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兰分辨了会儿,企图从其中品出几分讥诮,但回味着,却只品到了冷漠。
“我怎么了?”她回以冷笑,并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我好得很!”
虞沉竟是轻笑了一声,认命地点了点头:“好,还真是好。”
他这样严厉的人,取笑起人来倒也别有一番风致。只是,落在她此刻的耳中却是无比讽刺,面上不觉火辣辣的疼。
她再不想呆了,扭着腰转身就要走。
结果,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出去。
幸亏虞沉眼疾手快扶住她:“多大年纪了还冒冒失失的?”
她狠狠抽回手,低头。
脚上这双据说是高档货的鞋子竟然开了胶,整个脚背裸露在外,可谓滑稽又好笑。
“我让世京送你。”虞沉忍着笑说。
杨继兰嗤笑,欲往前走,他却忽然严厉喝道:“你给我站在这里别动!”
转身就朝门口大步走去。
杨继兰恨得恨不得在他后背戳出两个窟窿来,可到底是乖乖站在原地没动,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可那股愤懑过去,又觉得荒唐而荒诞。
她为什么要怕他?去死吧他!
她愤愤地脱下鞋子提在手里,大步走到门口。
刚过拐角处就看到虞沉负手站在那边,四目相对,她表情怔住。
他挑了挑眉:“我不是让你待在原地别动吗?”
那一刻他眼底的笑意像夏日的微风吹过她心里的湖面,吹皱了一池春水,阳光细碎落在泛着涟漪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
虞惜今天实在太累了,原本还想等沈述回来的,还给他发了条短信“等你”,结果没过两分钟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沈述回来时,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将沾染了烟味和酒味的外套脱下,顺手挂在了门上,又给客服部打了电话让人来领走,这才刷卡进门。
他一眼就看到了已经躺在床上睡过去的虞惜,不觉一笑,弯腰脱下皮鞋,这才放轻脚步走过去。
虞惜睡得很沉,他在床边站了会儿,没忍心吵醒她,一个人拧着眉心坐到了沙发里。
约莫到了夜半的时候,虞惜才醒来,看到沈述枕着手臂靠在沙发里,心里便有几分愧疚。
她下了地,趿拉着拖鞋走过去,犹豫着要不要推醒他。
沈述却像是和她心有灵犀一般,睁开了眼睛。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对她笑了笑,把她拉入了怀里:“居然扔下我一个人呼呼大睡。你这个新娘,不称职啊。”
虞惜脸颊微烫,瞪他,比划:[谁让你那么晚才回来。]
沈述笑,食指轻轻点在她的鼻尖上:“你这是在埋怨你老公回来得晚吗?”
虞惜被他说得不好意思,目光移开,噙着笑不吭声了。
她憋着坏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小模样,格外生动,沈述看着看着,忍不住将她抱到怀里,将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很轻柔,像虔诚的一种仪式。
虞惜怔了一怔。
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的吻,更像是一种珍重、重视。
虞惜望着他,他也望着她,将她静静环抱入怀里。
婚宴这一天太累,他们只是抱着睡觉了,什么都没做。第二天,两人又起早回到了家里。
之后几天,除了去虞家和沈家之外,就是忙着过节的事情了。
一桩接一桩,紧实而忙碌,接连不断。
虞惜抽空回了趟周家,却发现母亲已经搬走了。
周海的脸色很难看,也很灰败,像是佝偻了好几岁一样。
趁着周海去上洗手间的空当,周昊拉着虞惜的手说:“妈搬走了,说要跟爸离婚,怎么说都没用。她没跟你说过吗?”
虞惜摇头,杨继兰自婚宴那天分开后就没跟她联系过。
“你回头劝劝她,虽然爸之前是不对。但年纪一大把了,还搞这个,是不是不太好看啊?”
虞惜什么都没说,只是跟他比划:[妈是成年人了,她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做小辈的不好插手。]
周昊一想也是,干笑:“行吧。”
虞惜回到家里,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几天后她才去看望杨继兰,她目前住在东三环那边的一处单身公寓里。她过去的时候,没想到虞沉也在,顿时就有些拘谨起来。
杨继兰比她还要尴尬,低头顺了下垂落的发丝:“你怎么过来了?都不跟妈说一下。”
虞惜比划:[顺路,我本来要去找初意的。]
杨继兰点点头,故作平静地说:“你爸过来跟我商量一点事情。”
其实她不用解释的,虞惜心道。
看这架势,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大人的事情她不好管什么,成年人的世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不管是露水情缘也好,是利益交换也罢,亦或者是一半一半……这都是她妈自己的选择。
虞惜不太想管这种事情,她也从来不过问长辈的事情,他们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和考量,她无权过问。
不过,她待在这儿也不太合适了,匆匆别过就离开了,去了就近的咖啡馆见江初意。
她把一沓资料递给她:“你上次让我帮你找的。话说,你干得好好的干嘛要换工作啊?”
虞惜笑笑,跟她比划:[私人原因。]
见她不想说,江初意也只是耸耸肩,不问了,拿吸管戳杯子里的沙冰:“婚宴也办了,事情也都差不多了。接下来呢?你想生小孩吗?”
虞惜完全愣住了,皱着秀气的眉毛。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
“就知道你不想,这年头哪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想生孩子的。别说我没给你准备新婚礼物,给。”说着,她从包包里掏出好几个五颜六色的盒子。
虞惜完全愣住了。
待看清盒子上面的“超薄”、“颗粒”、“激爽”等字样时,虞惜的脸色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要收起来。
江初意哈哈大笑:“你脸皮怎么这么薄?”
好不容易把东西都塞回了包里,虞惜生气地望着她。
江初意见好就收,连忙收住了笑容,正色道:“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你不是不想要宝宝吗?那记得让他戴套。”
虞惜已经完全不想搭理她了,抓起包包就回去了。
不过,害羞归害羞,事后回想一下,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她还年轻,还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如果怀了孕,肯定也不能工作了,她对此也没有什么准备。
沈述之前都没有戴。
虞惜忍着羞耻,下定了决心。
于是,晚6点,沈述打开房门时,意外地发现她坐在客厅里,正襟危坐地望着他,似乎是在等他。
沈述将文件搁到一边,单手松了松领结:“怎么这样看着我啊?你有什么事儿吗?”
虞惜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红。
虽然已经在心里建设了无数次,等真的要跟他开口了,她又说不出来了。
这真是太羞耻了!
要是她真的说了,沈述会怎么看她啊?
想起那一大堆的类型,她总感觉这和体验有关,把这堆东西堆到他面前,总有种她想寻求一些新鲜刺激的味道。
可是事实上,她真的只是出于安全考虑。
心里正天人交战呢,沈述耐心地脱掉了外套,走到她面前揉了揉她的发丝:“有话就直说啊,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虞惜一咬牙,将藏在茶几下的黑色塑料袋拿出来,壮士断腕般搁到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沈述看她。
虞惜脸涨红,快要滴血,没敢看他。
沈述伸手打开。
在看到里面五颜六色的各种盒子时,他的表情有那么会儿微妙的变化,不过也只是那么会儿,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镇定。
他轻俯下身,撑在她一侧问她:“宝贝,你是对时间不满意呢,还是对其他方面不太满意?”
第25章 节日
虞惜脸上的红晕已经染到了耳后根。
偏偏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 回答“满意”有点不矜持,回答“不满意”那好像也……她现在只想把江初意拎过来打一顿。
纠结了很久, 她还是跟他比划:[暂时还不想生宝宝。]
说完就有些忐忑地望着他。
男人好像对这种事情特别在意, 说得难听点,一大半的男人结婚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出乎她的意料,沈述沉吟了会儿说:“没关系, 不急,等你什么时候想再说,爸妈那儿我会跟他们解释的。”
虞惜没想到他这么开明,还帮她善后,她心里是感激的, 对他绽开一个笑容。
沈述捏一下她的脸颊:“那给我什么奖励?”
虞惜渐渐睁大了眼睛:[挟恩图报!]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笑, 目光灼灼盯着她。
靠得这样近,她的气息有些乱了。
好像四周的景物都变成了迷乱的幻境, 刹那间天旋地转、不断放映,只有面前的他是定格的。
她眼里, 也只容得下他。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也有点迟钝的无措。
沈述并不着急,只是那样静静望着她,眼神带着鼓励和暗示。
她这会儿终于有点会意过来了,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啵”了一下, 发出清脆的声音。
亲完, 她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意思是:可以了吧?
沈述低笑,捞过她的腰:“这样怎么够?”
他低沉的嗓音让人有意乱情迷的惑力。
虞惜红着脸, 像是醉酒后上头,又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嘴唇。
沈述挑了挑眉, 意外地望着她,像是第一天才认识她似的。
他发现新大陆的眼神让虞惜有点绷不住了,原本强忍着的羞耻感又一次涌上来。
她轻轻咬了下唇,比划:[不是你让我亲的吗?]
现在还反过来取笑她。
沈述见她真的生气了,不逗她了,转而说:“我过完年要出差,先跟你说一下。”
[去几天?]
他想了想说:“一个礼拜吧。”
[这么久?]她的表情看上去不太乐意。
沈述心情大好,指尖撇了下她的鼻子:“不想我走?那你跟我一起去?”
[才不要,我也忙。]
忙着换工作呢,她心道。
沈述也没勉强。
很快到了大年夜,北京又下雪了。
今年的这一场雪来得迟,却格外猛烈,第二天起来,屋檐上、花坛里、车棚上都积攒了厚厚的一层。
远远望去,视野里茫茫一片银白色。
虞惜趴在玻璃窗上朝外面望去,后脑勺就被沈述敲了下:“你干嘛?”
她摸着脑袋回头,瞪了他一眼。
[看雪。]
“你以前没见过雪吗?”
[我小时候和我妈妈、继父在苏州那边生活的,后来才搬来这边。]
“原来是这样。”他不问,她也就没有跟他说过。
怪不得她眉眼温柔,性情温驯,跟北地儿的女孩不太一样。
只是不知道声音怎么样。
他私底下问过虞沉这件事,不过,虞沉没跟他明说,只说她以前是可以说话的,多的虞沉就不肯说了。
他也不好细问了。
约莫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中午要去虞家吃饭,沈述去橱柜里替她挑衣服,选来选去选了一件白色的收腰羽绒服。
虞惜却不太想穿这个,觉得穿上很臃肿,像只狗熊一样。
“乖。”沈述不由分说替她套上,还替她拉上拉链,将前面的象牙扣一颗一颗扣上。
虞惜的小脸耷拉下来,觉得穿这个去拜年不好看。
“你怎么跟我侄子一样?为了风度不要温度?”沈述去捏她的下巴,眼底噙着笑,“听话不行?是不是想挨打?”
她挣开了他的手,蹬蹬蹬跑到镜子前照了照。
沈述慢条斯理地迈步过来,双手虚虚按在她肩上,看着她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愁眉惨淡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这不是挺好看的?你们女人啊――”
后来,虞惜还是听了沈述的话,穿这条最厚的羽绒服出了门。
从入户大堂出来,到这里的这一段路她就冻得瑟瑟了一下,像只寒号鸟似的把自己的脖子狠狠往衣领子里缩。
“现在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了吧?”沈述替她将帽子拉起,盖住了她的小脑袋。
虞惜嘴里不肯承认,但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还是不想承认,没去看他,他在看她的时候,她还故意把视线移到天边。
欲盖弥彰,非常明显。
沈述在她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虞惜退回去,在他身上拍了两下。
沈述啼笑皆非,也觉得荒诞。他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还陪她玩这种幼稚游戏?真是不清醒了。
到了虞家,已经是上午10点钟了。
沈述和虞沉去了书房谈事情,虞惜被杨继兰拉着在宴会厅说话。
因为是过年,虞清、虞越和沈华娟几人都在,虞惜时不时就能感受到几道或探究或嘲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不是很舒畅。
“别理她们。”杨继兰跟她说。
虞惜只是强撑着笑了笑。
她不喜欢来虞家,一直都不太喜欢。
她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实在不愿意给双方都添堵。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不好吗?
终于到了午饭时候,虞沉和沈述从书房出来,几人围着圆桌坐了。
菜一道道上来。
大过年的,桌上的几人却没什么笑脸,尤其是沈华娟和虞清。
“吃啊,怎么不吃?刘嫂的这道糖醋鱼做得挺好的。”虞沉淡淡道,用筷子指了指手边的一道。
沈华娟的手几次想要下去,后来还是“啪”一下扔了筷子:“吃不下!”
虞沉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下来。
餐桌上的气氛坠入了冰点。
“好好一顿饭,你一定要把气氛弄成这样?”虞沉看她。
沈华娟冷笑,全无平日的半点风度:“你都不要脸面,我何必给你面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你给我搞这出?我这张老脸要往哪儿搁?虞沉我告诉你,杨继兰想搬进来想跟我平起平坐?除非我死了!你以为你是大清朝的王爷,还想效仿人家老刘搞两个老婆在家里?!你做梦!你还有没有一点道义?”
虞清和虞越都愣住了,母亲向来端庄持重,从来不跟父亲顶嘴的,没想到也有这么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