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闻鹤低头向她说完,便拿帕子擦去剑身的血,然后冷声说,“干看着做什么?出来清理。”
不用闻鹤出手,舒月已经许久没见到的暗卫跑出来,如砍瓜切菜般横推这里。
舒月仔细数数,发现一共出来六个人,两个是她曾经遇到过的十一和十五。如果他们的名字真的是根据人数起的数字,那这样的人,闻鹤身边可能至少十多个?
暗卫去杀人,闻鹤便擦剑,把剑擦得干干净净之后,他收回剑鞘里,对舒月说:“别低头,去看眼前的所有事情,你早晚要适应这些东西。”
“嗯。”舒月闷声回答,“跟在你身边,我肯定能经常看到这些东西。”
毕竟闻鹤身边似乎总在死人。
“学会适应,然后学会拿稳剑。”闻鹤笑着说,“最后,学会成为我。”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类似的场景似乎发生过太多次,她已经懒得好奇。
无论闻鹤出于怎样的目的将她养在身边,她现在都需要仰仗闻鹤来生活。
闻鹤看了她几眼,皱眉问:“你的剑呢?”
舒月仔细回想后,才说:“应该放在车厢里了。”
她刚拿到剑还没一天,自然不习惯它的存在,刚上车就把它塞到角落,然后发生这么多事情,自然把它抛之脑后。
闻鹤皱眉对她说:“以后武器不要离手。”
“哦。”她是因为闻鹤在这才会忘记这件事。毕竟自己实在不会用剑,还不如拿条鞭子顺手。
心里虽然牢骚,但她也清楚闻鹤是为自己好,她麻利地回到车厢里,找出自己的剑后走回到闻鹤身边:“我拿回来了。”
感觉自己的话有些生硬,她接着补充:“以后不会再忘记它。”
“那现在握紧它,”他环顾四周,盯上看着比较清闲的十五,高喊过后,接着嘱咐舒月,“跟在他身后,一起动手。”
舒月皱眉询问:“可是我根本不会。”
“不会就学。”闻鹤的态度很冷,见她站在这里不愿动弹,便接着说,“这些人几乎都是萧立祯派来的。”
舒月愣神片刻,才接着询问:“包括护送我们的人?”
“当然。”他冷声说,“你不会以为他们就是什么好东西吧?”
“若是没人走漏风声,这群人是怎么挑我们休息的时间过来的?”
闻鹤哂笑道:“不对,怎么能这样说?他们效忠陛下,怎会有错。”
“对敌人心慈手软,后患无穷。你这心软的性子以后可得改改了。”
舒月知道他们隶属于萧立祯,听命透露他们的行踪后,瞬间手不抖,心不慌,快步跟在十五身后,力气虽小,杀人时却不手软。
十五看着她眸中的寒芒,都觉得汗毛战栗,心想以后待她还得再客气些。
胸口一剑,脖颈一剑,清理途中还真有假死避战的人跳起来要跑,却被十五拦下制服。
十五刚想杀人,闻鹤就喊住他说:“让她来,你别动手。”
舒月回头看向闻鹤,觉得他此刻格外冷漠,比昨晚在月下挥剑对向她那时还要冷漠。
杵在寒风中萧瑟片刻,她知闻鹤不会心软,便皱眉说:“我来。”
几个暗卫手脚麻利,到最后只剩舒月没有忙完手头的事情。
他们有心帮忙,却都被闻鹤呵止,舒月只能独自面对满地残骸,彻底清理完后,她觉得视线所及全是血雾,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手中的剑太短,无法支撑她挺直脊背,摇晃几下后,她下意识抓住身旁人的胳膊,然后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呼吸起来。
闻鹤面色不善地看向站在舒月身边的暗卫,将舒月搂进怀里后,对他们说:“散了吧。”
话音未落,几人重新藏好,他则低声安慰舒月:“这就被吓到了?明明胆小如鼠,却还不让我说实话。”
“我……”舒月的喘息声越发沉重,说出口的话略微含糊,“我没有被吓到,我只是……”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闲心跟我犟嘴。”闻鹤低声笑起来,应和地说,“好,你没有害怕,只是被血腥味熏到了。”
只是不适应。
任谁做出这些事情都会觉得不适应吧。毕竟她又不像闻鹤,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依偎在闻鹤怀里,没有说出反驳的话,只是嗅着他身上那股已经熟悉的草药味,用来掩盖萦绕在周身的血腥。
这天夜里,他们驾车前行一段,然后直接睡在马车中。
夜色正深,群星寂寥,舒月面色绯红,闻鹤伸手去碰的时候,被烫得皱眉。
他走出车厢,冷声说:“十二,去烧热水煎药。”
车上自然带着各种常备药物,但野外熬药麻烦,舒月的病情又来势汹汹,折腾许久,一碗苦汤药下肚,却没能让她的病情好转。
略懂医术的十二蹲在马车旁,忍不住开口:“主子,舒姑娘这是见血太多,又被累到才会昏睡吧?我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吃点安神药,然后好好休息。”
第79章 那你呢?你当初……
觉得闻鹤对舒月的要求有点略高,十二忍不住帮她说句话:“常人见这么多血腥的事情,一时难以承受,当初我们不都是慢慢锻炼出来的吗?”
最开始看见血都恶心,后来遇到的事情多了,就会麻木,有的人甚至会以此为乐。
十二叹息着说:“舒姑娘已经做得不错了,您也不要太着急。”
闻鹤皱眉听完他的话,冷声问:“我做事需要你来管?做好分内之事,不要多嘴多舌。”
他摸着舒月滚烫的额头我,皱眉说:“附近有歇脚的地方吗?”
“往西三里地有个破破烂烂的小村子,没看到灯火与炊烟,不确定还有人生活吗。”
毕竟这里冬天太冷,冻死压死太多人,住在城里的还有些运气好能苟延残喘。但生活在外面的,十有八九都遭遇不测。
闻鹤眉头紧皱:“算了,你再去找安神药吧。”
折腾到第二天晌午,舒月反反复复的高烧才消停,睁眼时眸中满是迷茫,看上去像是又失明了。
直到这时,闻鹤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太急,好像要玩脱了。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将水递给舒月:“先喝点水。”
“眼睛……”他皱着眉,盯着舒月雾蒙蒙的双眸看了许久,才接着说,“是不是又看不见了。”
舒月摇摇头,捂着脑袋说:“头疼。”
她一开口,嘶哑的嗓音将自己吓到,皱着眉询问:“我这是怎么了?”
“昨夜高烧不醒。”闻鹤皱眉说,“先喝点水,稍后吃饭,然后我们接着赶路。”
舒月勉强咽下水,想起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情,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出马车:“你昨天说,那些人是萧立祯派来的,我没记错吧?”
闻鹤低头看她:“嗯,怎么了?”
“萧立祯怎么会想要杀你?你们不是同盟吗?”舒月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当初若非是你,他怎会那样轻易地夺位。”
闻鹤低声笑着:“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的?不错。居然能高看我三分。”
他将从严州带出来的点心递给舒月:“先垫一口。”
“你说得也对,萧立祯能登基,我确实出力不少。”他摇了摇头,惋惜地说:“但这世上过河拆桥的人不少,对于很多人来说,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
像是萧立祯那样的人,只会觉得他权势过重,不愿顺遂他的心意。
如今皇位已经落入他手中,便想卸驴杀磨,将他除之后快。
闻鹤突然提起旧事:“你还记得你刚进我府上时,我遭遇过一次刺杀吗?”
舒月小口吃着东西,脑袋微弱地上下晃动,像是在回应闻鹤。
她当然记得这件事,毕竟那次闻鹤受伤还是他包扎的,事后他清理府上的人,又带她一同去林家质问。
把点心咽下去后,她灌口水,才说:“这事不是林家做的么?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林家和我的矛盾虽然很多,但他们怎么可能要我性命?”
闻鹤低声笑着:“与我有仇的人虽多,但那样的蠢事,想来也只有萧立祯能做得出来。”
“林家只是卖他一个好,帮那些人潜入我府中。他们知道那些人不可能真的杀死我,放任如此,只是在警告我。”
警告我不要超出他们的掌控,不然他们就要动真格了。
舒月不明白里面那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闻鹤与萧立祯结仇了,他们并不是像她所想的君臣相近,反而隔着许多仇恨。
这对于闻鹤来说应该很痛苦,但对舒月来说,却是绝佳的机会。
若闻鹤一直效忠萧立祯,她在她手中也翻不起波浪。
闻鹤盯着舒月,看着她满脸藏不住的笑意,无奈地说:“你啊,还有得练。”
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谁能放心让她去与人周旋。
她摸着自己的脸,毫不掩盖地说:“我开心嘛。你知道我有多恨萧立祯。”
舒月主动钻进闻鹤怀中,抱住他的脖子仰头询问:“你就打算一直忍下去?”
闻鹤面不改色,恭敬地说:“他为君,我为臣,自古皆是天地君亲师,我自然应该忍耐。”
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照你这种说法,我父皇也是你的君,你更应该尊他,忍他,萧立祯算什么君王,他分明是个夺位的小偷。”
闻鹤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就生气了?气性怎么这么大。”
任谁听到他这番话都会生气吧!
舒月自以为很凶的瞪着他,强忍着咬人的冲动,对他吼道:“你松手,我要下去。”
她早就松开环在闻鹤胳膊上的手臂。但闻鹤却箍住她的腰,将她困在自己身上。
他把脸埋进舒月的脖颈间,低声笑了起来:“好了,我刚才是在逗你玩呢。”
“萧立祯确实不是什么好玩意,但大家选他,自然是各有目的。”
舒月眉头紧皱,一声不吭。
如今跟在闻鹤身边的这几人中,只有十二略通医术,舒月生病之后,所有事情都落到他身上。
他忙里忙外采药、炮制、熬药,又要守夜巡逻,如今已经困得眼皮打转。
捧着药碗进来的时候,他头重脚轻,看到两人粘在一起的模样,吓得手一抖,四仰八叉地朝前倒去。
滚烫的汤药四溅,闻鹤将舒月抱在怀里,没让她被烫伤,却难免衣服被溅的下场。
闻鹤抹去溅到手背上的药,看向十二的眼神冰冷,似乎蕴有杀意。
十二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精力不济,我回去就领罚。”
闻鹤眉头紧皱,询问:“最近的城池需要走多久?”
十二赶忙回答:“十余里地后能到禹城。”
“把地毯扔了,然后再去熬药,下次进来前记得通报。”
他低头看向仍旧缩在自己怀中的舒月:“等你吃过药后,我们便动身。”
舒月闷声闷气地说:“好。”
知道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十二赶忙带着铺在马车里,被药淋透的毛毯离开车厢。
大概是想要将功补过,他很快带第二碗药赶过来,等舒月喝完,他又充当马夫,赶起路来。
舒月看着忙碌的十二,好奇地询问:“他真的是暗卫吗?”
“怎么这样问。”
她小声说:“感觉挺活泼的,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闻鹤笑得无奈,向她解释:“暗卫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私底下各有性情。”
舒月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她对闻鹤比较好奇:“那你呢?你当初也当过暗卫?或者直接是他们的首领。”
她早就觉得闻鹤不是简单的太监,毕竟他武艺高强,深受皇上信赖。最关键的是,他看上去的气质就和她经常接触的太监们不同。
闻鹤笑得很淡,避重就轻地回答:“我私底下性情怎样,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人。”
第80章 照顾的是哪位妃嫔?
严州的雪还没全化,他们仍旧要穿冬衣避寒。
闻鹤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舒月扭头避开,小声说:“我是想问你当年在我父皇身旁,都做些什么。”
闻鹤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声说:“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舒月没有说话,闻鹤却精确地说出她心中所想:“皇上需要为他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人,这种人必须是他的心腹,最好还不重权欲,方便掌控。”
闻鹤救驾后,一跃成为皇上心中可以信任的心腹,当时他还很年轻,林家也不觉得他能有什么成就,早早将他视作弃子。
他擦去舒月额头的汗珠,轻笑着,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我为他做了很多事情,知道他很多隐秘,你想听吗?”
舒月知道他说不出任何好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嗯?”
闻鹤想了很多事情,最终却顾虑舒月的身体,挑选一件不算太可耻的事情说出来:“他早就知道庸亲王和淑贵妃眉来眼去,却苦于苏家权势不小,他多需仰仗,不好直接处死。然后让我去调查证据,处理掉两人。”
舒月眉眼间像是淬了冰,眸中的冷意怎样也遮盖不住,高声质疑:“然后你借机和他们勾搭上,推翻父皇?”
“那时候淑贵妃还只是妃,是皇上主动咽下这口窝囊气,又将她提拔为贵妃,给予她掌握后宫的权利。”他捏着舒月的耳垂,轻声说,“我可是陛下忠诚的鹰犬,怎会违背他的指令。”
“忠诚的鹰犬?”舒月忍不住嗤笑,“你倒是有脸说。”
闻鹤没有在意她的讥讽,而是接着讥讽先皇:“他是个无用的窝囊废,贪财好色,无德无能,你又何必缅怀他呢?”
舒月知道自己无力和闻鹤抗衡,却不愿顺着他的话说。
就算父皇有千般不好,世人唾弃,她也不能唾弃他的那些行径。因为父皇待她极好,她所拥有的权势,最开始便是从他手中得到。
纵然她心底对父皇的诸多行径有万般不喜,也不可能在闻鹤面前表露分毫。
她轻声笑着,讥讽道:“我父皇如何,轮得到你指摘问责?”
闻鹤摇摇头,低声叹息:“其实当初杀死傅贵人的也并非淑贵妃以及突如其来的风寒,傅贵人当时正侍寝,碰巧撞见暗卫汇报此事,你父皇觉得难堪,便找借口将人赐死。”
傅贵人就是萧佑的生母,据说染风寒。因为太医院的人没能及时医治,芳年早逝。
“那还真是可悲。”舒月低声说后,冷声问,“但你和我说这些又想做什么?”
他没必要和她说这些话,除非是有所图谋。
闻鹤轻声笑着:“别害怕,只是随便聊聊。”
他揉着舒月的腰,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明明是你先问的我,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下去。”
原来是想让她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