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野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片刻之后，他语气轻淡：“这样啊。”
沈星陌以为他还会继续问，但他什么都没说。
风继续在吹，沈星陌的发带不知道掉在那里，发丝随风乱动。
她打了个寒颤，肩头突然多了几分重量。
从野脱下外套，直接裹在她身上，他外套上的佛手柑味道倏地钻入鼻腔，又从她发丝缝隙里透出来。
清新，微酸。
从野把领子下面的那颗扣子系上，指骨无意地擦过她的下颚，像带了电。
“这样应该不冷了。”
对应她含糊回复的那句掉眼泪是因为太冷。
沈星陌目光闪烁。
他动作真够快的，每次都能在她婉拒之前下手。
定了定神，沈星陌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从野身上：“你一个人来的？”
“对啊。”从野颔首，双手呈上摊开，有理有据表示，“没票子没朋友啊。”
“……”沈星陌无语到想翻白眼。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听过最荒谬的笑话，从野说他缺钱。
还有。
他这种放在人堆里都能被高度近视一秒挑出来的长相，若有心找人陪，估计队伍能从这里排到阿根廷。
怎么可能没人陪跨年。
沈星陌做梦也不会想到，在202x年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小时，在自己身边的人居然会是从野。
不过还是比一个人好多了。
她放弃治疗地想，至少现在路上人来人往，站在自己身边的是放眼望去最帅的那个。
思及此，沈星陌哼笑一声。
她还真是与有荣焉。
看到她面部表情微放松了下来，从野挑着眉，问：“心情好点了？”
隔了几秒，沈星陌轻轻点头，望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反正总会越来越好的。”
她不是矫情的人，发泄完情绪就不会再放任自己深陷情绪黑洞，即使暂时放不下，她相信时间会摆平一切。
“嗯。”从野掀起眼皮，懒洋洋地说，“或许下一秒就会发生好事也说不定。”
“比如？”
他笑得坦荡，又有点神神秘秘：“我也不知道啊，猜的。”
沈星陌在心里立即默念了一秒，然后：“一秒过了，好事呢？”
从野噎了噎，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
“沈星陌。”他摇了摇头，“你难道不知道我刚刚说的一秒不是量词吗？”
他话锋一转，模仿起小时候漫画里反派角色的口头禅：“不过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
从野看了一眼远处LED大屏幕上的时间，纠正道：“准确地告诉你，应该还有五分钟。”
沈星陌顺着他的目光瞄了眼。
此时离午夜十二点正好还有最后五分钟。
午夜就代表新年开始，也代表出逃的灰姑娘要回家了。
沈星陌不是灰姑娘，虽然也算是逃出来的，但不用回家，也暂时不想回家。
她想，从野说的会有好事发生，大概就是新年的到来，毕竟“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他们在的这个场地现在人都走光了，都冲到隔壁观赏跨年水秀。
就他们傻兮兮地站在一棵树下面。
不过时间快到了，她懒得挪位置，就等钟声响起时仪式性地跟从野道一声祝福，就算是过完这个跌宕起伏的跨年夜。
在这一年的最后五分钟，沈星陌快速在脑海过了遍今年发生的所有高光与低谷时分。
其实除了尾巴收得不怎么样，她对这一年没什么可抱怨的。
家人健康，无灾无难，就是最大的幸运。
而身边的从野也安静下来，他把外套给她，自己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卫衣，站姿却很挺拔，像是一点都没受寒意侵蚀。
他们并肩站在树下，枝叶随风发出沙沙的响声，被远处人群的O@笑声盖住。
很快五分钟过去。
从野垂眸看了一眼碗上的手表。
他扬着唇，笑容在嘴角一点一点，如湖水波澜般漾开。
“三。”
“二。”
“一。”
在他的倒数声中，沈星陌有所预感的心跳加速。
本来麻木的思想，好像真的被他所带动，期待倒数结束后，会有幸运的事情降临。
就在他的语音落下之际，远处天际突然发出“砰”的一声。
一簇烟花从湖面直直冲向天幕，在天空绽放，从一个小点延伸成无数条彩色的光，像盛开在夜幕的一朵彩色蔷薇，点燃了原本寂静如深海的夜空。
虽然转瞬即逝，却比星辰还璀璨。
沈星陌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天空争相绽放的烟花。
不是说今年这里没有烟火吗？
好像这里的所有人除了从野，都不知道这里会有烟花秀，整片场地人群发出的尖叫声欢呼声经久不息。
沈星陌原本对这里的跨年活动已经无所期待了，就是来打发时间。
但在这平平无奇跨年活动的最后一刻，她碰到了她的致命发小从野。
为她搞了个氛围十足的倒数。
在他尾音落下之际，彩色烟火瞬间奔涌向夜空，一切都恰到好处。
沈星陌还是被惊喜到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从野。
五光十色的光束在他脸上交错，照亮他恣意的眉眼。
他正在仰头看烟花，侧脸轮廓精致俊朗，喉结微微突起，下颚线被镀上了一层斑斓的光。
似感受到了她打量的目光，从野忽然侧过头，眼睛对上了她的双眸。
他的眼睛很好看，尤其是认真注视一个人的时候，不必费力就能深嵌在人心里。
沈星陌被抓了个现行，立即仰起头，也假装自己刚刚全程都在看烟花。
从野轻声笑了一下。
“许个愿吧，沈星陌。”
沈星陌缓慢地再回头，大脑有点混沌：“嗯？”
“因为我现在心情好。”他看上去轻松惬意，别过眼瞧着沈星陌，闲适开口，“所以你现在许的愿望，我都帮你实现。”
沈星陌后知后觉地侧过头。
耳边充斥着呼啸的风声，从野静静看着她，眼里蕴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好像天上绽放的烟花一瞬间坠入了他的眼底，璀璨到近乎炸裂。
她不自觉想到最近网络上那句很流行的文案。
“烟火向星辰，所愿皆成真。”
从野见她没说话，又说了一遍：“许个愿吧，沈星陌。”
――许个愿吧。
愿所有美好都会向你而来，你许下每一个愿望，在不遥远的未来都会得偿所愿。
沈星陌忽然心跳有点快。
从野这人，说的话清清淡淡，却一个眼神就能撼动人心。
真的是高手。
她原本对这种太具仪式感的环节嗤之以鼻，但此时居然顺应他意，认真地想了想自己需要迫切完成的小目标。
希望……
她希望新的一年，可以真的彻彻底底的把烂人们都放下，并且垃圾可以自己跑去废物回收，离自己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刚想在心中默念，“沈星陌，烟火转瞬即逝，这种特殊的时刻也很珍贵，所以你要许些开心的愿望，别想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
沈星陌心中一惊。
从野居然完全知道她此时所想。
蛔虫都没这么精准吧。
她想反驳，却又理亏，只能吸了吸鼻子。
从野眉梢微扬，狭长的眼睛紧锁在她身上，看起来那么意气风发。
“至于你说的那个烂人。”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张纸巾，抬手，帮她把眼角最后一点点泪痕擦拭干净。
“我帮你收拾他。不哭了。”
第16章 坠落
沈星陌失笑。
“收拾”这两个字用得可真巧妙。
现在是法治社会, 他还能怎么收拾季泽？
难道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吗。
不过从野比季泽高, 身材也比他更好，如果真打起来，季泽一定会吃亏。
沈星陌脑袋里刚冒出来这个想法，就被自己死命地摁下去了。
他只是跟自己开玩笑, 安慰心情不好的她随口这么一说。
但在那个瞬间。
听到“收拾“两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 沈星陌有种背后有人给她撑腰的有恃无恐。
还挺爽。
烟火坠落之后，夜空再度陷入休眠状态。
好像刚刚绽放的盛大美丽只是绮梦一场。
沈星陌意犹未尽, 仍伸长脖颈仰望天空，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她下午在咖啡厅没吃多少东西, 距现在已经过去六七个小时。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沈宏彬和陶千慧都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刚刚看演唱会时, 她就已经跟父母报备好她今晚会住在外面，和朋友跨年。
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也和朋友出去旅行过好几次, 如果说和朋友呆在一块，父母不会怀疑。
虽然她知道张姨迟早会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不过那也得等他们回到霖越再说。
沈宏彬和陶千慧在发钱这方面颇有默契，都是大手笔，让她假期放心玩。
沈星陌看着比自己实习工资加起来多个零的红包数额，连连感叹打工人得艰辛。
她提议：“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饿了。”
“行。先往外面走吧。”
“嗯。”沈星陌扬起手机, 朝从野吊着眉梢, “我请客，吃什么都可以，我现在有钱。”
从野笑了一下。
女孩子其实很好哄的, 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是有心和无意的差别。
他见沈星陌眸光熠熠的，顺势看了眼她的收款记录。
看到转账金额，他配合地吹了声口哨，表情就像看有钱人装逼的吃瓜群众。
“那就不客气了。”
-
从野带她去了一家闹市区街角的炒饭摊。
沈星陌鲜少吃路边摊，她更没想到带她过来的，是眼前这位出身钟鼎之家的少爷。
而且从野看起来好像还和摊主很熟的样子。
这难道不是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从野认真打量着眼前的食材，对老板道，“老板，这次有人请我客，我打算奢侈点。”
“好咧。要加什么？”
沈星陌抱着胳膊在边上静静站着，心想看你能怎么奢侈。
从野食指与中指交替敲打下巴，他垂眸看着地下摆放的生料，想了想，道：“所有肉和海鲜都来一份，但不要培根和鱿鱼。”
老板正在颠勺，闻言乐了声：“哟，这次还真挺奢侈，一份海鲜七块，一份肉四块钱，都加的话，给你算便宜点，一共三十五块吧，再送你两罐快乐水。”
沈星陌闻言，默默地掏出手机扫码。
“滴”声之后，她眯着眼睛调侃道：“这就是你说的奢侈？”
从野手指扣在可乐拉环上，挑着眉，懒洋洋地笑：“真的啊，平时我都吃十几块的。”
“……”
沈星陌心想，这人吃腻米其林私房菜，也会到苍蝇馆子路边摊换个口味。
这位大少爷还真是能屈能伸。
摊主刚刚把外卖那单清完，轮到做他们的那份。
热油滋啦滋啦地在锅里弹，摊主拿着把大锅勺，一勺一勺地往里面加料。
不一会儿，四周就飘满了炒饭的香味。
沈星陌望着锅里油光慢慢的炒饭，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上次凌晨吃碳水还是上次。
虽然罪恶，但心理却极度舒适。
不一会儿，摊主把炒饭做好，又送了他们两碗山药冬瓜汤。
从野端着满满一盘子的炒饭，找了个最靠里面的位置坐下。
他从竹筐里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掰开，认真搓了几下，递给沈星陌。
“谢谢。”沈星陌接过筷子。
头顶挂了一盏摇摇晃晃的小灯泡，四周烟熏火燎，从野的脸匿在白烟之中，像浑身带着仙气。
不对，他的气质更像是半仙半妖。
毕竟他连喝个快乐水都看起来能勾魂摄心。
沈星陌绝对收回目光，默默解决面前的一整碗炒饭。
他们两个就这样，各自埋着头，默默吃饭。
大火铁锅做出来的炒饭充满锅气，沈星陌吃了一口就上瘾，再加上是真的饿，很快把从野分给他的半碗炒饭都吃完了。
从野看到沈星陌吃了不少，扬起唇角，一脸写着“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笃定。
他伸出手，递给她几张纸巾。
沈星陌接过去，擦了几下嘴巴：“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齐纵带你来的？”
她认为这个摊子的炒饭至少能排到霖越前三名，但自己对这家店一无所知。
找美食输给齐纵也就罢了，那家伙平时不务正业，就知道吃喝玩乐。
但这次，她又输给了一个刚回国没几个月的从野。
“这家老板我出国前就认识，我爸妈太养生了。”从野解释道，“我偶尔会出来打打牙祭。”
沈星陌回想了一下，还真是。
她陪父母去从叔叔家吃过很多次饭，他们家负责做饭的阿姨来自粤语区，煲汤非常美味。
不过他们家确实特别注重饮食健康，以蒸菜煮菜为主，少油少盐极其清淡。
从叔叔还老是劝沈宏彬少吃红肉。
沈星陌认真打量着从野。
他这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完美身材，也不像每天狂吃垃圾食品的。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明目张胆，从野咬着筷子，眼尾上挑，像一只动了坏心思的漂亮狐狸。
“沈星陌，我脸上粘了饭粒吗？”从野敛着笑问。
沈星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一直盯着他锁骨，急忙别开眼：“没有。”
下一秒，一缕温热的气息拂过来，像春日和风。
从野的右手抵在她下巴那里，堪堪要挨上，只隔毫厘。
露出的一截手腕，腕骨分明，他里面搭了件白色衬衫，袖口是一颗精致的玫瑰金鲸尾袖扣。
热气消散，留下抹淡淡的酸涩余香，丝丝缕缕缠绕在空气中。
是从野帮她擦了一下唇角。
“可是你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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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宵夜，从野问沈星陌：“送你回家？”
他的车就停在两百米开外的露天停车场，还是那辆黑武士，沈星陌上次坐过，这次轻车熟路上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