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次的角色跟她本人太像了，同样的喜欢唱戏，同样的性格冷淡、感情淡漠，除了姜微景会对梁付辰心动而季昭本人从未对谁心动过以外，几乎是非常相似的两个人。
所以也导致在演戏时，时常会让季昭觉得这就是在演另一个自己，太过轻松，也太过让人不适应，虽然剧组对此全都是好评。
可是只有多多体验文字世界里的情感才能增强城市意志的沟通能力不是吗？仅仅是目前这些姜微景对于梁付辰、师父的感情，并不能使她掌握沟通全国城市意志。
因此季昭陷入了瓶颈，她总觉得这个角色或许有更深一层的东西值得挖掘。
所以在微笑着对宁书怜点点头回答了句“还好”以后，她便去找了片场旁坐在椅子上低头写着什么的顾溪舟。
瞧着女孩的背影，宁书怜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嘴角，轻哼了一声。
站在宁书怜身旁默默看着这一切的经纪人：“……”
……
顾溪舟抬头，眉心微拢：“你是在问剧本的原型？”
原型？季昭一怔，她其实并没有想到这部剧有原型，但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顾溪舟看着她，把她脸上微小的表情都收在眼底，敛了眸：“是冉秋意。”
冉秋意。
时隔近百年的时光，再一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她竟然还有些陌生。
当初，她以为只有成为像冉秋意那样的人，她才不会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所以才踏上了演员这条路。
事实上，现如今社会已然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位在民国红极一时的电影演员了。
所以即便她不太熟练地试图在网络上搜索冉秋意的资料，也存世不多。大多数人只知道她在民国是无数文人墨客的梦中情人，比如大作家蒋秋晨、杨知洁、将军沙凌等等。
民国的电影现如今流传下来的也不多，照片都很少见，但从那并不是很清晰的黑白照上可以看出，冉秋意确实算得上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
“你在看冉秋意的照片？”
季昭抬起头，发现是燕斯年。今日是她跟着燕斯年学习的日子，本以为时候还早，就在手机上又查了一会儿，不想燕斯年今天早到了。
“对，主编剧说她是电影女主角的原型，但我只能查到她是位很红的民国电影明星。”
季昭并不避讳谈及此事，很坦然地解释了一下。
“她么，曾是我师门的人。”燕斯年也很坦然，表情平静地说道。
燕斯年的师门……所以说，这位她曾经听过无数次名字的女明星，曾经也学过唱戏？
季昭看着屏幕上笑容明艳的女人，略略出神。
“只不过后来她叛出师门，被除名了。冉秋意只是她的艺名。”
第78章 第二十六场戏 释然
冉秋意原名冉烟儿, 曾是燕斯年师门最有出息的女徒弟，后来因为执意入人民党，违反师门不涉政的门规成了党国的一名女特务, 因此被其师门除名, 对外宣称叛出师门。
叛出师门……
季昭在民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也知道叛出师门这个罪名对于戏曲界来说是多么难听的名声, 基本上这一行不会再接受她了, 如果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很少会有人做的这么绝。
顾溪舟曾言，姜微景的原型就是她，那么会不会其实冉秋意也是一个双面卧底呢？
但她并没有过多去深究这件事，季昭其人本身好奇心就不重, 她听到这种秘闻也只是略怔了一瞬, 接着便老老实实地起身跟随着燕斯年继续训练了起来。
等到训练结束，燕斯年离开, 空余季昭一人坐在舞蹈室冰凉的地板上时, 季昭才有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
她很少会去剖析自己的内心, 或许在她心底深处，她依然还以为自己是那座亡城，即便脱离了那里许多年, 依旧无法消磨那段时光带给她的印记。
只是, 于人类之身再一次听到“冉秋意”这个名字时, 她突然有了兴致去想些非关演戏的事了。
‘原来，冉秋意也是会被遗忘的。’
曾经支持季昭的信念就是“像冉秋意一样做一个不会被遗忘的演员”, 即便人死灯灭，也依旧会有作品永世流传, 人们口口相传不会忘却。
可是如今她看着, 不仅冉秋意已经不会再被人提起, 她的作品也已经存世不多了。
那么她做演员的意义呢？倘若冉秋意都如此，她还有必要继续做演员吗？
季昭静静地坐在空荡的房间中央，看着对面镜子里的女孩，突感陌生。
这一刻，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把进演艺圈的这些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如同走马观灯，而她站于那一幕幕如同胶片一样闪过的回忆之中，以一种外人的视角去观望、审视这一切。
到最后，姜微景的形象跃然于她面前，与她隔着时空、隔着维度两两相望。
演员的意义，是什么？
她看着她，在演了这么多戏以后，终于看到了一丝破开封闭天空的曙光。此时此刻，季昭第一次感觉她离姜微景那么近，就好像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现实中，微风不知何时悄然吹进了房间，在她耳边轻绕，似在诉说着什么，让季昭安静出神的眼睛恢复了一点光彩。
女孩慢慢站起了身，走到镜前，用手去触碰镜子中的自己，似在隔着时空相触。
——“你是姜微景，不是贞贞。”
“你是季昭，不是昭阳城。”
两道时空交错的声音，在这一刻竟然出奇地一致，仿佛是从同一个人身上发出来的一样。
话音一落，便似有千斤重负从她身上落了下来，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心头跑开，她从未感觉自己像现在这样轻松、如释重负。
季昭的脸上忍不住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一个轻盈地后跃，落到了房间中间转了个圈，突然有了跳舞的兴致。
当初艺考结束以后她便很久没有再跳过舞了，本身以前所学的很多东西都不是为了兴趣，只是为了将来做演员罢了。
可是她现在想明白了，或许一开始她演戏只是为了不被遗忘，后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就变了。
她只是单纯的喜欢演戏，单纯的喜欢体验不同人类的情感和故事，喜欢让那些不同时空不同维度的人在她身上“重生”，这些汹涌澎湃的感情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活在这个年代。
她已经不是那座在战争时期苦苦坚持到毁灭的孤城了，她是季昭、演员季昭。
……是、也只是演员季昭。
随着诸多心事的散去，季昭轻快地在地板上旋转、跳跃，就像是第一次拥有了这具身体一般，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那么的令她感觉眩目般的幸福。
季昭抬起一只白皙如玉的胳膊，举至头顶，手指挽成了一朵花，然后抬眼看着那只手如同垂落的花瓣一样慢慢落下，她一个扭身，将手轻柔地伸至前方，看着镜中的女孩作出跟她一样的动作。
而对面镜中的门口，不止何时站了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看了许久。
季昭放下手，额头生了些薄汗，胸脯微微起伏，转过头去看向门口那个不请自来的人。
宁书怜的神情似乎有些痴意，等到季昭看向他后他才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有些狼狈地低了低头，快速地说了句：“等会有爆破戏，我来提醒你一句。”
“嗯，谢谢。”季昭笑着道谢，没有再继续跳，准备拿上门口休息长椅上的个人物品就离开。刚准备走过去时，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大力的关门声，颇显慌张。
季昭：？
奇奇怪怪的人。
等爆破戏正式开始以后，她的直觉没有错，确实不会再犯病了。
本来做好准备一直紧紧盯着她的宁书怜都惊讶了一瞬。
最近剧组不知道为啥一切都很顺利，各个地方都大开绿灯，但他一直有些担忧季昭的状态。
或许导演和其他人没怎么看出来，可他这个对手戏演员才是体会最深的。
虽然她的演技一如既往的优越，但好像心里藏了些什么包袱似的，并不能十分打开，原以为是爆破戏的缘故，即便上次去酒吧是他促狭，但也有真的帮忙的想法，只是没什么用。
所以在知道要拍爆破戏后，他就找人问了下，打算去找季昭聊一聊，把这事解决一下，然后就看到了独舞的季昭。
宁书怜家境优越，但跟父亲关系不太好，所以从小都坚持着不靠家里，可是毕竟家世处在那儿，所以见过的舞剧不少。
但他却是第一次见这样发自内心自由、鲜活的舞蹈，就好像下一秒就会展翅飞走的蝴蝶一般。
他不敢说话，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了这只蝶，可最后蝴蝶还是发现了他的身影，悄然飞走了。
“你不怕了吗？”
他早就猜出，她是害怕这种爆炸的声音和场面了。
季昭刚从没有发病的喜悦中回神，便听到了宁书怜轻声问她的这个问题，于是便摇了摇头，笑意温和柔软：“谢谢关心，我不怕了。”
还是那么生疏有礼。
宁书怜看着她微笑的表情，抿了抿唇，哼了一声后就扭过了头。
……
电影的拍摄终于到了尾声。
姜微景与梁付辰互通心意之后，并没有如同寻常情侣一般每天粘粘糊糊地在一起，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理想事业，即便姜微景表白了心意，却依然没有离开梁大帅的麾下。
毕竟梁大帅在卸任后入了人民党，做了党中一个文职高层，虽然没有当初那么大权在握，可是梁付辰军队中仍有一大部分旧部心向旧主，倘若梁付辰与梁大帅进一步闹翻，那么北部军区将会陷入混乱之中。
因此党组织要求姜微景继续潜伏，只要梁大帅有异动就像三年前那样出手。
上次调换原件被梁大帅认为是梁付辰所做，但即便如此姜微景还是被他提防了起来，表面上放了出去让她去跟自己儿子继续接触，实际上也是不让她再接触核心任务。
所以就导致了现在梁付辰以为姜微景真的脱离了梁大帅的辖制，并且与他走了同样的路，开始写文章试图唤醒国内还未觉醒的人民们。
但事实上，姜微景现在是地下党被派到梁大帅那边的卧底，梁大帅表面上把她放走让她做自己的事，实际上是为了继续控制自己的儿子。
梁付辰敲了敲门，听到“请进”以后，端着自己手忙脚乱做好的夜宵走进了书房。
姜微景已然不再穿那种学生们常穿的文明新装了，也没有穿当初在姜家时常穿的宽大的清汉女袄裙，反而穿了身宽松舒适的旗袍，长长的头发用簪子绾了个髻，显得格外温婉可人。
然则只有梁付辰知道，这副温婉文静的外表下藏着怎样赤诚的灵魂。
他早就看出了姜微景内心那朵炽热的火，当初他觉得不对劲就是因为他觉得，姜微景不该对于那个封建腐朽的家庭如此忠心，像一个真真正正的、孝义两全的满清贞女。
他所见的姜微景，即便拥有封建糟粕用外力强行塑造的外表，眼神冷漠、死寂，却又隐藏着不肯服输的无名之焰，这才是他始终无法忘记的原因。
“我一直不知道，你文章写的如此好，外面人都称呼你为‘青荷先生’，写信者无数。”
梁付辰把自己费尽心思做好的夜宵和牛奶放在戴着一副眼镜正在写着什么的姜微景旁边，见她头也不抬，眉间划过一丝郁郁，忍不住俯身去看她在写些什么。
见她只是在构思草稿，才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但还是不甘心地在她耳边轻声道：“一天没吃了，好歹吃点？或者把牛奶喝了也行。”
他受西方教育颇多，虽然平时吃食都是让厨房按照姜微景口味准备，但每天一杯牛奶是他坚持让姜微景喝的。姜微景以前没喝过这种东西，也觉不难喝，便也受了。
姜微景从文稿中抬眼，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一天都没吃喝过，也没说别的，只乖乖地把牛奶杯子拿了起来，咕嘟咕嘟开始喝。
她吃东西喝东西向来都很小声不发出一点声音，想来这次是真的饿坏了。
梁付辰低头看着她喝东西的头顶，只觉心口涨涨的。
“你有自己想做的事业，我很欢喜，可是你也要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叫我担心。”梁付辰觑了一眼桌子旁边摆着的一摞读者来信，看到最上面那封时眼神一暗，身体悄悄挡住了那封信，想把它悄无声息拿走。
姜微景训练多年，对于这等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她放下杯子，抿了下嘴角，有点想笑：“你在做什么？”
“咳。”梁付辰食指蜷起放在上唇轻咳了一下，“没什么。”
“拿出来让我瞧瞧。”
看来自己爱人眼神太好也是个烦恼。梁付辰灰溜溜地把那封信拿了出来。
姜微景看着那封平平无奇的信封，又认了一下寄信人，不解：“这封信有何不同？并无暗语也无异常。”
梁付辰定定地看着跟前这个懵懂的女孩，藏于眼底的爱怜终究是忍不住从深色的瞳孔中溢了出来。
他知道她手中已然染血无数，并不能算得上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抛去当初训练所教导她的东西，她对于感情之事确实并不敏感，并不能时时刻刻知他所想，做世人眼中的解语花。
可他也不需要，他只要眼前的她。只要她开心快乐，做自己所想，他便打从心底里觉得满足。
所以他也只是略带一丝不好意思地扭过头，不去看她，然后轻声地给她解惑：“因为那是封求爱信。”
“微景……我在妒忌。”
姜微景惊讶地抬头，去看那个不愿看她的男人。他年轻俊美，年纪轻轻便权势在握，有无数男男女女前仆后继地追随他、爱慕他，愿意倾尽家产跟在他身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会患得患失，在艰难地说出自己的心事后，悄悄染红了耳尖。
姜微景想要绷紧嘴角，可笑意却从眼中流露了出来。
爱意于两人无所觉时在暗处中疯长，却不知这就像是悬崖上攀援而上的花，只消一个不注意，一切就会跌落谷底、落红满地。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们眼中再无其他。
作者有话说：
架空世界，各个党派历史什么的都魔改啦
第79章 第二十七场戏 幕后
《海棠无香》杀青了。
这次的拍摄, 因为有洪姐和启光娱乐的全程参与，再加上后期的逐渐顺利，所以哪怕中途波澜起伏, 但当完美杀青之后大家都还是十分开心的。
季昭不太会收买人心, 但她为人和善，并不会因自己明星身份而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太高, 再加上洪姐他们时常以季昭名义请剧组的人喝点奶茶送点吃的什么的, 所以整个剧组上下都对于新出炉不久的三大满贯视后一片好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