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从野想知道。
她是愿意从头说起的。
即使过去那段恋爱不美好，也不值得回味。
如果他开口问，她就会告诉他。
从野的手肘搭在方向盘上，五官隐匿在夜色中间，面部表情看不太真切。
隔了几秒，他低低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胳膊疼吗？”
沈星陌没明白他的意思：“啊？”
从野偏过头，琥珀色的眸子干净又温柔：“刚刚他捏你的地方，疼吗？”
沈星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答道：“……不疼，没什么感觉。”
她给了从野主动权，但他却好像一点儿求知欲都没有。
他在意的就只有这个吗？
沈星陌心底漫过一丝怪异的情绪，这种情绪她说不清道不明，也厘不清。
见从野问完这个问题，就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沈星陌决定做一回打破沉默的人：“我的意思是，我跟季泽的事情，你没有想问的吗？”
“季泽？”从野漫不经心地念了遍季泽的名字，“谁？”
沈星陌：“……”
她认真回忆了一下，还是想不起来，她有没有主动在从野面前提起过季泽的名讳。
真的没有吗？
签下契约那天，这个名字她连提都没提过吗？
不过从野那么玲珑剔透一人，会猜不出她口中的季泽是谁吗？
她才不信。
前方是红灯，从野停下车，侧过头，眼睛紧锁在沈星陌身上，轻声说：“沈星陌，我关心的是你。”
沈星陌闻声，也转过脸，与他视线相接。
“如果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那就没有必要去想起来。”
从野安静又淡定地看着她，声音沁凉，却覆盖一层温柔的意味，像外边正在飘落的雨滴。
他继续说道：“至于我的想法，我的感受，不重要，你不用考虑这么多。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行了。”
说完，他回过头，神情自然地面视前方，把车往前开。
明明刚刚喝了很多水，沈星陌觉得此刻喉咙干干的。
到底是什么力量能驱使他说出这番话？
沈星陌无法解释从野的动机。
明明是被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天之骄子，居然会说出这种明显把自己摆在低位的话。
这一刻。
她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从野了。
逆着头顶路灯撒下的光芒，沈星陌思绪万千，最后只用一句潦草的“谢谢”盖过。
胸口来回起伏，从野刚刚的话语在她的耳边不断重复，在她心上留下重重的烙印。
可是她无法回应。
从野刚刚是站在她的现任男友角度上为出发点，设身处地说的这句话。
可是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情侣。
如果作为真正的现男友，一定会想要知道她过去恋情的始末。
爱情里面一定会包含占有欲，嫉妒，偏执，这些足够能摧毁一段感情的东西。
但是她明显到了他言语中掺杂的关切与温柔。
那又怎么样呢。
从野释放的善意与温柔，以后都将属于另一个人，他未来的女朋友，而不是她。
她需要做的，是摆正自己的位置，绝对不能越位。
因为怕自己最终会习惯上这抹。
并不属于她的温柔。
第27章 坠落
霖越机场贵宾休息室。
下午一点的飞机, 沈星陌与林洛琪十点就抵达了位于市郊的机场。
办好托运手续, 她们直奔休息室。
林洛琪刚坐下，就掏出手机，和未知人士互传语音信息。
沈星陌故意倾身靠过去，光明正大地窥探林洛琪的手机屏幕：“新的猎物？”
“不是啦, 打游戏认识的小哥哥。”林洛琪不遮不掩, 大大方方拿给她看，“我已经对三次元的男人彻底绝望了。”
沈星陌手里捏着一杯美式, 一针见血道：“游戏里的男人就不是三次元的某个人吗。”
林洛琪堵住了耳朵：“救命！你给我留点遐想好吗！”
插科打诨又聊了一阵子，沈星陌不经意抬眸, 看见迎面而来的从野与齐纵。
从野身上搭了件粗花呢羊毛开衫，内搭一件纯白t。
在严冬腊月的时节, 人人都穿厚羽绒服，他穿着显得单薄，口罩遮出大半张脸, 依稀能看出优越的轮廓。
脸没露出来，肩宽体瘦的身材光靠普通衣料却无法轻易掩住。
门口的工作人员明显有被惊艳到，迎接他们时，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感受到沈星陌的打量，从野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落在她眼里。
视线在半空中撞到一块。
电光火石间，从野的眼梢扬起一点点弧度。
沈星陌心一惊。
有种被当场抓包的窘迫, 她连忙低下头, 佯装冷静地搅动面前的咖啡杯。
“你们怎么到得这么早。”齐纵走过去，在沈星陌身边坐下，“有没有护手霜借我涂一点？手快干死了。”
林洛琪包包就放在自己腿上。
听见齐纵要护手霜, 她低下头，从里面翻出一大管, 樱花香味立即飘了出来。
“喏，用我的吧。”她把护手霜递过去。
“谢谢。”
沈星陌瞥了一眼护手霜，提醒林洛琪：“这个明显超过100毫升了，你不要了？”
林洛琪“啊”了一声：“糟糕！这管护手霜我平时一直放在包里，忘了拿出来。”
她遗憾地瞧着齐纵手上那管跟了她两个月的护手霜，水灵灵的小狗眼往下耷拉。
齐纵拿擦完护手霜的手轻轻摸了摸林洛琪的脑袋，扬起他标志性的渣男式微笑：“没事儿，这个牌子免税店里也有的，一会儿哥哥买给你。”
林洛琪表情立即阴转晴，惊喜地说道：“真的吗！谢谢！”
沈星陌回头，冷冰冰地看着齐纵：“哥哥？”
她用目光无声的对齐纵说你勾引人不要勾引到我朋友身上。
她翻了翻自己的包，拿出一个透明包装袋，递给林洛琪：“我带了几个空罐子以防万一，你把护手霜挤进去，能挤多少是多少。”
林洛琪接过袋子，像小狗一样往沈星陌胳膊上贴贴：“还是陌陌最好了！”
她的声音软糯甜美，像牛奶里掺着蜜。
齐纵趁林洛琪低头挤护手霜的空挡，跟沈星陌做了个浑身颤抖的动作。
他用动作回应她的警告：
这么爱撒娇的女人我有点受不了，您放心吧。
“没想到沈大小姐居然这么节俭。”等林洛琪抬起头，齐纵已经是翘着二郎腿高高挂起的模样，正在揶揄沈星陌。
沈星陌懒得理会齐纵，把头瞥向一边。
恰好和坐在另一侧的从野视线对上。
从野倚在松软的沙发靠垫上，整个人微微下陷，手里正百无聊赖地拨弄一个钥匙扣。
落地窗照进的阳光铺在他身上，从野眼睛微眯，薄唇闭合。
他的表情很淡。
直到眼眶里圈进沈星陌的那一刻。
他浅色眸子里积满潋滟的光。
原本张扬帅气的脸登时多出几分摄人心魂的味道。
这是继讲座那天，二人之间的首次见面。
这期间，沈星陌没主动跟从野联系。
她最近很忙，实习工作在一月底结束，为了把手上的事情都做完，不得不加班加点日以继夜地干活。
张姨每天都心疼地盯着她，痛斥资本主义把孩子都给熬坏了。
沈星陌最讨厌给别人添麻烦，她绝对不愿意给接任者甩下一个烂摊子。
回想过去一个月，她与从野做了近一个月的塑料情侣，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
但每次都惊心动魄。
-
月山位于中国北部，横跨两省，海拔高度千米以上，常年平均气温在三度左右。
从霖越到月山，先坐三个小时的飞机到距离月山最近的省会城市，再换乘两个多小时的高铁直达。
路程虽然遥远，但还算方便。
登机前，林洛琪看着从野，笑眯眯地说：“我们换个位置好不好，你跟陌陌坐，我跟齐纵坐。”
沈星陌耳里塞了蓝牙耳机，沉浸在音乐世界里，完全没有听见这段。
直到来到座位，沈星陌停下脚步，想把随身箱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
还没弯下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眼疾手快地拎起了她的箱子。
她才注意到在她身后的是从野，他双手抬起她的箱子，放到行李架上。
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毫不费力。
因为与自己的距离很近，他身上清爽的馨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像深海卷起雪松枝的味道。
从野好像会轮番换着用几款特定香水，每一种都很适合他。
沈星陌道了声“谢谢”之后，从野依旧没有挪步。
A320的机型，头等舱两个座位挨在一起。
原本应该和她坐一排的林洛琪正和齐纵有说有笑，继续往前走，林洛琪还回头，悄悄朝她暧昧地眨了眨眼。
沈星陌明白了，琪琪刚刚又不知道在动什么脑筋，让从野跟她换位置。
罢了。
她没开口问从野为何要答应林洛琪实属无聊的提议。
不重要。
反正大家共占一个头等舱，谁坐谁身边，根本没什么所谓。
只要她身边坐的人不是齐纵就行。
不然得忍受他在自己耳边叨叨一路。
飞机起飞后，齐纵终于舍得摘下装逼用的墨镜。
他起了个话题，好奇地问林洛琪：“你和沈星陌怎么交上朋友的？”
沈星陌和林洛琪这一对闺蜜，性格天差地别，光从今天的穿搭打扮上都能窥见一二。
一个轻装上阵，素面朝天。
另一个妆容考究，光鲜亮丽。
看起来不像是会成为朋友，关系还处得那么好的两个人。
林洛琪正在用粉扑拍着脸蛋补底妆，闻言，沉吟道：“嗯……我对陌陌应该算是一见钟情吧？她刚转来我们班的时候，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我就眼前一亮，觉得怎么会有这么漂亮温柔但是又酷的女孩子！所以超级超级喜欢她。”
齐纵干笑一声，扯了扯嘴角。
心想眼前这个女孩子难道是男女通吃？
不然怎么会这样形容一个同性，听得他鸡皮疙瘩起了满胳膊。
林洛琪瞧了瞧齐纵的表情，猜到他的心理活动，“哼”了一声：“女孩子之间纯洁美好的友情，你们男人才不会懂。”
其实她与沈星陌的初识，她只说了一半。
那时沈星陌的自我介绍极短，她对沈星陌的初印象就是很漂亮，看起来很有性格的女孩子。
外在是一眼就可窥见的，但一个人的性格，需要相处之后才能摸索出来。
真正决定与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是因为一个契机。
沈星陌曾经帮助过她。
以一个插班生，除了名字，完全不了解她是谁的普通同学身份，对她伸出过援助之手。
那时她偷偷摸摸与外校职高男生谈恋爱，结果对方实则脚踏两条船，她是后谈恋爱的那个。
东窗事发，那个男生的另一个女朋友气不过，直接放学带着几个姐妹杀了过来。
那时班里的大部分人都回寝室休息了，她与沈星陌留下来当值日生。
那个女生来势汹汹，直接丢过来脏话大礼包，冲上来就要扯林洛琪的头花。
林洛琪哪里见过这个架势，浑身发抖，感到丢脸又害怕，生理盐水不断从眼眶里往下滑。
就在她感到孤立无援的时刻。
忽然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挡在自己的身前。
是那个刚转学过来没几天的沈星陌。
沈星陌拦在她身前，拽起另一个女生乱抓的胳膊，冷声说：“有空过来骚扰另一个受害者，不如想想怎么惩罚始作俑者。”
她很瘦，是少女独有的纤细，明明是以寡敌众，她却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像神灵一样。
后面的事情。
包括沈星陌如何与那个女生谈判，最后成功劝走了她，两个人还不打不相识，互加了Q.Q。
每一帧每一幅画面，林洛琪都记得很清楚。
脑海里最清晰的部分，是那些人离开之后，她边擦着眼泪，边问沈星陌：“为什么要帮我？”
明明她们并不相熟。
眼前的少女高傲漂亮，她微仰头，望着远处西边灿烂的斜阳，清瘦的下颌线被染上一圈橙边。
沈星陌口气清清淡淡的，声音像从天外飞来：“大概是因为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见不得这种场面吧。”
那时林洛琪并没有去试图理解她话里的深意。
她完全被吓傻了，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只是怔忪地点头。
“你不会觉得我是坏人吗？”林洛琪咬着唇，擦干眼角剩下的泪痕。
“不是你刚刚说的吗，你并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沈星陌过来，帮她把被扯乱的校服领子整理了一下，“人与人之间，不至于这点信任都没有吧。”
小姑娘五指细细长长的，手上有好闻的味道，像是樱花盛开的香味。
明明是素净的一张脸，眉眼在夕阳的晕染下，却那么明丽动人。
那是林洛琪生平唯一一次，因为一个女孩子而心脏狂跳。
但不含任何杂质。
只是纯纯为沈星陌掩盖在锋利外表下的善良与温柔折服。
其实她注意到了，挡在自己面前时，沈星陌颤抖的双手。
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往后退过一步。
一步也没有。
回忆结束。
林洛琪睁开眼，在眼前摆着的是一张五官精致的大脸。
齐纵端着杯橙汁，正好整以暇望着她：“想什么呢。”
林洛琪仍旧沉浸在回忆中，第一次对俊秀男相没什么兴趣。
她拧着细眉，望着圆形小窗外连绵不断的云朵，发自肺腑地说：“如果我是男生就好了，我肯定这辈子只会对陌陌一个人好，好好保护她。”
齐纵闻言，略显惊讶。
他看得出沈星陌和林洛琪关系好，很多女孩都至少脑补过自己和闺蜜是恋人，对此他并不意外。
令他惊讶的是，林洛琪在这段设想里，居然假设自己是男生，而不是沈星陌。
明明这两人，外表看上去更柔弱，更容易激起他人保护欲的，绝对是林洛琪。
真是怪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