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皇帝和中秋节的福,让她整整喝了三天奶茶,一想到以后再难喝到了,很是不舍。
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安勤曾经看过海上明月、高山明月,却从未看过草原明月。她早早的收拾茶具就往河边去了,希望今晚赏月的时间可以尽量长一点。
一轮明亮的满月又大又亮的挂在天空中,神秘的深蓝色天幕上偶尔飘过的一两片云彩,都被皎洁的月光染成了金色。
就如一盏巨大的灯照亮了原本黑暗的草原,它柔和明亮的光洒遍了整个大地。
当微黄的月光洒在河面上,一轮明月便神奇的落入了水中,在摇摆的水中飘飘荡荡,这清风、群山、草原、河水伴着两轮明月,化成了一个梦幻唯美的仙境。
我欲乘风归去,何似在人间啊!
安勤解开了紧紧束缚的发髻、脱下硌脚的木底鞋、卸下了如层层盔甲一般的外袍、展开双臂奔跑了起来。让清风从指尖穿过、月光洒遍全身,竟有一种凉爽又温热的奇妙之感。
这四年,她天天都待在一个不准说笑、不准走动、不准思考的牢笼里,此时却仿佛重获自由一般。
她不知道真正的自由何时能到?但至少这一刻,她拥有如风般的快乐!活在当下,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安勤撒开脚丫子越跑越快、越跑越远。今夜正好有月光她就不怕黑了,便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辽阔的草原奔去,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直到帐篷城都已消失,脚都跑痛了,才停了下来。
经过连续三天的夜宴,皇帝应付得有些疲累,他参加这样的庆祝主要是为了笼络各族之心,并不是他真心喜欢热闹喧哗。
在内心中他是渴望宁静的,每日在紫禁城时,他最爱独自一人待在小小的书房之中,赏画赏字、万分惬意。如今秋狝在外,无字画可赏,他便想着去河边吹吹风去,况且前几日那莫名而来的歌声让他魔怔了,要找机会再去探探究竟。
他坐在河边的草原上抬头赏月,正思索着想要吟诵几首与月有关的诗词才好。却听到有女人的轻笑声从远处传来,似有似无、时断时续,他后背一阵发凉:不会真是遇到鬼了吧!
皇帝倒是不信邪了,站起身来,寻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只见蓝黑色的草原之上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影,荡悠悠的沿着河朝他飘了过来。
这时他真的有点发怵了,想转身赶快离开,但转念一想:自己连大虎都不怕,难道还怕鬼不成?
于是他索性盘腿坐了下来,屏住呼吸等那白影越来越近。借着月光,他看得越来越清楚了:的确是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只穿着一件白衣,脚步毫无声息。她背着月光朝自己慢慢走近,将她身畔染出莹莹的一圈光来。
皇帝见她并不像鬼!如此清雅脱俗,倒像是那月中仙子一般,便也不那么紧张了。
当歌声再次响起时,他立刻就辨出了:那夜唱歌的人正是她!
柔和温婉的嗓音,就如在轻声低吟,今夜她唱的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旋律依旧奇异。
此时的歌声已不似在梦中那般虚无,皇帝认定了:这是真实的存在!他果断的站起身,想去会一会这位月下佳人。
安勤望着水中摇曳的明月正唱得投入,并未发现有人靠近,当唱完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忽有掌声响起,前方模模糊糊的走来了一个人,笑着说:“一首好曲!”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他都要用从天而降的方式突然出现?!不能换个出场方式吗?
是皇帝就可以吓死人不偿命的吗?!
如今,自己披头散发的、乱七八糟的模样该怎么办?她只迟疑了短短几秒,选择了“走为上策”,便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万一真的逃脱了,就万事大吉了!若是实在跑不动了,自己只能磕头认罪吧!至少有一半成功的希望,不能不拼一把。
三丈余外的人突然调头就跑了,皇帝硬是愣了一刻,这追还是不追?
内心汹涌的好奇心却驱使着他,大步的迈开腿追了上去。
在此次对抗之中,体能和运动能力的差别是成败的关键。一个运动白痴和运动天才比赛跑步,无论前者多努力也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刚开始时,安勤还能保持百米冲刺的速度,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比赛,她刚才就不会一个人愚蠢的消耗体力了。只待她脚步稍慢了一步,手臂就被牢牢拖住了。她腿下拌蒜、直直的摔了下去。
那位运动天才毫无悬念的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如大山似的死死将她压住了,迦南香的甜蜜一瞬间霸占了她的整个世界。
安勤当然知道这是谁,但实在是无颜以对!
她胆小,不敢与那双冒火的眸子对视,只好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怯生生的赔罪:“皇上莫要生气,我是勤儿。”
皇帝毫不犹豫的捉住了这位想要逃跑的佳人,却被她带着重重的摔在了青草上。
她的眼睛被手挡住了,只留一张嘴软软糯糯的说出一句话。
其实皇帝却并未听清,他当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开一合的红唇之上,好想俯下身子去尝一尝它们的滋味,是甜香还是辣口呢?他生生的定住了自己越凑越近的头,只伸出拇指从那柔软的唇上一抚而过,压着嗓音一本正经的说:“起来吧!”
安勤觉得嘴上忽的一痒,止不住舔了一口。皇帝瞧见那小嘴忽的微张开来,粉舌调皮的在他刚抚摸过的位置一掠而过,顿觉血气冲上了头,只恨不得如大虎一般,撕碎眼前这诱人又调皮的猎物。
安勤一得令就马上爬起来跪安。
皇帝已站立着背过身去,不解的问:“你跑什么?”
“回皇上话,勤儿衣衫不整,恐御前失仪,”皇帝听完,侧过身子仔细打量了她一眼:一头齐肩短发、只着白色中衣,一双光脚未着鞋袜,踏在青草之中,圆圆的脚趾就像是由最好的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的。
尽管她这装扮极不合礼数,但为何又与这片月色草原又如此和谐融洽呢?
“你为何要剪短发?”他继续问道。
“回皇上话,勤儿在此世间孑然一身、并无忌讳,况且勤儿手拙,确实学不会缠发髻。”她如实对答。
“那又为何又脱衣?脱鞋?” 他又狠狠的盯了一眼她那玉琢般的脚指头,煞是可爱。
“回皇上话,勤儿确实是太热,白日里裹得严实,只想在夜里无人时能爽快一些,并未想过会遇到旁人。”一问一答之间,安勤并无任何隐瞒,反正事已至此,她也逃跑未遂。
皇帝并未再言语,也并未动怒,意外的平静,抬脚往营地走了回去。
安勤默不作声的跟在身后,在她眼里,只剩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想到去年冬天,他们也是这样一前一后,最终那个背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两次的似是而非的拥抱,让安勤竟偷偷生了些留恋,她甚至希望时间停下来,能多汲取一些怀抱中的暖意。安勤不明白:为什么人的坚强在温柔之中,反倒会变得脆弱了呢?
草原上的风继续在无拘无束的吹着,渐渐吹散了两人心头各自难以言说的情愫。
快到达营地时,安勤停下了脚步问道:“皇上,勤儿以后晚上还能出来看风景吗?”
“嗯,”他并未停步,头也不回入了营盘。
一回到帐殿,皇帝就召来太监成祥,要他去带一名前日进贡的蒙古女子过来,那股邪火需要灭一灭了。
但他很快发现辗转于床榻之上的自己,离奇的始终不敢闭上眼睛。
当他睁着眼睛时,面前是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风情万种,两条雪白柔软的手臂绕上他的腰身,千娇百媚莫过如此。
当他闭上眼睛时,眼前就只剩下那一开一合的红唇在不停呢喃:我是勤儿,我是勤儿。那纯白的衣衫肆无忌惮的铺散开去,最终化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浪,欲将他没了顶去。他多想放任自己与那调皮的人儿尽情纠缠!却又不甘心自己在这片白浪之中,束手就擒。
他只能不停的命令自己:睁开眼!睁开眼!不要闭上!
这世间只能由我一人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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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小知识:
1、草原居民熬制奶茶,奶油是必备之物,牛奶在煮沸之后上层会凝固出一层薄薄的脂肪,风干成奶皮子,奶皮子加工之后就是奶油又称素有。乳茶色若咖啡,飘着奶香,入口香醇,冬季饮用可驱寒暖身,更可缓解长期食肉导致的消化不良。清宫中的奶茶口味多样,可加入瓜子和芝麻,一般选用黑茶和红茶熬煮。
第30章 与亲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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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的哨鹿之围,遇雨中止,围猎的队伍只能回到营地,等待雨停之后再继续。但这一场雨下得却无停止之势,整整下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为避免遇到草原洪水,皇帝果断决定分成两队:九千人的大队伍,负责护送太后先往波罗河屯的行宫;一千人的小队伍,继续随皇帝往克丹鄂佛罗围猎。
两队人马定于九月初三在热河行宫汇合后,再一同回京。
茶房共四人,李婶决定留下两人随小队继续参与围猎,剩下的两人随太后先回行宫,比起立即回程,安勤当然愿意继续旅行的。
当皇帝的命令下达后,所有人都趁着大雨的间隙开始拔营,紧张的忙碌了两个时辰,护送太后的队伍终于陆续启程了。
让安勤始料未及的是,接下来是大段山路,所有人将改为骑马行进,而且必须尽快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扎营地点:克丹鄂佛罗。
单独骑马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一个只在公园中参加过骑马体验的人,如今后悔莫及,却已是来不及了。
蒙古部落送来了大量蒙古马匹,这种马较为矮小、并不高大,虽然奔跑速度不是最快的,却因生命力极强、耐力极佳,成为最好的军马选择。
大家先后上马开始前行。
而满族服装只有到骑马时,才能充分体现其优越性和民族特征。合身的马褂让人活动自如,四边开衩的设计便于骑手在马背上自由挪动,长及手腕的结实袖套形似马蹄,却可以保护手背免受寒风之苦。
他们男女都穿着裤子,可以保护双腿不被马腹擦伤、不受风吹雨淋。靴子坚硬的鞋底,又能便于棋手从铁质的马镫上站立起来。
安勤选了一匹最矮小的棕色小马,拉住缰绳、硬着头皮爬了上去。她一路上极认真的模仿着其他人的动作:时不时的拉一下缰绳或者拍一下马屁股,这匹小马还挺温顺,低着头跟着马群一直朝前走。
已经连下了几日的雨,山上的石头有些松动,小马的蹄子时不时的打滑,踉踉跄跄的才翻过了第一个山头。安勤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摸了摸小马的鬃毛、拍拍它的脖子,示意它继续加油。
翻过山头之后,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潮湿而平坦的草原,雨后的白雾升腾在绿草之上,在乌云笼罩之下的绿草都成了灰绿色,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泥土气味。
一见到无际的草原,大家都兴奋的策马扬鞭飞奔起来,除了驮运行李的马匹仍在慢行。
安勤骑的小马好像是饿了,它一看到青草就停下脚步、大快朵颐起来。她自知体重太重,小马驼得着实辛苦,可眼看着其他人马都已走远,无论安勤怎么焦急的拍打,它都纹丝不动的继续用餐。
眼看着马群越走越远,无计可施,她准备先跳下来,索性拉着它走也能快一些。
就在这时,前方队伍里有一个人骑着大马折返了回来。
讷亲在此段路程中是负责断后,他需要关注所有人马的行进。皇帝带领的宗室和大臣已快马加鞭的往前去了,剩下拉物品的马匹和随从人员会慢一些,他很快就发现在队伍后面,远远的仍有一人一马停在原地。
待他策马走近才看清楚,这小马上坐着个宫女,正在费力的左右拉扯着缰绳。
讷亲认出来了:这应该就是在马车里给太后读诗的那位。见她毫无章法的胡乱拉扯,他就知这人是完全不会骑马的。
安勤一见有人过来,如同见到救星般挥着手大声呼喊:“这位大人!我的马不肯走了!!”
迎面相遇,这是讷亲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圆圆的脸庞并不似满族女性的窄条小脸,倒像是一只刚拨了壳的鸡蛋,温软而白嫩的冒着“傻”气,一双并不乌黑的深棕色大眼眼角微微上扬,那本该多情妩媚的桃花眼中却只见一片直爽与坦荡。
她正眉头紧锁,还夸张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讷亲看着她模样可笑,像这样放着缰绳、让马吃草,马匹自然是不会走的。
他上前接过了缰绳,用力的把马头向上一扯,再重重的抽了一鞭,那小马便哒哒哒的小跑了起来。
唉!可怜的小马儿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这下吃痛了吧?
但她也放心了!这样有人拉着马,就再也不怕掉队了。
安勤有个特殊的技能,就是善于记住人的容貌,往往匆匆一面,很多年后她仍记得清楚。
这个帮助自己的人,就是之前见过两次的“胆长”讷亲,正是皇后和太后说过的那位正三品御前红人。
这是第三次见到他,也是距离最近的一次。安勤抓住机会、毫不避讳的观察起来,通过反复确认,这位讷大人确实与阿浩长得很像!同样是细长形状的单眼皮,端正而高挺的鼻子之下薄薄的唇,显得“薄情寡义”,他们的表情总是显得很严肃、不苟言笑。身形上略显得瘦些,但肩型却是宽阔,明明应是翩翩公子又似孔武有力。
这小宫女,为何一直在盯着自己?
讷亲很是奇怪:“姑娘,是觉得在下有不妥之处?”嗯,声线仿佛也很像。
安勤倍感亲切:“没有没有,勤儿只是觉得讷大人很像一位好友!”
讷亲十分意外:“姑娘竟然早认识我了?”
“嗯,前几日我去太后娘娘马车里时,皇后娘娘很赞赏您,说您年纪虽轻已身居要职,是年少有为!”安勤点头说道。
“讷某人已三十有二了,哪里还是年少之人,还要感念皇后娘娘溢美之词。”安勤掐指一算,讷亲比皇帝长了两岁。
被牵着走的感觉太好了!安勤的小马很快的就赶上了队伍,紧紧的跟在队伍最后,讷亲也没打算松开缰绳,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
安勤见讷亲个性温和,并不死板,便找着话头、问东问西,譬如:前几日围猎有没有遇到危险?大宴时有没有许多蒙古美女跳舞?皇帝和大臣如何与其他民族人进行语言沟通?等等。
讷亲也觉着这个姑娘性子跳脱,就爱问一些稀奇的问题,说话倒也有趣,两人聊得轻松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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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雨中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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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队伍传话来;再翻过前面这座山,就顺利到达营地了。
大家听了精神一振,不自觉的都加快了行进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