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如霜一愣:“父亲何意?”
“当年在香山寺弄丢孩子的事早已传遍了北阆,魏家不可能不知情,且当时襁褓中还有一枚刻着‘卫’字的玉佩。”阆王睁开眼,眼神深邃:“北阆当朝只有一家卫姓,这孩子要真是我的血脉,那恐怕当年就不是弄丢了孩子,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卫如霜面色也逐渐变得凝重。
“这件事兰庭可知晓?”
卫如霜摇摇头:“我怕他失望,在没有确定前没有告诉他。”
“还是告诉他吧,他行事比你稳妥周全些。”阆王才站起身,临走前,他又道:“若不是,你也看顾着些。”
卫如霜:“...女儿知道了。”
她都要抱孙子了,父亲还觉得她没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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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姩并不知道她今日的披风还有着这样的巧合,原本她选的是一件嫣红的,但看见魏凝今日穿了红色,她才临时换了这件天青色的。
她记得来时的路,便没让侍女送她出去,可梅林实在太大,她也不知道哪一步走岔了,走了许久都没有见到熟悉的亭子。
直到她远远看见一个小院,才不得不承认,她迷路了。
正在她欲转身另寻出路时,却闻一阵琴音响起。
魏姩驻足循声望去,琴音悦耳,却带着淡淡的哀伤。
她认得这首曲子,曲名‘寄思’,是一首思念亲人的曲子。
这时,一条小道上有侍女路过,她听见了她们的谈话。
“好像是郡马在弹琴?”
“那边是郡马的院子,当然是郡马在弹啊。”
“....”
余下的话魏姩都没能听进去,她只听到是郡马在弹琴几个字时,脑子就有些空白了。
她几乎是无意识的沿着小道往小院而去,待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小院外。
她知道她冒然闯到这里很是不妥,但此时此刻听着这首格外哀伤的曲子,她很想见见父亲,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
魏姩也忍不住在想,父亲思念的亲人是谁?
会是她吗?
魏姩鼓起勇气抬眸去寻找,很快就看到院墙边有一个亭子,四周有纱帐围绕,里头隐约可见一人。
魏姩目不转睛的看着,心头怦怦直跳,那便是她的父亲吗?
然下一刻,一道凉风袭来,脖颈间贴上一股冰凉,魏姩经历过几次刺杀,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何人擅闯!”
耳边响起不近人情的声音,魏姩睫毛轻轻一颤,她斟酌片刻,道:“我循琴音而来,并非有意擅闯此地,还望见谅。”
那人没再吭声,魏姩想,他大约是在等亭中的人的指示。
终于,一曲尽,那人起身掀开纱帐望了过来。
看清那张脸时,魏姩终于明白顾容锦口中的眼熟从何而来了。
她不像母亲,像父亲。
她的父亲与传闻中一样,清新俊逸,却因旧疾看着有些许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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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庭身子不好,受不得寒,可他偏偏又不喜欢闷在屋里,一到冬日整个郡主府都像是如临大敌般,紧紧盯着顾兰庭,生怕他一转眼又去哪里吹到了风。
郡主心疼郡马舍不得责怪,受罚的自然是下头的人。
可长久以往也不是办法,后来卫如霜便在顾兰庭会去的每一处院子的外头都建了亭子,布置了纱帐,如此一来,就算他兴致来时要在外头煮茶弹琴,也不会受寒。
顾兰庭对此虽有些无奈,但也没有拂郡主的心意,从那以后冬日里就算想出门透气,也多半是呆在亭中。
且他爱清静,随行的往往只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
不同于魏姩的惊讶,顾兰庭见到魏姩时,面色看起来相对淡然些,就好像他知道会有人过来,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沧洺,请这位姑娘进来。”
顾兰庭的视线落在魏姩脸上几息后,他放下纱帐道。
魏姩随那名叫沧洺的侍卫走进了亭中。
进了亭子,魏姩才发现里头不止放了琴,还有茶案。
一壶茶,两个盏,显然早有准备。
魏姩微微一怔。
难道...父亲知道她要来?
“小女魏姩,见过郡马。”
魏姩按下心头的疑惑,屈膝行礼。
顾兰庭抬手:“坐。”
“是。”魏姩依言坐下后,先赔礼致歉:“小女被琴声吸引而来,无意叨扰郡马,还望郡马见谅。”
顾兰庭替她添了茶,问:“你怎知我是谁?”
魏姩一愣,是啊,她没有见过郡马,方才那侍卫也没有禀明过身份。
若说已从侍女口中得知,那就不是无意擅闯了。
正在她不知如何答时,顾兰庭却已经岔开了话题:“你知道这首曲子?”
魏姩点头:“曾经学过。”
父亲在此,在屏风后的人就不是父亲,那会是谁?
“嗯。”顾兰庭放下茶盏,道:“姑娘也在思念不在身边的亲人?”
魏姩正要答话,心头却突地生起一股异样。
父亲...好像在试探她?
巧合路过的侍女,一路无人阻拦,还有早就备好的茶...
魏姩心念一动,道:“没有,小女的亲人都在身边,只是方才恰好与人谈及亲人,一时心生感触,才会被这首曲子吸引而来。”
顾兰庭眸光微动,轻轻嗯了声。
他的视线短暂而快速的从魏姩的眉眼划过。
的确与他有几分像,不怪如霜这般大动干戈。
但这些年太多别有用心的人找上门了,如霜本就性子直爽,且但凡遇见像他的人,就会降低防备,难保不会入了谁的套。
不过他现在亲眼见到人,那种念头倒是打消了不少。
这个姑娘,他一见,便觉欢喜。
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让他感到很亲切。
但这并不代表她一定是清白的。
因为她并非无意擅闯,侍女是他安排的,她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才过来的。
魏姩这时也在暗自沉思,她好像有几分明白了。
她知道他是她的父亲,可在父亲的角度却并不知,怀疑她别有用心,给她设了小的陷阱试探也合情合理。
但要命的是,她没有及时识破陷阱,钻了进来。
郡主正怀疑她的身份,她就到了郡马跟前,若易地而处,她也一定会怀疑对方别有居心。
所以她现在该如何解释,她明知这是郡马的院落却故意闯进来?
眼下形势大好,可不能因为她今日的莽撞叫父亲误会,反而耽误了事。
“你还没回答我,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魏姩身形一僵,心中万分懊恼。
是她大意了,她实在是没想到她的父亲心思如此缜密。
电光火石间,魏姩脑中灵光一闪,她起身后退一步跪下:“请郡马恕罪,小女撒谎了。”
顾兰庭:“哦?”
“小女是迷了路才走到此处,琴声响起时,恰好有侍女路过,提及是郡马在此弹琴,小女心中便生了疑惑。”
魏姩道:“就在不久前,小女与家中妹妹在亭中歇脚,可刚坐下不久就有侍女过来换茶,但臣女发现亭中的茶壶本就是满的,本无需换,可侍女不仅换了,还不慎将茶水撒到了小女的披风上。”
顾兰庭拿茶盏的动作一滞,而后唇边划过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如霜真是...
“侍女提议带小女去擦洗披风,小女到了厢房,发现里头正染着银丝碳,且还放着一个很大的,与厢房风格相差甚远的屏风,小女便猜测怕是有人引小女至那处,而后没过多久,郡主娘娘便出现了,也在那时,小女发现屏风后还有人,便怀疑是郡主娘娘有意引小女去的厢房。”
顾兰庭忍不住抬手扶额。
“郡主娘娘问了小女在家中过的如何,与亲人关系好不好,小女心中很有些不解,遂在听出郡马所弹的是‘寄思’,又恰好有侍女路过提及郡马身份时,小女心中便猜测,会不会是郡马也...”
魏姩没再说下去,顾兰庭却也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怀疑我特意引你过来,便将计就计到了这里?”
“是,且小女到了这里,郡马也问起了小女的亲人。”魏姩顿了顿后,抬眸看向顾兰庭,问:“小女斗胆一问,这前后两桩...只是小女多心了吗?”
局势扭转,难题甩到了顾兰庭头上。
郡主的计策漏洞百出,顾兰庭属实说不出一句巧合来,可若说不是巧合,那问题便来了。
他与郡主为何大费周章引她相见,又为何都提及了亲人,总不能说郡主怀疑她是他们的女儿,他怀疑她别有用心?
且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不适合抬到明面上来,若此事是一桩误会,她确实是魏家女儿,岂不平白给人姑娘增添麻烦。
顾兰庭没有立刻回答,只道:“先起来说话。”
郡马显然要岔开话题,魏姩这时候自然不能继续追问,乖巧的起身坐了回去。
也是这时,她不经意间瞥见了那把琴左下角的字。
魏姩一惊:“这是‘惊雀’。”
顾兰庭正想着怎么把问题绕过去,听得这话便顺势道:“你认得此琴。”
魏姩摇头:“小女没见过,但听过它的名字,名琴第二。”
“五把名琴已久不问世,小女今日有幸见得‘惊雀’,也算是饱了眼福,就是不知第一到了何处。”
顾兰庭微微抬眸:“你没见过‘天月’?”
魏姩一愣,她应该见过吗?
顾兰庭见她面色疑惑,笑了笑:“你应当会见到的。”
魏姩更不解了。
这话有什么深意?
非她多疑,实在是因为她的父亲比母亲难应付多了,好像每句话都有深意似的。
“已快到午宴了,我让人送你过去。”顾兰庭道。
他动了梅林的阵法将她引到这里,让她自己走,是走不出去的。
魏姩忙起身道谢。
临走时,魏姩小心翼翼道:“郡马还没告诉小女,方才的问题。”
顾兰庭:“.....”
他面色淡淡道:“有机会,再告诉你。”
只有确定了她是他的女儿,才能告诉她。
所以,他很希望会有这个机会。
魏姩忍着笑,失落的低头喔了声,道:“小女告退。”
顾兰庭看着魏姩背影,微微蹙眉,是他的错觉?
他怎觉得她在笑?
第55章 第 55 章
魏姩回到亭中时, 魏婉正焦急踱步,见魏姩终于出现,她忙上前担忧道:“二姐姐, 没什么事吧?”
魏婉并不知另有隐情,见魏姩离开太久, 心中难免担忧。
魏姩摇摇头:“没什么事,方才走岔路耽搁了些时间。”
魏婉闻言便放下了心。
“午宴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魏姩道。
“好。”
午宴设在鹿园,从梅林过去需小半个时辰, 魏姩二人到时已有半数宾客入席。
“姩姩,这边。”
魏姩正要带魏婉寻座位, 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循声望去, 见是齐云涵, 遂笑着迎了上去。
齐云涵周围都是魏姩熟悉的人, 她身边是裴珞清,裴珞清旁边是苏晚棠,再过去是崔雪雁与上次在齐家赏花宴上认识的几位姑娘。
魏姩带着魏婉过去相互问了礼,齐云涵便挽着她的胳膊, 语气亲昵道:“我方才四处寻你,可惜梅园太大, 硬是没碰见你。”
魏姩正要回答, 身后便传来魏凝的声音:“阿云。”
魏姩下意识望向齐云涵, 见对方脸上笑容淡了几分,轻轻勾了勾唇。
齐云涵自秋雾山后, 对魏凝便有了不满和防备。
魏凝与她说姩姩性子孤僻,不喜与人亲近, 可她后来才知,哪是姩姩不爱出门,分明是魏夫人偏心的厉害,常年将姩姩拘在府中!
同是亲女,魏凝可以参加宫宴,姩姩却连寻常的宴会都去不得,简直太不公平了,可魏凝却还骗她姩姩性子沉闷,不喜与人结交。
而且,上次在秋雾山崖底,她从太子哥哥口中得知姩姩的丫鬟死在别院,是太子哥哥与姩姩亲手杀的,她便意识到那日或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所以在回家后她特意问了钟嬷嬷知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她想起来她与姩姩在酒楼相遇时,钟嬷嬷问了姩姩几句奇怪的话,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可前后联系起来便有些不寻常了。
钟嬷嬷起先还没敢同她说,是她再三逼问这才知道,那日香山寺和槐山亭还埋伏着不知名的黑衣人,且钟嬷嬷与母亲都怀疑黑衣人与魏凝有关,只是当时母亲怕吓着她,才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
钟嬷嬷还同她说,魏凝接近她恐怕用意不纯。
那日,她细细回想了与魏凝相识的所有,越想越觉得魏凝可疑!
齐云涵心性单纯,藏不住事,心中喜恶都明晃晃的摆在了脸上。
对上魏凝熟稔的笑颜,她只淡淡哦了声:“魏三姑娘。”
魏凝面上笑容一僵。
很早之前,齐云涵就是唤她‘凝儿’的,怎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