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誉眼神一横,握紧柄朝宋倘修长的脖子扫去,宋倘躲得快,身体往后迅速一翻,狼狈不堪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被这样连连击退,宋倘平日再怎么注意风度此时此刻也忍不住黑脸了,刚想张嘴破口大骂,不料刚等他稳住身体,一支急箭“嗖”地一声飞过他的耳畔!
脸上腾起一抹火辣辣地疼,有液体缓缓流过肌肤,宋倘抬手摸了一把,指尖黏腻而滚烫,他半眯起眼睛,“嘶”地一声倒抽了口冷气。
宋誉单手抱起时宴翻身上了马车,动作干净利落且迅捷稳当,给他留下一句:“今日我的目标不是你,不想同你浪费时间,故尚能手下留情,但来日你我便是兵刃相接,你死我活。”
等那群黑衣手下赶来时,哪还有二人的半点儿踪影?宋倘气得夺过其中一人腰间的刀,足足砍在一旁的大树身上。
马跑得很快,夜风好似刀刃一般刮得她整个人都在生痛,一路的颠簸又令时宴有些不适,宋誉让她面对着自己,将她的脸埋在怀中,一手握缰绳控制马儿,一手有节奏地拍打时宴纤薄的背。
终于,宋誉放缓了速度,时宴紧紧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抬起脑袋问:“宋誉,我们现在去哪?”
“回睿王府。”
“你一回去,万一被宋k知道了怎么办?”
“他都快死了,还担心他做什么?”宋誉语气里充满不可忽视的不屑。
马在城门口被挡了下来,守门的将士问:“什么人?可有进城玉符?”
宋誉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答道:“有,这是高默将军的通关令,大人过目。”
那人接过玉符,又看了看马背上的两人,那人眼神带有浓浓的探视和不可明说之味,时宴身体僵硬,对自己这个姿势感到十分羞耻,悄悄地将脑袋往宋誉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她是怎么回事?把脸露出来,别鬼鬼祟祟的。”
宋誉按住她的脑袋,解释道:“贱内貌丑自卑,从不敢以真容示人,望大人宽宏大量,放我们进城。”
“少废话!还有你,把帽子摘下来!否则一律按罪犯内奸处理!”
说完那人就伸手打算去扯宋誉面前的薄娟,宋誉正了正神色,毫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吼道:“放肆!天子曾言,高默将军的玉符在此如本人亲临!你们是对将军的不满还是对天子脚下的皇威不满?!”
那人先是暴怒,听他说完又是脸色大变,果然僵住了身体,尤为不自然清了清嗓子,“但、但按京城律法而言,凡进城者需排查身份以免……”
“高默将军的玉符除了他自己还有谁拿得到?!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的身份够不够你排查?!我有急事向将军禀报,坏了将军大事任你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大寒天那人生生被吓出满额头大汗,哆哆嗦嗦地再也不敢墨迹,连忙开了城门给宋誉放行。
那具所谓“宋誉”的尸体被送回城后,睿王府就陷入了沉沉的死气,府上下人丫鬟二话不说收拾好东西连夜出逃,睿王府上值钱的玩意被搬得一点不剩,只有朱妈妈一人坚持留在府上,给他这个当了一月的主子办了场虽不算太风光却仍不失体面的丧礼。
宋誉抱着她从侧门回的屋,睿王府寂静得连一只鬼的嚎叫都没有,入眼的是裹着白纸的昏黄的灯笼,白色轻轻飘动的布条。
时宴被这阴森森的气氛吓得心跳几乎都漏了几拍,宋誉把她打横抱在怀里,她悄悄地抬头,想看看宋誉是什么反应。
宋誉神色平淡无奇,毫无反应,大步走在廊道上,眼前这场为自己举办的丧礼仿佛跟他无关。
时宴咽了咽口水,心里十分怪异,怎么会有人亲自参加自己的葬礼,还是在大晚上。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出现,指不定会被吓疯,望着堂前的黑木棺材,又看一眼在睿王府熟悉走动的宋誉,乃真正的见鬼了。
宋誉抱着她进了房间,他的房间许久没有回来住,朱妈妈却坚持每天打扫,整理得干干净净,刚一进屋那股熟悉的安神香扑鼻而来,顿时令时宴七上八下的心平静了下来。
宋誉将时宴轻轻放在床上,刚想将手抽离,时宴反手按住他不让他走,声音里带了点意料之外的软糯。
“宋誉,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你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会让人很担心。”
虽然她并没有十分担心,但挂念着他的朱妈妈定是为此伤了不是神。
宋誉沉默了片刻,屋内没有光,二人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饶是看不清他的样子,时宴也能感受到他停在自己身上灼热烫人的目光。
目不能视,她浑身上下的感官便变得高度灵敏起来,耳边是OO@@的衣料摩挲的声音。
见他不说话,她眨眼,微张嘴刚想出声,下一秒,一抹温热覆上了她的唇。
第116章 深情
时宴被他锢在怀里, 下巴上仰,两只小手犹如救命稻草那般抓住身下的被褥。
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一只手抵在宋誉胸膛前, 宋誉身体微弓,她这次两只手抵在他的胸前,趁机双腿摩擦着身体往后挪, 直到后背靠着墙壁, 无路可逃,宋誉始终都没有松开她。
他改手掐住时宴的脖子,拇指指腹轻轻地摸索着她精致的下巴,他的帽子还没脱, 薄娟落在她的鼻尖,轻轻凉凉的,带着一点清香。
时宴晕头转向的整个人开始发软,借着最后的意识她双手使出最大的劲儿一把将宋誉推开。
宋誉重心不稳, 直直从她身前翻了个身倒在床上。
时宴嫌弃地抹了抹嘴巴, 又用膝盖顶了他两下, “早之前死哪去了?一句消息都没有,让人白担心。”
宋誉哼哼地笑了两声, 像是从喉咙不小心溢了出来, 时宴想她这些日因为他的事整日提心吊胆,他倒好,还有心情笑得出来。
顿时心底腾起一股火,宋誉一把抓住她的小腿, 时宴两手撑在床上, 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他拖了过去,侧脸靠在他炙热的胸膛上, 噗通噗通的心跳有力而又剧烈地传到她的耳里,似乎要将她的耳膜击穿。
宋誉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脯上,另一只手从后方搂住她,他太清楚时宴什么性子,没忘记用腿也压住她的双腿,这样一来时宴被按得死死的,根本动弹反抗不了。
“宋誉!”她急得颤声喊他。
宋誉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好不容易见到了,这么凶做什么?”
时宴蹙眉道:“我又不想见你。”
“我想见你。”宋誉不管她别扭的语气,一个人陷入回忆中,听上去心情很是愉快,“你信不信,我在边关打仗那些日子,天天晚上做梦梦见你。好几次险些要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大半夜跑出军营去,差点就死在寒地里,前两次身边的兄弟还以为我遭贼人偷袭了,往后再几次也就没人管我,早上在外面醒来我才知道我又做梦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他在边关梦游的经历,略过了从萧瑟寒地醒来的难受,略过了军营将士对他的各种猜忌,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害怕和羞耻,倒是满是雀跃,像在说一件什么新奇的事情,自己带头调侃起来。
时宴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宋誉有焦虑症,这种病根本无法通过单一的药物达到治疗效果,精神上过度紧张导致他开始梦游。
宋誉搂着她的肩,胸腔轻微地打颤,她感受到宋誉在低声笑,他大概是装作轻松一些来自我安慰开导自己。
时宴抬起头,虽然四下漆黑,她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轻声说:“你怎么会梦游呢?我听说边关捷报连连,大家都说你临时上阵却不失英勇智慧,是不是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宋誉笑道:“是我压力太大吗?可能是吧,这一回军功是我谋划了那么多年才等来的,我真不敢想若是失败了,父皇不把我的努力放在眼里我会怎么做。”
她垂下眼帘,知道原著里的他就是被元景帝的偏心和忽视被逼至造反,领军攻城,如今真的又要走被安排好的路线吗?时宴不希望宋誉造反,不管这会不会导致任务的失败,她只知道宋誉一旦造反,依照他的身体状况将来能活着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以后史书上对他的描述不过口诛笔伐,恶名远昭。在时宴看来,宋誉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对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是公玉先生吗?他身手那么好,能不能救救莲衣?他是因为我才被拉进这场纷争当中,他不该这样死在宋倘的刀剑之下。”
宋誉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怎么老想着别的男人,我在你面前怎么不见你不关心关心我?”
“我跟你说认真的,他帮了我许多,所以我不想他因为我而死。”时宴正色厉声,从他身上挣扎爬起来,下床想要去点灯。
宋誉想了一会,认真道:“他确实不能死,他若是死了,你该惦记他一辈子。”
时宴无语凝噎。
这人到现在还想这种事情。
“嚓”地一声火折子亮了,她将火送到烛台前,屋内顿时亮堂起来,火苗在空中隐隐跳跃。
宋誉看着烛火前的时宴,她认真地点着烛火,又嘟起嘴将火折子吹灭,额前有几根头发翘起,约莫是方才乱动的时候弄乱的。
时宴整个人没什么太大变化,还跟以前那样眉目温和,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她失控,眼睫又跟羽毛一样又长又密,他喉结上下滚动,心想什么时候得找个机会拔她一根睫毛,量一量究竟有多长。
时宴折回身,透过薄娟,见他眸光闪烁,眼里难掩千言万语,便问:“在想什么?”
宋誉哑然失笑,在床上拍了拍示意她坐过来,“你不怕有人从外面经过,吓到他们?”
时宴沉吟片刻,说:“你打算何时跟大家亮明身份?”
宋誉一手搭在额头上,一手随意摊开,双腿折在外面,上半个身子仍躺在床上没有说话。
时宴走到床前,在床沿边坐了下来。衣领刚才被时宴随意抓乱了,乍一看只觉画面极度暧昧,像是发生了什么,又没有完全做成,
帷帽胡乱地落在一边,黑色的薄娟盖在他的脸上,盖住凌厉的鼻骨,露出饱满的红唇,他本就生得浓秀迫人,昏黄的烛光打在他脸上,分明还在环境恶劣的边关吹过雪霜,肌肤却仍旧如凝脂般细腻。
忽然,在他另一边的脸颊下方,似乎有伤疤打破了这样和谐的一幕。她伸手想去掀开那层薄娟,宋誉扬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时宴纳闷出声:“宋誉?”
宋誉抓着她的手不放,近乎祈求,颤声笑道:“别看我。”
他的伤只露出一点点角,时宴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
“你受伤了?重不重?恢复得如何?”
宋誉松开她的手,将薄娟拉下完全挡在脸前,侧过脸,时宴便看见他脖子上那根长长的筋,连接明显的锁骨,直到耳后消失不见。
“我不嫌你,你给我看看行不行?”她执拗地想看看宋誉身上的伤,宋誉却不依,他从来没有在人前感到羞愧过,这回却忍不住红了脸,连脖子都蔓上一层薄薄的嫣红。
“难看,怕吓到你。”
时宴不满地扒开他的手,宋誉不让,两人这样僵持着,最终还是宋誉败下阵来。
他忽然坐起身,发丝半垂于胸前,高大的身影投射不可直视的压迫感,时宴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子,眼上忽然笼罩下一抹温热,眼前忽变漆黑。
宋誉拉过她的手,放在伤疤上。
他隐隐有些自卑:“你以前说过你喜欢喜欢好看的,也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可如今我容貌已毁,怕你嫌我怕我,只好挡住伤口不让你看见,这样我心里起码好受一些。”
时宴眼睫微颤,轻轻地一寸一缕地抚摸过他的伤口,伤疤长出了新肉,一路蔓延向下,她的手钻进他的领口里。
宋誉将腰带一松,顿时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她的指尖每经过的地方痒痒的,像被羽毛划过,逼迫宋誉仰长脖子,时宴边听他轻微喘气,边感受着他的身体在冷空气中发抖。
“我不嫌你,也不怕你,你无论怎样我都喜欢,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她就像哄孩子那样哄着宋誉,“你让我看看你,这些天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我一直坚信你还活着,如今你平安归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
宋誉犹豫片刻,手上的力气也小了,时宴知道他放松下来,试探性地别开那只挡在眼前的大手。
她的目光过于明亮,黑漆漆的瞳仁,眼睛水灵水灵的,像是被人直直窥探内心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宋誉目光躲闪,难堪地别过脸去。
时宴有些愣住,她以为宋誉说的“毁容”能有多严重,加之他语气认真,情感真挚,她自动默认大概是面目全非无法示人的程度。
可如今他丢掉帷帽,也不过是左侧侧脸下方有一道疤痕,只是这道疤痕一直往下延至胸膛,可对他而言根本无伤大雅,倒是多了几分残败颓然的美感。
他衣衫凌乱,褪至腰间,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在外锻炼了一段时间,他胸膛的肌肉和线条更加硬朗明显了,他眉骨透着犀利,眼神坚定不移,整个人犹如暴风雪中昂首挺立的i丽的梅花。
之前他刺了自己一剑的地方如今还留有一条短而明显的伤痕,原本光滑的肌肤上另多了许多错乱的痕迹。
她知道保家卫国、捍卫疆土从来都不轻松,抛头颅,洒热血,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士们干都是玩命的活儿,但亲眼目睹他在边关吃过的苦留下的痕迹时,心里难免还是狠狠抽了一下。
“宋誉,”她眨了眨眼,鼻子有些发酸,“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宋誉也笑,陪她一块调侃,“我变丑了,以后就没人要我了,你陪在我身边,什么时候都不要丢下我行不行?”
“别人都不要为什么我就得要?”
宋誉双手环住她的腰,将脑袋埋进她的怀里,像历经风霜之后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孩子,疲惫又十足安慰。
笑意哼哼地从唇齿间溢出,说:“你不要我我就没人要了,你若是要我,以后你想要荣华富贵,还是在天地间逍遥自在,我都给你,我做你坚实的后盾,你要是哪一天在外面玩累了,想家了就到我这儿来,总之我不会让你吃亏,不会让你难过,你只要被丢下我我就死赖着你不走,怎么样,这很划算,要不要考虑考虑?”
时宴任由他抱着,目光怔怔地落在床边的帷幔上,忽感手上一阵湿润,热热的,在流动。
她没有动身,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宋誉说累了,许久都没有动作,她低头一看,这人居然就这样枕着她的双腿睡了过去。
屋外风簌簌地刮,吹得窗纸啪啪作响,她想将人放平到床上,自己则去将烛火吹熄,哪只她只是刚起身,宋誉忽然抓住她的手,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他养成了时刻警惕的性子,睡眠很浅,大概是方才时宴将他移到床上躺着的时候醒的。
时宴回过头安慰他:“我去吹个灯,不走。”
宋誉双眼朦胧,眼尾有些红,长睫还湿湿的,鼻尖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