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耳边传来太子均匀的呼吸声, 魏姩才轻轻的抬头去看他。
既如此疲乏,为何还来这一趟?
是特意来见她的吗?
答应好像是肯定的。
想到这里,魏姩的心砰砰直跳。
一直到了魏家门外,心头的躁动都还没有完全平复。
因为马车上有太子, 魏姩便让兔十九从侧门将马车驶进去,但到了后院, 离杏和院也还有一定的距离, 若她这么带着太子进去, 被人瞧见必会引起轰动,若传了出去, 她名声就没法要了!
魏姩想了想,掀开车帘朝兔十九道:“麻烦你同十八说一声, 让我的丫鬟过来一趟。”
她得先让冬尽月兰想办法将沿路的下人带走,如此她才敢将人带进去。
“是。”
兔十九应声而去。
然魏姩还来不及坐回去,便传来了太子沙哑的声音:“到了?”
魏姩慌忙转头,见人果然已经醒了。
她忙坐回去,试图先安抚住他:“殿下醒了。”
褚曣迟迟不见她动,皱眉:“不下车?”
魏姩笑容僵了僵,这个时辰,若叫人看见他从马车上下来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叫她怎么下车!
“我们再等等吧。”魏姩笑的一脸乖巧。
褚曣却并没有这个耐心,径自钻出马车。
“殿下…殿!”
魏姩吓得惊呼了声,但又怕引来人,赶紧将声音收了回去,急急忙忙随着太子下了车。
褚曣悠闲自在的立着,甚至还转身扶了把魏姩。
魏姩出了马车,看着一身墨袍的太子殿下,心头骤然一松。
所幸北阆以黑为尊,他这身衣裳简直完美的隐匿在了夜色里!
太子甩甩衣袖,悠然自得的大步往前,像是在逛自家园子似的,吓得魏姩忙上前将他拽住。
褚曣皱眉:“怎么?”
魏姩:“……”
怎么,您说怎么?!
“殿下知道路?”魏姩深吸口气,轻声问。
褚曣这才顿住,低头看向她:“那你还不带路。”
魏姩只想伸手捂住去他的嘴,但她到底不敢放肆,熟练的拉起他的手,只放低声音道:“殿下,走这边。”
褚曣看了眼握住自己的手后,默默地的任由她将自己拽走。
但很快,褚曣发现了不对劲。
女子一手牵着他,一手提着裙摆,贴着墙像做贼似的。
太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干这种类似偷鸡摸狗的事…
不得不说,有几分新奇。
且她兴致甚浓,他也就不吝配合她。
魏姩牵着太子穿过小花园,用草木墙角打掩护,七拐八拐摸向杏和院。
可魏姩忽略了一个问题。
此时已至亥时,又无月色,伸手不见五指,她又一门心思躲开下人,不知在哪一个路口就走岔了。
太子淡淡瞥了眼四周,忍无可忍的将人拽住,按在墙上:“你是带孤来做贼的吗?”
魏姩唇角一颤:“……”
那不然还能光明正大将他带进她的院里吗?!
他现在是在夜闯臣子的府邸,去的是女子闺房,不藏着掖着,还要堂而皇之吗,他到底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要是被撞破,她名声难保暂且不提,就说他储君的脸往哪儿放?
“殿下…”
“还有,你确定你认识路?”
魏姩一愣,她当然认……
魏姩顿住。
她抿着唇环视着周围,虽然夜色下看不真切,道这好像…不是回杏和院的路。
半晌后,她抬眸看着太子:“…臣女现在,好像不认识了。”
话刚落,就听太子冷笑了声,其中嘲讽之意甚浓。
魏姩没忍住悄悄瞪了他一眼。
那怪谁呢?她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回去的!
他这个罪魁祸首倒还来笑话她了!
“谁在那里!”
魏姩浑身一紧,瞪大眼看着褚曣。
被发现了!
不同于她的紧张,太子一脸淡然,巍然不动。
灯笼越来越近,魏姩有些急了,她拽着太子的衣袖,无声的催促着他离开。
可褚曣好像听不懂似的,竟俯身在她惊恐的眼神中吻住了她。
魏姩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个疯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被灯笼的光拉长的影子也在逐渐靠近,魏姩急得慌了神,一脚踩在太子脚上!趁他吃痛用尽全力将他推开,转身就跑了。
太子长这么大,被姑娘踩脚推开还是头一回,他怔愣了几息才咬咬牙,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听得动静过来查探的小厮出现在转角,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墙角,有些疑惑。
他分明听到有人声,听错了?
魏姩推开褚曣后有些慌不择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被抓包。
那太丢人了!
想起方才惊险一幕,她又在心里将太子骂了一顿。
正骂到兴头上,耳畔凉风掠过,她的腰被人一把搂住,然后就是一阵飞檐走壁,再落地时,已经到了她寝房的窗棂边。
太子放下她,看也不看她一眼,打开窗就翻了进去,留给她一道淡漠的背影。
窗该砰地一声落下,将魏姩隔绝在外,预示着太子正生着气。
魏姩:“……”
她突然明白了,以他的武功他怎么可能没发现有人靠近,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捉弄她!
魏姩气的牙疼,他捉弄她,他倒还先气上了!
她立在原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是北阆的储君,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有教导之恩…
她没有理由同他置气,让一让他也不会少块肉!
魏姩强行说服自己后,上前推开窗。
“姑娘?”
魏姩正一脚跨进窗户,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她下意识偏头,便对上月兰惊疑的目光。
灯笼下,主仆二人遥遥相望。
魏姩面无表情:“……”
所以她好好的路不走,为什么要学狗脾气太子翻窗?!
一阵难言的静默后,魏姩淡定的跨进另一只脚,关上窗户前,认真对月兰道:“你认错人了。”
月兰:“……”
她提着灯笼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而后,她便听见屋里传来一声男人的低笑。
月兰脸色一变,捏紧灯笼。
但随后她又镇定了下来。
能在姑娘屋里的男子,除了太子殿下不做他想。
魏姩才关上窗,就听到太子的嘲笑声。
她咬咬牙,仗着太子看不见,狠狠朝里头剜了一眼!
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蹭蹭的冒了上来。
笑笑笑!
笑个屁!
魏姩:“……”
哦不对,他笑的是她。
魏姩不由扶扶额,真是被他气昏头了!
魏姩在原地平复好所有情绪,才抬脚往里走,刚越过屏风,就见太子大大咧咧坐在她的床上,目光深沉的盯着她。
魏姩也看着他,倔强的立在原地。
下一刻,太子的脚缓缓往外一伸,上头可见清晰的脚印。
魏姩:“……”
她的火气顿时就湮灭了下去。
她静默片刻,偷偷瞥向太子,恰对上他暗沉的视线。
瞧着,好像是真动怒了…
魏姩垂首抿着唇。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就算她不推开他,他也会在最后带她走。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踩他那一脚。
太子褚曣,自出生开始,就没有被如此冒犯过吧。
魏姩认命的一叹,她跟他置什么气呢!
于是,她慢慢地往太子跟前挪。
褚曣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挪动。
魏姩硬着头皮顶着他的视线,试探的坐在脚踏上,依偎在他腿边,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仰着头看着他:“臣女错了。”
褚曣冷哼了声,别开视线不理人。
太子微仰着下巴,看起来高贵不可侵犯,可落在魏姩眼里,生闷气的太子竟有几分可爱。
魏姩心里仅存的那点儿气性立刻就消散了,她继续靠近他,得寸进尺的枕在他的腿上,抬眸看着他:“殿下,臣女真的知道错了。”
“殿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宥臣女一次好不好?”
魏姩边说着,边觉得她这些话有些耳熟,她好像对他说了很多次。
褚曣大约也是觉着这话耳熟,垂眸看了眼在他怀里撒娇的女子。
魏姩感觉到他的松动,忙追问道:“殿下,臣女赔你一双靴子吧?”
褚曣终于开了尊口:“孤缺你一双靴子?”
魏姩瞥他一眼,伸手在他胸膛戳了戳:“那殿下踩回来?”
褚曣声音更冷了:“孤在你心里,便是如此小心眼?”
魏姩:“……”
不小心眼他现在在生什么气!
但好不容易顺了太子的毛,她自然不会再去招惹:“殿下最是宽仁大度了。”
褚曣眯起眼,捏了捏她的下巴:“你在骂孤。”
世人皆知太子疯癫成性,眦睚必报,宽仁大度这个词,听起来的确更像骂人。
魏姩无辜的看着他:“臣女没有这个意思。”
太子稍微用力捻了捻她的下巴,终于松了口:“孤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魏姩眼神一亮:“殿下吩咐。”
褚曣:“孤有些乏了,借一晚你的床。”
魏姩笑容僵在嘴边:“那…臣女?”
太子拢了拢衣袖,睥睨着她:“外面不是有小塌?”
“或者,你想与孤同床共枕也行,反正,也不是没有睡过。”
魏姩唇角一抽:“……”
她就多余问那句话!
“臣女睡外间。”
太子高高在上的嗯了声,闭上眼张开双手。
魏姩便默默地起身给他宽衣。
“给孤讲故事。”
太子躺下后,闭着眼理直气壮的吩咐着。
魏姩嘴欠的回道:“鬼故事吗?”
“你试试看。”
太子懒散道。
魏姩:“……”
她不是很想试。
落下帐,魏姩不经意间瞥见了太子靴子上那个万分显眼的脚印,绷直了唇。
她这是不是叫自作自受!
太子的确很是乏了,之后竟也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的听着故事渐渐陷入沉睡。
临睡前语气不明的道了句:“熏香不错。”
魏姩转头看了眼案台。
今日没有点熏香啊。
她缓缓起身,欲去外间,在路过烛台时她微微驻足,回头看向帐中的太子。
十八说,他睡眠不好。
若是亮一夜烛火,不知可会影响他。
魏姩没有多犹豫,便俯身熄灭了烛火,屋内霎时就黑了下来。
魏姩在原地伫立片刻,缓步走向外间。
自重生后她就惧怕黑夜,每夜入睡都要点灯,上次在别院,是她第一次在黑夜中沉睡。
那夜,一夜无梦。
现在,她竟也不觉半分害怕。
是因为,屋中有他么。
魏姩勾唇,轻手轻脚躺上小塌,也是这时她才恍然想起,所以,他今日找她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就为了到她床上睡觉?
果然,太子行事毫无章法可言。
周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魏姩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轻轻弯起了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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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魏姩是被一阵痒意扰醒的。
她蹙着眉睁开眼,便见眼前太子放大的脸,她微微一愣后,记忆逐渐复苏,忙坐起身:“殿下。”
褚曣一手托着腮,一手捻着一只崭新的毛笔,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警觉性怎么这么低?”
不待魏姩开口,他便起身转了转手中笔,几个翻转后,笔稳稳落在了不远处的桌案上:“孤要去上朝了,让人进来伺候洗漱。”
魏姩认命的爬起来,披上外裳急急跟上去。
毕竟,太子上朝耽搁不得。
冬尽月兰昨夜便知晓太子留宿在此,是以早早就准备了水。
魏姩开门时二人已经候在了外头。
六目相对,气氛有些难言的微妙。
魏姩飞快挪开视线,折身进了房间。
冬尽月兰忙端着水进了屋。
太子留宿这种事传出去毕竟不好听,所以她们二人将此事瞒了下来,伺候洗漱这种事自然不会让其他人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