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陌顾着支损招，完全忘记了世道好轮回, 苍天饶过谁。
哐当一下，输家砸到她头上, 她给出的数字和庄家数字离得最近，需要接受惩罚。
她坐直，不假思索地说道：“我选真心话。”
在游戏开始时，沈星陌便决定但凡需要她接受惩罚，她只会选真心话。
毕竟她和在场剩下的人都是初次见面，选真心话，他们应该会顾及她的面子，问那些无伤大雅的问题，不会过分越界。
再说了，她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无雷可踩。
要是选大冒险。
那她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让她做什么。
提问的人是坐在她边上的短发女生，叫阮时吟，声音温温婉婉的：“说出三个从野比你前男友更好的地方。”
沈星陌之所以记得她的名字，是因为她的名字很好听，和她外观上给人的印象一致，清秀温和，像干净清澈的溪水。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切了一声。
那个寸头男生似乎是从野的忠实粉丝，问题一出，他旋即吐槽道：“论阿野的优点，那可是说一整晚上都说不完。”
另一个喝了酒脸红得像猴子屁股的男生拍桌说：“行，我今天就把这包厢给包了，你今晚就坐这儿给我不重复地说。”
“说就说！你今晚不包下来才不是人。”
两个人明显喝多了，说起话来嗓子嘹亮，针尖对麦芒地在那儿对杠。
阮时吟抱歉地对沈星陌笑了笑，说：“好了你们两个，让人家说呀。”
那两人听见阮时吟的话，立即噤了声。
沈星陌目光投向从野，他也正凝神望着她，本来波澜不惊的目光里似乎糅杂了几分期待。
她估摸着，这人现在正翘着尾巴在想，她能把他夸出什么花来呢。
行吧。
不就是商业互吹。
沈星陌本来打算把从野吹得天花乱坠来增加游戏效果。
但话到嘴边，她突然敛起嘴边的笑，对着从野的目光，轻声说：
“第一，从野是一个非常厉害同时也非常谦逊的人，他平等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不会因为外在条件就戴起有色眼镜看待别人。跟他相处起来，总有种明明他比我厉害但他还比我善良的感觉。”
“第二，他很了解我，明白我内心的胆怯与矛盾，即使知道我是怎样的人，看透了我的缺点，也会选择站在我这一边，让我愿意无条件相信他。”
可能沈星陌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过于认真，当她把第二点说完，一抬眼，众人的表情都变了。
那些轻浮的不羁的笑容都看不见了。
她并非是为了恭维从野而说的这些话。
这些话，每句都是发自内心。
“第三。”她顿了一下，在众人屏息以待的瞬间，笑盈盈地吐出三个字，“太帅了。”
虽然是为了做效果。
但。
这句也是真的。
果然，她话音一落，大伙反应了几秒，纷纷表示赞同，附和起来。
什么“从野是帅啊”“我们学校里当之无愧的亚裔第一帅”等等天花乱坠的吹捧。
沈星陌接收完惩罚之后，没有看从野。
这是她首次当着从野的面大大方方夸他，有点不好意思再去观察他的反应。
惩罚结束，这一轮换沈星陌坐庄。
她在纸片上写下“三十七”这个数字，没有特殊含义，随便想了一个就写下来的。
剩下的人从头开始报数，这次大家报的数字分布均匀，从个位数到四十几的都有。
轮到从野了。
白色荧光正巧闪过他的脸，照得他五官清晰如镜，他缓慢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沈星陌，薄唇轻启，道出心中所想的数字。
“三十七。”
话音落下。
这次换沈星陌怔松了。
她不敢相信从野给出的数字，居然和她预设的数字一模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默契吗。
还是纯属巧合。
握着纸片的手指蜷缩成一团，就在从野后头那人要给出数字时，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不用了。”她说。
摊开那个被她用力捏到发烫的纸片，在场剩余的人一看，皱巴巴的纸张上呈现三和七两个粗体数字。
可不就是从野刚刚报的数字。
笑声此起彼伏蔓延开来。
从野边上的男生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拍着他的肩膀：“朋友，你只能认了，左右就是你了，谁让你们这么有默契。”
沈星陌脑袋混沌，看着从野在众人的揶揄之下，处变不惊的模样。
她暗暗猜测，他会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好像无论他选择哪个，惩罚多少都会跟她有点关系。
这种聚会就是如此，每次来一对刚谈的情侣，或是众人皆知的正暧昧对象，就会自动成为剩下所有人的靶心。
更别说这次没人迫害从野，是他主动撞到她枪口上的。
很多人恶趣味属性藏不住，见这次捉弄的对象是从野，更加兴奋雀跃。
眼睛里都有光了。
感受到射过来的道道目光，从野看起来并不太在意，夺过沈星陌握在手里的纸片，看了一眼，果然和他刚刚念的数字相同。
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坐直身子，他好整以暇道：“我选大冒险。”
闹哄哄的议论声继而响起。
他们围着那张底部发光的玻璃茶几，像在开圆桌会议，七嘴八舌地谈论有意思的大冒险题目。
还有人打开手机，查起了某乎。
某乎上的很多题目都针对单身男女，从野作为一个已脱单非单身男性，让他在通讯录里找个异性表白，或是和在场除了沈星陌之外发生肢体碰触极为不妥。
最后由年纪最长的凯文一锤定音，据说他是从野那个学校中国学生联谊会的主席。
凯文看了看从野，又看了看沈星陌，咳嗽了一下，笑吟吟地说：“阿野，这次你带女朋友过来，我们也不好为难你，这样吧，你们就当着我们的面接个吻，这不为难你吧。”
沈星陌听到凯文自认难度小的大冒险题目，浑身战栗。
这个要求对于普通情侣来说确实不为难，玩开的时候，气氛浪漫的时候，情侣在KTV里接吻的情侣数不胜数。
但轮到她和从野这对塑料情侣身上。
未免也太为难了。
拒绝惩罚的代价是罚三杯酒精度最高的shot。
在别人眼里，这种大冒险题目再温和不过，从野肯定不会选择接受惩罚，接个吻对热恋期的情侣来说不算什么。
沈星陌忍不住地看向从野，她试图想从他的眼神里捕捉信息，猜测他的下一步动作。
从野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桌面上排放整齐的小酒杯。
他似乎也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接受惩罚。
沈星陌最终决定把主动权握到自己手里。
接吻是不可能接吻的。
她跟从野又不是真正的情侣，他们玩不起。
从野还要开车，不能喝酒，她可以代劳，她酒量不错，喝两三杯shot，不至于会醉。
就在她决定替从野罚酒的那刻，眼前忽然覆下一道影子，肩膀上落下一点重量。
是从野靠了过来。
沈星陌没有防备，下意识想躲，但从野原本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轻轻往里扣，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抬眼，他深邃的眼睛近在咫尺，对她静静对视。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从野身上带着陌生的压迫感。
沈星陌喉咙有点干，手指悬在半空中，离桌上搁着的三排shot形成遥远到不能触碰的距离。
前几秒在与从野对视的时候，她在想，如果从野真的亲过来，她又该怎么做。
但当他修长的手指抬起她下巴的那刻。
她来不及反应，完全忘了挣脱，不知所措地拽着裙边。
好的从野。
……算你狠。
背脊贴在冰冷的墙边，从野双手捧着她的下巴，低下头，靠了过来。
在她以为唇瓣要相触的那刻，沈星陌敏锐地察觉，他没有真正亲到她。
从野搭在她唇上的手指形成了一种视觉上的错位。
在别人看起来，这是温柔地捧脸吻，实际上从野亲吻的只是自己的指甲。
这招她从前在电视节目里看到某个男演员提起过，长相帅气的男演员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说并不是所有吻戏都需要实打实地嘴对嘴。
如果不是需要怼着脸拍的吻戏，他通常会用这招应付。
但是沈星陌却没有因为这个借位吻而放松下来。
因为她与从野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肢体反而更僵硬了，头皮发麻，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因为吐出的气息会落在他的脸上。
耳边是乱七八糟的起哄声，但都被她的耳膜自动过滤掉。
内心锣鼓喧天。
沈星陌全程睁开眼睛。
从野吻过来的时候，顺势闭上了眼睛，她能清晰看见他睫毛覆盖下来的阴影。
呼吸绕在一起，鼻间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陌生的是，里面夹着几分不容抗拒的支配欲。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
指腹的灼热触感消失，从野人没走，依旧停驻在她的眼前。
他突然伸出手，勾出她锁骨前垂着的项链，绕了半圈，把她移位的水晶小土星轻轻摆正。
那颗水晶做的土星裹着碎钻，在冷白色肌肤的衬托下，刺眼夺目。
松开手，从野轻轻勾住她的指尖，目光找到刚刚给出惩罚的凯文。
“这样可以了吧。”
第33章 烟火
聚会散场。
结束时将近十点, 沈星陌没有当晚赶回霖越, 她独自开了间高层小套房。
沈星陌听沈宏彬提起过，从家在海城拥有数套不动产。
从野九月入职新公司，他拿到offer当月，从叔叔便把一套坐落于CBD的三室一厅公寓移到他名下。
即使从野在海城有房子, 沈星陌想都没想过今晚可以借宿在从野家这个选项。
跨年那次纯属意外。
从KTV里出来, 她一上从野的车，就直接报给他预订好的酒店地址。
从野没多说什么。
从他们做完借位吻之后, 沈星陌变得异常安静，他也没主动搭话。
到了酒店, 沈星陌下车时，匆匆道了句明天见就落荒而逃。
酒店临江而建, 在密密麻麻林立的摩天大楼里，外观普普通通，却是这一带选址最好的几栋建筑之一。
高层套房视野极佳, 电动窗帘缓缓拉开，映入眼睑的是霓虹灯与露天广告牌勾出的不夜城。
房间设计简约雅致，床上摆了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有几片包装精致蝴蝶酥和巧克力，还有一张手写的欢迎小卡片。
沈星陌换上一次性拖鞋，去浴室把妆卸干净, 用凉水洗脸。
冰冷的水珠扑在脸上, 她努力驱散脑海里反复放送的，从野托着她下巴的画面。
瞬间氧气像被抽干，呼吸变得急促。
搁在洗手台右侧的手机振动, 沈星陌回过神来。
她摁着屏幕往自己这拖过来。
打开一看，是陶千慧发来的信息。
沈星陌订完酒店就跟陶千慧报备过今晚住在海城, 这会儿她收到了陶千慧的回复：
【知道了。叶阿姨跟我说从野也在海城，这不正巧吗，你跟他联系一下，让他明天捎你回来。】
从野载她过来时说的话得到了验证。
双方父母联系频繁，但凡有一方知道他们俩都在海城，立马就会告知另一方。
在家长看来，她和从野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好朋友坐一辆车，一起看场电影，组织出去玩，再正常不过。
如从野所言，父母不会多想。
纠结的恐怕只有她自己。
沈星陌拿起毛巾，把脸上的水珠擦干。
她回复陶千慧：【好。】
把手机扔到床上，她换上酒店的浴袍，整个人蜷缩到宽松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嘴唇以上的半张脸。
沈星陌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明是舟车劳顿的一天，她此刻却像喝了三瓶红牛般精神抖擞，毫无睡意。
隔了一会儿，手机再次震动。
沈星陌以为又是陶千慧的信息，随意瞥了一眼屏幕。
结果是阮时吟拍了她一下。
阮时吟在ktv里就坐她边上，是在场跟她互动最多的人，还时不时投喂东西给她。
散场后，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
打开微信界面，阮时吟除了拍她一下，暂时没有再发信息过来。
沈星陌估摸着阮时吟就是不小心按到她头像了，这种事自从微信出了这个功能后常常发生。
正在思考要不要回复些什么，对方又发过来几条信息。
阮时吟：【星陌，很高兴认识你呀，希望今天你玩得开心，以后我们肯定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阮时吟又发过来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沈星陌从表情包里挑了个林洛琪经常发给她的可爱小熊，发给阮时吟。
她原以为聊天会止步于此，接下来便是互道晚安。
没想到阮时吟继续起了个话题，两个人还就这么聊上了。
话题都是临时起意，女孩子之间的聊天，逃不过娱乐圈八卦、护肤和影视剧，靠寻找共同喜好来拉近彼此的距离。
她们的谈话里含野量为零，这个名字全程她们连提都没提到。
直到阮时吟突然问她生日是几月几号。
沈星陌据实答道：【03.29】
对面沉默了片刻。
然后阮时吟轻描淡写地说：【这么巧啊。】
阮时吟说的“巧”毋庸置疑指的是她与从野同月同日生这件事。
聊天内容停在这里，阮时吟没往下再说。
沈星陌能感觉出来，阮时吟喜欢从野，至少是从前喜欢过。
这是她的直觉。
并不是说阮时吟对待她的态度上夹着敌意，相反，阮时吟态度大方亲和，还体贴地给她倒水送食物，努力缓解她作为外人的尴尬。
但恰好就是因位她过分热情，给予自己的关注太多，才让沈星陌察觉到她的心思。
这点敏锐度沈星陌还是有的。
刚刚阮时吟拍了自己一下，大概也是因为想看她的朋友圈，不小心长按到她的头像。
这些沈星陌都可以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