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汐棠一时被这男人厚颜无耻的行径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出她绵软的力气用力推搡他,口里还将自己毕生以来学到的最难听的话都用在他身上。
他笑得胸腔微震。
“骂得真好听,来,再多骂几句。”
霍汐棠气得脸通红,直接上手捶打,捶了两下男人不仅不为所动,反握住她的手亲吻:“动嘴就好,就莫要动手了,小姑娘家被父母娇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受这些皮肉之苦的。”
霍汐棠冷笑:“假惺惺!”
男人对她冷硬的话全然不在意,叹道:“棠棠,你怎么就看不到朕对你的好?还是说,你要亲眼看到他死在你的眼前才能死心。”
“你想做什么?”
他沉默不语。
忽然画面一转,霍汐棠到了一间漆黑的地牢,昏暗霉臭的地牢内关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太子燕舜,另一个则是她的父亲顾林寒。
男人姿态优雅地坐在高台上,吩咐狱卒将太子拖上前,以往意气风发的太子早已被牢狱之灾折磨的失去了往日的鲜亮。
他缓缓抬头,看到主位上男人揽住的少女,哑着声唤:“棠棠……”
霍汐棠捂住红唇,不敢哭出来,没料到当初那个恣意张扬的太子会变成这幅惨状。
男人冷声道:“今日便让你死个痛快,临终前,说出你的遗言。”
太子如丧家之犬,垂着脸低语:“我没什么想说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兄分明知晓,我对皇位从未有过奢望,我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与棠棠相守一生,可是为何,皇兄夺走了皇位,还要夺走棠棠。”
男人觉得好笑,眸里带着怜悯看他:“燕舜,你在朕的面前耍那些小伎俩,还有几条命够用?棠棠曾经身中蛊毒一事,你若不当着她的面交代出来,朕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太子誓死不从。
他知道,若是他将这件事告诉了棠棠,那么,以棠棠的性子定会离他而去,他夺位的希望已经没有了,不能再没了棠棠。
男人见他宁死不屈,毫不犹豫下令用刑,霎时间牢房内鲜血四溅,少年痛苦的呻.吟频繁响起,霍汐棠听着心里难受,一直哭着求男人放过太子。
还是同样被绳索捆着的顾林寒爬上前来求饶,“陛下,罪臣愿替太子交代出真相,如陛下所言,罪臣的女儿,曾身患惧怕男人的病症,正是出自太子之手。”
“舅父――”太子撕心裂肺喊了声。
他猛地朝霍汐棠看去,正见她脸色煞白,瞳仁微颤这样难以置信看向他。
梦境至此。
霍汐棠猛然惊醒,身上的寝衣已浑身汗湿,鬓角湿润,她的惊呼引起依丹和元荷的注意。
霍汐棠旁若无人地坐起身,手肘支撑着腿,整个人仿佛魂不附体,对依丹和元荷的担忧置若罔闻,显然还深陷那个梦境中没有回过神。
这次睡醒后,不如以往那般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竟还记得梦里有三个男人。
太子,她的生父。
还有,当今陛下。
梳洗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殷华婉的贴身侍女来了枫云院传话。“三姑娘,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请您即刻入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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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内,鎏金祥云炉鼎溢出沉香清幽,几缕阳光斜斜的倾洒而入,殿内堂皇明亮。
霍汐棠盈盈福礼,顾太后命她起身,又亲昵地牵着她坐到身旁,颇有种二人极其相熟之态。
而霍汐棠十分清楚,这是宫宴后她第二次见顾太后。
顾太后笑容和蔼:“哀家可以唤你棠棠吗?”
霍汐棠惶恐,忙说:“这是臣女的荣幸。”
顾太后含笑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哀家想见棠棠许久了,如今一见这才发现,你果真如舜儿所言,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哀家也总算明白了,为何舜儿执着要娶你为太子妃。”
霍汐棠脸颊微红,“是娘娘过誉了,殿下他……他大抵只是想报答救命之恩。”
顾太后笑道:“这你可就想错了,太子是哀家的儿子,他是何种性子,哀家再清楚不过,是报答救命之恩还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太子可以亲自回答你。”
说罢,一个少年便阔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笑容爽朗唤了声:“母后。”
顾太后见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嗔他一眼,“来,你自己跟棠棠说。”
燕舜竟破天荒有些害羞,踟蹰了起来。
顾太后见二人互相对看,少年少女登对十足的模样,眼里情绪复杂,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去,后来干脆留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不知不觉,这偌大的寝殿,便只剩他二人。
燕舜坐在霍汐棠身旁,支支吾吾道:“棠棠,我……”
他目光里的情意毫不遮掩,霍汐棠一直害羞的垂下脸,不敢直视他。
见她如此羞涩,燕湛看着心里动容不已,伸手想要牵她。
霍汐棠反应极快地将手收回:“殿下,不可……”
“为何?”
她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但在太子炙热的目光下,还是将自己身患怪疾的事说了出来。
燕舜这才想起,重逢后这两日他每天沉浸在幸福之中,竟忘了给棠棠解蛊,顿时脸色也变得极其不自然,“是吗,正好我东宫有个医术极佳的女医,我让她来给你诊脉。”
不过片刻,那名女医便来了永寿宫。
周女医把脉了许久,沉吟道:“回禀殿下,顾姑娘所言的怪疾,的确是一种罕见的疾病。”
霍汐棠一愣,“但曾经不少民间神医大夫为我诊过,都说我并没有患病。”
周女医早已将太子事先交代给她的话,背的滚瓜烂熟,遂一板一眼道:“顾姑娘,这类病症还需得医术经验老道的才能查出来,微臣曾有幸遇到过两列,或许是民间的大夫见识尚浅也未曾经历过此症,所以无从下手根治。”
霍汐棠心里怦怦跳,面色紧张问:“那就是说我这病有得医?”
周女医笑道:“自然。并且根治起来极其简单,药物服下后当场便可治愈。”
霍汐棠吃下了周女医精心为她调配备的药,心神忐忑不已,这个压了她四年的困扰,终于要彻底甩开了吗?
周女医道:“顾姑娘服下药后,再歇息半个时辰,便可痊愈了。”
燕舜黑眸微闪:“太好了棠棠!”
霍汐棠在永寿宫留了将近半个时辰,燕舜便也寸步不离守着她,她心里对他有些感激,殿下得知了她的怪疾,也并未嫌弃她不说,还亲自为她找来了医女治病。
她红唇微动,有些话想对燕舜说,可就这时,那今日的梦境忽然在她耳边闪现。
“殿下曾给她下过蛊毒――”
霍汐棠的脑袋顿时昏昏胀胀,搅乱的泥泞不堪,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燕舜却全然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只一心算着那蛊毒解除的时间,只要他悄无声息给棠棠解毒,那么她就永远不会知道此事,他与棠棠之间更没有什么能阻拦他们相守的障碍了。
时间缓缓流逝。
燕舜心脏越跳越快。
当第一缕夕阳的光辉从窗口照入寝殿时,他难掩激动,将手覆上了霍汐棠的手背,唤道:“棠棠……”
霍汐棠已经许久没与男人这样接触过了。
除了先生。
现在太子的手心按在她的手背上,她的身体却已全无先前的下意识抗拒。
她的病当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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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绚丽的晚霞落至金黄的琉璃瓦顶,铺于深红的宫墙,掠过一栋栋精致华贵的角楼,浮光跃影,如嵌金边。
斜阳浓丽,燕湛的眉目落下虚幻的金溶点点,更衬得他俊美的面容如带了一抹邪气,妖冶且神秘。
从定国公府出来后,燕湛便去了一趟玉憬园。
如今园内所养殖的草,较比十天前品种更多了些,放眼望去一片片绿油油,各式各样,他一一都看过一遍,还是未找到与那纹路相同的草。
上辈子他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如浪花涌现在他眼前,她再也睁不开的双眼,他再也看不见那双灵动的水眸,皆像是刀子在割他的心脏那般,无法呼吸,那痛彻心扉的感觉,他再也不要经历了。
李拾勤亦步亦趋跟在天子身后。
满脑子都在想昨晚陛下说的话莫不是当真的?其他人不知情也就罢了,倘若英老国公知晓后,恐怕会气得他老人家都下不了榻了。
李拾勤叹了口气。
他还在出神琢磨着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便见方才还神色自然的陛下,眼底阴气骤显凉薄至极,周身也遭寒气所覆,如结冰碴般吓人得紧。
顺着陛下的视线看过去,李拾勤瞪大了眼。
那站在廊下紧紧相拥的少年少女,不正是太子殿下及那未来的太子妃?
第26章 夫兄
出了永寿宫时天色将暗, 初秋的傍晚空气舒爽,燕舜亲自送霍汐棠出宫,二人穿过重重红墙宫道, 漫步似的在这偌大的皇宫走走又停停。
全因燕舜十分不舍与霍汐棠的分离。
行至宫殿长廊,距离宫门不过百米远了, 霍汐棠便在此驻足,柔声道:“殿下, 就先送到这儿吧, 宫门外有马车在候着。”
燕舜扬唇轻笑, 晚霞轻柔地打在他的脸上, 照亮熠熠生辉的眼眸,衬得俊秀的容色愈发的明朗。他现在性情变得极其爽朗自信, 不如当初住在霍府时那般消极的样子。
霍汐棠犹记得当初将他捡回来时, 他整个人孤僻冷厉到仿佛脸色刻了生人勿进四个字, 当时哥哥便说, 这样脾气大不好伺候的人, 莫不是什么高官之子吧?
哥哥猜对了, 也并未完全猜对。
他不是高官之子,而是当朝储君啊。
微风吹拂霍汐棠的裙摆,溢出她独有的香甜气息, 燕舜顿时触动不已,便主动靠近了些,“棠棠,还唤我殿下吗?”
他的眼神过于炙热,直白的感情袒露无疑, 即使是霍汐棠这种尚未接触男女情爱之事,心思单纯如白纸的姑娘家, 也能从那眼神中含的情愫看出点什么。
燕舜又逼近了几步,“棠棠你知道的,在你面前,我可以不是太子。”
霍汐棠下意识后退,脚后跟抵在廊柱边上,在他的逼迫下只能抬起轻颤的长睫,软声问:“那,殿下想要我唤什么?”
她除了唤殿下,还能唤什么呢?
燕舜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心尖上的小姑娘,在感情方面心思有多纯粹,他比谁都清楚。当初在霍府居住的那两年,分明是她先认识的他,可后来棠棠对他的殷勤程度竟还不如那霍湘菲。
他实在恼极了她这种对他不够上心的态度。
“当初你唤我什么,不过四年你便忘了?”
他就差直接说了出来,霍汐棠这才明白,眼眸忽闪,满足了他的要求:“岸哥哥……”
她的声音极其绵软好听,唤他名字时轻柔婉转,像是带着丝丝的赧意,听得燕舜心旌摇曳,他实在没控制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叹了声:“棠棠。”
霍汐棠没料到他这个举动,怔了会儿就想要推开,可她整个人被他用力抱在怀中,实在无法挣脱,后思及二人是未婚夫妻关系,便也由着他去了。
“皇兄?”
霍汐棠身后传来一道少女的嗓音,听见有人来后她慌乱挣扎了下,燕舜便依依不舍松开了她。
美好的氛围被打断,燕舜面色不虞,冰冷的视线扫到霍汐棠身后,蹙眉问:“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先帝的幼女,嘉阳公主。
与嘉阳公主同行的另一个女子,便是英老国公的嫡孙女,殷笙笙。
嘉阳公主听他语气不悦,也不给面子地撇撇嘴:“还不是皇兄挡道了,我和笙笙正要路过,送她出宫途径此地,谁能想到皇兄这般孟浪在路上便……”
说罢,她的眼神落在霍汐棠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
前两日的宫宴,她只远远瞧了这姑娘一眼,现在近了看,的确是个容貌出尘的女子,心里也不由浮起惊艳:“这便是定国公失散多年的女儿?我未来的皇嫂?”
燕舜看出自己妹妹眼里的惊艳,面色不由升起得意,道:“正是。”
嘉阳轻啧了声,又撞了撞身旁的殷笙笙,小声嘀咕着:“真漂亮,可惜配我这皇兄委屈了。”
殷笙笙抿唇低笑:“公主,你的声音太大了。”
这句话自然被燕舜一字不漏的听见,当时便气急怒斥一句:“燕姗,你简直目无兄长!”
嘉阳将他的怒斥不当一回事,笑嘻嘻的摆了个鬼脸,就牵着殷笙笙走了。
待那二人离去后,燕舜安抚道:“方才嘉阳的话你不要放心里,那丫头的嘴平日里就不饶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霍汐棠摇头,淡笑一声:“不碍事,公主率真,还挺可爱的。”
燕舜顿时一口气堵着,嘉阳说他二人不登对,她竟完全不生气?
这下燕舜更不乐意了,便随口说了句:“她身旁的那个姑娘是英老国公的嫡孙女,自小受尽宠爱,我听说皇兄迟迟不娶妻封后,便是在等她长大。”
霍汐棠忽然一愣,“方才那位姑娘是陛下的心上人?”
燕舜点了点头:“虽然皇兄并未说过,但外界有这样的说法,殷笙笙小了皇兄整整十岁,不少人猜测想必是皇兄想等殷笙笙十七岁了再纳进宫。”
“皇兄不愧是做大事的人,自己的心上人就在面前,他还能忍到十七岁,要是我喜欢一个人,只想赶紧娶了回去,生怕再晚一些,这媳妇儿就没了。”
燕舜又滔滔不绝说了不少,霍汐棠随口应了几声,也不知为何,倏然间心里有些低落,却说不明白自己这股低落是从何而起。
她心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陛下二十六岁了还未成亲的缘故。
她又忽然想起曾经问过先生为何没有娶妻,先生却并未回答他年龄不小了却尚未娶妻一事。这下就彻底说通了,事实不是他不愿娶妻,而是先生喜欢的姑娘年龄太小了,他在等她长大……
她出神了片刻,燕舜的说话声忽然顿住,伸手在霍汐棠面前晃了晃,将脸凑过去,“棠棠你怎么了?”
面前忽然放大了一张俊脸,霍汐棠惊地没站稳连连后退了几步。
方才他二人驻足的地方正是台阶处,她连番后退直接跌到了台阶悬空之处,燕舜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将她拉回来。
霍汐棠往后一仰,便直接倒入一具温热结实的怀抱里。
她的鼻息极快嗅到一股好闻的龙涎香。
“皇兄?!”燕舜面色惊愕唤了一声。
年轻帝王单臂将怀里的少女扶稳,他站在游廊下方,即使隔着几层台阶,因过高的身量也能视线平行地看向正倚在他身前的少女。
身前是她的未婚夫太子,身后抱住她的却是当今陛下,霍汐棠心里一紧,极快地从他身前逃开,裙裾如她混乱的心一般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