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闻鹤怒发冲冠,她说不定横尸当场。
第48章 天上月
闻鹤对她的猜测感到意外:“我都没想到这一茬。但顺着想想,却发现极有可能。”
“萧雅惠这个人,胸大无脑,草包货色。”他不屑地说,“鬼蜮伎俩倒是不少。”
舒月面无表情扫视他一眼,将早就泡好茶,却不敢进门,一直在隔间候着的晚照喊了过来。
喝上已经放温的茶,她皱眉询问:“快到午时了吧?我饿了,你去传膳。”
晚照小心翼翼地说:“是,已经午时一刻,奴婢这就去。”
等她离开后,舒月接着喝茶,任由闻鹤接连说了几个与她关系极差。如今却凭借萧立祯一飞冲天的人,却不做任何点评。
很快,闻鹤察觉到不对:“你这是怎么了?”
没得到回应后,他伸手捏了捏舒月的脸:“不开心?因为李远的事情?那我帮你折腾他一会儿?”
“若是直接杀了……”他还真思考起来,“有点麻烦,主要是牵扯太多,或许会让你再经历些不想面对的事情。”
旁人不知内情,但萧家的人在李远死后绝对会想到舒月身上,他不确定那些人是否会在背后使些阴招。
“不用动他。”舒月停顿片刻,及时改口,“一会儿我让人代笔写一封信,你给萧雅惠送去,剩下的交由别人,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闻鹤饶有兴致地询问:“嗯?”
她接着说:“写一封我厌恶李远,希望萧雅惠将他手刃的信。”
闻鹤面露不快:“你要保他?”
“萧雅惠看到那封信后也会是这种想法,那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把对我的厌恶与愤怒,全都发泄在李远的身上。”
舒月冷着脸向他解释,随后说出自己的不满:“不要污蔑我,你的猜测太恶心了。”
她对李远算不上恨,却也见不得他好过。
闻鹤笑了起来:“抱歉,我以后不会再这么想了。”
笔墨很快被送上来,一个识字的下人代笔,写完这封信后,就冒着大雪送去公主府。
这时,萧雅惠府上的大夫还在为李远上药。
除了那一处不算严重的伤口之外,还有冻伤,更让人头疼。
下人到得刚刚好,他进去的时候,萧雅惠正在李远床边,一封信递过去,原本就有些不安定的公主府瞬间乱作一团。
――
舒月懒得去想萧雅惠那边是何种景象,她只需要知道那两人现在并不好过就行。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午膳,看上去依旧闷闷不乐。
闻鹤再次询问:“还不开心?觉得报复力度不够?”
舒月摇摇头:“不是,无事。”
他满脸关切,接着询问:“那你到底怎么了?”
她勉强笑着,随口说:“觉得你对萧雅惠还挺了解。”
在萧立祯登基之前,他们一家因被皇爷爷厌弃,在京中备受排挤,萧雅惠为了面子,在外一直是贤惠端庄的形象,很少有人知道她实际上爱使阴招,脑子也不太好。
闻鹤虽然不解,却还是向她解释:“不止舒柔公主,京中许多达官显贵,我都知其本性,毕竟我就是做这份活计的。”
舒月抿嘴没有说话。
闻鹤垂眸看她:“所以你这是在吃醋?”
她冷声说:“没有。”
他刨根问底地询问:“那为什么会在意这种事情。”
舒月放下筷子,直接起身离开了这里。
闻鹤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只是他不知舒月是否能将这种心态持续下去。
或许被他点醒后,她就会强迫自己忘掉此刻的心情。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多嘴了。
――
舒月觉得自己跟闻鹤在一起待了太长时间,开始和他一样脑内有疾起来,但若说羞恼,倒也不至于。
顶多是躲闻鹤躲到了晚上,架着梯子跑到雪还没被扫走的屋檐上,欣赏远处的烟花。
随便拂去一块地方的雪,坐下后,她看着将半边天映照成彩色的绚丽烟花,低声感叹:“这个时候还得配一壶酒啊。”
“给你。”闻鹤把酒壶递给她,“好端端的跑屋檐上面做什么,也不怕摔倒。”
府邸再大,也不可能逃出闻鹤的掌控,舒月今天下午的行踪全被人记录好送到他桌上,闻鹤只是纵容她,没有去逮人。
但得知舒月跑到房顶时,他还是没按捺住,急匆匆赶了过来。
闻鹤将酒递过去后,顺着舒月的视线看了过去,刚好将烟花消散前最后一幕收入眼中。
他蹲下身,又拿出两个酒盅,抓住舒月的手倒起酒,随口说:“喜欢看烟花?我可以让人买些回来,让你玩个尽兴。”
“不用,这种东西还是远观好看。”
外面依旧很冷,刚倒出的酒入口微凉,甚至有细微的冰碴口感。
舒月抿了几口,突然询问:“严州之行,真的不能推脱吗?”
“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闻鹤冷声说,“我不可能放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哪怕带你出去也会遇到很多麻烦,但我不会放手。”
“我是说你。”
烟花已经放完,舒月垂眸藏好情绪,改看天上高挂的冷月。
她晃了晃酒盅,将里面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后,询问:“一定要是你去严州?不能推掉吗?”
闻鹤也喝起酒,向她解释:“大势已定,无可更改。”
他也不想接手烂摊子,但他怎么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朝堂上那么多人?
总不能底牌尽出,落得不上不下的处境。
“哦。”
舒月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天上月。
许久之后,闻鹤感觉身上已经不剩多少热气,便问:“下去吧,烟花早就放完,没剩什么好看的。”
舒月没有答应,她晃了晃空掉的酒壶:“还要喝。”
闻鹤长叹过后,无奈地说:“我去取。”
等他端着酒再回来的时候,两人痛饮许久,醉意又爬上了他的脸。
隐约间,异样的响动在远方传来。
他听不清那些声音,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舒月面露迟疑,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抽剑对向他。
月亮的倒影落在剑身上,衬得它寒光凛凛,杀意凌然。
他记得这把剑,是他下午刚送给舒月的那把软剑。
第49章 沁骨寒
很寻常的软剑,除了藏它的机关精妙,再无半点特色,只要一点银子,便能买来一堆。
但这是舒月手里最有杀伤性的武器,也是他主动开口,亲自送给舒月的东西。
闻鹤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扯着嘴角笑起来,直接举起酒壶,猛灌一口。
擦掉溢出的酒,他毫无惧意地询问:“这是要做什么?”
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姿势也不像系统学习过。
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似乎撞南墙后也不愿回首:“我不能离京。”
这里是权利汇集的地方,是她生长二十余年的家乡,是她一辈子不可割舍的妄念。
无论如何,她绝不要在这种关头离开京城。
若走一年半载,回来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她再也无法更改人生。
闻鹤接着喝酒,随口指点她:“握剑的手要稳,剑锋对人,坚定杀人的心,不要犹豫不决。”
他笑着调侃舒月:“你这副模样,就算我站着让你砍,你似乎都下不去手。”
“我不想杀你,也没什么必要。”她咬了下舌尖,维持自己的理智,“我不想和醉鬼辩论,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反正你明日就要离京,大可以说我死在路上,或者说今晚将我杀死。”
闻鹤笑意未改:“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贴心?居然把借口都帮我想好了。”
吵嚷的声音越来越近,前来接她的人近在咫尺,舒月低声说:“这几个月你也……轻薄我数次,算不上太吃亏,让我就此离去,对你没什么损失。”
她对闻鹤保证:“我会蛰伏一段时间,做出的事情也不会牵连你。”
闻鹤很快猜出她想做的事情:“你打算找上先皇旧部,率军围城逼萧立祯让位给萧佑?但是萧佑主动放弃了太子身份,你这样做又有何用。”
很荒谬。
她该清楚这些事不可能成功。
手中的酒壶已经变空,闻鹤将酒壶扔下去后,起身走向舒月。
舒月见闻鹤逼近,下意识后退半步,手中的剑因此颤抖得厉害。
闻鹤笑了笑,伸手想将她捞进怀里,却又被她躲过去。
他站在原地,任由寒风穿梭,吹鼓衣衫,将他的骨头都沁冷。
他面不改色,冲舒月招手:“过来,来我这边。”
舒月手持软剑,不作任何回应。
她警惕地盯着他,却始终没有出手。
等打杀声近在咫尺,她低头瞥了眼闯进来的数十名蒙面人,如释重负地说:“接应我的人已经赶来,只凭府中这些人拦不住他们。”
“我知你武艺高强,但你又不能以一敌百,更没必要为我与他们刀戈相对。”
她推之心腹,似乎真是为他着想。
舒月胸有成竹地说:“你能走到如今这种地位,自然是个聪明人,你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情。”
闻鹤没有理会他的话,接着朝她走去。
寒风愈发的大,卷起檐上雪吹至他们发间,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似乎一夜就能白首。
打杀声越发清晰,舒月偶尔朝下瞥一眼,只能看到刀光剑影,以及喷洒四处的鲜血。
今晚会死人,死很多的人,但她必须如此。
莫名的勇气从心底生出,她拿剑的手不再颤抖,眸中神色也愈发坚定。
她的剑指向闻鹤胸口,高声冲下面打斗的人喊:“都给我停手!不然我就杀了闻鹤。”
闻鹤低下头,盯着抵在自己胸口的剑,随后看向舒月,低声感叹:“长大了点。”
舒月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随后否认:“没有。”
“我是说你的行事方式成熟了些,没有之前那么……”他思索许久,才说,“杀个人就吓得一夜难寐。”
想起这件事,他还是忍不住笑起来,随意地点评她当时的行径:“小孩子心性。”
只有没直面死亡的小孩子才会为那种事情感到恐惧。如果舒月志在夺位,那必须经常面对死亡,身边人、敌人,甚至是自己的死亡。
舒月没有理会他的话,在用剑抵着他的同时,绕步到他身后,将足够柔软的剑身微微弯曲,横在他的脖颈:“让他们收手,只要他们老实点,我的人不会再下杀手。”
“毕竟你府上的人不剩多少,总得留些伺候的。”
“这么为我着想?”闻鹤的声音听上去仍旧满含笑意,似乎对如今的局面丝毫不惧,“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他捏住舒月握剑的手,声音格外缱绻:“我该怎么道谢?不如按惯例……”
“我去床上好好向你道谢?”
舒月还未来得及发火,他就转身搂住她的腰,借月光看清她的面庞,低头吻上她的嘴唇。
怒火未熄,却被堵在胸膛,舒月挣扎得越发厉害,力道之大,差点就能将他从自己身上撕开。
但还是差了一点。
男女间的体力太过悬殊,而且闻鹤似乎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舒月从他身上闻到了血味,应该是他刚才的动作太冒失,自己撞到了她的剑刃上,才会受伤。
她明明保持了一点距离,没想过真的要伤他。
早知道就不灌他酒了,这个醉鬼,喝醉的时候真的太爱乱来。
无人知道舒月内心的想法,但下面那群人确实都消停下来,仰头看着站在屋檐下亲吻的两人。
闻府的下人倒还好,他们都知道闻鹤偏爱接进门的这位姑娘,也清楚京中有权势的太监都爱玩对食那一套。
但冒死闯入闻府大开杀戒,意图接走舒月的这群人,就算不清楚舒月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地位不凡,身份高贵。
看到这一幕,他们瞠目结舌,一时不知作何表情。
好在舒月最终还是将闻鹤推开,从屋檐下跳了下去。
大概是场面太荒乱,无人注意到她脚点出檐,无需梯子,直接稳稳当当跳到下面,然后将轻飘飘的剑杵进雪地里。
她冷脸看向仍旧呆愣在原地的蒙面人,冷声说:“走了。”
“主子,用不用把这些人全都……”他挥刀在自己脖颈上比划一下,示意舒月杀人灭口,以防过几日他们的行踪就暴露了。
“不用。”她冷声说,“街坊邻里都是大官,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住处,你以为你们的动静很小吗?”
第50章 放放风
舒月抬高音量,呵斥他:“再过片刻,御林军便该赶过来收拾残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众人藏起对刚才所见的错愕,以及因此产生的轻蔑,跟在她身后,快步离开了这里。
等她走后,有人出现在屋檐上,询问坐在那里的闻鹤:“您怎么将人放走了?”
闻鹤仍旧坐在屋檐上,面上却看不出之前的醉意。
他抹掉自己脖颈伤口处刚流出来的血,冷声说:“雀儿也该放放风,一直留在身边,太闷了。”
也穿着一身黑的人试探地询问:“那……去往严州,便不带舒姑娘了?”
闻鹤笑了笑:“那可不行,一去数月,我哪里舍得与她相离那么长时间?”
黑衣人有些不解:“那您的意思是?”
闻鹤低声说:“明日清点兵马粮草的活交给旁人,我去接人。”
“是。”他从袖中掏出伤药递给闻鹤,“您脖颈的伤虽然不重,但比较显眼,估计三五天内不会消失。”
闻鹤冷声叮嘱:“旁人若问,就说我醉后舞剑,学艺不精,伤到自己。”
他又摸起自己的伤口,随后笑着说:“居然长了爪子,还挺锋利,是我小瞧她了。”
原以为只是个因美貌被荣宠的草包花瓶,结果却有意外收获。
闻鹤不仅不恼,反而觉得极有意思。
他活得太无聊了,总要有些鲜艳的东西装点其中,才能让他也跟着鲜活一些。
――
舒月不知闻鹤所想,她还在为伤到他而感到愧疚,回到救自己的这群人的落脚地后,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忍不住想起与闻鹤相处的点滴。
受辱自然是有,但他待自己又不算太差,甚至在一些地方上格外骄纵她。
哪怕是人尽皆知,对她极为宠爱的父皇,都不会这么纵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