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江饶。
然而她唤江饶的话还没有出声,眸光看过去,江饶缩成小小的一团,垂着头神态倦厌地窝在角落。
赵阳雪的高兴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那天要不是江饶的表现过于异常,最后甚至出现了重大失误,这名额应该还有江饶一份。
赵阳雪自来到省队的那天就和江饶结成了好朋友,只有她知道,江饶虽有天赋,然而一路走过来吃的苦也不比她少。
这样的好机会从任何人手边溜走,都是一份遗憾的打击。
一向热情大方的赵阳雪此刻踌躇了起来。
再一抬头,就看见江饶已经起了身,面色正常地往她这边走来。
赵阳雪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强有力且温暖的拥抱抢声回答。
“好棒。”江饶声音带着颤抖,“其实我都听到了,你不要担心我会不会因为你被选中而我没有被选中而伤心。”
她的声音轻轻,像是冬末春初刚来的一缕耀眼却不灼热的阳光,“但我也不想对你说谎。”
江饶想起她最初的那份悸动,那道璀璨的银河,声音已经哽咽,“其实我也想,但是……那天状态确实很差,没关系。”
“比起我自己,我看到你好,我更高兴。”
本来武术也不是“我”的追求,我只是……我只是临时上车,我临时喜欢了一下,我临时……
可是我认真读过你在原来小说中虽着墨不多,但依然让人敬佩的坚持和一次又一次从不退缩的勇敢。
“赵阳雪。”江饶认真地念着她的名字,“你会走得更好,更远,你会变得更厉害,因为勇敢的人值得得到最后的宝藏。”
“江饶……”赵阳雪哽咽住喉咙,“我……”
江饶笑了笑,力度很轻地拍拍赵阳雪的后脑勺,就像余稚斜曾经安慰她那般,“多大个人了,怎么还掉眼泪珠子。”
她的拥抱再度紧了紧,随即又放开。
她眼眶红着,却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去吧。”她说。
“教练在等你签字。”
“不过你也不要松懈,”江饶伸出舌头调皮笑道,“我会追上来的,就暂时让你走在前面吧。”
赵阳雪走在前方,但她在到武术馆门口时突然止住脚步。
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擦掉了心情万分复杂的眼泪。
临近夏日的暖风吹拂,带动她额前的碎发,缀了明丽阳光的衣角在风中舞动着。
她站在明亮的外景中,看向还停留在武术馆内的江饶,长久的无言对视中,她眼里永远存留一份最诚挚、永不褪色的期待,“你一定要来,我会等你。”
无论是先前经常练到凌晨的江饶,还是现在这个偶尔会犯低级错误、偶尔沮丧、偶尔不知所措神态厌倦的江饶,赵阳雪不知道为何她在上次失败后改变如此巨大,但江饶在她眼里,本质上,始终如一。
害怕、胆怯、犹豫、惆怅,但是该来训练就会及时到场,从不缺席,不当最懦弱的逃兵。
……
【警告!086号!红牌警告一次!红牌警告一次!禁止干预结局!禁止――】
单调却充满压迫感的自动警报被他突然掐断。
086号躺在数字禁闭室的中央,他伸出自己依然开始模糊褪色的手掌,不禁荒凉地笑出了声音。
禁止干预结局吗?
这个版本,我存在的理由,就是将原本已经开始不稳定的结局干扰并改写……
狭窄黑暗的禁闭室角落空荡荡,他看向那边的眼神却无比眷恋,仿佛在那边已经躺了无数个曾经的“他”。
“他”会是最后一位牺牲者吗?
086号不知道。
编号已经排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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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为什么
直到赵阳雪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江饶才转身回去收拾书包。
她怕自己错过,又点开手机看了一眼。
十二点半,还是没有回复。
怎么了呢?
江饶皱着眉头想了想,不会是生病了吧?
余稚斜似乎是有胃病来着。
她犹豫着,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铃声响了几秒,她还在等待,却听到原本流畅的铃声骤止,紧接着自动回复弹了出来。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江饶一愣。
没道理。
如果真的无法接通,那么在一开始就会响起提醒,而不是现在。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
脑海中冒出一个在现在的她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答案。
余稚斜挂了她的电话。
为什么?
江饶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皱眉思索了几秒,依然想不出个合理的答案来,最终还是疲惫地提起书包,步履沉重地往武术馆门口走去,心情差到了极点。
然而,刚走到第二食堂,她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某个角落。
过于熟悉的身影让她心底发颤。
她呆愣地看着那个背影。
还有背影旁边的女生。
极度相似的身高,略微消瘦的背影,随性又质朴的格子衬衫,深蓝的牛仔裤以及一双墨黑低帮帆布鞋。
以及白皙的后颈那片微翘起来的尾发。
那个名字不受控制般呼之欲出,“余……”
却又被她犹豫着停住。
不会的。
如果是余稚斜的话,旁边不会出现个女生。
而且他这身衣服也好久没穿了,应该是看错了。
江饶低垂着头,心不在焉地挪开视线。
那余稚斜到底在哪里。
她内心焦虑地仿佛同时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咬,江饶握着手机,纠结再三,最终还是转过头来,看向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她手指颤抖着,在手机上再度拨打了余稚斜的电话号码。
下一瞬,她瞳孔微缩,不敢相信地看着那方――
那人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从衣兜里面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点了两下。
江饶听到自己这边原本还在正常响动的手机铃声突然停止――
那道自动回复再度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
她按了挂断键。
那人只是侧了半个身体,与她隔了有一段距离,江饶不太看得清他的脸,却已经肯定,那就是余稚斜。
是那个一早上不回消息,不接电话,让她担心又焦虑,此刻又莫名其妙和其他人待在一起的余稚斜。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原本低头看着手机的视线往江饶这边一偏。
江饶连忙转过身去,与他错开视线。
奇怪的明明是余稚斜,怎么现在她倒是像个亏心人般躲躲藏藏。
江饶难受地吸了吸鼻子。
万一只是巧合呢?
她内心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毕竟刚才隔那么远,也没有看到正脸,或许是我瞎担心呢?
她的指尖在微信对话框内动了动,还是壮着胆子,给余稚斜发了消息。
“刚刚我看到你了,你是在二食堂外面吗?”
消息再度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江饶想让他快点回复,又怕他真的回复。
她抱着手机坐在教学楼前的长椅上,疲倦地靠着身后的树干,抬头看那些深棕的树枝。
强劲、硬朗、充满生命力。
树下的她空着没胃口的肚子,还在等待一份她预计并不好的回复。
等待越久,她心越沉。
终于,在她昏昏欲睡之际,手机在她微微出汗的掌心震动。
江饶心脏一缩,连忙点开。
却见余稚斜对她早上发的一堆消息视而不见,只是草率回复了一个字。
“嗯。”
再无下文。
她长久地盯着那个字,似乎要将这个“嗯”拆解成无数层意思才甘心。
他没有说早上好,也没有问她为什么给他打电话。
他们两个好像瞬间成了纯粹的陌生人。
没有过多的疑问,也没有过多的交集。
她勉强拿着手机,心里却一阵阵发凉。
江饶嘴角下压,露出个荒唐的笑来,“为什么?”
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
“只有一个‘嗯’吗?我在这边我很……”我很担心你。
她话打了一半,又再度删除。
最终只剩下一句最苍白无力的,“为什么。”
余稚斜没有回复。
再打过去,那边已经显示关机。
现在连拿出手机按下拒接按钮都不愿意了吗?
江饶牵强地扯了扯唇角。
她目光空洞地看向地面,头微低垂着,再度陷入了精神迷茫。
先前余稚斜告诉她,凡事只要找到原因,就可以顺藤摸瓜慢慢解决。
然而现在告诉她这个道理的人,却不肯告诉她问题原因在哪里。
沉默和拒绝沟通是最痛苦的绝望。
江饶眉眼疲倦,长叹一口气,这才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她动了动略微僵硬的四肢,再看了眼息屏的手机。
她目光微凝,将内心的不快乐堪堪压制住。
无论如何,在这里自己乱想内耗是得不到任何疏解的,冤有头债有主,总该问清楚。
……
然而,纵使江饶已经下定决心,她还是拖延到了第二天才真正行动。
余稚斜不回复,或者说只会敷衍回复消息,打电话也会被他挂断,目前能找到余稚斜的方式无非两种,第一种是查他的课表,在他上课前在教室等着他,第二种是直接去他家里。
先前余稚斜给了她钥匙,又录入了她的指纹。
但是,纠结了半天,江饶还是放弃了这两种方案。第一种让她看上去像个求而不得的怨妇,第二种……
她不敢去尝试。
或许兴冲冲去了之后,只得到个余稚斜换锁、消除指纹的答案。
现在的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可能会呆滞站在门口,胸腔里憋了一长串质问,却发现被拦在最原始的一道困难前的自己。
今天刚好是原女主特意选修的四节连堂课。
为了能和余稚斜多聊一会儿,江饶很早就去了教室,找了个还算隐蔽的位置。怕别人先于余稚斜坐过来,她还在旁边的位置上放了本书,就等着余稚斜。
但是她大概是忘记了。
余稚斜可能不会走过来。
离上课还有两分钟,这个教室本身就不算大,来上课的人又多,自然是座无虚席,身旁她自作主张为余稚斜留的位置被别人问了一次又一次,江饶每次都涨红了脸不好意思摇头。
她沉闷地叹气,余稚斜,你快来吧。
最终,在离上课还有一分钟时,她看到门口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他又回到了过去的穿衣打扮,熟悉到让她想要掉眼泪的格子衬衫、牛仔裤……
江饶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她的指尖在发颤。
和昨天下午的穿着一样。
这次她看清了脸,不能再骗自己那个人不是余稚斜了。
然而。
她想起自己当初宽慰赵阳雪的话,“勇敢的人会得到最终的宝藏。”
虽然很不好意思,她还是鼓起勇气叫了声,“余――”
与此同时,一道清脆甜腻的声音在教室另一个角落响起,“余学长!这里!我给你占了位置。”
江饶剩下的话死死卡在了喉咙里面。
她眼睁睁地看着余稚斜抬头看向那道声音,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他抬脚走了过去。
期间,没有看江饶一眼。
“勇敢的人”。
江饶面色发白地坐下,将占着位置的书拿回来的那刻,她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视线逃避性地往窗外看去。
金黄阳光落在嫩绿新叶上,微风轻拂,一派和煦春光。
好漂亮的景色啊……
她皱着眉,却挤出一个笑来。
怎么就……我怎么就……
却不想,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这边有人吗?我可以坐这里吗。”
江饶猛地抬起头来,下一秒,她的目光再度暗淡。
是林翡。
是师兄。
不是余稚斜。
她几乎是苍凉地笑了一声。
她哽咽着喉咙,声音轻到仿佛没有说过这句话,“这边……没人。”
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人了。
江饶低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书本里。
先前余稚斜坐在她旁边的场景又无法避免地想起。
平日里训练量又大,晚上回去还要练习余稚斜安排的游戏招数,再加上这门口讲的内容江饶又听不懂,她总是忍不住听着听着就耷下眼皮,昏昏沉沉要睡着。
余稚斜每次都会帮她挡住外面刺眼的阳光,又或者是替她理一理睡乱的长发,偶尔她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时,余稚斜也会在旁边小声给她说答案。
她有时会小声埋怨一句,“唉,这学的完全是我知识盲区,期末考可怎么办啊。”
余稚斜这时候会在旁边轻笑一声,“你旁边坐了个满绩,你还要担心?”
江饶鼻尖发酸,她完全忘记身边坐着的是她先前用尽心思想要攻略的男二,一心只想着余稚斜。
余稚斜此刻在干什么呢?他也会对那个叫他的女生那么好吗?
他也会帮她辅导功课吗?他也会……
江饶缓慢地闭上因为控制不住落泪而濡湿发抖的眼睫。
煎熬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看着微信图标。
上面没有显示新的红点,这意味着,余稚斜确实没有理会她昨晚发的晚安,以及今早发的早安。
她的指尖划过早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微信内容记录。
心脏密密麻麻地疼着。
还要继续,还要继续勇敢吗?
勇敢的人真的会得到奖励吗?
她的手指无意识蜷缩又放开。
可是,还是好想……好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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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又落雨
她头一次没有睡觉地熬过了这四节课,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下课铃刚一响起,即使前几分钟还在犹豫着,这一刻情感再度战胜了理智。
她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拿上,半个身体就已经跃出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