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誉摇头,一看便知已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如此,时宴也不再劝说,服侍他洗漱完毕,又换好药后才安静退出房间。
想到宋誉要去茺林,还会遇上也要前往茺林的唐梦宋旭,心中更是一番捉急。
她当然不能让宋誉这个心机男有机可乘,到最后不仅收获了两户家庭的百般感激,还让唐梦照顾了他整整半月之久。
多亏宋旭最擅长自我洗脑和攻略,反复告诉自己一个是单纯的弟弟,一个脑筋直的心爱之人,况且宋誉为救人连自己的伤都顾不上,他这般黯然伤神的模样倒是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本以为靠这半个月能让得到唐梦的心,可宋誉万万没想到,唐梦自始至终竟然只把他当做弟弟,对他好不过是因为宋旭的原因爱屋及乌罢了。
他可没宋旭这般心地善良,相反,看到唐梦宋旭二人冰释前嫌后,表面上温良大度柔和有礼,实际心底对宋旭的厌恶更甚,一心认为是宋旭阻扰了自己的大计。
一想到这,时宴更加坚定了得时刻跟紧宋誉的想法。
临近午时,她决定主动跟宋誉说明白,自己想跟在他的身边!
就算是表白说想粘着他,她也豁出去了!
却不料刚出门,就听见隔壁传来赵嬷嬷的声音。
“殿下,皇上的意思是,您也到了适当年龄,该考虑为府上开枝散叶一事了。”赵嬷嬷额角冒冷汗,硬着头皮继续道:“既然殿下不喜欢玟儿,老奴想,时宴那丫头机灵得很,也陪了殿下这么多年,她给殿下做通房丫鬟倒也是个极佳的选择。”
第29章 有情人【捉虫】
时宴:赵嬷嬷!!!
她还想赵嬷嬷心里在打着什么小算盘, 不料这算盘打着打着居然就打到自己头上。
不等她先冲进去,屋内传来宋誉急促剧烈的咳嗽声。
“赵嬷嬷!你…你真是…!”
坏了,他这样不会导致伤口又开裂吧。
时宴赶紧推门而入。
宋誉咳得脸都红了, 整个耳垂蔓上一抹嫣红,那水光潋滟的眸子真是胜似西湖湖水。
“殿下!”
她刚要冲上去,却被宋誉抬手制止, 时宴只好闭嘴。
赵嬷嬷也没想到宋誉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殿下,这是皇上的意思,再者皇子一般到十三四岁就会纳入通房丫鬟,殿下已年满二十, 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她说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
“你倒是很听父皇的话。”
宋誉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峻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威胁。
赵嬷嬷慌了神,扑通跪倒在地, “殿下息怒, 老奴也是为了殿下考虑。”
时宴瞥见宋誉脸色愈发不耐烦, 先前小的时候没人为他考虑,如今大了, 倒是有各种所谓的好心和考虑往他身上贴了。
可谓是迟来的关心比草还贱。
于是开口解围:“赵嬷嬷, 此时还可从长再议,如今殿下身体不佳,同房之事不可太急啊。”
眼见宋誉脸色愈发阴沉难看,赵嬷嬷也不敢再多嘴, 只好悻悻退下。
屋内只剩下时宴和宋誉二人, 时宴头一回觉得有些尴尬。
倒不是认为通房一事令人尴尬,虽然她原本也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大学生, 但并非什么完全不懂的小白花,什么小本子小漫画看了不少,对这些事情理论上来说也算老手。
但若是本正常的主仆关系突然插进这么暧昧的一曲,二人之间相处起来总觉得不似先前那般轻松。
时宴率先开口打破尴尬:“殿下以后还是莫要情绪激动的好,否则回回牵扯到伤口,这可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好了。”
宋誉额头青筋暴起,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我没有情绪激动。”
时宴也不理会他的嘴硬,摆出要用到的药,替他解下纱布。
想起正事后,边替他处理着伤口边说道:“话说殿下,你打算何时动身去茺林?”
“下午吧。”宋誉嘶一口气,时宴心中腹诽,原来你也知道会疼啊。
“我叫公玉泉准备马车,待会就动身。”
“哦。”在伤口四周涂上一层薄薄的膏药,又撒上些许药粉,时宴有意无意问:“那奴婢也稍微收拾一下,跟殿下一快前往茺林。”
宋誉疑惑睁眼:“你去做什么?”
“要是没有我在身边,谁来照顾殿下啊。”时宴理直气壮道。
“我一个大男人,出门带个丫鬟在身边,像什么话。”
“殿下此言差矣!”时宴将宋誉的衣裳完全褪去,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又拿来洁净的纱布,在伤口上缠绕几圈,继续说:“我在殿下身边总比公玉泉要好不是?难不成殿下想要公玉泉那样的大男人替你包扎伤口?”
宋誉抿紧薄唇,明显不为所动。
时宴见其说理说不通,打好结后,心里一横,站起身来。
宋誉以为她终于要放弃,刚想让她收拾好东西,谁知时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殿下!求殿下就带上时宴吧。”她紧紧咬住下唇,眼角似有晶莹泪珠,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奴婢愿意做殿下的通房丫鬟,求殿下留时宴在身边,不要将时宴一个人丢在府上啊!”
宋誉:……
她是不是脑子抽了。
屋外公玉泉的手刚碰到门板,却听见时宴这么一说,顿时愕在原地。
心中隐隐腾起一股怒火。
他早就看出这个叫时宴的丫鬟不简单,心术不正,红颜祸水!
看第一眼就看出时宴心怀不轨,必会成为宋誉实现大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果不其然,她隐藏这么久就要露出真面目了。
他大力推开门,极力劝阻:“公子万万不可!此女必有阴谋,不可轻信!”
她哪能料到公玉泉会突然出现,而且还听见了方才她说的话。
她也早就感受到公玉泉对自己的敌意,虽然二者先前并未见过,但公玉泉这种有一心只为宋誉复仇大计的,任何潜在危险他都会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后除之而后快。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了,就算收回来,公玉泉大概也不会放过她。
时宴暗喊了一句倒霉,然后跪在地上更加瑟瑟发抖。
“殿下,奴婢所说句句属实,从未欺骗过殿下。”
“闭嘴!”公玉泉鄙弃地瞪了她一眼,扭头又对宋誉劝说道:“公子,在下早就说过此女不可信,如今却还敢说出要当殿下通房丫鬟这等话,其心可诛!”
“公玉先生为何要这般针对我?”时宴抬头,泪珠还挂在长睫上未干,又说:“你没人喜欢,还不允许殿下有人喜欢了?”
宋誉刚端起茶水,小抿一口,下一秒被呛到又剧烈咳嗽起来。
“时宴你!”公玉泉脸上过不去,涨红了脸,又羞愧又着急,“公子您没事吧?”
时宴也立马上前拍拍宋誉的后背:“别激动别激动,小心伤口。”
二人之间就像上演着一场荒诞的闹剧,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宋誉淡淡道:“马车都备好了么?”
公玉泉躬身道:“公子,一切准备妥当。”
宋誉点头,而后朝其挥挥手,示意他先退下。
公玉泉还想提醒他一定要小心时宴,却被宋誉一个眼神劝退,只好将所有的话咽回肚子里。
临走前很是不善地扫过时宴柔弱的脸蛋,愤愤离去。
“行了,别装了。你放才为何要故意说那些话激怒公玉泉?”宋誉问道。
果然骗不到这个黑心莲。
时宴擦去眼角的泪水,眼底一片清澈。
“奴婢并不是故意要激怒公玉先生,只是奴婢想让公玉先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对殿下好都是出于某种目的,也有可能……是真的喜欢殿下呢?”
宋誉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脸上波澜不惊,说是毫不意外,倒也可能是他压根不信。
侧头凝眸望向时宴,时宴本以为她会十分紧张,可实际上心中却是出奇地平静,却不惧怕宋誉探究的目光。
“你的意思,倒是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头一回对时宴露出温顺的笑。
可时宴却从那抹笑里看出了威胁。
不光是时宴会装,宋誉也是个天赋型表演者,表面看起来他真如谦谦君子般,可实际上时宴只觉他温润的表面下,隐藏着多么狠毒的心。就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只待他醒,就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猎杀者杀死。
“殿下这般没信心?”时宴浅浅一笑,眼角尖尖的,笑起来像只粉色的狐狸,“万一奴婢不是在开玩笑呢?”
宋誉的心墙很厚,但她偏就欲攻心。
“喜欢这种事情,对时宴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了吧?”
宋誉依旧温顺,甚至嘴角带着淡笑,可他缓缓俯下身,食指抬起时宴的下巴,眼神骤变犀利。
“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后天呢?你又要喜欢谁?”
微凉的指腹细细摩挲着她精致的下巴,虽然宋誉还生着病,身上一股浓重的药味,唇上水珠未干,似早晨新鲜的花瓣沾上雨露那般鲜艳欲滴。
时宴打了个小小的颤。
不知为何,尽管,她想,尽管这件事不是真的,尽管她知道宋誉是对原身说的,尽管她说喜欢宋誉这句话也是假的。
可是,当这些冷冰冰的字眼从宋誉口中吐出时,她还是感到一阵屈辱和心酸。
她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眼前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个虚拟的人物,连同这个世界都是笔下密密麻麻的汉字。
他的性格、情感都是被事先设定好的,他并不是有血有肉的活着的人。
想到这,时宴心中又觉得好受一点,她对上宋誉的眼睛。
宋誉愣住,对她眼底突然的清明和坚定感到讶异,透过那双琥珀一半纯净的眼,他似乎看见了另一个灵魂。
时宴说:“殿下故意说出这些话,不就是想让时宴知难而退?殿下你不相信人心,那何不给时宴一个机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未来半年,一年,三年五年如此之久的时间里,足够殿下去判断时宴的心是真是假。”
宋誉松开她的下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为什么?”
时宴一愣,良久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问时宴为何会喜欢自己。
时宴脑子一抽,竟脱口而出:“因为殿下长得实在好看。”
宋誉呼吸明显一滞,他想了许多个理由,但饶是没想到时宴竟是个在色相操纵下的傀儡。
最终只好无奈叹气,像是妥协了般,“收拾一下,公玉泉在府外等着。”
“殿下这是同意了?”时宴欣喜道。
“我不过是想看看你所谓的真心罢了。”
府外,公玉泉坐在马车前,紧拧着眉头。
终于,终于有人从大门出来,公玉泉里面跳下车前去迎接。
见到眼前一幕后眼底悄然划过一抹惊艳。
来者一白一绿,一高一矮,一个面色清冷俊逸,一个眉梢带笑甜美可爱。
白衣胜似天山雪,绿衣生机盎然。
按宋誉的吩咐,时宴只简单带了两件换洗衣物和一些必备药物。
她一手挽住包袱,另一只手想扶宋誉上车。
宋誉轻轻摇头,一脸“我只是受了伤不是残废了”的表情。
公玉泉虽有不满,但不敢多说,只不解问:“殿下,她……”
“公玉先生,殿下身上有伤,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我担心先生无法顾及,便主动想陪殿下一同前往茺林,这样一来殿下也有人能照顾他。”
她说的倒是也很在理,宋誉面色平静地点头,“无碍,一个小丫鬟而已,带身边便带身边吧。”
公玉泉眸色复杂,但公子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无权多管,便也只好作罢。
茺林到京城距离,寻常的马不歇不停赶路也要花上三天三夜。
宋誉身上有伤,故而马车不宜加急,虽说一路上耽搁时间较长,但所幸沿途风景不错。
时宴与宋誉共乘一辆马车内,宋誉这人性子冷淡,话也不多,大多时候都端坐于车内闭目养神,有时也会从车内长椅下的抽屉里挑出一本小册子翻翻。
时宴好奇撇过那泛黄纸张上的小字,原身并不识字,时宴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书中所处世界的汉字又不熟悉,歪歪扭扭行不行书草不草书的,宋誉倒是看得晶晶有味,纸张上有很明显被翻过的痕迹,上面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不难猜出先前这本书也是被翻烂了的。
时宴盯着看了两秒就感到无聊犯困,遂移开视线,撩起马车窗帘,单手靠窗,撑着下巴安安静静欣赏外面的风景。
宋誉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浅笑,淡黄的纸张从修长白皙的玉指上翻过,他温声问:“就这么无聊?”
时宴抽回视线,无辜点点头。
没有任何娱乐,没有人聊天,唯有窗外的风景和吹进的暖风能排解她百般无聊的情绪。
“识字么?”宋誉又问。
“不认识。”她想了想,又摇摇头。
他靠车壁而坐,时宴坐在他的身边,二人之间相距仅一个成年男子拳头的距离,宋誉轻声笑了出来。
一阵风吹起车帘,将他一缕头发吹起,露出近乎完美的侧脸。时宴当真感到困倦,换了个姿势,撑着侧脸斜睨着他。
“那教你识字?”
时宴想反正也闲来无事,不如学点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她收回手臂,二手交叠乖巧地放在膝盖上,点头道:“好啊,那便麻烦殿下了。”
“麻不麻烦的…”宋誉合上手里的书,又从长椅下换了另一本,边说道:“得看你的脑子聪不聪明。”
“若是脑子笨,那确实挺麻烦。”
时宴汗颜。
宋誉虽然不像先前那样对自己有那么强烈的地方和抵触,但他现在温顺的同时又毒舌得很,根本就是腹黑。
怎么说也是受过十多年现代先进文明教育的,区区识字而已,时宴倒不觉有什么难度。
她问:“殿下这是拿的什么书?”
“民间话本。”宋誉淡淡说。
这倒是引起了时宴极大的兴趣,同时也很惊讶,“原来殿下还会看话本?奴婢还以为您这般高冷脱俗之人,是不屑于看这种俗物的。”
按照一般经验,她以为宋誉看的应该是《孙子兵法》《金刚经》《列国传》等等各种有关政治军事还有修身养性的晦涩难懂的书籍。
不过很快,时宴脸色便没了先前的活跃。
她知道宋誉为何会突然好心教她识字了。
这本民间话本由若干个单元故事构成,每一个故事约莫百来个字,短小精悍,起承转合令人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