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月不说话了,她决定以后再也不问他这类的问题,免得他不爽之后给她添堵。
但是沉默片刻,她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询问:“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他笑着说:“我从不骗你。”
其实舒月心底也相信他这番话,但她抱有一丝希望,能从闻鹤口中听到另一种回答。
尘埃落定后,她无悲无喜,闭目说:“尘埃落定,你提这些又能如何?”
谁说尘埃落定,明明诸多事宜,静候起航。
闻鹤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他只是将舒月紧紧抱在怀中。
马车行驶,一路颠簸,舒月被闻鹤搂在怀中,汤药奏效,她很快又昏昏欲睡。
十余里地的路程,舒月一直在睡,到客栈的时候也没有醒来,是闻鹤将她抱进去的。
两人身上还穿着被溅上汤药的脏衣服,看上去有些狼狈。
闻鹤让店小二打来热水,又吩咐人去买衣服。
马车里还剩新衣,却不合适现在穿。接下来,他们得低调一些,免得再被围剿。
闻鹤虽然不怵此事,却也懒得主动招惹麻烦。
被闻鹤放进浴桶,舒月才姗姗醒来,她揉着眼睛,困倦地询问:“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
“客栈。你昨夜高烧出了许多汗,先好好洗洗。”
舒月迷茫地看向四周,她双手搭在浴桶上,身体前仰,凑近闻鹤冲他撒娇:“晚照呢?我没力气,你让她进来伺候我嘛。”
闻鹤皱起眉,突然想起自己遗漏个人。
他低声咳嗽几声,装作无事发生,弯腰逼近舒月:“怎么总是找她?我不就在你眼前?难道你嫌我伺候得不够周到?”
“若真如此,你可以好好和我说,我定会改正。”
说话途中,他的手已经落在舒月的肩膀上。
舒月皱眉说:“可别,您现在多尊贵,我害怕。”
听到了熟悉的阴阳怪气,闻鹤笑意更深:“您说笑了,我能尊贵到哪去?再怎样也比不上您。”
他说话的声音低哑,让舒月有些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挪动几步,将浴桶里满满当当的水溅出去许多。
水珠四溅,部分打湿闻鹤的衣袍,他不气不恼,态度依旧:“你闭眼休息吧,我伺候你。”
闻鹤的手艺确实不错,那双带有薄茧的手落在舒月的脖颈处揉压,很快让她舒服得眯起眼。
但与此同时,一个徘徊许久的念头又在她心底浮现。这一次,舒月忍不住开口询问:“我有件事颇为好奇。”
闻鹤盯着她肩头那滴水珠,随口询问:“什么?”
“你曾经在哪宫当值,照顾的是哪位妃嫔?”
闻鹤愈发不解,却还是说:“我刚入宫便被安排照顾皇上,而后被贬去行宫,再回宫后,我便成了皇上的心腹。”
林家最开始把他安插进来的时候还是抱有野心的。直到后来他被皇上厌弃,直接扔出宫,他们才放弃对他的栽培。在那之前,他有林家帮忙,自然与其他被送进宫的小太监不同。
舒月睁眼看向他,先前的困顿已经不见踪影:“你是怕我生气?”
“生什么气?”
是啊,她能生什么气?闻鹤不过是个阉人。
她冷哼出声,不愿让闻鹤误会,连忙解释:“只是觉得你伺候人的手艺不错。”
第81章 不会又有什么恶趣味吧
毕竟闻鹤很擅长为她画眉梳发,连按摩也称得上精通。
先前在她身边伺候的那些宫女,竟然没一个能比得上他。
闻鹤嘴角含笑,在她耳畔说:“若是奴才说,这一切为您练了许久,您信吗?”
“你可别自称奴才,我害怕,谁敢把你当奴才啊。”舒月一连串话说完,随后才说,“你怎么突然摆出这副姿态,不会又有什么恶趣味吧。”
闻鹤没有忍住,直接笑出声来,他搂住舒月,任由她身上的水珠全蹭到自己身上:“你啊,还真是了解我,无论是哪一方面。”
舒月幽怨地看向他:“我还生着病呢。”
他低声安慰:“放宽心。”
说完,闻鹤接着伺候她,这次倒是没动手动脚。
舒月又困又乏,很快接着睡了过去。
这时闻鹤起身离开,在门口喊来个暗卫:“你去把一直跟在舒月身边那个侍女找回来,尽量带活的。”
暗卫满是茫然:“那个侍女?不是死了吗?”
昨天死太多的人,他们自然也不会在意晚照那种小角色。若非闻鹤突然提起,他们早就以为她躺在尸堆里,成为里面的一份子。
闻鹤没有多说,只是再次吩咐:“去找。”
他将舒月捞起来擦干,放去床上后,看着她安然入睡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戳她的脸:“小没良心的。”
舒月不满地皱起眉,半梦半醒间嘟囔到:“胡说八道。”
他皱眉笑起来,表情看上去很古怪。
――
晚照没死,她没有与闻鹤、舒月同车,却借光坐在他们后一辆的马车上,昨晚乱况刚发生的时候她就察觉到,然后藏在马车中不敢动弹。
她躲了一夜,哪怕所有声音都已经消失,只剩呼啸的冷风,她也不敢动弹。
直到天光透过车帘传进来,她才敢挪动分毫,从蜷缩的角落走出来。
暗卫回来寻她时,她听出这声音曾在舒月身边出现过,连忙颤巍巍地跑出来:“我,我在这。”
暗卫诧异地打量她,忍不住说:“居然真的还活着,真稀奇。”
晚照被外面的景象吓到,没有理会他这句话,低声道谢后连忙询问:“你知道舒姑娘在哪吗?”
暗卫想起他们都将这人遗忘,把她扔在这里一晚,难免有些愧疚,咳嗽几声后才说:“知道,她病了,送去客栈休息。”
“昨日战况太乱。”他将遗忘晚照的理由含糊过去,低声提点,“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记得寸步不离地跟在舒姑娘身边。”
晚照连连点头应声:“是,奴婢知道了。”
但她又想到了闻鹤,若非他仍旧不喜欢她,像她这样贴身伺候的侍女,确实该如影随形跟在舒月身边。
果不其然,随暗卫大哥赶去客栈的时候,她又在舒月身边见到闻鹤。
两人一个在床上酣睡,另一人则在床边看书,气氛格外融洽,似乎再插不进去任何人。
但回想昨夜的惶恐不安,再想到暗卫的提点,她还是鼓足勇气凑上去,向闻鹤问安。
闻鹤抬眼扫视她:“换身干净衣服,等舒月醒后再来。”
勇气瞬间被戳破,连留下的意图都不敢说出口,她缩着脖子回应:“是。”
等晚照离开后,闻鹤皱眉接着看向舒月:“你睡得倒是香甜,什么事都抛之脑后。”
牢骚过后,他为舒月掖好被角,放下书,写了封信交给暗卫,让他送出去后,他才解衣上床,将舒月搂进怀中。
她身上的体温还是太过炙热,在厚重的棉被里像是个火盆。但闻鹤不愿撒手,反而紧紧和她贴在一起。
这样的下场就是舒月又做了噩梦。
梦里有一堆鬼抓住她,死死缠着她不愿让她离开,里面有些鬼是有脸的,是她曾经见过,但已经死去的人。
这个梦实在太可怕,舒月很快就被吓醒,她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却如梦境中那般动弹不得。
恐惧的余韵追随着她,费力挣扎几下,她才分清梦与现实,在昏暗的环境下,看到闻鹤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
类似的事情似乎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舒月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地说:“你以后别抱我。”
早就被她吵醒,但没有睁眼的闻鹤这时才看向她:“怎么了?”
她没有说出梦中的见闻,只是冷声说:“你很沉。”
闻鹤不仅没有松手,还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中,他亲上舒月的脸颊,困倦地说:“别闹。”
舒月瞪着他,再无半点困意。
她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却根本无力更改。
一夜无眠直至天亮,闻鹤带她下楼用餐时,几人频频看向她这边。
“那女的身材真好,怎么带个面具?不会是被毁容了吧?”
“也可能是烙字了。”
舒月摸了摸近乎焊在自己脸上的面具,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已经习惯戴面具生活,甚至都要忘记自己到底长什么模样。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她没有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低头吃完早膳,询问闻鹤:“我们接下来去哪?”
闻鹤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种废话,却还是如实回答:“自然是回京。”
舒月又忍不住想起前夜萦绕的血腥味,她低声问:“还会发生前晚那样的事情吗?”
“或许不会。”
她愈发不解:“为什么要回京,你都说了那些人是萧立祯派过来的,难道你还能指望他对你手下留情?”
萧立祯当上了皇帝,扶持他的人和闻鹤也不对付,他现在回京,不就是取死之道吗?
“京城内无人敢动我。”
闻鹤这话说得信誓旦旦,但没过两天,他们又遇到截杀的人,这次来的人不多。但身手极佳,和先前遇到的不是一路货色。
看着暗卫艰难阻拦的场面,舒月低声询问:“这次也是萧立祯派过来的吗?”
“他手里没这么多好用的人手。”
那就不是咯。
她小声说:“你的仇家还真不少。”
“一般,比不上你。”
舒月觉得他说得不对,但她想一圈都找不出几个和她没仇的人,实在反驳不了他这番话。
暗卫费很长时间才解决掉这些人,有人负伤,闻鹤便安排他们去旁处静养,暂时不用同行。
跟随的人越少,舒月便越心慌,她眉头紧皱,看向京城的方向:“我们真的能活着回到京城吗?”
第82章 宫中的阉人权利还真大
闻鹤冷声回答:“自然可以。”
晚照蹲在地上给暗卫包扎身后,起身后朝他们走来,就听到闻鹤喊起她:“你也跟着一起离开。”
她不敢当着闻鹤的面说出自己想留在舒月身边这种话。但眼巴巴看向舒月时,眼里却满是期待。
她还记得暗卫对自己的提醒,跟在舒月身边才算安全,其它的地方,谁知道又会遇见些什么?
舒月不知她心中所想,虽然离了晚照生活多有不变,但没必要让她跟他们一起经受这些破事。
见晚照眼巴巴望着自己不愿离开,她便宽慰道:“走吧,跟着暗卫也许安全点。”
晚照哽咽地说:“奴婢想跟着您。”
闻鹤不耐烦地皱眉:“别演什么主仆情深,赶紧走人。”
她们两人之间能有什么情分?晚照应他要求盯着舒月,也就舒月这莫名烂好心的人能容忍下她的存在。
闻鹤心底不屑,面上也愈发不耐烦。
舒月目送晚照跟着两个受伤的暗卫一起离开,笑着调侃道:“你就这么不喜欢晚照?”
“明明是你将她安排在我身边的,怎么又讨厌她?”
舒月以为帮他监视自己的晚照在闻鹤那里的印象应该扭转许多,却没想到他们一如初见,还是闻鹤厌恶,晚照恐惧。
“什么叫我安排到你身边?”闻鹤皱眉说,“是你将前面那个调走,才随便调个去你身边。”
舒月不满地说:“是她非要在我身边说蔓娘的好话,我听着不耐烦,就将她赏过去了。”
想到蔓娘,她心里愈发不快:“我们在这受苦受难,遭遇刺杀,她倒是在你府上享受。”
“也不知回去后,闻府究竟是谁的地盘。”
闻鹤知道她在吃味,低声应和:“我大概知道林家是怎么把我的府邸彻底渗透的了。”
毕竟他不着家,原本就是林家送他的府邸自然任由他们折腾。
“大不了就是再清理一遍,反正也不差这么点人。”闻鹤笑着说,“若需要动手,我会让你来,所以路上也得好好练剑,免得到时候出洋相。”
舒月没忘记这件事,这是追随自己许久的噩梦。哪怕近日见识太多,确实不太恐惧那些事情,但她还是抗拒。
“你到底有多希望我手染鲜血。”想到闻鹤在自己身边从不掩盖的杀心,她皱眉说,“是想让我变得和你一样吗?”
他似乎愣神起来,并没有及时回答舒月,而是在许久后说:“我还挺期待那一幕的。”
舒月正披着闻鹤的外袍在火堆旁烤火,并没有听清他的话,仰头看他一眼后,就接着低头啃自己的晚餐,一整只兔子。
冬天还没结束,严寒逼得人活不下去,野草树根都被挖走充饥,他们侥幸碰到只兔子,自然不会嫌弃,抓来烤制一番,还挺好吃。
舒月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多狼狈,闻鹤看着却忍不住摇头。
好好一个美人,被他养得这么糙,蹲在林子里吃没调料的野味,还真是糟蹋了。
舒月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被他盯太久,难免觉得尴尬,就把手里的兔子递给他:“你也尝尝?味道还不错。”
虽然只有熟肉味,但她太饿了,能充饥就行。
闻鹤撕块肉下来放进嘴里拒绝,然后他忍不住皱眉:“别吃了,十五的手艺实在不行,你若是饿,过会儿我们进城吃去。”
她小声反驳:“还好啊。”
舒月听他不让吃,反而啃得更起劲,很快就把一整只兔子独吞。
擦干净手和脸后,她揉着鼓起的肚子,皱眉说:“吃得有点多了。”
闻鹤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难吃你还吃这么多。”
接连被他说了数次,舒月的脾气没压住,骂道:“我都说了不算难吃,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闻鹤没想到她突然发火,愣了片刻才说:“是我觉得难吃,你不该吃这种东西。”
若是他再摆出先前的态度,舒月怒气上头的时候才不管自己如今的处境,绝对要痛骂他一顿。但现在他说句软话,舒月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盯着闻鹤看了许久,别扭地说:“我倒也没有那么金贵。”
看着地上的残骸,她说:“兔子肉确实很好吃,比我想的还要好吃。”
“嗯?”
舒月随口解释:“小时候我看几个宫人偷过弟弟的兔子烤来吃,想来味道不错。”
后来她有权有势,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吃得到,却没强求这个,自然无人敢将这种廉价野味送到她眼前。
直到今天,她才尝到当初让她馋得流口水的东西。
大概是记忆作祟,她是真的觉得味道不错。
闻鹤紧皱的眉头没有任何舒展,一张脸看上去更臭了。