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时,她穿着嫁衣,头戴金钗,缓步走在阳光下。
太阳照射在她的头钗上,凝聚起刺眼的光芒。
时宴佯装伤心,一步一回头,垂泪的模样我见犹怜。
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四人体谅她小小年纪就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竟都纷纷跟着红了眼。
时宴抬手轻轻拂去泪花,这才跟着他们离开。
她方才看的,不是渔户夫妇二人。
她看的,是藏匿于门后的宋誉。
宋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方才的柔意温笑陡然消失不见。
观望仪式的人来了许多,时宴人一路领着,眼角瞥见了另一抹红色。
“小玉啊,你是个好姑娘,我们都会感激你的。”
“以后你的父母就是咱们茺林的菩萨,你放心去吧。”
送行的四人泪眼花花,装腔作势地安慰了她几句。
时宴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那一副可怜动人的模样。
“那便请各位务必替我照顾好家中父母,小玉感激不尽。”
童子捧着香火前来接二位。
时宴眼神扫过两侧,宋旭混迹在人群里,朝她点了点头。
突然,只是就那么一瞬间,时宴怔了片刻。
除了宋旭,人群里还有一名不速之客。
那张乖戾的面孔……
不是宋k是谁?
第41章 女配没有主角光环
波涛拍岸, 白浪滔滔。
两侧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中间留出一条宽敞的路。
神婆立于巨大的立香香炉之前,身后是蔚蓝的天空, 垂直下来是碧绿的海面,大风从未间断地用力刮过每一个人的面庞,将绯红的嫁衣吹起, 却吹不走人们心中各异的心思。
时宴心中疑惑。
宋k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原著中她似乎记得这一情节里宋k并未出场, 可方才她无比确信自己看见的正是宋k本人。
宋k这人张扬且残忍,在人群中总能第一眼发现他。不知是不是时宴的错觉,他总觉得宋k看她的眼神如盯上猎物的一匹恶狼。
人群里杜茂演得最为撕心裂肺,几乎要崩溃晕过去, 三五旁人似乎也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安慰几声,随同而来的下人只好将他带回家,阻止杜茂亲眼看见如此残忍的场景。
万一情绪激动点, 儿子刚死, 这个做爹的也跟过去了怎么办?
神婆点了三炷香又三炷香, 嘴里碎碎念些时宴听不懂的话,拜完天地又敬土地, 最后所有人齐齐跪下, 双手举过头顶一同拜海神。
唐梦给了时宴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别害怕。
时宴回以温柔微笑,二人被对海风,童子给神婆递上两根红绳, 二人双手被绑于身后。
神婆做完法后, 对二人双手合十,说:“海神无私善良, 保佑我们茺林世世代代,船只顺利来回,渔夫安稳回家,今日你们二人为茺林现身,你们的英勇大义必会感动海神,愿海神庇护我等。”
“愿海神庇护我等。”底下人们齐齐拜跪道。
这处海岸悬崖足足有近四十个成年男子这般高,崖壁成罕见的白色,由于此时季节原因,崖底露出一片浅滩。
据传言,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常有与丈夫发生冲突想不开的女人或是抑郁不得志的男人来此寻短路,因此这里也被人们称为短崖。
这个短,并非指其高度,而是那些毫无生念之人的性命。
海风时宴的头发吹起,时宴微眯着眼,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之中的宋誉。
雪蚕丝织成的衣袍被风灌满鼓起,如天边缱绻的白云,柔软,缠绵。
他安静地站在时宴远处,乌发下的容色俊秀冷淡,眼神冷漠高雅,好像对这一切漠不关心,置身事外一般。
不知怎么的,时宴总觉得生出了一种生离死别的中二感和羞耻感。
她尴尬地别开视线,与唐梦互视一眼,然后一起慢慢后退。
石砾滚落,时宴望后看了一眼,心脏都紧紧揪了起来。
确实很高啊!
她很怕疼,按照这个高度来算,她们也算高空抛物,落到水面的速度大,动量也就大。
唐梦脸色也不太好,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尽管伪装的得很好,可不经意间的眼神还是骗不了人。
时宴温声道:“别怕。”
她甚至不确定这句话是安慰唐梦,还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最后一炷香燃尽时,神婆高喊:“时辰到,仪式起!”
二人往后一坠,嫁衣的衣角在空中飞舞。
众人唏嘘不已,以往被献祭的人哪一个不是哭天喊地,鬼哭狼嚎的,每年都一样,人们愁着脸,生怕下一年就轮到自家头上。
但今年这桂江友和小玉倒是挺安静,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他们难得的生出几分怜惜来。
但怜惜归怜惜,心中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快感和祈求海神保佑的急迫。
从高处坠海的感觉并不好受,仿佛摔在一块坚硬冰冷的石板上,。
时宴吓得闭紧双眼,那一瞬间海水如猛兽般从四面八方灌入时宴的鼻子和耳朵。
借助初始速度二人身体不断往下坠,加上海水带给身体的压强,使得时宴胸腔受力挤压,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费力睁眼,眼前大小不一的气泡咕噜咕噜朝海面升起,她侧头一看,唐梦情况也不乐观。
下坠过程中气流过快,并不好憋气,加上坠入水中后那一瞬间受到的反作用力让人忍不住喉咙一紧。
唐梦显然也没有料到此事竟如此危险,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测范围。
双手去摸藏好的刀片,却因紧张和缺氧,手上动作愈发慌乱。
越是紧张,越是致命。
唐梦不断向下沉。
时宴暗叫不妙。
她们必须靠自己撑一段时间,等到岸上驻足观望的人都离开公玉泉他们才好出手救人。
她紧紧捏住事先藏在袖子里的刀片,以前学过游泳,加上时宴这具身体的水性也还不错,能够借助记忆里的技巧先尽量平稳住身体,不至于人继续往下沉。
时宴庆幸他们用的红绳并不算粗,很快她就红绳割断,腾出自由的双手。
一抹红线飘过眼前,她这才发现是方才自己割绳子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右手,血液如游丝般,一股接一股自下而上腾起。
只是这个时候她已经没了注意这点小伤的心情,双手终于摆脱了束缚,时宴很快忽略了手上的伤。
如鱼得水般朝唐梦的方向游去。
岸上不知谁家突遭走水,人们一看,那还了得,赶紧去救火啊,赶紧散开,不再看热闹。
公玉泉见时机差不多了,刚想动身救人,却突然横遭阻拦!
公玉泉神色一变,那些人蒙着脸,皆一身白衣,他们分为两波,两个潜入水中,剩余十几名拦截了公玉泉的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公玉泉提剑朝几人杀去,有人开口冷笑:“死人不配知道!”
那人藏于一批人身后,浑身被掩住,辨不出身份,只露出一双不善的眼睛在外面。
他对拿下公玉泉的性命势在必得,却没有搞清楚公玉泉真正的实力。
公玉泉虽为幕僚,却不单单只是幕僚,他是跟随宋誉从死神堆活下来的人。
不到片刻,大部分人都倒在血泊之中,那人脸色一变,眼里闪过两丝惶恐。
唐梦呛水晕了过去,时宴伸出手,让自己保持冷静,搂住唐梦的腰向上游去。
忽然,有人跳入水中,朝二人果断游来,一把钳住二人的手腕,将二人往水上拖去。
时宴看清了那些人的面孔,心中一动,随即蹙紧眉头,一丝不安划过心头。
他们是谁?
这群计划之外的人来势汹汹,面目不善,根本不像是来救她们,反倒像是来捉拿她们的。
时宴暗喊了一句糟糕,这该不会是县令胡发府上的杀手吧?
脸上的假皮泡过水后早就有了松动的迹象,那两日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们先是意外这两个人在如此环境下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尤其是面前这个女人,丝毫没有落水后该有的慌张,冷静,沉着,双眼如刚学会展翅的幼鹰看到敌人时那般锐利。
四人窜出水面时,时宴大口喘着气,刚有一种久违生机的庆幸,那二人脸色一沉,将二人脸上的假皮一撕,顿时暴怒。
“大人,这是两个女人!”
“什么?两个女人?!”为首那人满眼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再次回过神来公玉泉如一股飓风跃至他的面前,只见寒光一闪,剑气如一道看不见的大刀,将海风劈开一道口子!
席公眼前血色飞溅,他双腿发软,还没看清此人究竟出的什么招式,只觉脸上突然一热。
汩汩鲜血直流坠地,他瘫倒在地,想起胡发事先交代的事情。
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立即斩杀!别误了事!
两名杀手见席公倒塌在地,顷刻间露出一把匕首,果断干脆地朝时宴和唐梦修长的脖子抹去。
“唐梦!”
“唐大小姐!”
“唐大小姐!”
大风从耳边呼啸刮过。
一波接一波的海浪拍打礁石的清脆声融入风中灌入耳里。
大惊失色的三人面上露出的恐惧。
众人皆恐慌唐梦的性命之忧。
顷刻间。
时宴只觉被隔离出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怔在原地,手脚冰冷,浑身僵硬,分毫都无法动弹,呆呆地看着众人替女主感动惶遽。
宋誉剑眉紧锁,面色冷酷,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浑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阴鸷气息,眼神寒冷如冰。
大手一挥,一把寒光匕首自袖口飞出,径直朝要挟唐梦的人飞去!
时宴被脖子上的冰冷抽回思绪。
在生死面前,强烈的求生欲令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出人意料的反应速度。
那人约莫也没有想到时宴在如此危急关头还能做出如此强烈又迅速反应。
时宴挣开那人的挟持,头往后一仰,贴在肌肤上的匕身落了个空,那人眉头一动,手腕内扣,尖部狠狠擦过她的脖子!
神经如此紧绷的状况下,她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失,甚至匕首擦过脖子火辣辣的疼痛都不曾让她皱过半分眉。
手里锋利尖锐的刀片割破杀手的咽喉,杀手到底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一个弱女子反杀,狼狈跌入水中,瞳孔慢慢缩小,震惊地看着时宴,直到沉入到视线不再清晰的深水之处。
时宴背对着所有人,看不见身后三人眼里深深的震惊和意外,只看到宋誉的匕首狠狠插入那人的脖颈。
那黑衣杀手瞬间飞了出去,手肘还不死心地锁住唐梦的咽喉,唐梦连同他一起扑进海里。
时宴想伸手去救她,却对自己使不上劲的手感到一丝惊讶。
双腿发软,绯红嫁衣紧贴着身体,手上的伤口经过海水的冲洗,使其血液无法凝固结痂,豆大滴的血液砸入水面,顷刻间与水融合,血滴晕成一圈又一圈。
脖子上的伤口未伤及大动脉和咽喉,却依旧无法阻止汩汩鲜血自口子冒出,混合着海水,丝丝缕缕,沿着雪白修长的脖颈往下,最后与嫁衣融为一体。
肌肤白如雪,嫁衣红似梅。
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凋零易碎之美。
时宴意识极为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同唐梦一块坠入海里。
鲜血在眼前漫开而来,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她听见浅滩上传来一声又一声害怕的担忧的恐惧的惊呼声。
“唐梦!”“唐大小姐!”“公子!”
海水咕噜咕噜灌入嘴鼻和耳朵,嫁衣飘散开来,如水中一团鲜艳的火。
有人跳进水里,满脸惶惶,他们朝着唐梦伸出手。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时宴突然觉得有些累,将神经松懈下来后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身体做出了紧张的本能反应。
那块刀片由于她的下意识反应,深深嵌进了手心。
好像有一个黑影朝她而来。
但唐梦也在身边,时宴自嘲地想了一下。
算了,女配是没有主角光环的。
第42章 莲衣
她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 人影憧憧,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他们的喜悦, 愤怒,悲伤,遇到的高兴事, 碰见的挫折都如一帧帧画面从眼前闪过, 共同感受他们的情绪,但也只是如此,她就像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看他们过完自己的一生, 却无法让他们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时宴猛地睁开眼,大汗淋漓,浸湿了乌黑的秀发。
一道清润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姑娘,你不放开在下, 在下如何替你看病?”
时宴疑惑地抬眸望去, 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死死拽着面前青年的手不放。
粉嫩的指尖泛白, 像是想抓住某个随时会消失的东西。
视线上移,落在这个丰神如玉的青年身上。
青年侧脸优雅流畅, 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 连发丝周围都蒙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他眉目轻柔,双眸含笑,熠熠生辉。
感受到时宴怔住的眼神,那双眸子像是会说话一般, 歪着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时宴双颊腾地一下如火烧似的红了起来, 立马撒开了青年的手,声音险些不稳。
“不好意思, 冒犯了。”
“无碍。”青年替她掩好被子,只露出一只手臂,而后挽起她的衣袖,露出的手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受了这么重的伤,想必一路很辛苦吧。”
他用湿润的毛巾擦拭了她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又从一旁的药箱里拿出镊子纱布药瓶。
柔顺的长发垂落在身前,似有若无地扫过时宴冰冷的指尖。
屋内寂静无声。
时宴摆正头,眼也不眨地望着床顶。
忽然两行滚烫的热泪顺着眼尾滑落下来。
而后很快消失在乌黑的浓发里。
她一眨眼,方才眼底的游离忽低一扫而空,被此刻的清明冷静替代。
时宴问:“你是?”
“我叫莲衣,是兴王殿下的好友,当然,我也是个大夫,喔还是个和尚。”
时宴眉心一动,莲衣二字在她心中掀起了一片小小的波澜。
原著中莲衣这个角色出场较晚,虽然出场次数不多,但也是宋k的得力臂膀之一,很多关键时刻他都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莲衣这人身世可怜,从小母亲受不了丈夫的家暴跟人跑了,而他父亲则是村里有名的不孝子,大义灭亲到将自己的老母亲抵押给大户人家当奴才,自己拿着抵换的钱继续吃喝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