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从野回复:“我知道。”
他答得干脆肯定,反而打了个沈星陌措手不及。
以至于后面的问题都有点问不出口。
“那你……情人节找我……是想干嘛。”她觉得别扭,问题卡壳了好几遍,舌头像打了结,吞吞吐吐。
从野在电话里笑了一声。
这声笑让沈星陌呼吸一窒,顿觉自己有点狼狈,想找补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
跟沈星陌对比起来,从野就显得大方多了,他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你出来玩。”
沈星陌揉了揉耳朵,下意识地问:“……一起玩?玩什么?”
“唔。”从野认真想了一下,说“看电影?游乐园?你想去哪里?”
沈星陌这才百分之百确认从野在情人节这天约她,并不是让她履行合约陪他演戏。
他只是单纯想找她一起玩。
她实在无法解释从野的动机。
沈星陌:“为什么?”
从野“嗯”了一声,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理由:“别的小朋友都有人过情人节,我不想落单。”
不知道是不是沈星陌的错觉,她总觉得从野这会儿的声音里带着点落寞。
他似乎,正在,跟她,卖惨。
从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收到女生送的巧克力,那时候他会转手把巧克力给她吃,那几年,沈星陌把每个牌子的各种巧克力口味都吃了个遍。
在沈星陌的认知范围里,这个世界上如果只剩他和随机某个路人甲两个男人,百分之九十九的女生都会毫不犹豫就选择从野作为情人节的约会对象。
这样肆意张扬长在无数人审美点上的男人,此时此刻,居然可怜兮兮地跟她说,没人陪他一起过情人节。
……鬼才信。
见她没回答,从野又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擦过耳朵,似带着滚滚热浪:“所以,沈乖乖。”
停顿几秒之后,她听见从野哑声问道:“情人节一起过吧?”
第35章 烟火
情人节的游乐园, 人头攒动。
为了增加节日氛围, 游乐园门口矗立起一座粉色长条气球编织的拱门,沿路两边铺开簇簇浅粉色的荔枝玫瑰,梦幻又浪漫。
沈星陌答应了从野提出情人节一起过的要求。
就是答应了,没有别的特殊原因。
如果非要给个理由, 就是她赞同了从野的观点。
别的小朋友都有人一起过情人节, 他们两个单身贵族情人节搭伙一起玩,也不错。
林洛琪神神秘秘地跟沈星陌说她情人节要忙, 其他的朋友,热恋的热恋, 分手的分手,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
从野是一起过节的最好人选。
虽然她不是很理解,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落了单,但也懒得深究。
地点从野让沈星陌选,她选了游乐园。
沈星陌从小到大就挺喜欢来游乐园玩, 尤其喜欢惊险刺激的高空项目。
霖越乐园是这座城市占地面积最大的现代化主题乐园,沈星陌小时候是这里的常客,周末,她经常拖着从野和齐纵过来。
两年前霖越乐园扩建翻新完毕,保留了经典项目,进化了硬件设施。
沈星陌上次来还是翻新前, 扩建之后游乐园焕然一新, 场地比之前看起来大了快一倍。
适逢节假日,游乐园的游客比平时多了两倍,即使扩建之后大了不少, 整片场所依旧人流如织,所有项目都要排队。
沈星陌边走边用余光瞥着身边闲庭信步的从野。
这算是约会吗。
和一起长大的发小约会, 她无法用语言来确切形容此时的情绪。
从野今天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美式复古针织衫,黑色鸭舌帽,帽檐向下扣,遮住大半张棱角锋利的脸。
他耳骨的位置戴了三颗小巧的银白色素耳圈,在阳光折射下,闪着细碎的光。
沈星陌第一次见到从野带耳饰,不自觉多打量了几眼。
就在这时,从野忽然侧过头。
脚步一顿,他的目光与沈星陌接上,漫不经心地问:“你在看我?”
“……不是。”沈星陌被逮了个正着,清了清嗓子,指指他耳朵,“这是真的吗?”
“嗯?”反应几秒,从野抬起手,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套在自己耳骨上的银色小圈。
“当然。”他回答。
沈星陌:“我的意思是,这个是耳夹,还是你在这里打了耳洞?”
除了手腕上那块价格昂贵的手表,从野几乎没戴过配饰。
她从前没仔细留意过从野的耳朵,自然不会注意到他打了耳洞,
事实上,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长时间盯着人耳朵看。
从野忽然停步,弯下腰,戴着耳饰的耳朵对着她,三颗素圈整齐排列。
沈星陌愣了一下:“怎么了?”
从野见她一头雾水,眼底微光浮动:“不是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意思是让她瞧瞧,辨认下真伪。
沈星陌不好意思盯着他耳朵仔细研究,目光快速掠过他耳骨的位置。
在她视线落在他耳朵时,从野配合地抬起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耳骨环。
如果是耳夹,扯一下容易移位或是松动,但从野的并没有。
结果显而易见,从野真的打了三个耳洞。
沈星陌收回视线:“你什么时候去打的?就最近吗?”
从野直起身,抬了抬眉毛,懒洋洋地说:“高三毕业的时候班里有人组织,那群人拉帮结伙拉着我去打的。”
“……”
沈星陌眯起眼,将信将疑。
她的印象里,从野不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个性,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打,没人能够逼他。
还一次性打了三个那么多。
沈星陌是初中时去打的耳洞。
那时候女生热衷谈论的话题就是各种店铺里漂亮的耳饰,打耳洞也成为了潮流,许多人跟风去打。
不过沈星陌打耳洞的原因还挺幼稚的。
她并非是为了漂亮,只是因为那时候迷恋的少女漫主角的标志性饰品就是耳垂上的银质耳钉。
她拢共打过两次耳洞,一次打一只耳,现在左耳和右耳各有一个耳洞。
但是从没有在耳骨那边打过。
因为她知道,打在那里最疼。
今年的情人节又恰逢周末,游乐园里人挤人,要在一天之内玩完所有项目不现实,必须要有所取舍。
于是沈星陌优先挑选了她最想玩的垂直过山车项目,想趁早上刚入园人流没达到顶峰时去排队,说不定能节省不少排队时间。
到了队伍尾端,工作人员高举的彩色牌子上面写着排队时长约为九十分钟。
面对九十分钟的无所事事,沈星陌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问从野:“打在耳骨那边,应该很痛吧?”
沈星陌有个室友每个耳朵都打了五六个耳洞,她用“痛彻心扉”来形容打耳骨那边的感受。
从野手肘撑在围栏栏杆上,听见她的问题,低声说:“记不太清了。”
他的目光凝在远处某一点,像缥缈的风。
在那一瞬间,沈星陌觉得他脸上浮现出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神情。
难道打耳洞这个话题还能勾起他什么久远的回忆吗?
沈星陌倏然记起,初高中的时候,班里确实流传过不少男生女生为情所困就去打耳洞的说法。
那是班里也有个耳洞大王,说她是耳洞大王,不如说她是情圣,因为小姑娘一失恋就去打耳朵,最后搞得耳朵千疮百孔。
但是从野。
不至于吧。
从野说他打耳洞的时间是高三毕业,那就是她高一下班学期。
正是她和从野关系最僵的时候。
高一是一段她并不愿意回想起的时光,沈星陌垂眸,盯着地面上令人晕眩的彩色纹路,不说话了。
“沈星陌。”似乎感受到她情绪变化,从野低声叫了声她的名字。
沈星陌抬起头来。
从野勾起唇角,眼中的涩意烟消云散,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在左耳打三个耳洞吗?”
眼前的男人,迎着熹微的晨光,眉骨锋利,面部线条利落流畅,他偏过头,露出耳骨上并排的三颗素耳圈。
像少女漫里径直走出来的,受神明与世人偏爱的男主角。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有个形象一闪而过,与眼前的从野一点一点重合。
沈星陌心脏重重地下坠。
从野的眼中有微光浮动,像融化的晨光落在雪上。
他附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一个三个字的名字,尾音带着磁性,一字一顿。
那是她那时候最喜欢的少女漫里,男主角的名字。
-
过山车,跳楼机,旋转秋千……
排队三小时,刺激三分钟,坐完三项游乐园里最热门的项目,转眼就到了午餐时间。
坐上过山车时,沈星陌就假装把刚刚和从野关于耳洞的对话完全抛诸脑后,没再主动提起。
刚刚玩旋转秋千时,坐在她后边的一个大叔在那里狂叫。
沈星陌受到大叔喊叫的影响,她全程没发出声音,下了机器之后,却口干舌燥的。
“去买点东西吃吧。”沈星陌跟从野提议道。
“走吧。”
听说霖越乐园有家奶茶亭售卖的奶茶很出名,奶茶亭就在两家餐厅边上,可以顺带在那里解决午餐。
往餐厅区行进的路上,沈星陌在路边看见一位形单影只的小女孩。
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穿一条浅黄色格子裙,马尾辫,周围没有大人。
她手里握着吃了一半的彩色棉花糖,目光茫然又错乱。
沈星陌停下脚步,调转方向,走到她的身前。
她弯下腰,让自己与小女孩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线,轻声问:“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跟你一起来的大人呢?”
小女孩目光戒备地看着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沈星陌回头,看了一眼身边从野,他朝她轻轻点头。
两个人没有言语交流,但通过眼神,沈星陌能够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沈星陌笑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一片湿巾,递过去给小女孩:“你先擦擦手吧。”
小女孩接过湿纸巾,仍然不是很相信她的模样,低头看着自己黏腻的手指头发呆。
“你放心,姐姐不是坏人。”沈星陌转念一想,她说的话跟坏人的搭讪语似的。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降低防备心呢。
她给从野使了个眼神求救。
从野接收到沈星陌的讯号,也蹲了下来。
他看着小姑娘,声音温温的,像轻风拂过:“小朋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漂亮姐姐呢,是我的女朋友,我们一起来过情人节的,不是要抓你的坏人。”
沈星陌无语地看着他,眼睛睁大,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惊异表情。
在小孩子面前还演什么。
从野蹲下来,拿起小女孩手里的湿纸巾,替她擦了擦手。
“打个商量?我们想帮助你找到爸爸妈妈,帮你找到爸爸妈妈了之后,我和姐姐才能再继续玩,知道吗?”
沈星陌掐着自己的眉心。
她还真没听出来从野这句话比她的有多少说服性。
结果小姑娘眼神还竟真的松动了不少,她朝从野点点头。
岂有此理。
难道小姑娘也会被男色所吸引吗。
隔了几秒,她开口,童嗓软糯:“我爸爸妈妈带弟弟去买爆米花了,我想跟大老虎拍照,就去找爸爸妈妈帮我拍照,但是没有找到他们。”
沈星陌左右环顾,附近没看到身穿制服的游乐园保安,于是决定直接把小女孩带到广播室,通过广播寻人。
她伸手,摊在小女孩的眼前,不紧不慢道:“相信哥哥和姐姐,我们带你去找家长。”
或许是看她态度诚挚,又或许是小姑娘没来由地信任从野,她握住了沈星陌的手。
小姑娘抬头,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从野。
从野笑了下,拿住她手里的棉花糖,伸出另一只,牵住了她的手。
小朋友的手软乎乎的,一只手牵一个人。
相信眼前的哥哥姐姐会帮她找到父母后,小姑娘明显开朗了一些,面部表情转阴为晴。
她开始洋洋洒洒地进行自我介绍。
“我叫周欣雨,小名叫欣欣,我今年八岁,在霖越第三实验小学念两年级。”
“我有个弟弟,今年四岁,还在读幼儿园。”
小姑娘摇了摇沈星陌的手,问:“姐姐,一会儿我爸爸妈妈找到我了,会不会骂我啊?”
沈星陌静了几秒。
她没想到对方心中最担心的居然是这个,看来她的父母平日里态度严厉。
沈星陌宽慰她:“不会的,他们肯定很担心你,我想现在他们应该在到处找你吧。”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低头,看起来有点失落:“可是他们现在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了。”
沈星陌眼皮一跳。
小姑娘这句话的语气,含着不符合年龄的落寞。
她一下就自我带入了。
想起她曾经,就是这样被家人对待的,也差点在公共场所走失过。
只是带她去商场的家人不是父母,而是奶奶,但凡沈宏彬或是陶千慧在场,是不会允许类似的事情发生的。
奶奶那时刚从老家搬到霖越,和沈星陌一家住在一起。
沈宏彬和陶千慧都忙于事业,八岁前,是奶奶和张姨共同看顾她。
那天是个周末,姑姑和姑父出门旅游了,把沈宇卓送到她家,让奶奶和张姨帮忙照看几天。
奶奶和张姨下午带他们去附近的购物中心散步。
沈星陌不过那时八岁,沈宇卓也才四岁,话都说不利索。
八岁的沈星陌,没有所谓重男轻女的概念,但她已经清楚地知道奶奶不喜欢自己,偏爱沈宇卓这件事了。
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能清晰感受到。
那时,张姨独自超市买食材,奶奶抱着弟弟走在很前面,边哄他笑边指着路牌教他识字时。
奶奶全程没有回过头一次。
沈星陌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孩。
只要她走慢一点,就会被落下,奶奶不会注意到。
但是那时候。
也有人像今天她牵住小姑娘那样,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是谁呢?
沈星陌回头,瞥见站在自己身边的从野。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个子长高了许多,比自己足足高出一个头,侧脸俊朗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