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勤把双腿并跪在被褥旁,做出一副负荆请罪的委屈模样:“勤儿着急的时候,就会胡言乱语,请皇上责罚。”
“那你说说怎么罚?朕今日不仅要罚,还要数罪并罚!你别以为我睡了几天,初八的事就忘了。”她倒是提醒了皇帝,上次的那笔帐还没清算的。
虽说皇帝的伤已渐渐恢复,但还是不该跟安勤提那晚的事,因为她并没有完全从那晚的噩梦中走出来,近些日子仍经常半夜被吓醒。
每当夜里一不小心睡得沉了,她就会听到刀剑铿锵清脆的碰撞声,就会看到南苑大红门前那张惨白的脸,还有自己满手的鲜血。而无论如何,那个人都再也醒不来了,自己手上的鲜血也永远洗不掉了!
数罪并罚?
是该罚,她差点造成历史大乱。
是该罚,她不经思考就愚蠢的逃跑。
是该罚,他差点失去了性命,而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多得来的,若能保他平安,再丢了也无妨。
她沉下脸别过头去,不想再做任何辩解,无论怎么罚她都认了。
皇帝本意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直接就掉了脸色,别过眼去,不说话了,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只剩下沉默。
他想起昨日福彭的忠告,这丫头是吃软不吃硬,跟自己一样的性子,便松开了她的手腕、坐起身来,用手臂揽住了身前的她。
“朕是要罚你,一直陪着我,要乖一点,不准再乱跑了!”他放低声调,轻轻的搂住她,用下巴摩挲着原本整齐的鬓角,蹭乱了她的发,丝丝黑发无声无息的溢出来缠住了他的心。
他恍然:原来耳鬓厮磨正是如此!
想象中的暴风骤雨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柔风细雨,沁人心脾。或许,安勤一咬牙可以扛得住身体上的责罚,却抵不住他温柔的原谅。
她抬起头望向他温柔的眼眸,用手绕住了他的脖子:“谢谢你原谅我!”
或许,我此生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但至少,在南苑的这些日子里,我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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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小知识:
1、比乾隆帝的审美更接地气的,应该是他在奏折上的朱批。有的皇帝喜欢在奏折上长篇大论,而乾隆帝在朱批大多数简单直接,无非是“好”、“是”、“知道了”几个字,还有些奏折甚至得到了“放你的屁”之类的回复,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2、台北故宫博物馆中有一篇关于“高朴家到苏州买玉石代为上税”的折子上,朱批:竟不是人类!
第66章 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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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只“小羊”温顺的靠在皇帝的胸前,显示出从未有过的驯服,让他的征服欲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转而,贪念暴涨,让人想要索取更多。
他侧过了脸,用唇开始探寻他怀里的新猎物。光滑的发、香软的唇、温热的脸、骄傲的下颌、细长的颈,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欲罢不能,他不自觉的收紧了手臂,不想再让她跑了。
有谁知道究竟多少次,他都在偷偷独自回味,那一天唇齿间的玫瑰香甜,那一刻短暂而热烈的纠缠,今天终于再次来临。
密集的亲吻,自上而下,没有其他任何,只有无限的柔情蜜意。
安勤何尝未曾沉溺其中,她拥抱的双手已不愿收回,在冰冷的空气中还冒出了一层薄汗。
在这世间,有谁是不需要温暖、需要抚慰的?这么多年来,她都活得那么压抑、那么无助,早已忘了自己也是一个需要关心与爱的普通人。
面对这场忽如其来的热烈,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做不到舍情断欲,此刻,她只想随波逐流。尽管在开始之时,她并不明白皇帝的原谅与亲吻,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事到如今,她是什么也不会再想清楚了,头脑中成了粉红色的一团浑沌,是一种特殊的甜蜜与迷茫。
“勤儿,你可也钟情于我?”皇帝自顾自的呢喃道,而并不等待她的回答,就用一双手掌托起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他相信自己能在这个吻里找到正确的答案:连福彭都能看出我的情分,你也看得到吗?
这一次。
两人之间没有了玫瑰露的香甜,但安勤真实的味道却让他欣喜若狂。
她清清明明的,并未醉酒;真正的她,如甘泉平淡,并无花露芳香。而自己就如同一个荒漠中久行的旅人,当终于意外遇到了这一汪清泉时,狂喜不已从而不休不止。
似曾相识的感觉,涌入安勤的唇间、再萦绕上她的心头,为何如此熟悉?
难道以前他们就曾这样纠缠过?她闭着眼睛,鼻尖里仿佛又闻到了玫瑰花露香甜的气味。
直到皇帝松手的那一刹那,她终于想起来了!
白玉娃娃!那天梦里的白玉大娃娃,就是这个味道!
安勤本是眼神迷离、脸色潮红,却突然眼冒精光指着他惊叫一声:“白玉大娃娃!”
看来,温顺不过只是个意外,一惊一乍才是她的本来面目了。
“什么娃娃?”他不耐烦的揉着眉心,不满意那情丝万缕被飞来的横刀给生生截断了。
“那日,我喝了很多玫瑰露,就是皇后娘娘约我们看紫藤花的那一次。喝醉之后,我就梦到自己得到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看的白玉娃娃!晶莹剔透,又白又滑,我好喜欢呀,就抱着它狠狠亲了几口。”
皇帝听完禁不住的心中又雀跃了起来!原来,那日她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他人的。
他将安勤搂着安置到了自己的大腿上,用前额轻轻顶着她的额头,笑着露出一排大白牙,问道:“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白玉娃娃就是我。你现在仔细看看,可还是最喜欢的?”
原来是他?!
安勤不敢相信的瞪大双眼,眼前这个人确实是又白又滑、让人喜欢,在双黑亮的眼中正映出一个小小的宫女,滑稽的顶着张又红又肿的嘴。
难道那日?他们就已经?!而自己却毫不知情?!
她被这一系列的推论吓了一大跳,而且那都已经是去年春天时的旧事了。
“傻愣着干啥?说的就是你,抱着别人不松手,还疯狂的啃,嘴都被你啃破了!”皇帝火上加油的继续说道。
疯狂的啃?
这脸面何存?!
安勤是一刻待不下去了,她挣扎着要下床,想破门而逃。
“又想跑?你刚说的话就忘了?”皇帝牢牢的扣住她的手腕,直接翻身死死的压住,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那你就别再说了!”安勤既尴尬又生气,怕他又胡说出什么意外来,她心理承受能力着实有限。
“哈哈哈!行!那我还说最后一句:我愿意当那只白玉娃娃。”这一刻等得太久,他是也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了,大手一伸拉下半幅床帘,他现在想要:尽在不言中。
落荒而逃!
破门而出!
安勤蓬着一头乱发、眼圈发红、胡乱踏着鞋飞奔出了寝殿,一头扎进了自己住的西围房,仓皇失措之际,就连候在殿门外的讷亲也没看见。
讷亲刚到殿外候了一会,值守太监说皇帝还未起,安勤就突然从殿里头跑了出去,带出来一阵浓烈的迦南香,这是皇帝专用的熏香。
难道是被皇帝责罚了?勤儿做事一向谨慎,应该不会犯大错才是。
他一边猜测着一边就入了殿,只见皇帝正斜靠在床上、撩着二郎腿,还哼着小曲,看上去心情是格外好,并不似骂人发怒过。
一见到讷亲,皇帝立马坐了起来:“你来得正好!朕正担心着云南铜矿的事,你且来说说如何办才好?”
斯文扫地!如狼似虎!野蛮粗暴!
安勤无声的愤怒着,抡起拳头把床铺上那床无辜的被子当成了刚才最“可恨”的人,暴击了一百次。
她绝对怀疑,自己初八逃跑是不是被故意放水?然后他就以此为理由,实施威逼利诱?
再仔细想想,莫非真的是自己先冒犯了他?
也的确好像是醉酒后的第二日,皇帝就不要她再去养心殿送燕窝了,然后整整大半年都不见人。
但今日更可怕的是,面对他的甜言蜜语,自己竟毫无反抗的想法,反而是越陷越深,最后尽然身心愉悦的与他缠绵悱恻起来了!若不是奇迹般的脑中尚存一丝清醒,刚刚只怕就此交代了!
苍天啊!大地啊!
难道这就是婚外情?!自己不是有家有室之人吗?
况且,对象还是这只历史传说中最花心的大萝卜!
安勤为自己“出轨”的行为而悔恨,为自己“出轨”的对象而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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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三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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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上午,安勤都不敢再迈出西围房的门,她“无颜以对”任何人,包括自己。她计划着先消失两日,再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燕过无痕的继续生活。
可才到晚膳时分,她蹩脚的计划就被打破了。
小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要勤儿姑娘往前殿里伺候用膳。
安勤万分艰难的从床上爬了下来,用冰凉的水好好洗了几把脸,振作起精神,硬着头皮往前殿去。当她刚行至殿门前,正踟蹰不前时,只听到殿里有热闹的人声响起,侧耳仔细听了一阵:原来讷亲和福彭此刻都在殿中,正与皇帝畅谈。
这样就好了!就不会太尴尬了。
安勤暗喜,佯装镇定的敲门走了进去。
“勤儿来了!咦?今日怎得有些不一样呢?”福彭见安勤进来了,殷勤的走近了些调侃道。
“勤儿恭请皇上圣安,给福大人、讷大人请安。”安勤低着头给各位主子爷问安,僵硬的不敢直视任何人的眼睛,心虚得紧。
她一边往膳桌边协助小太监布菜,一边自嘲道:“勤儿与福大人的确已有数日未见。正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今日的勤儿自然与之前的每一日都是不同的。”
“哈哈哈,勤儿说得极是!只是我今日看着你是,面泛桃花,哈哈哈哈。”福彭果真是眼明心细得很。
方才,自安勤一进来他就觉得气氛有些怪异,皇帝眉开眼笑,眼珠子都不错一下的盯着她,但这姑娘全程都低着头、面红耳赤的。
他掐指一算:这两人定是已发展得有些眉目了!
一会等人散了,他必须要偷偷问问长春居士。
皇帝若真能遇到一位让他心仪冲动的女子,很是难得的。虽说,那紫禁城里的后宫佳丽莺莺燕燕、歌舞升平一场,大多不过都是他政治上的棋子罢了。自幼与他相识,已有十余年,倒是第一次见到他有陷入情爱的热络,而对方竟然只是一个毫无家世背景可言的普通汉族女子?
不知为何,福彭作为好友,却衷心希望他们能惺惺相惜、彼此相爱。
或许,也只有自己,才真正懂得这位天子内心中,真实的寂寞与孤单吧。
等菜都布好了,传膳的老太监喊了一声“膳齐”,皇帝便赐坐,三人在桌边一齐坐下了,就如同三个好友的围桌聚餐。
若是依照宫里的法度,没有特别旨意,任何人都是不能与皇帝同桌用膳的,就连皇太后和皇后也不例外。
安勤是从未侍奉过皇帝用膳,怕出差错,待他们入座之后便悄悄退到了一旁,让小太监们依次上前服侍,她虽只站在旁边,但也一直在仔细观察和学习着夹菜的方法:按顺时针方向,每个菜都只夹一块,不再夹第二次,所以并看不出皇帝口味上的喜好。
等小太监夹完一轮,皇帝就开口道:“换勤儿来!你们都下去吧。”
给皇帝夹菜的筷子是纯银的,又比普通的筷子更要长些,安勤接到手中沉甸甸的。
她先自燕窝挂炉鸭子开始,糟春笋肥鸡、绿豆菜炒肉丝、青韭菜炒肚丝。。。小心翼翼的夹上一片或者一块,轻轻的放入皇帝的碗中。
今天桌上一共有近二十道菜,虽说比平日宫里的四十道要少了近一半,但才夹完一半菜品时,安勤已经觉得右手僵硬得发疼了。
因为,每次夹菜和放菜时,都不能让筷子碰到碗壁,不能发出一点声响,那银筷子又重又细又滑,使用起来就更加费力。
他们三人倒是聊得欢快,大部分时间都是福彭与皇帝在说话,讷亲则是低头默默吃着,偶尔恭敬的回答皇帝的问话,与福彭的轻松截然不同。
“讷亲,接下来你去一趟胜水裕,朕命你为胜水裕的承修大臣,还有工部哈达哈、户部海望、右侍郎阿里衮、德尔敏、三和,在春分之前择个吉日吉时早点破土兴工。还有,永华山端慧皇太子的寝地,也要尽快兴工。朕原本是不急的,但如今看来,情势难辨,以防万一。”皇帝放下了碗筷,郑重其事的交待了一番。
经过这一次遇险,他想到地宫陵寝的事,要提前准备好。
这个话题甚是沉重,席间顿时安静了,过了良久讷亲才答道:“臣明日就启程。”
皇帝的伤虽然目前已脱离危险,离痊愈还需要多少时日?还会不会再复发?大家都不知道,更不能明说这件事。
正在认真夹菜的安勤,此时并未感受到四周压抑的气氛。她正悲剧的对着一碗红烧狮子头无从下手,银筷子太滑、狮子头又大又圆、上面还有浇汁,她试了几次都夹不起来。
手指都夹得快抽筋了,她强忍住把筷子扔掉的愤怒,干脆用两根筷子从丸子中间果断的戳了进去,一举成功!终于顺利的把丸子“投”进了皇帝的碗中。
等到皇帝发现时,焦黄狮子头上已经长出了两只“好奇”的小眼睛,滑稽的在碗里瞪着他。
“哈哈哈,”福彭捧腹大笑起来:“勤儿办事就是干净利落!福某佩服呀!”
安勤自然是听出了他毫不遮掩的嘲笑之意,她放下筷子,向后退了一步请罪道:“勤儿实在是手拙,夹不起那个丸子球,还请皇上责罚。”
唉!
皇帝除了摇头叹息还能怎样?责罚,他还能想得出什么责罚的条款来呢?
“换人吧!”他不动声色的夹起了那颗破洞狮子头,放进嘴里。
讷亲自上回从畅春园回来后,一直耿耿于怀,并暗中观察。但他发现,皇帝除了对安勤的态度确实比对其他人要更宽容些之外,也并无任何异常之处。
席间勤儿上桌夹菜时,一双手在他眼皮底下忙忙碌碌的,竟让他不自觉的看了个仔细:这一双白净匀称的手,肉呼呼的,并不修长纤细,也没有蓄长甲,所有的指甲都被修剪成弯弯的弧形,像是一片片粉红的贝壳稚嫩而可爱。
晚膳过后,讷亲与福彭都退下,各自分头去处理铜矿与胜水峪的事了。
“朕今日身体感觉甚好,去书房看看,正好退食。”皇帝站起身,就往后殿方向走去,安勤挪到门边,用手势指挥着当值的小太监跟过去。
正当她手舞足蹈之际,皇帝脚步一停,回头瞪了她一眼:“你这手是不利索!腿也出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