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做了酸甜可口的冰镇酸梅汤,每名丫鬟下人各一碗,宋誉也有一份。
时宴端着盘子,刚走上回廊的阶梯,赵嬷嬷眼尖抓到她的身影,心中一动,疾步朝她走去。
玟儿在后费力跟上,那一步一喘气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赵嬷嬷。”时宴温顺道。
赵嬷嬷望着她手里的汤汁,问:“这是什么?”
“回赵嬷嬷,这是厨房做的冰镇酸梅汤,奴婢正打算给殿下送过去呢。”
赵嬷嬷给玟儿使了个眼色。
“玟儿,你替时宴将酸梅汤送给殿下。”
玟儿有些畏惧:“可殿下他……”
“没用的东西!”赵嬷嬷斥责道:“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那群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给你吃的穿的用的,若不是兴……”
赵嬷嬷本还想说什么,又自知失言,立马闭了嘴,掐断了这句话。
“罢了,我也懒得训你,你若是能干就干,不能就趁早滚蛋!”
玟儿被吓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坠,颤颤巍巍接过酸梅汤,哽咽着说:“玟儿能干,求赵嬷嬷千万别将我赶出府去。”
时宴察觉此事不对,但脸上并未露出异样,将酸梅汤递交给玟儿后,说了声麻烦便悄然退下。
赵嬷嬷是个精明的人,时宴本想藏在回廊拐角处观察一下二人再做下一步决定,但猜到赵嬷嬷应该不会这么大意。
不确认她完全退下是不会有所行动的,因此时宴只好一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今天夜里府上没什么活需要他们干,时宴帮助一个丫鬟搭手擦拭柱子,假装若无其事问:“二翠,你可见到了今天府上新来的那位姑娘?”
被唤作二翠的丫鬟拧干毛巾,胳膊擦过脑门的汗。
又继续擦柱子,答道:“你说赵嬷嬷带回来的那个吧?见到了呀,怎么了?”
时宴哦了一声,将毛巾浸入水中,“没什么,就是觉得府上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好奇罢了。”
“害,美是美,就是太娇了,一阵风就将她吹跑了。”小丫鬟不以为然,“我看呐,她长得还不如你呢。”
时宴阋痪洌笑话她:“少来贫嘴我。”
“不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定不是跟咱们一样来干粗活的吧?听说是个通房丫鬟。”她又补充道。
二翠听了这话,神色变幻莫测,试探性问:“时宴姐,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平时这个时候都是你陪在殿下身边伺候他,今日却要跟我在这擦柱子,你还好吧?”
她语气中略带担忧,生怕时宴想不通。
时宴戳戳她的脑门,“你在想什么呢,我没有吃醋。上回若不是你好心帮我留饭菜,等我伺候完殿下,厨房早就没吃的了。不就帮你擦擦柱子,怎么着,你还不让人答谢了是吧?”
她佯装生气,二翠一听果真慌了,立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时宴姐,其实是咱们私下都在说,通房丫鬟由你去当就够了,干嘛要找一个陌生的女人来伺候殿下,她能有你了解殿下的一切吗?”
时宴呵呵笑了两声。
心说此言差矣,她一点都不了解宋誉。更何况丫鬟和通房丫鬟,二者区别还是很大的,丫鬟知道的通房丫鬟也都知道,而通房丫鬟知道的,丫鬟就不一定知道了。
“说不定是赵嬷嬷研究了殿下的口味,人家就喜欢这一款呢?”
二翠一听,暗喊坏了,还说没吃醋,这都阴阳怪气起来了。
“其实吧,这里头还真有点东西。”她神神秘秘道。
时宴眼眸一动,莞尔道:“怎么,你还知道什么秘密不成?”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秘密。”二翠擦擦手,观察四周,凑到时宴耳边小声说:“这女人其实不是赵嬷嬷买的,是兴王殿下送来的。”
宋、宋k?
难怪赵嬷嬷会说到兴这个字时便哑然了,原来她要指的人正是兴王。
依照宋k的人品,无端端送一位美人给宋誉,此事必有蹊跷。
“这事你都知道?”她洗好抹布,换了根柱子擦。
二翠自信点头,“赵嬷嬷叫我给那姑娘收拾屋子的时候我听见的,那姑娘也是可怜人,差点被人牙子卖到青楼,是兴王殿下救了她,后来又将人给来咱们府上当通房丫鬟了。”
说罢还啧了两声,暧昧不明地道:“你说有钱人是不是都有点小癖好,喜欢把活人送来送去,何况还是通房丫鬟。”
她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觉得玟儿与兴王之间必有点东西。
时宴只笑笑,没有接话。
视线投向宋誉紧闭的大门,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终于擦完了!时宴姐,多谢你帮忙了,不然我不知道还得忙活到什么时候呢!”二翠感激道。
时宴回过神,笑着摇摇头:“都是小事,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二翠提起水桶,裂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我先下去了,时宴姐,你早点休息!”
“行,这个水要我帮你吗?……”
“不用不用!”二翠剧烈摇头,而后悄咪咪道:“时宴姐你别灰心,府上的伙计姐妹们心都是向着你的,加油!”
时宴汗颜,呵呵笑着赶紧催人走。
她灰心啥,她们是不是都误会些什么了啊?
第25章 玟儿之死
玟儿是宋k的人,那宋誉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她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心情没由来一阵烦躁。
宋誉的房门虚掩着,留出一条细细的小缝。
时宴觉得奇怪,赵嬷嬷特意让玟儿去给宋誉送酸梅汤,目的就是让玟儿有机会侍寝。
既然要共赴巫山,行如此暧昧之事,玟儿怎么会粗心到忘记关门呢?
她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选择绕一个大圈回屋。
经过宋誉房间时刻意放缓了脚步,却发现屋内异常安静。
不会吧,妙、妙男?
难道宋誉这么快?
夜风吹来,头顶的灯笼被吹得左右摇摆。
她伸手搭在门上,没有用力,门稍微被向里推动了毫厘之距。
“殿下,奴婢算着冰块也该差不多化了,屋内可还需要添置些多余的冰块?”
屋内无人应答。
时宴蹙眉,小心推门而入。
“夜里风都是暖的,奴婢还是替殿下添些冰块吧。”
宋誉的屋内东西不多,他是个不喜繁琐之人,因此布置也极为简单。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颗明亮的夜明珠,那是西域使者觐见献上的宝贝,元景帝赏给了每一位皇子公主,宋誉行冠礼那日也收到了一颗。
整个房间被照耀得亮堂堂的,而床上空无一人。
不在?
那碗酸梅汤倒是还安安静静地摆在桌上,与时宴从厨房端出来时一模一样,不曾有人动过。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跑出房间,在书房看一趟,发现宋誉也不在,遂又回去提了盏灯笼,往最后一个目的地走去。
今夜月色清冷,川春园绿竹众多,两端尖而身体细的竹叶在月光下倒影摇曳,似歌似舞。
川春园灯火通明,她刚一抬眸,一把利剑狠狠刺入宋誉胸膛。
剑身凝聚一抹寒光,时宴顿住脚步,被眼前这突发状况惊得捂嘴。
公、公玉泉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手臂还搂着一名安静姑娘,时宴认出她的身影来。
那不是玟儿是谁?!
时宴混乱了。
这这这……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宋誉的幕僚为了宋誉的通房丫鬟要杀宋誉?!!
这关系怎么这么乱呀!
公玉泉猛地收回剑,宋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喉结上下滚动,没忍住吐出半口殷红的血。
血迹将唇染得刺眼,他肤色很白,嘴角留下的血迹与肤色便形成一种极为强烈的视觉冲突。
月色与烛光下,衬得宋誉散发着一股诡异妖冶的美感。
公玉泉抬剑。
时宴瞳孔一收,冲到宋誉的身边,蹲下身子,让宋誉倒在自己身上。
“住手!”她满是愤怒和不解抬眸,刚要质问公玉泉,“你想做……”
只见公玉泉手臂一挥,时宴有些尴尬地眨眨眼,硬生生将那句话又咽回肚子。
原、原来是要将剑收入鞘中。
“公玉泉,将她处理一下。”宋誉冷然道。
时宴以为“她”指的是自己,心脏忽地剧烈跳动,脸上闪过一抹紧张之色。
公玉泉颔首应道:“是。”
说罢将玟儿打横抱起,那只纤纤玉手从怀中无力垂落。
“殿、殿下,玟儿她……”
“死了。”
他的回复言简意赅,简单两个字却在时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死了,第一晚就死了。
她的视线扫过那刚香消玉殒的身影一角。
说实话,白天还拉着她的手轻言细语跟她说自己也许能遇到一段良缘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才到晚上,再次见到确实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死亡距离她如此之近,她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却暗暗发誓她一定不能死在宋誉手里。
感受到她身体有一丝僵硬,宋誉扯出一抹冷笑,漆黑的瞳蕴藏深刻的阴森神色。
他开口讥讽:“怎么,怕了?”
“曾经冷宫的日子都过来了,死了个人有什么好怕的,殿下可是忘了我还杀过赵大人呢。”
宋誉冷笑不说话。
赵刚是他杀的。
他不过装出一副可怜软弱的样子就骗过了所有人,连宋k都被蒙在鼓里,真以为是自己一手陷害宋誉,不仅除掉了早有异心的赵刚,也借机狠狠羞辱了他。
他抬起手,吩咐道:“扶我起来。”
眼神落在那只修长似玉的手背上,那只手骨节分明,看似无力,却两次试图拧断她的脖子,那种窒息和恐惧感令时宴感到脖后一凉,心中慎得慌。
“是。”
时宴小心翼翼扶起宋誉,她不知那一剑刺中的位置究竟深不深,但宋誉的状态却不是很好,嘴唇惨白如白纸,连手都抑制不住在发颤。
“殿下,你这是……?”
宋誉并没有立马就要回屋的打算,她停住脚步,话说到一半便看见公玉泉独身一人前来,拱手恭敬道:“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宋誉点了点头,神色淡漠。
时宴满眼疑惑,但作为一个丫鬟没资格对主子的事情过多打探,便只好目送宋誉与公玉泉二人离府。
回屋洗漱一番后,时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中心中全是今晚发生的一切。
原著中近乎九成篇幅都花在描写塑造男女主的相处和携手共进上,宋誉出场篇幅少,她又对其中细节印象不深,所以想了许久还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间,就快要进入梦乡。
深夜,睿王府陷入一片静谧。
一丝风吹草动之声在如此安静的晚上都显得如此清晰可听。
隔壁门开,一道沙哑嗓音分明低沉婉转,却又如隐忍般的痛苦且虚弱。
是宋誉?
时宴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起来,仅披一件薄衫便急匆匆朝门口跑去。
“公子,若只是为了博皇上怜悯,好让他相信您已查到茺林有人贩卖私盐一事却遭人刺杀,稍微做点样子就够了,您何苦又要这样,那一剑属下虽有收敛,伤口虽危不及性命,但也……”公玉泉面色凝重,不忍道。
宋誉但手狼狈撑在桌上,手背青筋暴起,纹路清晰。
青丝垂落至胸前,掩盖住他的半边俊容,那双狭长的的眸子闪烁着冷峻的光芒。
时宴手刚搭上门板,冷不防听见公玉泉这般说,瞬间明了了今日所有奇怪异常的举措。
第26章 小请求
茺林…茺林,她想起来了!
只因为从茺林开始,宋誉的计划便已经在无形中开始了。
茺林东临大海,面积大水位深,仗地势优越,发展了一个巨大的码头。
唐家以河运海运为大业,身为唐家嫡女,伤势刚好便动身前往茺林拉拢合作,宋旭刚陪心上人没几天,怎会舍得让她只身一人前往茺林,遂向元景帝以为官者应投身百姓当中,亲身感受百姓之苦体恤百姓难处为由,陪唐梦一同离京。
不料在茺林三人刚好遇上,还赶上当地祭海习俗。可出乎唐梦意料之外的是,祭海竟然是将身穿嫁衣的年轻姑娘和年轻男子一同抛入海中,献祭给海神。
受两个家庭老父母所托,唐梦代替当天被献祭的姑娘,宋誉隐瞒有伤在身一事,自告奋勇,还不忘对唐梦暗戳戳地表白一番。
宋旭心中堵堵的,可一个是自己喜欢的姑娘,一个是自己愧疚的弟弟,唐梦见其始终毫无反应,甚至不在乎的模样,瞬间感觉这一段时间的相伴,只有自己在自作多情。
二人心生嫌隙,得意的只有中间的宋誉。更是当最后唐梦发现宋誉还是带伤在身,更是愧疚,二人关系火速拉近。三人彼此各怀心思,看得时宴一阵心揪。
神游在外的思绪被宋誉的声音拉了回来。
只听他冷笑一声,抬手擦过唇边的血迹,“既然要做戏,那不如就表现得更加可怜一点。”
时宴心中一动,叩响门板:“殿下。”
宋誉与公玉泉视线齐齐投向门口,二人对视一眼,宋誉眼眸一动,公玉泉迟疑半刻,最终不得不应声退下。
时宴刚想再次开口,门自觉往里一开,公玉泉从中走出,满目不善地瞥过她一眼,而后离去。
“你怎么来了?”
他捂住伤口,冷肃着脸,面色不大好,连说话的声音都不似平常那般坚定有力。
“方才睡觉时听到屋外有动静,寻思着约莫是殿下回来了,所以就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奴婢能帮上忙的。”她柔声莞尔道。
时宴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两个小梨涡,眼睛透亮如同刚被雨水冲刷过的琥珀,让她看起来又甜美又真诚。
宋誉眸子黑白分明,闪过一丝讶异,最终垂眸道:“嗯,进来吧。”
宋誉从始至终都没有追问时宴为何会出现在川春园,他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看上去似乎更严重了,时宴忍不住皱起眉头。
“殿下,身体是自己的,再怎么样也该珍惜自己的身体。”
时宴关切道,动手想替他清理伤口。
他身上布满旧伤,有一些还是时宴刚穿来时那会留下的伤疤,密密麻麻,令人心底发怵。
“殿下先忍会,我去给你打点水来。”
时宴端着水盆刚踏进门,却惊愕发现宋誉倒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了。
时宴赶紧放下水盆,冲到宋誉身边检查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