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延蹙了蹙眉心,看着案上乱糟糟的折子,一阵心烦。
因为折画,他刚被皇后斥责过,然折画根本不在意,反而变本加厉缠着他,比以前更甚,甚至跟到书房来。
他很受用,可处理事务的速度降了很多。
水兰垂首候在一旁,见状不由道:“折画姑娘,殿下正忙着,不如您先回去,等殿下忙完了再陪您?”
折画白了她一眼,瞧了眼萧延的脸色,还是从他膝上下来,坐在一旁像模像样地研磨。
“你懂什么?我跟殿下一时半刻都分不开,殿下忙,我就在旁边陪着殿下。”说完,往萧延脸上送一个香吻。
一旁太监提醒:“殿下,您这一桌都是机密,身侧不该有人。折画姑娘,请你先离开。”
折画不悦地嘟嘴,随意在案上翻了翻,“这些字跟鬼画符一样,谁看得懂?”
说完,她委屈似的继续研磨,怕被赶走似的,出奇安静。
小太监正要再劝,萧延摆了摆手:“罢了,她不识字。”
没人再出声。
折画一边研磨,一边往萧延手的方向瞄,她看的是折子上的字,和萧延的回复。
不得不说,太子比那个晏王好搞定多了,轻易就把心放在她身上,她这些日跟在太子身边,往四皇子府传了不少消息。
萧南如今宠莲莲,若不是她一家老小都萧南手里,她觉得就这样跟着太子也不错。
.
萧晏辞睡着了,苏年年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许是刚才喝了酒,她觉得有些口渴。
把萧晏辞圈着的手挪开,她轻手轻脚下榻,将床帐掀开一条缝,走了出去。
她不是第一次来他卧房,方才没注意,现在一打量才发现,除了床帐,别的地方也有细微改动。
比如墙角处的那方矮柜,是之前没有的。
矮柜没有上锁,她心中一动,走了过去,殊不知她刚起身,身后的萧晏辞已然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帐外亮堂,微弱的光线过过床帐,足够他看见外面的景象。
他平静地看着少女走向矮柜,手搭在柜门的把手上。
苏年年浑然不知,手搭在上面时,忽然想起萧晏辞因布防图失窃,看着她的古怪眼神,略有犹豫地缩了缩手。
不过片刻,她报复性地拉开柜门。
锁都没有,光明正大摆在这里,想来不是什么机密。
况且她觉得,就算是机密,萧晏辞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矮柜打开,没有她想象中的布防图和信件,而是满满一柜用细绳扎起的画卷。
压在下面的画卷有些已经发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苏年年疑窦丛生,从中间轻轻抽出一卷展开,看见上面的人,手猛地一颤。
画上是一个身穿杏色衣裙的少女,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一手叉腰,另一手伸出食指平举在空中,像是在斥责什么人,脸上表情凶巴巴的。
苏年年紧抿着唇,又抽出一卷上方的新画。
少女一袭火红衣裙,身后披着一件纯黑色的披风,站在雪中,鬓边发丝飞扬,眸乌黑明亮。
是她。
全都是她。
从几岁,到十几岁。画工精湛,每一笔都极传神,倾注的情感几乎要溢出来。
她心口发紧,有些喘不上气。
前世抄晏王府,从他屋子里搜出的就是这些画吧?
怪不得他们说她一早就与晏王有染……原来他那么早的时候就在画她。
苏年年垂眸,苦涩地扯了扯唇。
那么早,就喜欢她了吗?
胸腔中情绪翻涌,她努力放轻动作,不打扰帐内睡着的人。
她手再次探进柜中,发现最上面一卷画卷与其他不同――别的画卷上缠着的是细绳,这卷却是一节红色的绸缎,打着精致的蝴蝶结。
她取出来掂了掂,画卷触感特别,跟其余相比,好像更厚实。
她抿抿唇,拉开蝴蝶结一角。
画卷徐徐展开,看见画上情形,苏年年脸猛然涨红,手上一抛,不自觉跌坐地上。
“画得如何?”
男人愉悦的声音响起,苏年年心一颤,僵着脊背没敢回头,闭眼猛吸了一口气。
萧晏辞见状只是低笑一声。
前日一个随从说,若想让姑娘放下戒备,自己首先要真诚些。
于是他准备把自己的所有面都展现给她看。
可眼前情形……啧,也不知会不会把这小兔子吓走。
他随意拢着身上长衫,俯身捡起画卷,爱惜地掸了掸,盯着画上的人,染红的眼尾扬起。
画是在竹楼的长案上,少女衣衫尽褪,仅一条锦带把手在头顶固定,通身瓷白的肌肤泛着一层薄薄的粉,微眯的眼眸含泪,紧咬着唇,模样隐忍。
跟其余画一样……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
见他欣赏似的瞧着,苏年年咬牙扑上去抢。
“你不要脸!”
萧晏辞轻巧地侧身一躲,言辞轻缓,似笑非笑:“年年,你求我的时候,脑中可有这四个字?”
苏年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她追着萧晏辞,却每每被他躲过,她又羞又急,心中把他骂了千百遍。
“我何时求你?”药物作用下的回忆,她打算抵死不认。
“你的意思是说,我答应过的话,也可以不作数?”萧晏辞只是低笑一声,轻飘飘点评:“功夫有长进。”
然后又一个侧身躲过。
像逗猫一样。
苏年年气得站在原地:“萧晏辞!”
萧晏辞眉梢一挑,倒是停下来,不在意似的把手里画卷递上:“你若喜欢便赠给你罢,回头本王再画便是。”
再画?画一幅她毁一幅便是!
她冷哼了声,捏着画用尽全力去撕,发现竟撕不动!
萧晏辞“啊”了一声,“忘了告诉你,画纸是特质的,不但撕不毁,水也泡不坏。”
苏年年去找茶壶的动作一顿,将画捂得紧紧的,回头瞪他。
“趁人之危!”她恨声道。
“年年,”萧晏辞走近,手攀上来抚捻她的脸,眼角染着病态的淡红,漆黑的眸阴郁迷离,“这就是我啊。”
苏年年一僵,感受他微凉的指腹在脸上游移,然后抬起她的下巴。
“是你先招惹了我。”
“明明是你先对我……唔……”图谋不轨的。
那画卷中她最小的时候不过五六岁,他怎么可能动心思!
然而争辩的话说不出口,唇已被他堵住,令人羞耻的画卷搁置一边,苏年年瞄了一眼,倏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她力气不小,血的甜腥在二人唇齿间弥漫,萧晏辞愣是没松开半分,哼了一声,惩罚似的加深这个吻。
不知何时,苏年年被压在了墙上,膝盖被他狠狠压着,她根本无力挣扎,也说不出话。
他身上虚拢着的外袍渐渐松散,漂亮的胸膛大面积露出,她刚睁开的眼飞快闭上。
这次揪不到他的前襟了。
苏年年浑身发软,没有支撑点,抬手捏住身旁垂下的珠帘。
萧晏辞舌尖卷着她,那架势恨不得将她生吞,她心中一阵阵发紧,终于忍不住撒娇似的哼唧出声,手上不自觉用力。
珠帘断裂,圆润的琉璃珠倾斜而下,坠落在地面发出脆响,继而滚了满地。
苏年年手跟着垂下,愈发无力,只好勾住他的脖子,攀在他肩上。
第197章 和亲
萧晏辞眸色一深,勾着她的腰,将她又往怀里压了压。
屋外传来脚步声
知道苏年年在里面,玉竹的声音低而迟疑:“王爷……南阳侯死了。”
苏年年瞪了瞪眼,理智瞬间回笼,将人往外推。
萧晏辞指腹在她红肿的唇上碾了碾,恋恋不舍地站直身体,声音低哑到了极点:“别急。”
苏年年:“……?”
苏年年:“我急什么了?”
他没回答,边走边整理衣裳:“小心地上的珠子,别摔了。”
走到门前拉开门,又回身嘱咐:“若是腿软,可以在榻上歇息一会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苏年年刚撑着桌边直起身要跟上,闻言索性直接坐下,咬牙切齿地点头。
她得把这画处理了。
萧晏辞走后,她把艳画卷起来系上,然后犯了难。
像他说的,她处理一幅,他还能画一万幅。再说,她把这画拿回府,也是丢到看不见的地方,突兀又不安全。
苏年年思来想去,最终又把画塞回了矮柜中,放在最下面压得死死的。
真变态。她不禁腹诽。
南阳侯战死是大事,萧晏辞赶进宫里,议事殿已到了一群人。
皇帝面色凝重,怒道:
“南阳侯真不中用,居然真打不过南楚那群贼寇!”
萧南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南阳侯中了敌人的埋伏,早就向朝廷求救,皇帝没理会。
他筹备的粮草用来跟苏年年换了茉贵妃的命,新的一批粮草还没抵达边关,南阳侯就死了。
他身侧的武将,只有南阳侯一人。
一人作揖说道:“殿下,南楚人狡猾多端,如今我们边关已失两城,需赶紧想个周全的对策才是。”
“朕不知道?”皇帝怒瞪他,“朕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出谋划策!”
那人忙低下头,偷偷瞟几个武将,好像在挑选。
邵国公垂眼没说话。
自从上次邵国公夫人在去远山寺的路上遇袭,若非必要,他就守在妻儿身边,绝不会亲自揽事。
苏临海看了一圈,上前一步:
“陛下,臣愿率兵去边关,夺回失去的城池,为陛下分忧!”
“爱卿,朕知晓你的忠心。”皇帝没当即同意。
最初他让苏临海去边关对抗南楚,是经人挑唆,想一举除去苏家。
然如今南阳侯战死,形势不一样了。
“南楚人狡猾,南阳侯带了几万的兵,被他们杀得片甲不留!”皇帝手攥成拳,“爱卿,朕不是不信你,朕如今不想打仗。”
十几年前,他率兵屠宫,死伤惨重,兵力损耗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回来的。
如今南阳侯轻易便折损几万,着实让人头疼。
“陛下。”礼部夏尚书作揖,“您仁慈,是百姓的福气。”
萧晏辞垂眼,唇微不可闻一勾,漆黑的凤眼中盛满嘲讽。
仁慈,他?
当年血染皇宫三日血流不止,这狗皇帝怕是遭报应,才说这么一出罢。
夏尚书继续道:“依臣看,先前在秋宴上说的和亲的法子极好。”
皇帝就是在等人说这句,闻言接道:“众爱卿觉得如何?”
大臣们面面相觑。
“虽是个法子,可自古以来,和亲向来是代表着投降,实在……实在屈辱。不但让南楚瞧不起不说,还会让西北两国看笑话。”
哪个国家不走到最后那步,会主动提出和亲?
皇帝蹙眉,似也觉得不妥,却想不起最初是谁提出了和亲一策。
最近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看向萧延:“太子,你有何看法?”
“父皇,东离开国十几年,兵强马壮,和亲实属下下策。”萧延一顿,“况且旁支没有郡主,只有宫中两位公主……”
皇帝当年夺位大肆杀戮,培养萧延之时最注重仁德,故而他是几个皇子中最看重手足情谊的一个。
他这话重点显然在后半句,然在众人心里,公主不能继承大统,数量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和亲之辱。
皇帝不语,模样虽不说反对,却也没认可,又望向跟前的萧南。
“老四,你说呢?”
“父皇,区区南楚,何以为惧?不妨按苏将军所言去办,不出几个月,定让南楚臣服。”
南阳侯死了,萧南心烦不已,无心深思。
显然,这也不是皇帝想要的。
苏临海这么多年来无一败仗,光是拿出他的名讳,也要让南楚震上一震。
可他战功赫赫,皇帝忌讳他功高盖主。
他寻了一圈,瞧向一直不语的萧晏辞。
“晏王呢?”
萧晏辞上前几步,面上无半分愁苦与急迫,反而不合时宜地挂着淡笑。
他目光淡淡在萧延与萧南身上扫过,不紧不慢开口:
“陛下,臣认为和亲之策并不可耻。”
顿时,萧南与萧延的党派全皱眉看来,眼中满是不认同之色。
有人要开口,被皇帝抬手制止:“继续说。”
“许大人所言的和亲代表投降,乃是落后之思想。”萧晏辞道,“天下一分为四,西北南三国之间即便没有战争,和亲次数也不少,相反,臣认为和亲更能巩固几国之间的友好关系。
如果一个公主能为东离带来和平,乃至两国间更频繁的贸易往来,实非丑举。”
“微臣并不认同!”说话的便是许大人。
他这么强烈地反对,是因为他是娴妃的父亲,也是萧如娇的外祖父。
许理言辞有些激动,继续道:“陛下,晏王所言乃是谬论!我们若真嫁过去公主,就是会令人小看!”
皇帝沉默着,脸上已有思量之色。
萧晏辞嗤笑一声,“陛下只是不想看见战乱下百姓流离,又不是真的怕了他们。小不小看又有何妨?一个公主能换来两国间多年和平,在这些年内东离继续养精蓄锐,难道不是好事?许大人因为一己私欲,竟说出如此目光短浅的话,本王不敢苟同。”
许理脸涨得通红,一撩衣摆跪下:“微臣肺腑之言,请陛下三思!”
接着,又跪下几人。
皇帝眼里有些动摇。
萧晏辞不管地上跪了多少人,继续开口:“若陛下觉得和亲是卖国之举,不妨派人议和之时,让南楚也送位公主过来,一来一往,乃是友好之举。”
皇帝这才抬头看他,不顾身侧的寥寥反对,颔首:“朕再考虑考虑。”
众人皆知,这便是同意的意思,又三言两语劝诫起来。
萧晏辞低眸,眼中嘲讽之意渐深。
群臣根本没拿得准皇帝心思,皇帝害怕,不想耗费兵力打仗,只需一个不打仗的法子,什么公主,皇帝这样的人,根本不在乎。
那小兔子想送萧如熙走,帮她一把也无妨。
至于东离被人耻笑?
若是先前的东虞,他会认真掂量。
如今狗皇帝统治的东离,跟他萧晏辞有何干系?
第198章 谋反
翌日,苏年年早早来到宫里,想要第一时间等到皇帝对和亲一事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