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知道陆源分属人民党高层,所持理念与他算是求同存异,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等家国存亡之际,人民党竟然真的支持梁大帅所说的“和平谈判”?!
随着他们两人的进入,一大群卫兵从门口两边涌了进来,将无数支长槍齐刷刷瞄准了暗室内面容冰寒的青年,不管他是不是一军少帅,掌握着无数人觊觎的军队。
梁大帅也没在乎这些卫兵瞄准的正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反而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了笑,对着青年护在身后安静沉默的少女招了下手:“贞贞,过来,那边危险。”
梁付辰在卫兵们涌入后便知他在外面所作的安排已然被控制住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身体莫名挡在了少女前面,伸出一只手护住她,在梁大帅开口以后背影便是一僵。
其实在他察觉到少女身份的一丝不对劲以后,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敌对势力派来的间谍、各个政党培养的女特务、甚至是倭人所使的美人计他都想过,即便理智告诉他要远离,可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结果这位训练有素的女特务,竟是自己父亲训练营里出来的吗?他隐约知道过一点,太过具体的东西梁大帅不愿让他插手,但他知道一点就够了——训练营最后的考验,就是每批三十个训练完成的孩子,只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她小名也叫贞贞?这是你因为我特意找人假扮的?”梁付辰的声音越发冰冷,但身体仍旧紧紧地挡在女孩前面,手也拦着,不叫她过去。
他对于自己的父亲是个卖国求荣的无耻之徒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这般防备,可真叫他大开眼界。
“哦?你以为我是因为知道你喜欢这种女孩,所以特地给你弄出来一个?”梁大帅或许是因为心情好,无视了另一方势力代表陆源投过来的暗示的眼神,相反,非常有耐心地给自己宝贝儿子解答了起来:“她就是姜家女儿姜微景,当年我原想着斩草除根,但记得你喜欢她,就也留着了。这些年倒是还算听话,我叫她看着你点,就什么小事也报了上来。”
语毕,他皱了下眉:“怎么,还不过来?”
话音刚落,少女便抓着梁付辰的胳膊一个空翻轻巧地跃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把一直拿着的文件袋递给梁大帅身后的秘书,然后站在了梁大帅的身后。
梁付辰定定地看着她,放下了那只一直护着她的胳膊。
“你要是喜欢,纳了便是,爹一直给你留着没怎么派出去过……”
“够了!”他忍不住暴喝,按下翻涌而上的呕吐感,用一种极为陌生的、像在看什么肮脏东西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看了看“父亲”,看了看陆源,最后又看向一直沉默好似半点情绪都无的少女,哑了声道——
“我只问你一句,那天所说,是不是真的?”
你说你要为姜家报仇,你说你要查出幕后真凶祭亡魂,究竟是不是真的?那时我瞧着你的眼神,莫名心神震动,最后愿意把自己的嫡系派出去解决此事,乃至于落到如今地步。
我懒得去管姜家是否无辜,所为者不过你一人而已,可如今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浮在面具上的妄言,那你那日眼睛里暗藏的焰,究竟是为何?
你嘴里所说的,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梁大帅看了眼少女,示意她开口,自始至终都在沉默的女孩才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假的。”
“哈。”
梁付辰嘲讽似的笑出了声,不知他嘲的是她,还是自己,然后似忍无可忍一般闭了闭眼睛,抬声喝道——
“冯雍!”
梁大帅还不等反应过来自己儿子突然喊这名字什么意思,便被墙角、门口突然冒出的士兵给震到了。
由于此次谈判事关重大,他把军队都留在了北边,这次回来也只带了一支近军,驻扎在了城外的军营。
所以在收到姜微景传来的消息以后,因为事发突然,加上确实被梁付辰所使的计策绊住了脚,这才迫不得已接受了人民党伸出来的援手,把城中的一支卫兵调遣了过来。
若非如此,按照梁大帅的脾性,除非儿子要杀老子,不然他是不会允许底下人拿枪对准梁付辰的。
所以在这支突如其来的军队面前,梁大帅竟诡异地微笑了起来,有些欣慰。
只可惜这次小型冲突最后没有打起来,一则暗室比较小,施展不开很容易有误伤,二则虽然陆源极其想把梁付辰留在这儿,但有个拖后腿的合作方亲爹梁大帅在,也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梁付辰是亲眼看着姜微景跟着众人一点一点退出他的世界的,他就那么一直静静地看着,那个人却未曾抬起头看过他一眼。
“姜微景。”
在对方迅速撤走之前,他突然提声喊了一句,不顾冯雍拉着他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你记住,你是姜微景,不是贞贞。”
梁付辰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这句话,但他看到了少女在开车门前停顿了一瞬的动作。
当载着她的车越行越远时,遥遥望着其后尘土的梁付辰不曾想到,再见之时已过三年。
三年后。
舞会之中,他愣愣地看着那个消失了三年,令他日夜难昧的身影,手里的烟掉到了地上。
这三年里,他把当初她所说的那些事都一一完成了,无论是姜家的事,还是她想要的退婚。
可她始终都没有回来看过他一次。
如今,突然出现的她一改三年前的样子,烫了卷发穿着一身洋装,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松松地挽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脸上非常甜蜜地勾了抹笑,看起来十分娇俏活泼,他甚至都不能确定那抹笑是对着谁的。
总归不是对他的。
“你看见了谁?”冯雍见他神情怔怔,忍不住问了句。
三年前他们本以为这次的谈判必定无法再阻止时,报纸上却突然爆出了相关条约的原件,并且透露出梁大帅卖国求荣、其子梁少帅大义灭亲的壮举。
此事一出,民怨沸沸,梁大帅被攻讦下台,其子梁少帅则接替其父掌握北方军队,一跃成为华夏民国最年轻英俊的当权者,被无数人所追捧。
只是这位炙手可热的梁少帅在三年前那次事件后整个人便沉了下去,做事沉稳性格也冷漠了许多,常常一个人对着空白的墙出神。冯雍也是担心他,所以这次硬拉着他来参加沪海的舞会。
他回了神,低垂眼眸又重新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才答:“没什么。”
手有点抖,烟又一次掉到了地上,他朝冯雍扯了抹僵硬的笑,便低头看着地上那根烟。
那烟还烧着,点点橘色火星飘出一股轻袅的烟。
“你到底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冯雍皱眉,追着问道。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将那根烟踩灭。
……
姜微景去洗手间时碰到了那个男人。
她看了一眼靠在墙边默不作声抽着烟的男人,也没什么意外,只是平静地用手帕擦了擦手,便准备从他身边路过。
一只修长的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姜微景转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双眼通红紧咬牙关的男人。她眸光微烁,身侧的另一只手悄悄攥紧,表情却依旧冷淡如霜雪。
她的这副冷漠神情似乎有些激怒了他,男人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沉重。
“怎么不装了?”短短一句话被他说的像从牙关硬挤出来的一样,里面恨得吓人。
无论她装得再怎么像另外一个人,他依然可以透过层层伪装看见她的内里。
姜微景唇角微抿,确实也不想在他面前装出那副模样了,但……
她先将手一甩,没甩开,才皱紧了眉头,仍旧装傻:“什么意思?”
“你在跟我装什么傻?!”他攥着她的手,猛地逼近:“啊?!姜微景!!”
这名字一出,就连一向冷心冷肺的姜微景都忍不住心里一窒。她不再去看他的眼睛,眉头皱得更紧了,重重地甩手腕,试图把那只手甩开:“放开,我不认识你说的是谁。”
他紧紧攥着那只手腕,就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听到她这样说,男人像是怒极反笑了似的笑出了声,眼角却愈加发红:“……你跟我说你不认识?好、很好,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傻子?在北平时你便欺我耍我,看我被你玩得团团转你很开心是吗?!啊?!”
这时——
“住手!”
与姜微景一同的男伴见姜微景迟迟不出现找了过来,正好撞见这么一副令他火大的场景,连忙厉声制止快步走了过来,抓住男人的手腕想把他拽开,却发现一时不好太用力,怕扯伤了姜微景。
于是他面容一肃,正面对上了神情略显暴躁的男人,讽道:“梁少帅是对某的未婚妻有什么意见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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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二十四场戏 分析
梁付辰对男人的话充耳不闻, 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姜微景,一瞬不瞬,“未、婚、妻!好一个未婚妻——你这次是为了什么?又是你的任务?!”
男人微微皱眉, 用巧劲按住了梁付辰手腕上的麻筋, 本以为梁付辰会就此松手,却没想到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酸痛也没使这个大名鼎鼎的梁少帅松手, 反倒抓得更紧了。
男人看着姜微景手腕上的红印, 眼睛里划过一丝烦躁:“梁少帅,您把她抓疼了。”
梁付辰的神智似乎被这句话拉回了一些,他看了眼已经被他抓得泛红的手腕以及一句痛都没有喊过的女子,松了手, “噔噔”后退几步又靠回了墙上。
女子的手腕很快被男人接过去捧在手里看了看, 被女子礼貌地推拒了。
她望着眼前低头不说话的梁付辰,顿了顿, 又重新开口:“我不是您口中的姜微景, 想必您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叫柳白萱, 从小在沪海长大,后远居国外,这次是刚刚归国参加舞会。”
她的话语十分礼貌, 笑容灿烂, 即便对于刚刚还粗鲁对待她的陌生人也不落下一点口舌, 只是这话听着也生疏得紧。
男人被推拒了一下也不尴尬,反倒转向低头沉默不说话的梁付辰, 点点头附和了女子的话:“不错,她受的是沪海新式教育, 出国后都没怎么来过内地, 又怎么可能认识您?更不可能是您口中的女子了。”
男人说完以后见那向来英俊沉稳的少帅一直低着个头, 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心里略有不忍,但还是虚揽着姜微景准备先离开。
姜微景只是冷淡地瞥了男人一眼,又看了看梁付辰,另一侧一直攥着的手微微松开,掐红的手掌带来阵阵疼痛,唤回了她的理智。
她收回目光,顺势准备离开,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条走廊时——
“你不是她。”
一直沉默着的他突兀地开了口。
姜微景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她与你一点儿也不一样。她向来素着一张脸穿着一身简单的文明新装,编着两条麻花辫,眉毛细细的弯弯的,嘴巴红红的,总是故作冷淡高傲,不想依靠任何人。可她只需看我一眼,我便想什么都给她了。”
他低低地笑了笑:“只可惜,她什么都不要。”
“包括我。”
……
等到这部电影拍到后期,又是一年清明了。
与之前电视剧还算顺风顺水的拍摄不同,季昭这次第一次“触电”并不是很顺利。以前她拍戏时只需要什么都不想,认认真真地沉浸在角色里就好,但现在她要想的很多,杂念很多,常常会有一种力竭之感。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就不能简简单单的,只是演戏呢?
季昭时常会在深夜时抬头遥望夜空,将诸多心事埋葬,不露于人前。
虽然比起以前,她能够更加完美地出演角色,并且不会使自己像《她为魔》时那样陷得太深,以至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可是这种演技的进步、出戏的迅速却被用来参加了各种她并不想要参加的活动,这使得她比起之前反而更加的疲惫不堪。
又是张哥看出了这一点,然后主动跟洪姐聊了很久,终于放她能够自己喘口气。
在她学着如何放松一直紧绷的心神时,好消息也随之传来——院长阿姨找到了合适的腎源。
刚刚接到消息时季昭还有些愣神,等到清明时她和顾溪舟来到了墓园,帮着清扫陵墓的季昭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是你找到的吗?腎源。”
顾溪舟摆祭品的手微停,接着继续:“我是让喻琛帮忙看着,但并没有太多这类消息。”
季昭直起身,看着眉目淡淡的顾溪舟,不解:“你知道是谁找到的?”
“不知。”
算了。
季昭垂下眉眼,长睫如扇,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顾溪舟向来如此,总是会瞒着她很多很多事,从不开口。
她知道,苏曼背后的人一开始或许是想把她弄残或者弄废,所以造成了威亚事件,甚至于她当初在《她为魔》剧组时,深夜感知到有人在窥视她,也许就是他们派出的人。
只是后来,顾溪舟出手以后他们又转变了思路,开始从事业上对她进行打压。
也许当初刚出道时,作为业内有名的大公司帝华娱乐对她伸出援手,答应她帮忙还清助学贷款,本就是存了蹊跷?
加上后面慢慢升级的种种事件,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其目的就是为了断绝她季昭的演员路,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事业上。
但有一点令人不解的是,反而是目前为止对她最最重要的三大奖他们好像并没有太过出手?要不然只要像在电影圈时那样使使劲,那些评委们应该也会顺势倒戈才对。
季昭细细算来,在她拍电影之前,幕后之人似乎确实只能从她公司方面或者对她本人下手,难道他们的势力大多集中于电影圈?
后来方鸿影潜规则事件发生时,她去公司寻找祁屿,而郑家骏恰好于她在场时冲进集团总部揭露秘闻,这一切的背后似乎也并不寻常。
只是祁屿在最后告知她会解决此事以后,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这么平寂了下去。
难道当年帝华因郑家骏敬酒事件雪藏她,也不是一件意外?
想不通,也许等她沟通城市意志的能力升级以后,有些事她就知道原因了。
以前,季昭除了演戏以外不问世事,所以她身边或多或少知晓内情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试图将她隔离保护在圈内不让她知晓。
如果换作以前她便也顺着他们去了,可是周佳人和顾溪舟的事让她明白,即便她不在乎自己,可她终究还是不愿让身边的人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