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动反派的软肋(双重生)——夸小言【完结】
时间:2023-06-02 14:46:27

  这话问的尤其不礼貌,像把人架在刀尖上――广平王才大义凌然地冲进火场救人,转眼就要被人质问是不是别有用心,是不是这一场火里也有他添的几大捆柴。
  戚尚坤在等着秦渊如的反应。
  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一问法对秦肃,就像根针掉进海里,安静、平稳,没掀起丝毫波澜。
  “你猜?”
  秦渊如立在断垣之上,以一种极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戚尚坤,他眼皮微掀,静静地看着,没再说话。明明是同样的脸,甚至身上的衣服都还是在寇府的那一身打扮,可不知怎么,秦渊如身上却不住透出难以抑制的阴鸷与邪气。
  “我猜什么?”戚尚坤皱眉,“我劝你先自保,再琢磨要不要掺和别人的事。”
  “你以为李霄安的造反的事情只有我知道?中都,四品以上全知道,他私炼白银,整个中都都知道!那为什么江南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荆州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戚尚坤面色极为不善,“好好呆在你的荆州,秦肃,别有朝一日让我来削你。”
  秦渊如笑出了声。
  他从断垣上一跃而下,落至戚尚坤身前不远,秦渊如垂眸,正看向被戚尚坤护在怀中的寇清清。经此番的上蹿下跳,清清正有苏醒的迹象,她的眼睫在不安地抖动,一副似醒难醒的样子。
  她和念念只有五六分的相似。
  念念的脸颊更窄,总是没什么肉,是好看的杏眼、清淡的眉形,念念不爱笑,总喜欢绷着,但她笑起来特好看,像芙蓉,隽秀又淡雅。
  “她要醒了”,秦渊如突然道,“若是家国还在,我必比你更能讨心上人的欢心。”
  “你以为我想要这狗屁江山?”秦渊如勾唇一笑,瞳仁墨白清晰,他直勾勾盯着两人,“……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多想你死在这一把火里,最好连灰都别剩下……”
  他别开了眸子,“但我答应了人,我要救你们出去,所以,赶紧滚。”
  “多听你说一句话,我都觉得恶心”,秦渊如指着生门,一字一句,似喃喃,又似是给谁的一心承诺,“我不怕你……我会好好活着,等到凯旋的那一天…”
  秦渊如瞳孔中染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红,他不着痕迹地抬手,抵住了自己的肋下三寸。
  他比上一世更早知道自己身有重劫,明明可以轻松避开这种锥心腕骨的疼痛,可秦渊如却像着了魔似的,一遍遍故意地惹怒它、激出它,让它如跗骨之蛆,吸食着自己的痛苦。
  肋下痛感如潮水般淹没头顶,秦渊如出了一身的冷汗,窒息感也随即疯狂涌上,他屏息不及,一口浓烟也呛入肺中――
  “咳……”秦渊如偏头,一口含着脏器碎片的血被他吐出,血还未落在地上,已被蒸腾的火焰烧成了一片血烟。
  “你什么情况?!”戚尚坤也是一惊,也顾不上再掰扯这困局里有没有广平王府的手笔,他率先开路,几跃之下脱出阁楼,落在一处尚且完好的房顶。
  秦渊如摇晃几下,也顺利地跃了上来。
  终于出来了。
  远远还可以看到扑火的瘦骨伶仃正在辛勤劳作,他们从入楼、到爆炸失火、躲入地窖、逃离火海,已经用的小几个时辰,就是围观人一人一捧水泼上去,这火也该灭的差不多了。
  但仍在熊熊不休。
  秦渊如似乎站的不稳,他顺着房檐滑下,顺利落在地上,转身就往另一方向走去。
  “秦肃”,戚尚坤遥遥喊他,但秦渊如没回头。
  “希望再见时,我们能是连襟。”戚尚坤声音不大,秦渊如却听得极为清晰,他扭头,正看见戚尚坤一边腾出手捂小丫头的耳朵,一边满脸的大言不惭。
  “滚!”秦渊如疼得心烦,一点好气没有,“千万别再见,死了都别让我知道!”
  他冲戚尚坤比了个骂街的手势,和沈东流的如出一辙,一看就是一套体系里的。
  “你怎么知道戚家军的……”戚尚坤愣了一下。
  秦渊如已经走远了。
  *
  秦渊如自己也没想到,他跌跌撞撞奔至的,又成了那个小破宅院。
  他顺着栅墙翻了过去。
  这次,重劫激的突兀又乍然,可秦渊如却对这剜骨疼痛的乍到表示,惊喜又开心。
  他终于,离念念又近了一步。
  关于重劫的蛊头,他上一世调查了数年,直至身死前,才勉强查出来些苗头,可他还未来得及去尝试,就带着这天下第一古怪的破蛊钻进了棺材。
  ――他重生后,一直在根据记忆里的苗头,试着重劫的界限。
  重劫,据说是秦廉卫从南疆搞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他身上,或许是他还不记事的时候,或许就是他打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他的出生太过可笑和意外,家国都没了,就剩个秦廉卫,带着他投奔了新帝。
  他对秦廉卫的感情很复杂,小时候也曾有过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他也曾真情实感地崇拜过这个博学多才的老丞相……这些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应该是秦廉卫在某一日发现,自己亲手培养的绝佳复仇兵刃,并没有长成他所期待的样子……秦廉卫一心只想断绝他所有好的情感,爱意、善意、对世人的怜悯心,独给他留下恨意、悔意、对世人的放逐;可秦渊如完全没长成任一极端的模样,他不会过分善良,也不暗藏坏心,他对旁人有同理和怜悯,放逐感都囫囵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阴沉、城府极深,有时又天真、单纯,他可以轻松就造不造反一事,与两朝宰相秦廉卫不断周旋,又可以和隔壁小胖整日混在一起,教人始终发现不了,他就是隔壁那个,没爹没娘的广平王。
  秦肃是聪明的,当心腹带着消息自南疆赶回来,告诉他南疆从来未有过毒蛊“重劫”时,秦肃就知道,这老东西又骗了他。
  秦廉卫的年事已经很高了,一个风烛残年的作妖破老头,他又能去哪搞到这一份解不开的蛊毒――只有一个地方。
  他的国、他的家,他被称之为九皇子的前朝亡国。
  秦肃用了大量时间,躲着冰雪聪明的、他的谋士寇念念,查阅了数千本古籍经传,终于在某一日、某一页的字里行间,寻到了重劫的蛛丝马迹。
  重劫,它的真面目,是阴阳生死线。
  一个人,随着他的成长、阅历的增加,会不可遏制地向两个方向发展,穷凶、或极善,这是阴阳;正常人,随着与旁人的相处、世道的共存,会自然而然地将两个方向合二为一,通常善良、时而作恶,这是线。
  而阴阳生死线,就是让这个人,自一开始,就只能选择一个方向,要么善极、要么恶极,一旦动了相反的念头,就会扯动蛊毒发作,肋下三寸,层层加深,摧心剖肝,如凌迟重辟。
  每多发作一次,更痛三分。
  三次之上,再无可解。
  ――秦肃刚查到这东西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荒谬二字,他对着书页癫笑出声,甚至想拿给寇念念,让她也看,让她也笑。
  然后,他再说点什么呢?
  “寇姑娘,你看,我天生就注定是个坏种,是那些话本里所谓的反派,我不能做好事,我只能做坏事。”
  “寇姑娘,我造反就是为了保命,肯本不是为了做皇帝,你跟着我胡闹,你会吃亏的。”
  “寇姑娘……念念,你那么聪慧,是这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你一定有办法除掉我身上的阴阳生死线,对吗?”
  “念念,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罢,我真的很疼……”秦肃的嗓音极轻,他仰靠着,怀中抱着一本被撕烂的古籍,眸中无神,呆呆地向前望着。
  “念念,我或许,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也不配……”
  他已经,这般不知生死的躲了三个昼夜。
  偌大空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秦肃蜷缩在铺满阴影的角落,身下是被他砸翻的书架,足底有瓷瓶碎裂的残渣,他的唇角手足皆是干涸的血迹;秦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不看路,就这么踩着碎渣一步一步地向外走,他像地狱的恶鬼现世,在月明星稀的夜半,踩着血路造访人间。
  第四天,秦肃一如往常地出现在了寇念念身边。
  他神色自若,体态端庄,下颌没有混乱的青茬,连衣裳都是一整套全新的玄色锦绸。
  他挥着折扇靠近人,身后是一排端着新制成衣的属下。
  “昨日路过间成衣店,瞅着不错,挑了几套来借花献佛”,秦渊如折扇一合,挨个点了点,“牧云纱,桃色娇嫩,正配寇姑娘容姿,宋绸,湖蓝,配寇姑娘那枚步摇是极好的,里纱,这料子是新上的,卖的特好,我瞅那鹅黄做的漂亮极了!”
  “……多谢王爷”,寇念念只抬眸看了一眼,随即垂头,不甚感兴趣,“我只是王爷的谋士,这些成衣太贵重了,王爷还是收回罢。”
  “哎!”秦渊如面上诸多懊恼,折扇在掌心敲的啪啪作响,“我就说,应该拿那件大红色的,还有那碧绿的,那紫的也行来着,我…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邪!”
  秦渊如侧踢,一脚踹在心腹屁股上,心腹被踹的前扑几步,差点跪在寇念念跟前。
  寇念念:“……”
  心腹哭丧着脸:“寇姑娘,您就收下吧,王爷的眼光您是知道的……那大红大紫大绿的实在是,您最好是别消受了!”
  秦渊如作势又要踹。
  寇念念冷眼这主仆二人的苦肉计,任他们闹了半晌,这才淡淡开口:“罢了,小翠,你给收了吧。”
  秦渊如和心腹登时化干戈为玉帛,不见外地站在了一起。
  秦渊如展颜一笑:“我这还有样东西……”
  他伸出手,手中是一枚金铃铛,“方才在集上看见有路边匠人给做首饰,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就做了这枚金铃铛。”
  秦渊如扯谎不打草稿,给这陪了他十数年的金铃铛一个极普通的身世,轻松拱手于人:“收下吧,不贵。”
  寇念念已经在成衣上驳过他一次,这次终于不好再果断拒绝,她颔首接过,上面还残留了一点秦渊如的体温。
  寇念念只觉得这金铃格外烫人。
  “寇姑娘,你这般喜欢戚尚坤,那我就帮你得到他怎么样?”秦渊如语气笃定,仿若搞定一个戚尚坤就如探囊取物。
  寇念念并未接他的话茬。
  秦渊如也不气馁,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望着清朗无云的蓝天,这时有微风划过,勾的金铃发出一声脆响。
  “我偷偷告诉你哦,这金铃其实有法力”,秦渊如忽地一脸谨慎,他向四周看看,见心腹他们都在老老实实地眼观鼻鼻观心,这才鬼祟地凑到寇念念身侧,悄悄说道。
  “它一响,就是有人在想你啦。”
第26章 归来
  太阳下山, 薄霞笼住了半个天空,戚尚坤风尘仆仆地翻过了寇府的围墙。
  家丁和护院呼啦一下子全围上来,春桃反应的最快, 率先扶住了刚醒不久的二小姐。
  小丫头还有点懵懵的,“念…念姐呢?”
  春桃指了指前厅的方向, 她本就急的不行,如今二小姐终于安全回来了,她眼泪扑簌簌地直掉,根本顾不上多说话, 伸手一指,就是告诉二小姐, 大小姐正在前厅等着。
  清清点点头,又在微风中晃了晃仍在眩晕的脑袋――方才她刚醒来时, 发现他们已经逃出了火海, 戚哒带着她坐在远处一棵古树的树杈上。
  “头疼吗?嗓子疼吗?伤口疼吗?有哪里疼吗?”
  她才刚醒, 就被戚尚坤的一串问题连番攻击,头疼至极,干脆伸手捂住了人喋喋不休的嘴巴。
  树杈子很粗壮,足以禁住两个半大人的重量, 但横伸的却不够长,导致她和戚尚坤离得极近, 她捂人嘴巴的时候, 甚至都能看清他鸭羽似颤动的睫毛。
  戚尚坤的脸红了。
  从颊侧、耳垂到脖颈。
  “……”寇清清突然想起来自己在烟熏火燎、灰土萦绕的火场里出来至今, 都还没来得及净手,如今大大咧咧地捂人嘴――戚哒一定是看在他们同生死了一回, 这才不好意思直接训斥她。
  瞧,这人脸都气红了。
  寇清清识相地赶紧把手撤下来, 顺带在裤腿上蹭了蹭。她十分符合寇二小姐气质的衣裳已经破的破、脏的脏,戚尚坤的那件月白外衫也被当成了坐垫,置放在树杈子上,洞破的一个接一个。
  刚才是不是还有个什么东西包着她来着?
  寇清清问道:“是不是六哥来过?我记得好像听见他的声音了。”
  “没来过”,戚尚坤睁眼说瞎话,“你被呛晕了,你听差了。”
  寇清清狐疑地看着他,伸手指了指另一根树杈子上搭着的一团棉被,“那这是什么?”
  “…哪户人家晾的被子罢,怎么不收啊。”
  寇清清作势就要下树。
  戚尚坤赶紧一把捞住人,他拎着寇清清的脖领子,往后拽拽,让她在树杈子上做的更稳些。
  “你刚醒,别乱动,当心头晕。”戚尚坤说。
  寇清清咳了两声,她确实被浓烟呛得不轻,如今说起话来的嗓音还有点嘶哑。
  “你别骗我,六哥呢?”
  “他走了”,戚尚坤如实道,“应该是回荆州了,一会火扑灭了清场,他们会发现李霄安扔的那几个杂兵,我没死的消息就会传出来……广平王府也会知道,所以秦肃得回去。”
  “荆州?”寇清清对江陵之外的都不算了解,她自觉天塌下来也有念姐顶着,对一些朝堂事务更是知之甚少,因此像什么广平王府、秦肃都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只有荆州二字引起了她小小的思索。
  少顷,寇清清才道:“六哥竟然是荆州来的。”
  戚尚坤纳罕:“你们都不知道?那他是怎么混进…借宿在寇府的?”
  “卖身葬父”,寇清清认真说,“念姐突然说要去荆州那天,一大早,六哥在门口卖身葬父。”
  “……”,戚尚坤无奈,“你们都不打听来路,卖一个进一个?那我也……”
  寇清清又捂住了他的嘴,这次她一捂即撤,丝毫不给人留下反应的机会,“你少胡诌,戚老将军战功赫赫,又镇守一方平安,能活好久呢,你快别胡说。”
  戚尚坤失笑:“那秦肃卖的也不是他亲爹啊!”
  闻言,寇清清却摇了摇头:“六哥就算不卖身葬父,也会有别的办法到寇府来……其实我总有种感觉,念姐仿若什么都知道似的……”
  “就算你再喜欢你念姐,也不至于这般吹捧她罢,还能未卜先知呢?”戚尚坤学着她娇憨的样子,也摇摇头,“我也总有种感觉,有个叫寇清清的小孩儿,总说自己笨,其实她可比常人聪明多了。”
  “……”,听出来戚尚坤在夸自己,寇清清的小脸红扑扑的,她眸光闪动了一会,也道:“我还有种感觉,戚将军好像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武非凡,也不似什么战神轮回转世。”
  “嗯?”戚尚坤挑眉,“我不神武?我很神武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