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风将褚朝雨报至月清殿时,小蜡和巧儿惊得都怔了一瞬,小蜡在殿中一直心神不安,想着这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小姐还不回来,不会回不来了吧。
看着太子殿下将小姐抱回来,心中松了口气,虽然她很希望小姐能留在东宫里,毕竟侍奉的人是太子殿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姐这般的年纪日后总不能一直在庄子里待着,总归是还要嫁人的,再嫁给谁都不如留在太子殿下身边。
可小姐如今就是想要出宫去,她心里便愿着小姐能如愿。
直到行进月清殿内殿里,顾宴风才将褚朝雨放下来,见她丝毫未有再与他说话的意思,甚至只盼着他能快点走,顾宴风也不多留,只吩咐了句:“夜色深了,别着了凉。”
一旁的小蜡急忙道:“太子殿下放心,已经给小姐准备好热水沐浴了,奴婢会照顾好的。”
顾宴风看了褚朝雨一眼,转身离开了月清殿。
——
翌日一早,褚朝雨和庆安长公主一同用的早膳,用完早膳后长公主要带着她出宫去城外那座园子里转一转,虽是吩咐了手下人如何修缮,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须得自己盯着点才是,那处园子她还是挺喜欢的。
褚朝雨听到长公主这般说,眼睛亮了一瞬,过了片刻后她又有些恹恹的:“义母,我陪您去不了,我得去给太子殿下伺候笔墨。”
庆安长公主噗嗤一声笑了:“他何时需要你伺候笔墨了?殿内那么多人还伺候不了他?跟义母走。”
褚朝雨想了想,老实回道:“我欠了殿下二百两银子,还够了才能离开东宫。”
长公主哪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想尽办法将人留在东宫呢,二百两银子?亏他好意思开口跟人家小姑娘要。
长公主虽是皱了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他既然已经这般做了,自也是不能直接拆他的台,城外这座带活水泉的园子可不是白从人家手中拿过来的。
“这样,今日歇一天,明日再给他伺候笔墨也不迟。”
长公主说完示意她的婢女茹儿:“去传我的话给太子殿下,就说本宫要带义女出城待一日,问问他的意见。”
茹儿颔首出去了。
褚朝雨也不再言语,顾宴风既然这般做了,她也没指望长公主能帮她,她只是希望将此事与长公主言说了,日后她真的还完了顾宴风二百两银子,有长公主作证此事,顾宴风便没理由再为难她了。
不过片刻,茹儿便回来了,面露笑意:“回主子,太子殿下说褚姑娘昨晚伺候笔墨定是累了,今日可随您出去散散心,只是让您莫要带着褚姑娘走远了。”
褚朝雨闻言轻笑了下。
脑中不可控的想起昨夜在辰阳殿里的事,脸颊有些微烫。
马车一路撵过长安街又行至城门处,随后来到了城外十里处的宝泉山下,宝泉山附近只有寥寥几个村庄,剩余的便都是城中富贵人家在这附近买来的田庄与园宅,其中田庄多处于平整之地,园宅则各有各的布局走势。
听闻宝泉山下近二十个园宅皆被购置一空,如今也算得上是有价无市,起初只是有银子就能来买,渐渐的变成不只有银子还得是京中贵族,再后来就是如今,有银子有身份也依然难购得这里的园宅。
长公主的这座园宅取名为芳居,地势偏高一些,褚朝雨和长公主下了马车后又步行了一会才入了芳居的正门,里面的房屋命人清扫了一番,只是一应布置都要重新规划,园子里的植物也都是前两日从宫里的司花局才移栽过来的,尤其是那处活水泉处,长公主打算围上一圈屏风,再在周边种些海棠树,建几处凉亭,再打一张矮榻放在那里。
褚朝雨跟着她四处在园子里逛了逛,长公主极为认真又细致的跟下人说着还有哪里需要修缮,哪里需要重新布局。
褚朝雨突然有些羡慕的看着庆安长公主,她在想,世间能活成长公主这般洒脱的人应是没几人吧。
她听闻长公主十七岁时被许配给当年科考的状元郎,当时在上京还是一桩佳话,郎才女貌,一见钟情,只有一点,那位状元郎的家世不算好,父亲是江南富豪,生意都做到了京城来,可谓富甲一方。
后来好像状元郎在朝中一直任闲散官职,当朝驸马不得掌权,后来他便辞官回了扬州,长公主也跟着他同去扬州生活。
庆安长公主见褚朝雨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光,满是羡慕,她轻笑了下,示意褚朝雨坐在一旁的石桌处,二人饮了些茶水,长公主道:“喜欢这里?”
褚朝雨诚实的点了点头:“喜欢这里,自在清静。”
长公主心里暗想:你若是开口,他还能不送你这么一处园宅。
不过她没说:“喜欢这里日后便常来住,我是打算着日后便不再回扬州了,留在上京时便住在这里。”
褚朝雨浅笑了下。
长公主见她笑,不觉间也跟着笑了:“今日心情好,跟你讲讲我的事。”
褚朝雨眼眸缀满笑意,洗耳恭听。
“我前些日子回扬州与他和离了,过了这将近二十年的日子也算是够了,我向来闲散自由惯了,便各自过自己的日子。”
褚朝雨双眸微睁,长公主也和离了?
“其实早在我诞下启儿时,感情就已经淡了,再后来他与我说要纳妾,起初我是不允的,还因此跟他大吵了一架,回到上京公主府住了半年,后来再回扬州时,本以为会是小别胜新婚,可两个人在一起却是怎么也找不到曾经的感觉,剩下的只有沉默与无奈。”
“我知道,没我的允许他不敢纳妾,他李家要经商,要把生意做大,不敢得罪皇家人,后来这日子越过越淡,越过越没意思,彼此心里都积压了怨恨,我便主动开口给她纳了妾。”
“再后来我又想着,只一个妾在府中也忒不热闹了些,便又纳进来三个,让她们几个女人也都有个伴。”
长公主说的轻松随意,褚朝雨不觉间眉头微微蹙起,她知晓大户人家的男子极少有不纳妾的,可却不曾真正见识过,爹爹与阿娘向来只有彼此,且很恩爱。
“这些年我们极少在一处生活,索性和离了也好。”
长公主说完,见这姑娘眼眸中充满着对她的关怀,还透着那么一丝丝心疼之意,她突然笑了:“你义母可不是会怨怨艾艾的女子,他这几年有美妾在旁,我自是也有俊俏郎君相伴。”
褚朝雨闻言轻疑了声,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也是了,她是长公主,又生的貌美,身边自是不缺爱慕她的男子,她轻轻笑了下,长公主活的果然洒脱。
在这处园宅待到了酉时,本是打算着回到宫中再用膳的,园宅守门的仆人进来说有客人前来拜访,长公主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这临近几座园宅里住的都是哪户人家,虽是不太都能记得,还是让把人带了进来。
此时天光已不再炙烈,闷闷燥燥的感觉逐渐消散,隔壁园宅里的两位公子提了刚烤好的野鸡野兔子来,还提了几壶去年酿下的葡萄酒,庆安长公主见了来人后才想起来这是哪家的公子前来拜访了。
原来是已致仕的徐太傅的嫡长孙与他的表兄,长公主年少时在宫中也曾听过徐太傅的讲学,算是师长,她极为客气的招待二人落座,又命人添了饭菜,趁着夕阳金光,在繁茂如画的景致里用了顿有酒有肉的晚膳。
褚朝雨因着与徐朗他们并不相识,只在一旁静静的用膳,听着长公主与他们相谈甚欢,还言说两座园宅离的这般近,日后便可常来往。
他们离开后,天色已暗了下来,芳居里的宅院如今还不能住人,长公主与褚朝雨坐上马车回了城内。
宝泉山离得皇宫有一段距离,长公主在马车内笑瞧着褚朝雨,问她:“觉着徐公子如何?”
褚朝雨不敢随意言语,只答:“相貌翩翩,温润有礼。”
长公主笑她,笃定道:“他倒是对你有些心思,用膳时瞧你的眼神都带着笑意。”
褚朝雨微微蹙眉:“义母,没有的事。”
长公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叹了声:“这位徐太傅的嫡长孙倒也是去年才与夫人和离,身边有一子一女。”
长公主心中暗暗想道:倒是挺般配的,如今褚朝雨是她的义女,嫁给徐朗倒也说的过去,若不是有那个人从中拦着,她还真乐意撮合这门亲事。
待回到宫中已是戌时三刻,褚朝雨回到月清殿时正要走入殿内,巧儿神色紧张的给她示意了下,褚朝雨才发现院中的古槐树下躺椅上有人。
她猛然回过神来,石桌上那盏昏黄的烛火映衬出躺椅上那人的颀长身影,褚朝雨提了口气,好歹是太子殿下,怎得跑月清殿外躺在那里了。
她走过来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太子:孤等她很久了
女鹅:我刚跟别的男子一起用过晚膳
第34章 第 34 章
顾宴风知道她回来了, 依旧躺在那里未动,听到褚朝雨给他行礼,他抬手拿去盖在脸上的书籍, 微微侧首过来瞧她, 似有质问:“怎回来的这么晚?”
褚朝雨老实回他:“在芳居用了晚膳才回来,便有些晚了。”
顾宴风轻‘哦’了声, 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命令道:“坐下,陪孤说会话。”
褚朝雨有些不愿意,迟疑了会:“殿下,夜色不早了, 您不回去歇着?”
明显是在赶他走。
顾宴风不理会她的话, 自顾自的问:“喜欢那里吗?”
褚朝雨点头应着:“喜欢。”
“都在那里做什么了?可泡温泉了?”
褚朝雨看了他一眼,他这么晚了等在这里到底想问什么?
“在那里四处逛了逛, 与义母一同将芳居里的花草布局研究了一番, 没有泡温泉。”
顾宴风挑了挑眉:“那下次孤带你去泡温泉。”
他说的轻挑而带有深意, 深邃的眼眸里似乎不怀好意,褚朝雨不说话。
用沉默表示拒绝。
顾宴风凑着月色与烛光看她白皙的脸颊透着些许疲惫,想是今日跑的累了, 他也不再不知趣的留在这里。
顾宴风站起身, 心中是想让她早些回殿内歇着的, 可看到褚朝雨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他就没来由的心中燥热,总想欺负欺负她, 就算看到她生气,她气恼, 也比她这一副看似温顺实则骨子里倔着的模样要舒服, 他冷冷道:“今日你出去跑了一日, 扣你二两银子。”
褚朝雨:……
一月才二两银子,她不过出去了一日就要扣二两?
明明是他同意她随长公主出宫去的。
褚朝雨反驳他道:“殿下,是您同意的我才会随长公主出宫去。”
顾宴风看她微微愠恼,一张小脸透着倔强,看着他的眼眸里透着对他的不满,不知为何,顾宴风看着她,竟心中舒服了许多,至少她对他有了情绪。
顾宴风隐隐还觉得褚朝雨看他的眼神有些勾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去捏了下她的脸颊,轻‘哦’了声:“孤忘了,既然是孤应允过的,便不扣了。”
褚朝雨在心中骂他。
顾宴风顿了顿,有些不太情愿:“孤走了,早些歇着,明日一早来辰阳殿里用早膳,孤等着你。”
褚朝雨点头应下。
其实顾宴风不愿走,至少他想吻她一下再走,可没准会把人欺负哭,他想了想,她累了一日了,还是不给她闹心了。
顾宴风回到辰阳殿时,长公主却不在自己殿中,反而在他的辰阳殿里等着他,看见他情绪不高的从外面回来,似有几分嘲弄之意:“一日不见就这般等不及?还跑去月清殿里等着人家,姑姑还能把人给你弄丢了?”
顾宴风神色严肃起来,看着庆安长公主:“姑姑忙了一日了,不回去好好歇着,跑我这里做什么?”
长公主轻叹了声:“都说姑母、姑母,我也算是你半个母亲,还不是为你操心,姑姑问你,对这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顾宴风坐在一旁的软椅上,冷白指节随意摆弄着腰间的红玉短笛,似有若无的随口应了句:“这件事姑姑就别操心了。”
长公主冲他冷哼了声,操心他还这副死样子:“你不让我操心那便好,如今她是我的义女,又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我可得好好给她张罗着再嫁个好人家了。”
顾宴风了解庆安长公主,知道她在故意激他,他依旧恍若未闻,抬手落在额间,还轻轻打了个哈欠。
庆安长公主心头的火又被拱了起来,看向身旁的茹儿,故作凝眉道:“欸?今日徐老太傅的孙子徐朗似乎对她有些心思,他也是与妻子和离,倒是一对好姻缘。”
茹儿被长公主直直盯着,一时间看了看太子殿下又看向长公主,憋得脸颊通红,实在捺不住长公主的眼神威压,吐出一句:“奴婢也觉得徐公子对褚姑娘有些心意,用晚膳时一直在为褚姑娘夹菜吃呢。”
茹儿哪敢说般配,只能就事实说上几句。
顾宴风就算指节按在太阳穴的动作未停,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长公主也能瞧出几分来,她无奈劝道:“若真喜欢人家,就别整日里逼着人家做这做那的,待人家好些。”
长公主本来还想说给人家个名分,可想了想,此时怕是有些不合适,秦家之事在上京还未消停,若太子再给了她名分,更会将已经渐渐过去的流言又扯起来。
庆安长公主说完也不在他这久待,她这一日也着实是累了,起身就要回殿中去,顾宴风却突然喊住了她:“姑姑,你觉得她心里有我吗?”
这话从他口中问出来,奇了怪了。
长公主愣了愣,步子停了下来。
顾宴风眉眼中似乎透着一种久远的孤独,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自问,庆安长公主哪里见过他这般模样,向来都是运筹帷幄一副冷冷厉厉的样子,她顿在那里,想了想:“这小姑娘会藏心事,想要知道她心里有没有你,须得让她对你放松警惕才是。”说完又加了那句:“别整日里逼着人家。”
顾宴风的情绪此时已经收回,恢复了以往的淡冷神态:“姑姑去歇着吧。”
长公主只以为他听进心里了,也就不再多说,回了自己寝殿。
——
翌日一早,褚朝雨早早的来了辰阳殿,今日她穿了身豆绿色绣蝶锦裙,既显她肤色白,又衬的这个夏日极具灵气,来到殿中时,御膳房还未摆膳,顾宴风也还未下朝回来。
褚朝雨是算着时间来的,她不想让顾宴风等她,她今日来也是有要求要跟他提,褚朝雨问在殿内洒扫的宫女莲儿:“殿下的书房可清扫过了?”
莲儿笑着回她:“回褚姑娘,书房还未洒扫。”
褚朝雨眸光澄亮:“书房你不用管了,我去给殿下整理洒扫。”
莲儿慌了神,急忙道:“不可,褚姑娘还是坐在那里等着殿下回来便是,这些活有我们这些奴婢来做就好。”
褚朝雨看着莲儿给她示意的地方,那里已经摆上了蜜茶和糕点,她轻声回道:“放心吧,是我自己要做的,殿下不会责怪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