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思忖了番,想起前几日得到的陈公公的提点,点头应下了:“褚姑娘自行去吧,奴婢把清水和绢巾给您送过去。”
褚朝雨进了顾宴风书房,挽起衣袖,用绢巾沾了水忙忙碌碌的将他的书房清扫了一遍,若不是今日穿着的是件豆绿色锦衣,还真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就连他那一长排书架她也踩着矮凳都给清理了一遍。
顾宴风回到辰阳殿时,她正站在一张矮凳上擦的认真,平日里顾宴风的书架都是拿着鸡毛掸子清扫一遍,隔几日才会如此清扫,顾宴风见她极为认真,连他在身后站了好一会都未察觉,真怕突然开口会吓到她从矮凳上摔下来。
他将嗓音放轻放缓:“孤的书架有这么脏?”
褚朝雨闻言回过头来,嗓音温和的解释道:“不脏,只是这里似乎夹了一根细细的鸡毛,我想给她擦出来。”
顾宴风失笑:“你的眼力倒是极好,”说完,他叹息了声:“下来吧,陪孤用膳。”
褚朝雨在这里忙活了一通确实是有些饿了,适才肚子里已咕咕叫了几声,她提了提裙据,正欲下来,顾宴风突然走过来:“别动,孤抱你下来。”
褚朝雨本能的蹙了蹙眉,在顾宴风来抱她之前‘砰’的一声自己从矮凳上跳了下来,轻盈的身姿落在梨花木地板上还是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顾宴风抱了个空,面色一沉,不满的看着她,嗓音含着斥责:“褚朝雨,你就不怕摔着?”
褚朝雨也不看他,垂眸回道:“只这么高,摔不着的。”
顾宴风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外殿行去。
褚朝雨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透着冷冷寒意,她今日一大早的来干这些,本来是有事要跟他说的,如今他生了气,褚朝雨轻叹了声,不知还要不要再与他说。
褚朝雨与顾宴风坐在八仙桌前,她一坐下便看到了桌上摆放着的一盘大螃蟹,虽然还不到吃螃蟹的季节,不过盘里的螃蟹瞧着就特别肥美,昨日不在宫里,没用到螃蟹,没想到今日一早顾宴风还真让人蒸了来。
褚朝雨看了看。
顾宴风嗓音有些冷:“先把粥喝了。”
褚朝雨收回目光,将顾宴风给她盛好的粥拿起汤勺一点一点的喝起来,她以为顾宴风生气了,螃蟹不给她吃了,不过埋头喝粥的时间,顾宴风将螃蟹已剥好放在她面前的玉盘中给她递了过来:“吃吧。”
褚朝雨抬眸看他:“殿下自己吃吧,我自己可以剥。”
顾宴风不理她,自顾自的夹菜吃。
褚朝雨默了片刻,将他递来的螃蟹吃了干净,吃完才说了声:“谢殿下。”
顾宴风听到这句嗓音轻柔的道谢情绪似乎温和了些,眉目都舒展开了,挑眉问她:“再来一只?”
褚朝雨想了想,点了点头。
顾宴风一边给她剥螃蟹,一边似是随口说道:“螃蟹性凉,不能多吃,今日便只两个。”
他在给她剥螃蟹时想起了从前在临安时这姑娘贪食螃蟹,夜间闹着肚子疼,最后看了大夫才好,好生折腾了一番,那几日用的饭食也极寡淡,面色都泛着几分白。
褚朝雨偷偷瞄了他一眼,问:“殿下不吃吗?”
“孤不爱吃这个。”
褚朝雨见他似乎不生气了,心中跃跃欲试的话语想了想,还是决定与他说了,她抿了抿唇,问道:“殿下,今日我给您清扫了书房,您能给我涨银子吗?”
顾宴风微微蹙眉:……
她突然没来由的问了句能给她涨银子吗?顾宴风有些微怔,随后问她:“原来是为了银子啊?”
褚朝雨认真道:“我每日伺候殿下笔墨殿下可以给我涨月俸吗?”
顾宴风抬眸看了看她:“你想让孤给你涨到多少?”
褚朝雨早已想好,直接道:“二十两。”
顾宴风笑了声,继续剥着手中的螃蟹,嗓音淡然:“你倒是敢开口,孤给你月俸二两,你跟孤要二十两?”
褚朝雨并不觉得自己要的多,她私下里问过长公主身边的茹儿,茹儿说宫女的月俸不等,若是贵人赏赐一月最少有十两银子呢,像她,每个月都有近二十两银子。
褚朝雨回他:“若是我活干得好,殿下也可以再赏赐些。”
顾宴风突然冷笑了下,抬眉看她:“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跟你说的这些?我姑姑向来大方,不像孤——小气。”
他将末尾二字说的低且沉,一字一字的蹦出来,眼眸中满满的嘲弄意味,说完还神色温润的冲她抬了抬眉。
褚朝雨心中暗叹,一月二十两,她都还要在东宫待许久呢,她鼓起勇气,又道:“殿下不妨大方一次,应允了我。”
顾宴风将剥好的螃蟹递到她面前,突然笑道:“若你今日乖一些,孤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褚朝雨想了想,点头应下。
一旁立着的陈公公不由得替褚朝雨松了口气,虽知道殿下待她不是一般的宽容,可听到她说的那些话还是没来由替她忧心着,不过,这褚姑娘也是倔,以她生的这副模样,但凡对殿下柔情一些,哪至于这样。
别说二十两,金山怕是殿下都给她来一座。
用完了早膳,顾宴风去批他的折子,褚朝雨在一旁给他研磨,其实她很无聊,殿内安静的紧,她手上动作不停,便悠悠的出了神。
到了将近午时,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虽是有布幔遮挡,可还是照的人身上有些热热的,夏季的午时,最是容易让人打瞌睡,褚朝雨便有些困了。
她早上起身的极早,偷偷掩手打了个小哈欠,一开始还能管住自己,一刻钟后,脑袋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那敲钟似的点下来。
顾宴风就在那坐着看着她,也不喊醒她,就只是静静的瞧着,褚朝雨这些日子被他安排的膳食养的气色好了许多,白嫩的脸颊被柔和的光映的泛起几丝绯红,垂下来的时候倒不显得那般清瘦。
顾宴风瞧着她,似是回到了几年前的某个午后,小姑娘躺在秋千上就睡着了,圆润的脸颊被阳光照的粉嘟嘟的,他也那样在一旁瞧了她好大一会。
褚朝雨突然猛地点了一下头,顾宴风敏捷的伸出手腕拖住了她的额头,没让她栽在砚台里,褚朝雨猛地回过神来,嗓音有些含混,软糯糯的:“对不起殿下,我有些——”
顾宴风淡淡打断她:“孤忙完了,陪你说说话便不困了。”
褚朝雨:……
陪她说说话。
“殿下您说。”
顾宴风故作想了想,将憋在他心里一晚上加一晌午的话问了出来:“昨晚都与谁一同用晚膳了?”
作者有话说:
太子:难道她闻不到我身上的酸(醋)味?
太子:她的眼神有些勾人~
女鹅:明明在对他生气~
第35章 第 35 章
褚朝雨没想到他突然聊到了这里, 如实回他:“徐公子和他的表兄。”
顾宴风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饶有兴味的盯着褚朝雨的神色:“听闻徐太傅的这位孙子生的一表人才,又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你觉得呢?”
他话音起初倒是平和, 说到最后有些带了情绪,那是他虽压制却不自觉而露出的不满, 褚朝雨看了他一眼:“殿下说的都对。”
顾宴风神色微冷了些, 醋味道:“看来你对他印象也不错。”
褚朝雨不想与他在这里说这些,她想了想:“虽然殿下说的都对,但徐公子的气度相貌皆比不得殿下,殿下人中龙凤, 自带光芒。”
顾宴风冷笑了声:“褚朝雨, 你倒是知道怎么哄孤高兴,不妨你再想想, 怎么可以让孤更高兴些。”
他也不藏着掖着, 这姑娘一句话就能将他体内的火气给浇灭, 他承认,她随意一句话就能左右他的情绪。
褚朝雨不想理他了:“殿下,您不饿吗?已经午时了, 我有些饿了。”
顾宴风听到她说饿, 看了陈公公一眼, 陈公公急忙去传膳了。
二人坐在八仙桌处,顾宴风习惯性的要给她夹菜, 手中筷子刚提起,他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嗓音中隐隐带着不满:“昨晚徐朗给你夹菜了?”
褚朝雨:……
顾宴风蹙眉又问:“夹的什么菜?你都吃了?”
褚朝雨抬眸看他, 明显感觉到了顾宴风似乎有些烦躁, 她在心里想着措辞:“夹的什么菜我不记得了,不过确实都吃了,我是觉得别人给夹了不吃挺浪费的。”
她的回答,顾宴风还算满意。
修长的手腕在各个饭菜来回游动,不过片刻就给褚朝雨夹了满满一玉碟:“不是饿了,吃吧。”
褚朝雨乖乖吃饭。
顾宴风却是不闲着,又道:“以后只能吃孤给你夹的菜,别的男子给你夹菜直接倒了。”
他话说的无理又强势,褚朝雨有些生气,反驳他:“殿下,那不礼貌。”
顾宴风嘲弄的‘哦’了声:“既然知道不礼貌,别人给你夹菜时就要懂得拒绝。”
褚朝雨垂眸,低声道:“我知道了。”
——
顾宴风午后出了宫,褚朝雨得以回月清殿,今日长公主又去了城外芳居,东宫里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人,她在她的小桌案旁翻看了几个时辰的书,看的多是关于农种的书籍,之前城外那处庄子里种的是药材三色堇,她打算翻些书籍,看看还可以种些什么。
用晚膳的时候她听说顾宴风回了辰阳殿,心中担忧着他会来同她一起用晚膳,等了一会见他未来,也没派人来,便独自用了晚膳,直到她歇下,顾宴风也没派人来寻她。
褚朝雨踏踏实实的睡了个觉。
——
一连好些日子都这般过去,有时顾宴风很忙,有时他又会闲得好似只能逗趣她,褚朝雨尽量顺着他的心意不去惹他,倒是‘相安无事’。
今年夏季的雨水格外的丰沛,隔三差五便会来上一场,比不得先前,都是濛濛细雨落个不停,最近的几场雨水皆是如瀑般倾泻,长公主城外的芳居早几日便已修缮完毕,她正打算着这几日便搬进去住,之前邀了褚朝雨几次,褚朝雨虽是应下会去住上几日,却并未与长公主同去。
她前两日去狱中看了父亲,自从秦家落败后,父亲在狱中的牢房未变,狱卒依旧恭恭敬敬的待父亲,吃穿用度也都是极好,褚朝雨大概确定了,父亲在狱中的这一切变化从来都不是秦府安排的,而是顾宴风。
她在去看父亲前,问过顾宴风案子查的可有进展,顾宴风的神色倒是比上一次问他时轻松许多,淡然道:“大理寺的人已经在翻案了,等着就好。”
她还听顾宴风提了句,这桩案子牵扯到了皇后娘娘的妹夫徐清,也就是已致仕的徐老太傅的嫡子。
褚朝雨心中感叹,国公府之事才了,如今这件事又牵扯到皇后娘娘,顾宴风与皇后之间似乎永远都在作对。
而她听闻皇后娘娘前几日又染了风寒病倒了,皇后上次生病是被顾宴风那封假的口供吓到了,这次生病不知是何缘由。
褚朝雨正这般想着,坤宁宫里的婢女来到月清殿,说道:“昨日夜里落了雨,今个天气凉爽,皇后娘娘要去后花园散散心,让奴婢来请褚姑娘一起。”
褚朝雨看了眼暗沉天幕,随坤宁宫的婢女一起去了后花园。
褚朝雨到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坐在一处凉亭里用着茶水,她姿态悠闲,倒是不显丝毫病态,看到褚朝雨时淡淡笑了下:“坐,陪本宫说会话。”
褚朝雨在对面落座,皇后抬眸间迅速打量了她一眼,话语里颇有几分试探:“上次之事你也别怨本宫,本宫也是为了我那侄儿忧心。”
皇后说着,掩口轻咳了声:“秦家上下老小回祖籍的路上又被人暗害,本宫这几日心中郁结,如今这身子越发不朗力了。”
皇后所提之事,也是褚朝雨这些日子心中忧虑之事,秦家毕竟还有皇后在宫中,究竟是何人敢在将出城后几十里处就敢暗下狠手,至今都未寻到秦家消失的众人。
她有意无意的打探过,均得不到丝毫答案,如今皇后提起,她听得认真:“皇后娘娘是有福之人,定会洪福齐天。”
她回的很恭敬。
皇后轻笑:“本宫知道,宫外都在传你——唉,你也无甚在意,那些人不过是眼红嫉妒罢了,如今你是太子的人,自是要被人说三道四的。”
皇后说完紧紧盯着褚朝雨。
在等着她会如何回应。
褚朝雨淡声回道:“民女一介卑贱之身,配不上太子殿下,民女如今只是暂居东宫,过些日子便会离开。”
皇后笑容里意味不明,倒是觉得褚朝雨有几分傻气,既然被太子玩弄够了就会被送出宫,还不如想想法子如何留在东宫才是。
“本宫也是心疼你,刚嫁进国公府几月便发生了这般事,前几日本宫命人做了些衣裳,倒是衬你,等下本宫命人给你送过去。”
褚朝雨礼貌谢恩。
皇后微微抬手,身后的宫女手捧精致黒木盒行上前,皇后边拿起边同褚朝雨说:“这些日子本宫夜里常常失眠,昼夜难安,全靠这香珠助眠。”
她拿开黒木盒将盒内拇指大小颗的香珠递过去给褚朝雨:“本宫今日赐你一颗,挂在颈间可助安神。”
褚朝雨看着皇后递过来的一颗缀着红绳的香珠,双手接过,正欲谢恩收起来,皇后却笑道:“戴上让本宫瞧瞧。”
褚朝雨微怔了下,将香珠戴在颈间。
皇后笑意盈盈,夸赞她道:“你肌肤白嫩,挂颗香珠更显似雪。”
心中却是暗哼了声,勾人的狐媚子。
正说话间,后花园里有脚步声行来,皇后放眼看去,轻‘呀’了声:“是陛下,走吧,随本宫去跟陛下问安。”
与万定帝一同行来的还有徐老太傅的嫡次孙,徐清的儿子,也是去长公主那里拜访之人徐朗的弟弟徐彦。
徐彦是徐家一脉中最为优秀的嫡子,不止深得父亲赏识,就连徐老太傅都格外喜欢这位孙子,平日里与自己的学生所言也皆是赞扬他。
褚朝雨跟着皇后与万定帝问安,万定帝与皇后言语几句后,目光便落在褚朝雨身上,他想了想,倒是记起来眼前这个女子是谁了,只是太子明目张胆的说喜欢她,万定帝对褚朝雨的印象算不得好,只颔首应了声便没再说什么了。
皇后在一旁笑道:“陛下像是有
些累了,凉亭里备了茶水点心去歇一歇。”
万定帝笑道:“朕随徐彦走了这么一圈确实有些累了,去歇歇。”
皇后看了徐彦一眼,突然说道:“陛下,您看臣妾这几日病的脑子都糊涂了,一直说给徐夫人的安神香总是忘,陛下您先在这歇着,我让彦儿同我去取来。”
万定帝看了皇后一眼,微微蹙了眉,又看了褚朝雨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
皇后正要往坤宁宫处走,徐彦却是没动步子,他嗓音温润道:“姨母何必亲自去取,让您的婢女取来便是,我瞧着这位褚姑娘面色不大好,不如我先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