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可我听我娘说,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当时运气好被扬州的一户人家收养了,日子过得很是平稳。”
那姑娘小声道:“你又知道什么?她将来是要入主东宫的,自然名声不能受污,你觉得她娘带着她出京,她娘死了,她还能平安无事活到这般大?谁知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
其中一姑娘追问:“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那姑娘压低了声:“你们都知道那原来的定国公夫人偷人偷到小叔子身上,被自己的亲儿子和定国公目睹的事吧。”
这件事早在长安传开了,几个姑娘都点头。
“有那样名声恶臭,放浪形骸的母亲,你觉得,那位能安分到哪去?”
这番话说的实在难听刻薄,即便后来压低了声音,但霍汐棠等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嘉阳和静华心里也极其不舒服,嘉阳更是火爆脾气,当即便要大发雷霆。
还是霍汐棠及时拉住她,“公主,今晚国公府的宴会,还是不要闹不愉快了……”
思及英老国公和老夫人年事已高,难得的中秋佳节,嘉阳也不想破坏宴会的好氛围,还是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而静华听那几人后面又提起了顾显,言辞中尽是说顾显整日板着脸不苟言笑,腰垮大刀,一副背了人全家性命的凶神恶煞的模样,指不定就是幼时被他生母一事给刺激大了。
静华打眼看过去,一下便认出其中说顾显闲话的便是那刑部侍郎家的幼女。
那刑部侍郎有一儿子,游手好闲不思进取,成天斗鸡走狗,是长安有名的纨绔子弟。
但因半年前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时被顾显亲自抓了,当即便不给面子直接压去诏狱住了几天,出来后就被折磨的褪了一层皮。
因为这事,刑部侍郎家便与顾显极其不对付。
这刑部侍郎的女儿大抵是在为兄长抱不平,想要趁机污了顾显的名声。
污蔑顾显这事静华自当是忍不了,她蹭的站起来大步朝那桌走去,冷言冷语道:“来,说大点声,让大家都听听你这张嘴是有多臭的。”
静华公主爱慕顾显的事在贵女圈已不算秘密了。
如今先帝早已不在,这位公主的生母不过是个先帝在时便不得宠的后妃,如今在后宫养老的太妃,空有个虚名罢了。
那刑部侍郎的女儿觉得自当是不必怕的,也站起身说道:“公主可明白,姑娘家最注重的便是名誉,您堂堂公主整日追着一个大男人,不觉得有失身份?况且,那顾显……”
她轻笑了声,欲言又止。
静华气得脸颊通红,“他怎么了,你有胆子就当着本公主的面说!”
“这是公主要求的,那么臣女便谨遵公主之命了。”
刑部侍郎的女儿挑衅的眼神朝霍汐棠看去,“常言道,有其母便有其子,枉顾显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身负维护长安治安的使命,领着这样一份浩然正气的职位,却有那样臭名昭著的母亲,还有他那妹妹……”
霍汐棠攥紧了拳头直视她。
她似乎也不怕得罪未来的太子妃和公主殿下,继续直言不讳说:“做女子的应当要明白,名声重于一切,如今的未来太子妃有那样的母亲,若是将来步了她亲生母亲的后尘,她还配嫁给太子殿下,配入主东宫吗”
方才这处的吵闹声引得全厅的注意,即便隔了几道屏风,男眷那边同样也将这席话听得清清楚楚。
殷笙笙和殷华婉扶着老国公夫人过来。
老夫人听完这番话,登时脸色大变,当即喊来府内的掌事嬷嬷前去将事件尽快平息下来。
若只是小姑娘家发生简单的口角也就罢了,这刑部侍郎的女儿倒是没想到蠢到这般地步,竟敢牵扯到皇室?
什么未来的太子妃会步她母亲的后尘?
太子还哪来的弟弟?当年宫变后皇子们几乎都死的一干二净,如今便只剩下当今陛下这一个兄长。
难不成是在意指那未来太子妃将来会偷人偷到陛下那去?
这番话若是让皇室任何一个人听见了,恐怕真的不仅仅是被抓去诏狱脱一层皮的事了。
今日来国公府赴宴的宾客众多,趁着事件还未完全闹大,最好处理干净。
静华却是不愿忍了这口气,正想要好好教训这人。
那刑部侍郎之女眉梢一挑,不屑地看向脸色微白的霍汐棠,嗤道:“这等名声受污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入主东宫?依我看……”
她话未说完。
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冷沉的嗓音。
“名声受污便没资格嫁入皇家,那朕倒是想问一问。”
年轻帝王一身轻便的玄色长袍由月色下行来,形容儒雅君逸。
而门口值守的下人早在发现陛下时已瑟瑟发抖跪在一旁,没人敢告诉那位刑部侍郎之女,陛下已将她的恶言一字不漏全听了进去。
燕湛缓步踏进厅内,唇角虽含着笑意,却不见往日温和。
陛下今日出宫虽未着龙袍,但那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堪堪使人看了一眼便不由软了骨头。
“朕这样天生自带天煞孤星命格的,是否坐不得这帝位了?”
这句话刚落下,偌大的荣华堂内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众人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生怕被殃及无辜。
要知道,当今天子刚出生时天煞孤星之名便已经传遍了大昭,便是如此,先帝声称为了百姓的安危着想,这才将彼时还是大皇子的燕湛丢弃到冥苑不闻不问。
当年若非宫变后,天子以一己之力将彼时风雨飘摇的大昭接手下来,恐怕大昭如今难以维持现在繁荣昌盛的日子。
这几年天子的能力百姓皆有目共睹,得此明君又有谁会在意一个二十多年前的传言?
这些年天子脚下的长安内已经极少听到有百姓议论“天煞孤星”一事,虽说个别小地方,一些古板老派还将先帝的话奉为圣旨的老人家仍觉得这个命格会有损大昭的国运,但也没几个人会真的将此事放在心里。
堂内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刑部侍郎的女儿绝不是在意指天子。
可谁让她倒霉,好巧不巧指责这未来的太子妃偏偏要牵扯到皇室,还非要拿名声受污这一点来抹黑。
只见方才那无比猖狂的少女此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脸色煞白一片,在天子分不清喜怒的淡薄眼神下,更是害怕得连连后退几步,直接撞上霍汐棠面前。
“陛,陛下,臣女并非此意……”她说话时,显然牙齿都在打颤,而厅内所有人,此时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去看她的窘态。
燕湛轻笑一声,眼神从霍汐棠低垂的眼睫上缓缓掠过。
语气寒凉地对那少女说:“怎么,现在就知道怕了?”
他嗓音轻缓,却极具威严:“你敢大放厥词羞辱朕的表妹,便也能在朕不在时,以同样的方式侮辱皇室。朕且问你,这罪名你可承担得起,刑部侍郎他可承担得起?”
是了,很多人恐怕都忘了,霍汐棠正是定国公的亲生女儿,自然也是当今陛下的表妹,这刑部侍郎的女儿如今更是直接撞枪口上,当众给皇室难堪,恐怕真的不是一句简单的并非此意就可揭过。
一项羞辱皇室之罪降下来,那少女当即便浑身发抖瘫倒在地。
她方才后退几步,直接退到了霍汐棠面前,此时也正晕倒在她的跟前。
见此情景,燕湛走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睥睨她:“刑部侍郎任俊教女无方,传朕令,将任姑娘亲自压回侍郎府,明日让任侍郎卸了头顶的乌纱帽在府里反思。”
厅内氛围凝固――
当众被天子亲自革职,看来这任侍郎家里起码三代都无法入朝为官了,一个家族便是因为一个少女的稚语而毁灭,那少女更是被天子的亲信亲自押回府,这名声也彻底毁了,毕竟没人敢娶一个得罪了皇帝的人啊。
少女本身险些昏了过去,听了这话忙吓得哭出来,跪地求陛下放过。
燕湛将腿挪开,黑眸含着冷意。
从霍汐棠的视角能清晰的看到他那双平日里看似温和的眼睛,此时有多么的冷冽如霜。
所有人都当他只为了维护皇室的名誉,可霍汐棠却感觉出来了。
陛下,显然是在护着她啊。
她没办法再装糊涂,装作看不懂了。
女眷这边的小插曲早已引起男眷那边的注意,顾显面无表情摸着腰侧的佩剑走来,他看了眼魂不守舍的霍汐棠,便在天子的下令后,命人将那任侍郎之女带回去。
陛下在此,没人胆敢再看热闹,纷纷十分乖顺的座位自己的席位,当做没发生此事。
英老国公夫人在殷笙笙和殷华婉的搀扶下,缓慢行过来对燕湛行礼。
燕湛亲手将她扶起。
老夫人一脸愧疚,“今日的事,都怪老身看管不周,还望陛下责罚。”
燕湛温声道:“老夫人若是将此事独揽在自己身上,那朕方才的惩处岂不是有失公允?”
言下之意便是做错事的人已经受到了处罚,就没必要自己将罪责揽下。
老夫人眼眶微红,看着自己外孙这般杰出的模样,想起他这些年的经历,一时间更是感慨万千。老夫人拉着他聊话,燕湛自然没有拒绝,便随意地掀袍落坐在侧,与老太太聊了起来。
好巧不巧,他落座的偏偏是方才霍汐棠坐的位置。
眼看自己的位子被陛下坐了,霍汐棠左右为难也不好回去,而殷华婉不方便在那听陛下和老太太说话,就走到霍汐棠身旁。
“棠棠,方才吓到了吗?”
霍汐棠抿唇,摇了摇头。
实则比起吓到,她只更想要母亲被冤枉的事能公布于众。
母亲背负了十多年的污水,是该洗刷冤屈了。
嘉阳和静华在陛下来了后便十分乖顺,一声也不敢吭了。
陛下虽说坐的是霍汐棠的位置,但她二人同样在那桌席位,现在也不敢坐回去了。
此时三个小姑娘站成一排在陛下身侧,嘉阳和静华不敢跟陛下靠太近,二人便缺德地将霍汐棠往里边挤,导致她现在站在陛下最近的位置。
燕湛与老太太健谈了许久,趁老太太与殷笙笙说话时,他眼角余光微戎辽聿嗄悄ㄧ成的裙裾,用只有他二人能听清的语调说:
“朕方才表现的可好?表妹。”
第39章 真相
表妹什么呀表妹, 陛下当真是愈发厚颜无耻了。
霍汐棠微蹙细眉,恍惚下将面前的这个男人与她梦境里的陛下重叠了起来,竟不知不觉间, 已经重合成了一个人。
倘若,那并非梦境, 而是真实发生的经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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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月上柳梢, 清冷的月光铺洒东宫。
寝殿内, 太子燕舜趴在榻上眯着眼出神, 有人跪在一侧给他按揉肩颈。
按得实在舒服了, 燕舜眉目渐渐舒展,“李福良, 你何时有这般好的技术了?”
过了半晌, 少女声缓缓响起:“殿下, 是奴婢呢。”
燕舜浑身僵硬, 愣了片刻转过身来, 看清面前的人后, 登时大怒:“谁准你靠近孤的?滚出去!”
霍湘菲委屈地噘唇,“回殿下的话,是定国公下令允许奴婢贴身伺候陛下呀。”
舅父?燕舜脸色更难看了起来。
是不是在舅父眼里, 他就是个傻子?棠棠不是舅父的亲生女儿吗?作为亲爹竟然给自己的未来女婿塞女人,是舅父疯了还是他疯了?
“你滚出去!”
被接二连三推拒,霍湘菲也觉得自己没了脸面,她好歹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又并非天生下贱的奴婢, 只是看着这个她曾经心仪过的太子,心里头还是不想这样丢失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霍湘菲紧咬着唇, “殿下想知道棠棠的秘密吗?”
又拿这件事来诱惑他,燕舜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意极了,“你究竟知道什么。”
“殿下对棠棠这样看重,当真认为棠棠也会对你回应以同样的感情?”
霍湘菲的话像是戳中了这阵子以来燕舜最在意的一点。
自与棠棠从重逢后,一会儿是禁足,一会儿又是重伤,导致他与棠棠并无多少独处的机会,可每一回的相处他都能感觉到,棠棠看他的眼神里并无像他那样热烈的感情,对他的态度也是除了敬重便只有几分好友的情感。
甚至连着两次他想与她亲近,都遭到了她的抗拒。
已经无须霍湘菲提及,他自己都感觉得出来,棠棠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可这事他岂能容忍?想他自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且贵为太子,这样的他都能等她四年,心心念念爱她四年,若是得不到一点感情回应,他岂能知足?
如今听了霍湘菲的话,看样子棠棠并非是尚未开窍,而是另有原因?
燕舜冷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霍湘菲眼眸忽闪,折了腰身便过去坐在了燕舜的大腿上,娇羞说:“殿下想知道什么,奴婢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殿内昏暗,窗外圆月高悬,一抹月光透过窗缝投入了寝殿,照亮燕舜上下滚动的喉结。
――――――
东宫静得吓人,而此时此刻的英国公府,因前不久闹出来的事,宴席也早早便散了。
燕湛看了眼站在游廊角落里的那道纤柔的身影,信步走过去。
皎洁的月色衬得她愈发娇小柔弱,脸颊上微红的红晕更是显得乖巧,这般安静地站在那处,倒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似的,实在惹人怜惜。
燕湛放轻了声音,柔声问:“在等顾显?”
霍汐棠摇了摇头,抬眸与他对视。
“不,我是在等陛下。”
燕湛也没意外,淡声一笑,“随朕来,朕送你一个礼物。”
说罢,他便直接往前走,身影极快融入在夜色中。
霍汐棠怔了一会儿,似在犹豫该不该跟着陛下过去,若是他并不想将人交给她该怎么办?
她站在原地自我挣扎了片刻,一咬牙还是小步跑了过去,跟上燕湛的脚步。
燕湛带她走上了一条僻静的小路,霍汐棠亦步亦趋跟着他,趁他没看在她时,悄悄抬眼打量他。
为何陛下对英国公府这样熟悉呢?还与英老国公有着这样关系匪浅的来往。
不知为何,她分明与陛下相识许久了,可又觉得自己好似从未真正的认识过陛下。
他是那样的神秘,有过那样暗黑的童年,究竟是如何能做到现在这样遇事沉稳,掌控大局,时常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好似这个世上没什么能难倒他一样。
陛下,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霍汐棠陷入了自己内心的小纠结中,不知不觉也想了许多,直到走了一段路,一直走到一处僻静的偏院时,这才回过神来。
这处偏院十分破旧凄凉,若非她今日来的是英国公府,想必此刻定是会觉得自己进了什么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