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殿珠林(上)——彼岸琴音【完结】
时间:2023-06-08 14:41:34

  “勤儿来历不明,行迹可疑,这次更是犯了滔天大罪!绝对不奢求宽恕。只恳请皇上留勤儿一条性命,放我出宫,或是出家为尼,勤儿将在佛前日夜祈祷国泰民安。”因身负嫌疑而能早日离去,对她而言,未尝也不是件好事。
  出离之心!
  他差点都忘了。
  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想抽身而退的人,隐忍卑微的行在宫中,她何时生过一丝害人之心。
  “你且下去吧!我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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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南苑双柳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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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说了,朕近些日子已不再咳喘,可以去外面走走了,”用完晚膳,皇帝主动打破了沉默。从早上自己说了那句质疑之后,她就再没开口也再没了笑脸,正是如福彭所说的,这丫头就是一副硬骨头!
  其实早上皇帝也不过是随便一说,若真是对她起了疑心,又怎会在她面前直言不讳?照往常,她也许就嘻嘻哈哈的打了岔,可偏偏今天就当了真。
  “嗻,勤儿到殿外候着,”安勤协助太监们收拾完餐盘,就出了殿门。
  她现在是一刻也不想跟他单独待着,皇帝的怀疑的确合情合理,她能理解,但今天亲耳听他说出口,又难以接受,心里像被堵了团大棉花,呼吸困难。
  等了一会,皇帝换了身衣裳走了出来。
  他身着一套白色交领的蓝灰色广袖汉服,深蓝色的腰带上用明黄色绦子挂了一枚白糯的和田玉环,脚踏一双大红色平底布鞋。
  汉服?
  他不是最反对满族人着汉服吗?
  “你瞧着朕可像汉人?”他故意停在安勤面前问道。
  但现在安勤什么好心情都没有,她也不想逢迎:“皇上恕勤儿眼拙。”
  他也不计较,大步就往行宫外走去,安勤尽量远的跟在后面。
  来南苑已经一月有余,安勤从未出过行宫一步,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原来这段时间自己住在一个巨大的公园之中!
  往东走了不到一刻钟,宽阔的水面映入眼帘,河畔有丰沛的水草,远处皆是密林,蓝天与白云倒影在水面之上,就如一面巨大的明镜,宁静而开阔。
  一行人沿着水边缓缓而行,春风拂过脸庞湿润而温暖,水面上偶尔浮过一群绿头鸭,居然还有白色、黑色的天鹅在湖面优雅的滑过!
  安勤惊奇的四处张望,这完全就是大型野生动物园的配置呀!
  “仙鹤!”她忽然看到,远处有三两只浑身雪白的羽毛,那些长颈、长腿和尖嘴的大鸟在水边优雅的踱步。
  皇帝脚下一绊,皱起眉说道:“那是鹭鸶。”
  话音刚落,那远处的鹭鸶仿佛听到了人声,便展翅飞向了辽阔的蓝色天空,巨大的白色翅膀轻盈的扇动着,它们排着队越飞越远。
  一行白鹭上青天!
  能亲眼见到这一幕,远远要比看着白纸黑字脑补画面要震撼得多。
  她静静的望着那悠闲飞远的白鹭,心中的不快已经消退了大半,怪不得书上都说“大自然是最好的治愈者,”果然是真的。
  皇帝回过头见她傻愣愣的望着天空,脸上的“冰雪”也在逐渐融化。看来,这南苑还有很多惊喜正等着她,他琢磨着:早上的事,还是要找机会跟她解释几句,免得无故又生出了嫌隙来。
  绕过一段水域,他们就步入了一大片平整的草地,初春的小草才刚刚冒出嫩绿的尖尖,若是到了初夏,这里必然是浓墨重彩的绿色天堂。
  咦?
  树林边好像有一群马儿在吃草,油光发亮的棕色皮毛在阳光下格外骏美。
  嗯?
  它们头上都长着两把大叉子呀!
  鹿?麋鹿?!
  安勤看傻了眼,前方真的是一群麋鹿在草地上漫步吃草,还有几头正在水里游泳。
  “你可别又指鹿为马了!这南海子本来就是有鹿苑的,有上百头之多。”见到安勤定在原地迟迟不走,皇帝耐心的又折了回来。
  “皇上,这南苑为何会养这么多的动物?”安勤从未听过北京有这个著名的景点,忍不住发问。
  皇帝见她主动询问,心里一阵雀跃,便微笑着娓娓道来:“这南苑有大片湖泊沼泽、草木繁盛,本就是元明两代的皇家猎场,禽兽、麋鹿聚集于此。我朝以来继续经营,又修建了行宫和检阅台,专做操兵练武和骑射狩猎之所。这里如今不仅有麋鹿,还有老虎、獐子、野兔和鹰,朕最爱的马和猎犬也皆在此处驯养。”
  安勤蹲下身子,在地上拔了一把青草:“皇上,勤儿想去喂鹿。”
  她以前在奈良用鹿饼喂过小鹿,它们都显得那么温顺可爱。
  “这些都是野鹿,并未驯养,喂鹿是不行,但喂马可以。”皇帝招手唤来主管太监高丰:“去把朕的赤花鹰和狮子玉牵过来。”
  沿着河岸,远远的能看到在一片平坦草地中并立着两棵巨大古柳,长长的枝条上已抽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儿来。
  “此条水道名为‘饮鹿池’,那古柳名叫‘双柳树’。”皇帝转了方向朝柳树走了过去,那古朴沧桑的枝干尽管历经风雨仍是紧紧依偎在一起,就如同两个人的身影站在这方世界的正中心。
  安勤也跟着走近些,才看清楚这两棵柳树并非同根而生,是两株独立的个体,在风中摇曳的枝条亲密的纠缠在一起,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那首著名的舒婷的诗《致橡树》。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绿柳,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她偷梁换柱的把木棉改成了绿柳,更是合适,这就是诗情画意。
  她转过身去,皇帝正仰着头、目光游离的望着那白云下摆动的柳条,她说,如树一般并立于世,彼此独立,却又彼此相知,这可能吗?
  “此诗尚是独特,是谁所作?”他日日读诗从没听过这样节奏和内容的诗句。
  “只是个不知名的女诗人写的罢了,皇上肯定没有听过的。”安勤随便回答道。
  史上最有激情的诗人,诗兴大发:“我也想出几句诗来,你且听听:南苑双柳树,厥名亦已久。临池弄清阴,婉婉盖数亩。岁月与俱深,麇鹿相为友。昔曾枯其一,秋风自凄吼。”
  皇帝今日的诗文尚且算是通俗易懂,用词也并不生僻,但唯独最后一句,什么“哭”啊“吼”的?安勤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这双柳树十分独特,两树同生,绝不独活,只要一树枯萎另一树也活不了了。”这两株古柳也的确有些神奇之处!之前单独移栽一颗永不能活,必须两棵树同时入土栽种才能依偎而生。
  这世间居然有如此的双生之木?
  那这世间也会有如此的相依之人吗?
  他们就这样并肩站立在双柳之下各有所思,一个年轻的苏拉手牵着两匹骏马向他们小跑了过来。
  有一匹,是安勤熟悉的赤花鹰,浑身棕白相间的皮毛,额头前搭着一片优雅的棕毛刘海,不仅模样潇洒,还真是皇帝忠实的坐骑,与他几经生死、屡立大功;另一匹,则通体纯白、毛色莹润亮泽、身纤体长,并不如赤花鹰那般健硕、威武。
  “这是上次秋狝时,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进贡的九白之首,因它性子极为温顺,朕给取名为‘狮子玉’。”皇帝接过缰绳,轻轻的摸了摸它头上短短的纯白色毛发。
  “皇上,太医只说您今日可以出来走走,并没说您可以骑马吧?”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出行宫,如果进行骑马这样剧烈的活动,安勤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在关键的康复时期。
  听出了安勤话语中的关切之情,皇帝心中一暖,放低声调说道:“我只是骑马走走,南苑太大,全是步行也有些疲累。”
  他随手把狮子玉的缰绳交给了安勤,然后自己翻身就上了赤花鹰。
  接过缰绳,安勤也试探性轻轻的摸了摸大白马的脖子,只见它目光柔顺而内敛,双耳服帖的向后背着,一双乌黑的大眼扑闪扑闪的望着自己。
  安勤举起手中的青草,凑到它的嘴边,它就乖乖的吃了起来。
  皇帝见她接过狮子玉却并不打算上马,只是对待宠物一般的摸了又摸、看了又看,还开始喂青草。
  “你究竟是看完了没有?还不上马?!”皇帝怀疑若不叫醒她,她分明就是来赏马的。
  又要她骑马?!
  安勤想一言不合就走人。
  她才不喜欢骑马,但一对上他坚定的眼神,在草原集训骑马的场景就昨日重现了。她十分肯定,如果今天自己再说不会骑,等待她的将是第二期一对一骑马集训课。
  她硬着头皮,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扶住马鞍,左脚踩在马镫上用力一蹬,就顺利坐上了狮子玉。
  这匹大白马不仅仅样貌出众,脾气还出奇的好,等安勤一坐好,它便乖乖的跟在赤花鹰的后面哒哒哒的慢慢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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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小知识:
  1、乾隆爷的爱马,郎世宁画成了《十骏图》。
  2、南苑里的双柳树是著名景点。
  3、喀尔喀蒙古向清廷称臣,会献“九白之贡”,即白驼一、白马八。
  4、诗人弘历曾经写了许多关于南苑双柳的诗词,文中引用的是其中一首。
第71章 玉环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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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棕一白两匹骏马沿着河边继续前行,侍卫和太监们远远的跟在后面。
  骑马赏景的确让人感觉无比舒畅!
  初春的南苑里处处草长莺飞、春意盎然,偶尔在瓦蓝的天空中还能看到高高盘旋的鹰。
  两人一路各自欣赏着美景,并未言语,直到皇帝先行下了马,放赤花鹰往湖畔饮水休憩,再回头拉住了狮子玉的缰绳让安勤也下了马。
  出来散步,又骑了会马,估计已经有一个时辰,皇帝体力并未完全恢复,竟有些乏了,便在水边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然而,还未等到皇帝开口赐坐,安勤便也在附近找了一片干爽的草地,毫无顾忌、四仰八叉的仰面躺了下去。
  “皇上以前对勤儿说过,不在宫里时不用处处拘礼,恕勤儿无罪的。”她今天早上的气还没消,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也懒得与他虚头八脑的礼尚往来。
  安勤将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闭上眼睛惬意的吹起风来。她能分辨出这是春天的风,其中混合着各种莫名花的香,还有青草的香,充满了整个世界的希望之感。
  她“目无君王”的躺在草中,说话口气还挺冲,一只宝蓝色的绣花布鞋还在他眼前一跷一跷的。
  皇帝却并不生气,心中暗自发笑:这世上估计也只有她有这样的胆子了!他索性起身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那伙贼人是俟机已久,那晚就算你不跑,他们也一定会找机会出手的。”他望着远处饮水的马儿,语气轻松的说道。
  安勤已不想过多解释,仍是闭目养神,懒得去理会他。
  “我已经说明白了,今日早上随口说的那句话,确实不妥。那现在你来说说,正月初八你是想去哪的?”皇帝倒是对这件事情有些好奇,或许她不会说实话,但是他就想听。
  “我是被人群挤开的,你信不信?我没有想去哪里,你信不信?我只是想试试,逃跑会不会被发现,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她要是早有预谋还会像只瞎眼的苍蝇,直接往他怀里撞?
  “我信。”皇帝抬起头,正巧看见空中盘旋的一只海东青鹰直冲云霄而去,他说的也是实话,就不知道听者信不信了。
  安勤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坚定,也不再吊儿郎当了,放下二郎腿,坐直了身子。
  顺着皇帝的眼光,她看到高空中一只巨大的鹰扇动着巨大的翅膀,朝着更高远处而去。这猛禽的力量竟如此之大,居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摆脱巨大的地心引力,飞向遥不可及的高空,真是让人钦佩又羡慕!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比我理解得更通透。若是你心里存有丝毫怀疑,都应该毫不犹豫的把我支得远远的,让我没有作乱害人的机会。”过了良久,她缓缓开口说道,企图不带任何情绪的去陈述一个客观的想法。
  “勤儿的过去,记不清也说不清,但无论身在何时何地,从来都是以品行端正、待人诚恳来要求自己的。若皇上一定要追究过往,以此为由来怀疑揣测,勤儿也无话可说。” 如何而来,她自己都不清楚,又如何能向他人言说?但却不能让过往,成为此生洗脱不去的污点。
  安勤目光坚定,语气平和,未露出任何愤懑与不平之意,她像是在说一段封尘过往。
  皇帝默默的听着,静静看着。既然查不到,那,以后就不查了吧!他伸出手仔细的帮她捏掉头发上一根根的草屑:“记住了。”
  听到简单而平静的回答,安勤很意外,她原是预计着将面对暴风骤雨般的愤怒,或者披头盖脸的质问。
  她转过脸去盯着皇帝:目光澄澈的人正微微含着笑,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真的记住了?”她不敢相信的追问了一句。
  皇帝的手流畅的顺着她的头发滑下,端起她的柔润的下颌,另一只手则攀上了她的腰身,直接倾身吻了下去。
  为何在许多态度上,两人就是相似得惊人?
  他也是同样容不得她对自己生出任何的怀疑的。
  前几日偃旗息鼓的小火苗,又一次在两人之间蠢蠢欲动了起来。
  皇帝有些狂乱的将她碾压到草地上,一只宽阔的手掌则细心的垫在她脑后,生怕她会被磕伤,另一只手臂则是弯曲着一收再收,让她严丝合缝的跟自己紧紧契合在了一起。
  方才两个人明明正在严肃的谈信任危机,怎么就忽然纠缠在一起了?安勤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皇帝用刚硬的双臂牢牢制着她,不留下一丝挣扎的可能,那平日看上去颀长匀称的身材实则刚劲有力,把她围攻得只能缴械投降。
  对于他的亲密,安勤虽然并不反感,而且自己接连几次都被点燃,只要稍稍一走神立刻就会被激情没了顶去,她只能用双手死死圈住他的肩,才能勉强浮出水面不至沉入“海”中。
  “就算是朕没有记住,你的白玉娃娃一定会记住的。”这一吻太长,他刚松开红唇又轻咬上了耳垂,在她的耳边呢喃道。
  福彭果然是看得准,对她只能怀柔手段!
  他如果不信任自己,安勤无话可说,如今他说信,安勤竟也无话可说了。
  回行宫的路上,皇帝抱着她,两人一同骑在了赤花鹰上,狮子玉则温顺的跟在后面。
  她坐在皇帝身前,只听他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什么大阅兵、练骑射、鹿角椅等等,但她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脑子里去。
  “怎么成了只锯嘴葫芦了?你那满嘴道理呢?都说完了?”一到行宫门口,皇帝就跳下马来,看到安勤还呆傻的坐在马上,便伸手把她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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