙摆手，飞快解释，“不是，不是想你，别误会！我是在想你会不会喜欢吃云雾酥，我花了三颗中品灵石买了一斤，总觉得是被无良奸商坑了。”
江少虞肩膀一松，神情恢复如常。
“让小师姐破费了，是某不对。”
“没有没有。”
陆望云跟着江少虞走到院中石桌旁，坐到石凳上，拆开云雾酥的包装，将粉状细腻，色彩柔和，呈云朵装的糕点推到江少虞身前。
“你快试试看好不好吃？是不是你记忆中的味道？”
我记忆中的味道？
江少虞垂眸，轻扯嘴角，一脸伤怀地伸手，捏起一块云雾酥的边角。
他没敢用力，但云雾酥本质就是粉状混合物，禁不住他掰扯，稍稍一碰就碎全成小块了。
“抱歉。”
江少虞手足无措地收回手，盯着指尖细腻的粉末发呆。
好一个小可怜。
可是他真好看，虽然生了一副张扬潇洒的贵公子脸，伤心难过时，却更好看了。
无端让人联想到芙蓉倾颓，星辰坠海的景象，华丽、绝望、不可阻挡地走向毁灭。
陆望云心下微软，笑着宽慰江少虞，“肯定是店家做的不好，太散了。我就知道他是个奸商。”
江少虞回神，重新连着包装纸，捏起半块云雾酥，缓缓送入口中。
舌尖接触到云雾酥的瞬间，江少虞表情一变，虽然早有准备，但……
灵界的食物，还是好难吃啊。
默默闭上眼，江少虞面上维持怀念欣喜的神情，慢慢咽下口中的云雾酥。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这种东西？
江少虞一脸复杂，艰难地吃完手中剩下的云雾酥。
陆望云满怀期待，“味道怎么样？”
看小公主的表情，应该挺好吃的，或许真是荆州江氏的味道。
小公主肯定感动死了！
江少虞默默倒了杯清茶，啜饮一口后，神情仍旧复杂难言。
“很好吃，我很喜欢，谢谢小师姐。”
陆望云开心，“你喜欢就好。都是你的，你可以慢慢吃，吃完了我还可以找那位店家再买。”
江少虞沉默，锋利昳丽的美貌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缓缓道，“不必如此，我能再吃到，足矣。事已至此，过多沉溺，也都只是徒增恶念罢了。小师姐不如拿回去，分给师兄和其他朋友。”
“师弟无需如此客气。”
说曹操，曹操到。
江少虞推脱之词刚出，元启明就冷不丁跨进院门。
他回绝江少虞的好意，颇为体贴大度地说，“既然这糕点能解小师弟心中苦闷，无论多寡，总是好事。”
“都是同门，少虞师弟不必和你师姐客气，也不必委屈自己，如果喜欢，就全留下吧。”
“这次是师兄思虑不周，下次我若碰到有人售卖荆州物品，自会留心，为师弟带回来。”
江少虞微微惊讶。
陆望云则一脸呆滞，所以说，不是我的问题，是挂哥的问题。
他这家伙怎么到处都是“分|身”啊！
“师兄，你怎么又来了？”
陆望云想起白天差点掉马的场景，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
“你身上是不是有召唤器啊？只要有人提到你，或者想到你，你就能立马出现？”
“不曾，偶然兴起，便御剑而来。”
元启明神情平静，态度也恢复为往日的开阔平和。
经过涂闻野和齐等闲二人的指点，元启明如获新生。
现在，他不仅清楚了自己这些时日难受的原因，也掌握了和同门师弟师妹相处的技巧。
齐等闲说的对。
人的感情都是由浅到深，慢慢培养的，而情感的总量也有一个总的限度。
他感到小师妹对自己的情感被江少虞分走，获得的感情少了，因此产生难受、苦闷、嫉妒等负面情绪，是正常现象。
他只需以平常心看待，慢慢地，心态就会扭转过来，还能额外收获一个聪明勤奋的师弟。
思及此，元启明眉眼舒朗，平静道，“少虞师弟，你今日可有好转？对了，怎么不见卓凡和熊吉二人？”
江少虞轻叩茶杯，又抿了一口冷茶，答，“去食堂用晚膳了，熊吉尚未辟谷。”
元启明微微皱眉，“卓凡也跟着去了？”
陆望云摊手，直接道，“卓凡本来就不乐意给人打工，你还非把他调过来。都不知道是他来照顾师弟，还是师弟照顾他？”
元启明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陆望云稀奇，戳了戳元启明的袖子，小声问，“师兄，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你刚才又在道歉诶。虽然我也觉得你做错了，小师弟多可爱啊，没必要用卓凡来折磨他，但你竟然学会道歉了？”
“变化真大，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我是指精神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元启明想起前几日争吵的情形，小师妹似乎也是因为自己都给小呆道歉了，却鲜少向她道歉过而生气。
回忆陆望云当时的冷漠，他顿时心悸不止，心脏不受控制地抽搐，脑内神经也随之紧绷。
元启明一面难受到失语，一面安慰自己，这种反应都是正常的，不要过度在意。
“你猜错了，我并非有意为难师弟。”
元启明直视陆望云，解释说，“熊吉确实踏实稳妥，但为人过于沉闷。卓凡虽心气高，但会钻营，对沧澜派上上下下极为了解。熊吉照顾师弟起居，卓凡解答师弟日常疑问。这两人，本应是很不错的搭配。”
陆望云细眉微蹙，不太认同元启明的答案。
江少虞见状，及时插话，说，“无妨，我明白师兄的好意。”
“本也无甚需要他们照顾的，我又懒得管教那两人，随他们去吧。”
元启明点头，看江少虞顺眼了些，心中更觉得齐等闲的思路是对的。
虽然来自小师妹的爱变少了，但是他又多了个小师弟啊。
一加一减，总数不变，甚至更多样，更丰富，他现在难受，只是还没适应罢了。
没关系，齐等闲说的对，他总会习惯的。
至多不过两三月，约等于他半次闭关修炼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元启明豁然开朗。
他压下心底莫名的难受情绪，建议道，“既然师弟不乐意问卓凡，那待你身体好转后，我和小师妹一块儿陪你逛沧澜派，带你了解宗门的日常事务。”
陆望云也喜欢现在其乐融融的气氛。
她举手接话，“好诶！那我可以给小师弟介绍沧澜派的风土人情和各处美景，天天被师兄拉倒四处训练，为了躲懒，我可太知道哪里好看好玩了。”
江少虞点头赞同，虽然有了陆望云赠送的手绘地图，但他确实也需要有熟人带领，快速熟悉沧澜派。
元启明则沉默不语。
为何看到小师妹这样开心，我反而，又有些难受？
同门友爱的场景，不是我想见到的吗？
甚至，同游的想法，也是我先提议的。
元启明无声叹息，忍不住又开始自我怀疑。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情绪，还要持续多久呢？
我何时，才能完全适应？
我本不是尖酸小性，心胸狭窄之人啊。
第35章 第 35 章
……
三人表面融洽的关系持续了数日, 直到仙盟大会前夕，他们一同游览沧澜派，才又现裂痕。
这些日子里，因为有求于江少虞, 陆望云又想确认江少虞是否就是“白衣仙人”。
所以, 她每日都抽时间去主峰大院找江少虞, 给他送点东西, 讲些闲话，争取培养出坚固的战｜友情。
陆望云像上朝点卯一样准时，风雨无阻, 但好在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也尊重江少虞的边界感，两人基本都是在院中坐着闲聊。
江少虞早先听说过陆望云的许多传闻，对陆望云的品性没什么期待, 倒还能忍受她的频繁来访。
但, 元启明哪见过陆望云这种“自律”的样子？
从前, 他要求陆望云规律修炼时间，比杀了她还困难, 让她禁食三日以修习辟谷决, 都是半逼半哄, 才勉强如愿。
陆望云对江少虞表现出的, 前所未有的在意, 元启明全看在眼里，有前后态度做对比，他难免吃味, 嫉妒，难受。
虽然他总是告诫自己, 这些情绪和状态都是正常的，无须过于在意。
但负面情绪，就像被木板暂时挡住的，汹涌澎湃的洪水，不会消失，越压抑，越要找到出口，争先恐后地挤出来。
直至激流，彻底冲散薄纸糊的似的木板。
一片狼藉，面目狰狞。
……
“小师弟，沧澜派其实共有三主峰，掌门师父的沧澜山处在中线，为了方便区分，两侧拱状陡山，我们都叫左（西）侧峰，右（东）侧峰，分别有演武场、福禄阁、议事堂等部门……”
“对了，侧峰大殿的掌钵执事是咱们的钱袋子。看到没，后边那个小眼睛胖大叔，最白的那个，师兄给你领的入门礼包，就是他给准备的。”
……
游览沧澜派时，陆望云精力十足，走在最前，指着四周景物建筑，为江少虞介绍其中渊源，遇到门派的重要人物，她也会指出此人特点，让江少虞注意分辨。
江少虞坐在低空漂浮的符笔上，紧随其后，时不时点头，甚至乖巧地准备了纸笔，记录下陆望云的废话。
元启明面无表情，拎着既白剑，跟在最后。
陆望云的介绍，他都听在耳中。
不知为何，小师妹的声音明明清脆悦耳，从前修炼空隙，他最喜欢听师妹说些无聊的废话。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却总觉得师妹的声音嘲哳难听，刺耳极了。
元启明不解。
他一路上忍了又忍，几次压下苛责的言辞。
熬到现在，胸中无名的怨气积聚，扰得元启明心烦意乱，早已没有任何游览旧景的心思。
他双手抱剑，沉默地站在最后，冷眼旁观土包子进城二人组交谈。
……
了解完沧澜派各个部门所在，三人停在惩戒堂上方，相顾无言。
元启明松了一口气，私以为今日这场“精神凌迟”是时候结束了。
陆望云却站在柳叶剑上，兴致勃勃地环视一圈，转头问江少虞，要不要再去看看沧澜派的特色景点。
元启明：“……”
他不堪再忍受，委婉道，“小师妹，少虞师弟的身体才刚见好转，你能不能体谅他一点？今日就到此为止，改日再继续？”
陆望云略有不满，嘟囔道，“师兄你怎么这么扫兴啊？小师弟自己都没说累。而且，你我都很忙，又不是日日都有时间，一起带小师弟出来玩。”
江少虞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温声道，“师兄师姐无须为了少虞争执，我一路都坐在法器上，称不上劳累。”
“师兄，我们就听师姐的，都去看看？”
元启明沉默。
心中的真实想法不可对人言，江少虞的善解人意，反倒让他更难拒绝，也更为烦躁。
陆望云摊手，“你看，小师弟都说自己不累，今天看完，下次就不用折腾了，不好吗？”
元启明咬牙点头，“好，去看。”
陆望云满意了，领着神色各异的两人从惩戒堂转道，飞往附近的飞龙瀑，在飞龙池旁稍作修整。
瀑布倾泻，流水轰鸣。
湿润的、凉爽的山谷中，三人在岸旁席地而坐。
陆望云提前准备了灵果点心，还有用于解渴的整节竹露。
竹筒一排排摆在岸边凸起的石台上，翠绿整齐，看着很喜人。
元启明抬眸，目光越过对面二人，看到池水清透，空无一物的飞龙池，不知为何，他竟莫名有些紧张、烦躁和羞怯？
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元启明，下意识握紧既白剑，陷入呆愣无言的迷茫状态。
陆望云见他这样，还以为元启明今日真有些疲惫，才会主动提起散场。
可真稀奇，挂哥也会累？
他不是修仙界第一卷 王吗？
但他这样迷茫又疲惫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陆望云歪头，打量元启明罕见的脆弱情态。
不得不说，元启明真的生了一张举世无双的俊脸，每一处五官都恰到好处。
薄面微腮，眉眼夺目，鼻梁高挺，嘴唇丰润，最妙是下颚角轮廓分明，下巴微方略翘，自带几分正气，又饱含传统大丈夫含蓄蕴藉的风韵。
更不必说，他常穿白衣，姿态高雅，神态潇然，恰似高坐神位的神仙君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