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月接连问了几次,都没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回答,只有这些令人作呕的调侃。
她拔下簪子做暗器对向男人:“滚。”
屋里的响动不小,之前被她赶去外面守门的侍女却没进来查看,附近似乎也没有下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动静。
男人习过武,且警惕舒月,当初她对付邱梨的招数使不出来,便只能次次后退,后背抵到墙上的时候,簪子也被抢走。
“美人身上是什么香,很好闻。”他低头嗅着舒月身上的气息,伸手要碰舒月脸上的面具,“让我看看你的长相如何,居然能让闻鹤那种冷血无情、狼心狗肺的玩意破例。”
舒月的发簪还有许多,但这根本不适合当做武器,推搡间,她的手撞在腰带上,感觉手感略怪。
她突然想起在京城的最后那两天,回想着闻鹤当时教自己的手法,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接砍向快贴到自己身上的男人。
舒月剑法一般,但男人手无寸铁,她胡乱挥剑,也能防止被他近身。
找准机会逃离这里,她便快步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去,还没回到离开时的地方,便一头撞进了闻鹤的怀里。
她长发与衣衫都有些凌乱,紧紧抓住闻鹤的手臂,看向追在自己身后的人,哭哭啼啼地说:“有人要轻薄我。”
舒月手中的剑还在滴血,她昔日当监工时令人惊艳的鞭法也在口口相传中落得人尽皆知。
许多人看到这幕,不觉得怜惜,反而有些牙酸。
倒是闻鹤眉头紧皱,接下她的戏码,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后,冷脸对向匆忙赶来的苏太守:“你府上四面漏风,都能被歹人闯入?”
“人都到跟前了,还不知将人抓住。”
蒙面人被舒月刺伤,地上还有零星的血迹,闻鹤又低声安慰几句,便追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拎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赶回来。
站在人群中的苏太守看到他把人抓回来,忍不住站出来说:“我没想到我府中能发生这样的荒唐事,此番实属下官看管不严,还请将歹徒交于我,我定百般审问,把一切都从他嘴里敲出来。”
赴宴的人众多,倒也不全是对舒月抱有恶意的人,有位姑娘见她可怜,便将披风送她遮体。
舒月虽然觉得自己穿着不算暴露,顶多有些狼狈,但还是道谢后,披到身上,然后安静地站在她身旁,柔声软语地说着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我被这里的侍女泼酒弄脏衣服后,便去换身衣服。但还没等我还完,歹徒就闯进来,说什么苏洋有好事居然能想起他。”
她装嫩地唤她姐姐,掐着嗓子脆生生地询问:“你知道苏洋是谁吗?”
第74章 我教过你
能赴宴的人都是身份显赫,消息灵通的。
只有舒月被闻鹤困在身边,断绝一切能接受到的外界消息,才对很多事情两眼一抹黑。
女子瞥了苏太守一眼,微微垂眸:“我也不太清楚,姑娘还是去问旁人吧。”
他们明早就会离开这里,而她和她的家族还要长远的生活在这里。无论这件事情的真假,她都不敢得罪苏太守。
索性舒月也没指望她能帮上自己什么,她说这番话,只是提醒闻鹤,让他不要将刚抓回来的人送到苏太守手中。就像是她之前好不容易逮住的那个投毒人一样。
舒月不确定闻鹤是否会愿意为自己得罪苏家,她小声向女子道谢后,就陷入沉默,装作自己仍在恐慌的模样。
好在这一次闻鹤没让她失望,直接扯下男人脸上的面罩,然后将人扔在地上。
他身上的伤不轻,被扔到地上后疼得低吼几声,却没能挣扎起来。
围观的人看到他的模样,有人嘀咕道:“这张脸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好像是……”他看了苏洋一眼后,压低声音对身旁的人说,“这不是苏彦玮吗?”
彦指德才兼具,玮是珍奇美玉。
苏彦玮有个好名字,却是不折不扣的纨绔混混,整日游手好闲,做些下九流的事情。
众人虽然知道他是苏家嫡系,但见他和苏洋一起来到严州时,也没将他当回事,只以为他惹得家里厌弃,被扔到这里眼不见心不烦。
如今看来……
苏家做得好,这种人还好没留在京城,毕竟京城不能得罪的贵人更多。
当然,如今在严州,他惹出的麻烦也不少,一下就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那个人。
舒月知道闻鹤不打算轻易揭过这件事后,心情好得都忘记装可怜,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臂说:“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干什么要针对我?”
“他当时还说些不堪入耳的话。”
那些话实在难听,她不愿复述,便说:“这人怎么处理?”
“直接杀了。”闻鹤抓住她握剑的手举起来对向苏彦玮,“我教过你如何杀人,还没忘吧?”
舒月感受到手上的炙热,皱眉说:“这种事情还需要教?”
“是吗?我还记得你当初根本挥不动武器,只会可怜兮兮地向我求助。”闻鹤还记得她刚进府的模样,“泪眼汪汪地看向我,连一句哀求都不会说。”
舒月忍不住瞪他:“胡说,那是你的臆想吧,我怎么可能那么胆小!”
“甚至还因此数日不得安眠。”
这些话都是闻鹤凑在她耳畔说的,旁人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觉得他们打闹嬉戏,太过目中无人。
舒月又瞪他一眼,却不敢在众人面前与他呛声,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苏彦玮身上。
她拿手中的软剑在他脖颈上比画几下,随后看向闻鹤:“我真的要把他杀掉?”
平心而论,舒月当然很想杀死这个打算对她下脏手的男人。
但从旁人的议论声中,她已经得知男人的具体身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杀了,无异于将苏家的脸面扔到鞋底踩。
她比大多数人清楚苏家如今是如何权势滔天,也知道若真这样做,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闻鹤冷声询问:“怎么,舍不得?”
舒月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胳膊:“不识好人心,我分明是担心给你惹麻烦。”
“没事儿,一个废物而已,杀便杀了。”他冷声说,“日后有空,我会教你习武用剑,下次遇到这种事情直接将人杀了便是,不用留有情面。”
舒月举剑对向苏彦玮,挥剑之前再次看向闻鹤,确认他没有阻拦的想法之后,她就不顾众人的阻拦,一剑砍了下去。
她力气不大,又砍错地方,只废掉苏彦玮一条胳膊,没有取走他的狗命。
也是这时候,苏洋才意识到他们真的不怕得罪苏家,敢当众对苏彦玮下手。
他连忙跑出来为他求情:“表哥,我没想到调戏舒姑娘的人会是你,你怎么能这样胡来?”
随意训斥一句后,他便看向闻鹤:“还请您手下留情,我愿用全副身家赎回表哥。”
这么多人在场,只要他不想和本家结仇,就必须尽全力救下苏彦玮。
他知道闻鹤有钱,自己这点条件无法让他心动,见舒月维持姿势还没有动手,他心底松口气,凑过去小声说:“外面冷,不如我们进屋详谈?”
能打动闻鹤的东西,自然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出来。
闻鹤没有理会他,而是质问舒月:“怎么还不动手?刚才不还是气得跳脚,说自己会吗?”
“我没有气的跳脚!”反驳过后,舒月清楚闻鹤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情,便再等待,一剑刺下去,精准的割断喉咙。
看着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彦玮,她沉思许久,才用迟疑的口吻说:“应该救不回来了。”
闻鹤盯着在地上挣扎扭动,嘴里已经发不出声音的男人,无视众人的惊呼议论,随口说:“嗯,你在这里守着等他断气,我去和苏太守好好聊聊。”
舒月被他留在这里,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待她,包括之前对她释放过善意的那位小姑娘。
她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掠过,最后无声地叹息后,她让苏府下人搬来椅子,坐在苏彦玮身边,欣赏他的惨状。
虽然她确实有点看不惯血腥的画面,但一想到这人刚才打算轻薄自己,舒月便觉得他的下场还能再惨烈一些,那样才够解气。
没人敢凑近搭话,甚至有胆小怕事的人,直接借故离开。
原先熙攘的人群瞬间少了半数,偌大太守府看上去寂寥许多,舒月并不在意,只是向刚才递给自己披风的姑娘道谢,然后送给她一支金簪。
舒月不习惯亏欠人,她头上的饰品全是闻鹤相送,自然价格不菲。
姑娘连忙推脱:“不用不用。”
她将簪子塞回舒月手中,压低声音说:“闻大人送的东西你都仔细收好,别乱送人,免得惹他不快。”
提醒之后,她便快步离开这里。
舒月叹息道:“真难得,居然能让我撞见个本性不坏的人。”
苏彦玮已经没有呼吸,闻鹤和苏洋也不知在里面谈论些什么。反正等他出来的时候,苏洋满脸笑容,对他推崇备至。
第75章 月色旖旎
舒月走向闻鹤,等他与苏洋寒暄结束,带她离开太守府的时候,她才询问:“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杀死苏彦玮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吗?”
“怎么可能,苏彦玮毕竟是苏家的嫡系。”
苏家男丁稀少,这人虽然混账,却是被惯出来的混账玩意,但凡了解他父母的德行,就知道他被送到严州绝不是所谓的流放,而是过来捞功劳的。
此行说不定是以苏彦玮为主,苏洋只是个辅佐他的工具人。
可惜这人实在太蠢,被苏洋骗得团团转,甘心给他当棋子。
舒月黛眉微蹙,低声询问:“那……会不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闻鹤笑了笑,“你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这话说得确实,舒月经常惹麻烦,还不愿意自己去收拾烂摊子,这些年抢着给她收拾的人很多,她只管顺心胡来,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得面对现实了。
舒月想到自己从腰带抽出的软剑,不由叹息出声:“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今天会有人想轻薄我,才非要带我过来?”
太多痕迹都指向闻鹤对此早有猜测,她不愿做睁眼瞎,也没办法从闻鹤身边查出什么,索性直接询问。
“不是。”闻鹤面色极差,他拉着舒月的手微微用力,“我没想到苏洋居然会使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妄图来恶心我。”
偏偏他还成功了,幸好舒月机灵,逃了出来,若不然……
他咬紧牙关:“我知此行会遇不测,却未想到是冲着你来的。”
“抱歉,没护好你。”
“你这话说得倒还挺好听。”舒月的手指戳到他眉心,笑盈盈地说,“那这次算你有错,暂时记过,与我说说,你与苏洋进屋聊了些什么?”
舒月知道自己撕破脸也不会落得什么好处,便顺着他的话嗔怪几句。
几句话的功夫,她逼近到闻鹤眼前,近乎贴在他的身上。
闻鹤仍旧笑着,似乎对她这些举动格外纵容:“你啊,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利益往来。”
“苏洋是个有些能力的人,这样的人怎么甘心给个废物当垫脚石。”
想要说服这样的人为他所用太简单,但今天的事情不能轻易揭过。
“苏家的事情等我们回京城之后再讨公道,今日始终是委屈你了。”
他低下头,将舒月搂进怀中:“回府后,我便教你习武。”
在闻鹤看来,舒月如今毫无身份,只是他养在身边宠着的玩意,旁人不会在意她。
但他低估人心险恶,也低估他们有多畏惧自己。
他们知道不敌他,却又不想让他过得太舒坦,自然会将目光放在舒月身上。
折磨、羞辱,都是在打他的脸。
至于事后舒月会如何?没人在意。
乱世浮萍,无身份的女子便如路边野草,死了也没人怜惜。
想到这些,闻鹤垂眸低声说:“习武吧,我可不想你因为我的一时疏忽而死。”
“你……”舒月想问他不怕自己习武后再对他动手吗。但想了想,这几乎是对自己只有好处,可别被搅黄了,就马上答应下来,“好啊。”
闻鹤紧紧搂住她,没有再说话。
他们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因为宴会上发生许多破事,他们根本没吃几口东西,回府后,闻鹤先与舒月共同用膳,又催她去床上睡觉,养精蓄锐。
等舒月醒来后,他才践行自己在马车上说的话,带她去院内习武。
这时,此处已经扎好几个稻草人、木桩子,还有不知从哪里收罗出来的武器架。
虽然略有简陋,但短短几个时辰能弄成这样,也算不错。
舒月先是直接拿起一把长剑,但想到一直以为她柔弱的闻鹤,拎着剑沉思片刻,她装作太沉,拖着它走几步后,无奈只能费力将它放回去。
然后几番尝试,她最终从武器架子上抽出一把轻巧的宝剑,回到了闻鹤身边。
她仰起头,眼巴巴地询问:“怎么练?”
闻鹤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想到自己曾摸过的纤细,叹息过后才说:“先练扎马步,然后每天跑几圈。”
舒月忍不住瞪他:“你是不是在耍我。”
习武当然要从基本功练起,但他们没有这个时间,舒月也只是想学点防身的东西。
他低声解释:“你身子骨太弱了,剑都拿不稳。”
在拿起那把轻巧的剑之前,舒月先去碰了另一把剑,一米多长,一指宽的汉剑。
他目睹舒月拖拽无果,只得选择一把特殊材质的轻巧短剑后,实在不知该先教她些什么,只能让她先把身体锻炼好。
“喜欢长剑?”他将舒月没能拿动的剑拔出,顺手挽出剑花,反手背到身后。
月光如泉,泠泠洒落在闻鹤身上,衬得他其人如玉,端方雅正。
大概是今晚的月光太美,晃了她的眼,舒月觉得自己再没见过比他更美的人了。
即仙又俊,不似凡间人。
她垂眸不再去看闻鹤,低声说:“还好。”
闻鹤不满舒月的小动作,冷声说:“低头做什么?抬头看我。”
舒月闻言,只能又抬起头看向他。
闻鹤此刻倒是没有丝毫旖旎的念想,他还在因白天发生的事情气愤,见舒月再次看向自己,就重新出剑,为她舞一套剑法。
锋锐的剑身在月光下时而有寒芒闪过,舒月不觉得危险,呆呆站在原地,欣赏着难得的美景。
直到闻鹤将剑尖抵在她的胸口,舒月才意识到他从不会专门去为美观学东西,这分明是杀人的玩意,只是她太愚钝。在闻鹤表露杀心之前,没有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