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知安阳不喜欢自己,在这也是碍眼,便悄然离开二人的视野。
说起来心中没有一丝羡慕是假的,安阳虽脾气火爆了些,性子尖锐,但时宴知道她待唐梦是出自真心。
二人之间友情情比金坚,身边能有一位无论何时都支持自己的好友是何其幸运,又多么羡煞旁人。
她来到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交到一个交心的好朋友。
尽管遇到的人都不算太坏,可大多数也就是泛泛之交,路上遇见后点头问好,她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一个后来者,无论如何似乎都融不进去大家的圈子。
先前在府上的丫鬟们待她很好,可自从那次得知了宋誉待她有特别之处,便开始渐渐疏离。
她试图去接受这个事实,也理解大家心中顾虑的是什么。
但看到安阳唐梦二人能够相互帮助,时刻有朋友站在身边安慰自己替自己出头时,心中那份被埋藏得很深的孤独还是不听话地跑了出来。
很奇怪,宋誉对她其实不算差,自己也时刻待在宋誉身边,日日夜夜,日日月月。
可是她仍旧被孤独的潮水所包围。
原来不是只要身边有人就不会感到不孤单的。
她的心门紧缩,她不知道是否有人在外叩门请求进室一看,是否要在里面久居下来。
她知道只有自己熬过了这段时光她才能真正坚强起来。
其实唐苒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她设下陷阱正想对迎面走来的唐梦安阳下手时就被公玉泉敲晕,随手丢在一个不知哪里的林子里。
醒来的时候自己狼狈地坐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有些湿润,裙摆早就沾了雨水和泥土,变成脏兮兮的一片,哪还像往日那个光鲜亮丽的三小姐。
时宴循着一阵低声呜咽声一路找了过去,正巧就在林子深处找到抱膝痛哭的唐苒。
“唐三小姐?”时宴提着裙子跑到她的身边,柔声道:“唐三小姐,没事了,没事了。”
她不知如何安慰人,只好陪着唐苒蹲在地上,直到她哭累了,终于舍得抬起头看时宴一眼。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么?”
唐苒有些无理取闹了。
毕竟自己一身狼狈被一个看不起的丫鬟看去,多少丢了面子。
可奈何心中无限委屈,一开口便是哭腔,本来是气势汹汹的一句质问到嘴边就成了两声颤抖哭腔。
时宴无奈叹了口气,抚上唐苒冰冷的手,说:“怎么会,奴婢是特意来找您的,怎么会是看笑话呢?”
“找我做什么?你们眼里全都是唐梦,我可是庶女,又没有唐梦聪明有本事,找我有什么用,我帮不上你什么忙。”
“奴婢有什么需要三小姐帮的?”时宴讶然道:“我跟在睿王殿下身边,不说大富大贵,也算是不用担心吃喝问题,再者我从未有过什么攀附权贵的心理,要是有,我拉拢讨好的目标应该是睿王身边的其他皇子公主,为什么要来找三小姐?”
“你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那你找他们,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做什么?!”唐苒猛地甩开她的手。
脑海里一颗不理智的惊雷砰地一声炸开,卯足力气的手差点儿打到时宴身上。
时宴眼疾手快,不知是唐苒这个千金小姐力气太小,还是她力气过大,竟就这样徒手锢住她的手腕。
时宴也不喜欢哄人,有时候她心直口快,懒得绕一点弯子。
语气冷然道:“我要是想惺惺作态,就该在大家面前惺惺作态,作秀给所有人看,而不是只有你我二人时才表现出现在这副模样,三小姐,我知你心中害怕什么,又渴望什么,你害怕永远藏在唐大小姐的光辉下,你嫉妒唐大小姐的才华,渴望也得到别人的重视,可你现在这副模样算什么?就算陷害唐大小姐让她缺手断脚,更甚者要了她的命,你就能摆脱她给你带来的压制,走出她的光环么?”
唐苒唇色一白,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你、你在说什么,什么陷害唐梦,你别胡说!”
“我不想同你争执这一点,只是想告诉你害人终究害己,不知唐三小姐是否信一个阴司地狱报应?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圈,搞不好今天做过的事明日就又还到了自己身上。”
她声音平静却有力,冷冷的,比林间气温还要低。
唐苒仿佛见到什么恐怖的事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牙齿止不住地发抖打颤,最终心理提防线一下崩溃了一般,突然抱头痛哭。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们都只喜欢唐梦,除了庶女这个身份,我哪点比不过唐梦?还有那个安阳,她分明就是故意针对我!她分明知道我与母亲感情最好,却为了唐梦在我面前开口羞辱我的母亲!我就是见不得唐梦好,我就是想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三小姐。”时宴皱起眉打断她,神色冷淡,甚至有些漠然。
可当她喊出她的名讳时,唐苒还是乖乖闭了嘴。
“你若总是关注她人是不是过得比你好,你永远不会开心的。”
唐苒狼狈地抬起头,哭了太久,眼睛微微浮肿起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你就是个奴才,所以才这样安慰自己是么?否则怎么可能说得出这样轻松的话呢。”
时宴汗颜,一下子失去了同她争辩的欲望。
但她还是摇头,“不,但三小姐执意这么认为,我没有办法,也不奢望你能懂,只是我想说的都已经在方才说完了,三小姐哭也哭了,闹也闹了,现在能跟我回去了么?”
“你凭什么这样命令我?”
“我没有命令您。”她朝唐苒伸出手,说:“我在请求您。”
“大家都很担心你,你母亲也上了山,此刻正在你屋内伤心,唐大小姐更是自责不已,摆脱我来寻找你,有这么多人在意你,你还不肯回去吗?”
“你这个真奇怪。”唐苒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手搭在时宴手上,时宴一使劲,便将人拉了起来。
她歪着脑袋,满是迷惘不解:“我如何奇怪?”
“喂,本小姐问你,你有什么心愿?”
“心愿?”
“对,本小姐有的是钱,你想要什么?算是今日的封口费,你若是敢将今天的事说出去,本小姐绝不饶你!”
时宴哑然失笑,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目光空空地探向天空。
林子将天空遮挡住在外,她的视线被一片绿叶挡住,脑子有些乱,像是糊了一层白色的东西,莫名其妙地,脑子里就浮现了宋誉的面孔。
“我想早点回家。”
第78章 吃醋【小修】
“回家?”唐苒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 “这很简单。”
“嗯?”
“你指的是回睿王府?等过几日他们忙完了自然就带你回去了。”
唐苒意外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不过你才出来几天就想着回去?成日待在府上有什么意思,人就该多出来走走, 何况出来一趟委屈你了?总比你在府上干活轻松吧。”
二人根本说得不是一个东西,时宴不反驳,也只好苦笑点头。
见时宴的表情仍不轻松, 透过她的身影, 唐苒似乎看到了一个遥远且孤单的灵魂。
分明近在眼前,可又好像伸出手怎么够都够不着那般虚妄。
唐苒觉得自己是被吓傻了,脑子坏了才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等等!”唐苒忽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惊呼出声:“你该不会是想回你原本的家吧?”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唐苒皱起眉,“怎么了?你还问怎么了?你是真蠢还是装蠢?像你们这种奴才与主子都卖了终身契,你若私逃离府,先不说会被人瞧不起, 将来也必会遭到睿王府的追捕, 届时你的小命也就难保了, 你该不会忘了这一点?”
时宴倒确实没想过这回事。
可她又不是真的奴才,当然不需要将这样的后果纳入考虑范围之内。
到时候自己回了家, 这里爱发生什么就发什么, 宋誉还能顺着时空隧道把她抓回去不成。
“不过本小姐好心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唐苒白她一眼。
见时宴表情不像明知故犯,遂神色有所缓和,语气也和善了些, 宽慰道:“你若是想要金银珠宝本小姐倒是能给你, 只有这件事本小姐帮不了你。不过这回本小姐就当没听见,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但你记住,今日之事你定要替我保密,要是让别人知道本小姐被人......你我二人都别想好过!”
她脸色不太好,这件事对她而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就是在时宴一个人面前她也不想承认自己不知道被什么人敲晕随手丢在一边,只是好在衣裳什么的一切安好如初她才狠狠松了口气,可仍旧自知理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就只好将这场小闹剧冷淡处理。
时宴温声回道:“三小姐放心,时宴什么也不知道,只不过在路上遇见闲逛迷了路三小姐,一起回来罢。”
唐梦寻人未果,虽不善表达,可神色焦虑万分,急得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好在时宴终于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三人刚好看见唐苒安然无恙地站在时宴身边。
宋旭拍拍她削瘦的肩安慰她:“看,人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么,你别太担心了。”
“三妹妹!”唐梦冲她跑了过去,激动地握住唐苒的手。
唐苒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接触吓到,瞬间浑身紧绷,连话都说不出口。
唐梦也注意到她的拘谨,讪讪松开唐苒的手,嘴上却依旧关心道:“方才去哪了?一直都找不到你,你可知这样会吓到我,害我担心这么久。”
她与唐苒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可从来都是不走心的表面点头问好之交,根本不像其他宅院里的姐妹情深。
这一回牵手算是这些年来最亲密的一件事。
唐苒眼神闪烁不定,时宴见此便主动解释道:“回唐大小姐,三小姐一人无聊便到处走了会,没想到走着走着竟迷了路,所幸并未碰到哪里,也没受伤,唐大小姐不必担心。”
“那就好。”唐梦对时宴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又赶紧说:“姨娘还在屋内等你,先别傻站在这,快去跟姨娘报个平安吧。”
事情得以暂时解决,宋旭便对宋誉说:“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方才安阳见我俩离开,死瞪着我,还以为我要翘课呢。”
宋誉答:“八哥先回,我随后就到。”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
他眼珠在宋誉和时宴二人身上来回流转,那表情就好像戳破了什么藏在暗处不便明说的秘密。
宋誉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总之,马上就回。”
宋旭只好点头说好,并叮嘱他别回太晚,毕竟颂佛是大事,身为皇子缺席终究易惹佛怒。
等宋旭走后,他才缓缓朝时宴靠近。
方才宋旭暧昧的眼神让时宴有些羞涩,似乎越到后面她越发不像当初那般坦然,没办法像最初那样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冷静自如地看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宋誉垂眸看着她,面色平和。
时宴在他黑曜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小小浅浅的身影。
他突然抬起手,她便微张开口,倒吸一口冷气,眼里闪过一分诧异。
“别动。”
温润的声音让时宴的心扑通扑通一阵乱跳,她险些要站不住脚跟。
只见宋誉温柔地替她拂去发丝上沾上的一片湿润水汽,眸子里尽是关切。
她眼神躲闪,喉咙有些许痒意,别过脸去,不与他正面对视。
“多谢殿下。”
宋誉轻声笑道:“你好像一直都在谢我,谢我什么?”
呃......谢他什么呢,这本是一句用来缓解尴尬的客套话,但宋誉却揪着这句话,不知真心不明白还是恶意想捉弄她。
时宴从他眼里看出几分戏谑的笑。
她脸有些红,几根调皮的发丝扫过她光洁的脸颊,挠得她脸很痒。
时宴吸了口气,将发丝别于而后,向后退了半步,咬着嘴唇低头说:“时宴惶恐。”
“你又来。”
宋誉怔了一下,却又拿她很是无奈,不可察觉地叹口清息。
猝不及防地,他突然抬手,被碰到的指尖像是触电般令时宴一个激灵,更加往后大退一步。
“殿下你......”
话还没说完,她已将二人距离拉开一大步。
宋誉神色闪过一丝受伤,眼眸低垂,低喃道:“我的靠近就这么令你感到不适?”
时宴轻轻摇头。
怎么会,她并不排斥与宋誉的接触,否则为什么会接受他的亲吻?
但说来也很奇怪,她现在像是坠入了冰火两重天,两种极端的声音不断拉扯着她。
一个告诫她别沉沦与虚无的美好,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不属于这里,眼前的人不过是冰冷彻骨的文字,不要忘记回家的初心。
另一个声音却又告诉她真心无价,她不该糟蹋践踏别人的心意,她不该昧着自己的良心说话,她不能辜负一颗真挚热诚滚烫的心。
可她该怎么办?难道要她告诉宋誉这一切都是假的,先前的一切都是在骗他,而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自己复杂的心绪。
她这副纠结痛苦的模样,落在宋誉眼中,宋誉不知在想什么。
于是就时宴在抬头之际,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宋誉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鼻尖充斥着淡淡的清香,他大步跨近,腰间珠帘清脆作响。
“你可知方才我很担心你,担心你受伤,担心你发生什么意外,担心我不在你身边你会被人欺负。可又不仅仅是这些,更多的是我想见你,想时刻都把你拴在我身边,每次一睁眼就能看见你。可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我就只好一分一寸尽数压抑自己的情感,压抑久了,真正见到你的时候发现想抱你的冲动从未有过地强烈。”
时宴眸光一暗,张口说话时声音染上几分嘶哑。
“一切都安然无恙,殿下不必担心我,先放开我,好吗?”
“抱会,就一会。”
“不合适的。”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若是落在旁人眼里,有损殿下名誉。”
“你都没说损害你的名誉,我又怕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先放开好吗?”她像是哄骗小孩那样哄着宋誉。
宋誉在这件事上聪明得很,根本不上时宴的当。
“先前我说想娶你这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考虑得怎么样?她根本就没有考虑。
时宴小心挣扎着,试图从宋誉的怀里挣脱出来,“不是下了山再说么?此事不急,日子还长,我们慢慢考虑。”
“不要。”他将人抱得更紧,此时就像一个吃不到糖的黏腻的小孩,缠着时宴给他一点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